非白又动了一下,睁开了迷离的眼,看了看四周,凤目的矩焦转到了我的身上。

看到他醒来,我如释重负,正要叫人,他那漆黑的瞳也在黑暗中看着我:“你…还没有走。”

然后他看到紧握我的手,似是慢慢想去晕过去以前的故事,便面无表情地渐渐松了手。

我复又坐了下来,他的手还是拉着我的,我抹了一把眼泪,问道:“非白,你渴吗,我给你端些水来。”

他吃力地摇摇头,看着我又低声道:“别走。”

我点点头:“我不走,你别担心了。“

他看了我一阵,我别过头,躲避着他的目光抹了一会眼泪,再转过头去,他还是一霎不霎地看着我,我又问道:“伤口疼吗,我叫林大夫进来好吗!”

我想挣开他的手,他去用了力气握住:“对不起!木槿!”

他使劲把我抱住,他的声音有气无力,满是晦涩:“我知道昨天我伤了你。”

“你知道吗,这九年来我最怕的是什么?我最怕的就是像昨天那样我会口不择言来伤害你,可是当我听韩先生说你在樱花林中悲切异常,我便不由自主地心中妒恨,想到这九年来你对段月容也一样的笑着,我就…”他越说越轻,慢慢地口中又流出血来滴满我的前襟,他的眼神开始涣散,颓然倒在我的身上,我大声呼救,赵孟林一干人闯了进来,看到原非白浑身是血地压在我身上,都吓得呆了一呆,林老头点了非白的穴道,又重新包扎了一下。

我摸上手腕上的红痕,一夜落泪。

二日来,我衣不解带地照顾着非白,我沉默着,不提离开,也不对他惊心动魄的表白表示任何看法,只是一径沉默着,而非白大部分时间昏睡着,然而无论醒着还是睡着,他都紧紧拉着我的手,甚至当着我的面,对韩修竹和素辉说要好好保护夫人。意思是不让我走,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这一日,赵孟林说原非白可以到院子里走动走动,的确他的气色好多了,原非白轻声道:“木槿,陪我出去走走吧。”

我抬起他的手,扶他站起来,叹了一口气:“三爷慢一点,小心扯痛伤口。”

他微笑地对我点着头,然而他的目光却似乎有些尴尬,竟然避开了我的目光,想起他的话,我也似乎有些局促,两人都专心致志地欣赏着那鹅卵铺就的九曲香径,慢慢地挪到了湖心亭,我规规矩矩地坐在离他一米远的椅子上,而他倚在香妃榻上无波地望着远处才露尖尖角的小荷,唯有水声静淌,两人像认真上课的学生,一时沉默似金。

日头已上三杆,我放下一方的帘子,避开太阳直射入他的眼,然后拉了拉非白的衣衫:“三爷,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用膳吧。”

我转个身,想去招素辉过来帮忙,不想身后早已人影全无,非白悄悄地从身后环上我,细密的吻落在我的耳边:“木槿。”

他的一只手滑进我的衣襟,轻抚着我的□,我不由一阵颤栗,另一只手却如灵蛇探入我的□,我轻唤出声,他咬着我的耳垂:“木槿,你好香。”

意乱情迷间,我的衣衫尽退,被他压在香妃榻上,我喘息地迎上他灼热的眼:“三爷,不要,大白天,而且你的伤..。”

非白却用他的唇狠狠地堵住了我的嘴,进入了我的身体,他的目光不再逃遁,欢爱中牢牢地锁视着我,男人的坚定体现无意,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唯有无边无际的热意和快意沁入我的灵魂,他低喃着:“木槿,叫我的名字...。”

如受蛊惑,我哑吟着他的名字,他更奋力的挺进,在极致的快乐中,唯有龙涎香混着两人身上汗如雨下,如中水中捞出。

我缓睁开眼,他静伏在我的胸前,大力喘息。

湖心亭中三面竹帘幽垂,微风袭入,冲淡了欢爱的气息,一股淡淡血腥漂了出来,我一抬手,果然非白左肩上的伤被挣开了,我赶紧推开他,披了件衣赏,熟练地箱倒柜,找出了纱布,我拿了汗巾微微擦拭着他健美的身体,

拆下他的染血的纱布,换上新的。

“三爷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我都说了不要了。”我心疼地叹了一口气,却见他笑意盎然,猛然止住了口,却见他眉眼舒展,他在手上用了力,含笑地紧紧搂着我。

我的脸上烧了起来,他却低低地笑了,双手不老实地摩挲着我的乳,旖旎道:“以后你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以后..以后..

我又沉默了下来,按下他的手,将纱布打了个结,再抬头时,非白的笑容消失了,他攥紧了我忙动忙西的手,沉沉道:“你..为何不答我?”

我别开脸,依然无声,他抬起我的脸,目光中闪烁着怒气和惨淡,沉声道:“看来你还是要回到段月容那里去。”

我淡淡一笑:“非白,我不会回到他那里去的,这八年我虽为段氏理财,但我从来没有降服过段月容。”

我抽回我的手,为他披上衣裳,缓缓地说起了这几年的遭遇,从我离开暗宫以来的一切,除了夕颜的身世和君家寨祖先的秘密,都如实友告。

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放过他的任何细节,他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样坦白,我走到亭边,扔下些许鱼食,湖中金不离跳跃着,再回头时,他已隐去了任何表情。

我无声而笑,他也无声地看着我。

“好了,三爷,”我忽然感到舒心了起来,对他笑着伸了个懒腰:“木槿还是那句老话,我并不适合帝王豪门那勾心斗角的生活。”

“不要说了。”他忽然暴喝出声,满是难受地看着我:“你休想离开我...”

“三爷,花西夫人早已死了,我虽未降过大理段氏,但的的确确**于段月容,三爷你如何能堵那悠悠之口?”我背对着他理着衣衫,不让他看到眼中的泪花:“无论是三爷也好,木槿也好,我们都有了最美好的回忆了,不是吗。”

“其实命里注定,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呐呐道,回过身来,早已隐去了泪花,换上一幅柔笑:“木槿要谢谢三爷,木槿到死也不会忘记这几天三爷的恩宠的。”

这几天,我陪着非白,在湖心亭小楼里,而他却只是揽着我愈加沉默,洁瑜无暇一般的人却仿佛忽然之间没有了生气,唯有夜凉如水间,他的红唇似火,长指拂过我的身躯,不停地唤起我的热情,仿佛要映证我是他的,永远不会离去。

又过了一日,朱英却称非白午睡之际,悄悄叫醒我,躬身道:“太子人虽在真腊,但皇上今年的身体有点报佯,太子亦会速战速决,可能就此放过真腊,不过要些许进贡,派辖道司驻收真腊,便回叶榆,已派了蒙久赞在泸州做了完全守备,不知君爷何日动身。”

我看了看平时酒红鼻子,如今却满目明亮警醒的朱英,笑说:“你如何肯定我会跟你回去?”

朱英跪倒在地,正色道:“我本山中渔樵人,若非太子相救,早已同亲族葬身火海,这六年来跟随君爷身边,君爷聪慧机敏,惊世之才,朱英心顺诚服,唯君爷心地良善已极,君爷即便能抛下相处多年的亲随仆从,如何能放下夕颜公主啊?”

我凝神细听,从不知这个一向里醉熏熏的朱英有此等见识:“你家主子选的人果然是万里挑一。”

朱英的头垂得更低:“小人不想逼君爷,请君爷见凉。”

我冷笑:“太子人在哪里?”

“皇上今年的身体有点报佯,故原本囚太子于皇庭,只得放出太子,如今太子人虽在真腊,但惦念皇上龙体,亦会速战速决,可能就此放过真腊,不过要些许名义上的进贡,派辖道司驻收真腊,便搬师回朝,他已派了蒙久赞在泸州做了完全守备,不知君爷何日动身。”

我回首看了看,帘内无声,长叹一声地:“就在这几日。”

朱英抬起头来,面露喜色,点头隐于花从。

天边一抹残阳似血,仿似我内心的一道口子。

非白悠悠醒来,我已含笑为他端上我做的糕饼点心,非白先是一愣,然后欣喜异常:“这不是鸡心饼吗?真想不到你还记得?”

我笑道:“那还不快尝尝,我都很多年没做了,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呢。”

非白取了一块放在嘴里咬了一口,一阵激动:“就是这个味,我和父王..遍请天下名厨,也做不出来。我都以为这一辈子再也吃不到娘亲的鸡心饼了。”

我还让素辉和韦虎也进来,素輝一尝热泪盈眶:“我娘死后,就再也没有吃过鸡心饼了,木丫头,你回来了就好了。”

我的笑容僵了僵,只是拼命往他嘴里塞饼,就像小时候同他打闹一般,偷眼望去,非白虽看我们笑闹着,凤目却了无笑意,心中不由一痛。

忽然门外的七星鹤乖戾地叫了起来,我赶到门外,却见几只七星鹤被利箭射穿身体,跌入莫愁湖中,莫愁湖中几条巨大的金不离也不停地翻腾在碧波之上,谨慎地浮出水面看着。

原非白冷然道:“是父王架到了,看这光景,开道的必是司马,他向来恨七星阵法。”

他转向素辉道:“你快去知会死士,全部放下武器恭迎主公,万不可阻挡。”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喧哗便起,一个声音高声叫道:“西枫苑的人好生大胆,候爷在此,还不快退下。”

我呆在哪里,手一松,鸡心饼掉在地上,碎成一堆粉屑。

狗声狂吠间,原非白已沉着叫素辉为他换上衣衫,他对我微微一笑:“莫怕,一切有我,”我怔住了,却见他唤着薇薇:“蠢奴才,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替夫人更衣,迎接主公大架。”

薇薇替我换了身湖色水纹裙,帮我收拾了一下头发,我多年没有梳髻,这几天同非白在一起,也仍是梳一个长辫子,时间不及,我便拢拢头发,随非白走了出去。

一时间西枫苑中灯火通明,从赏心阁门口一直到梅苑的林子前头,站满了面容严峻的仆从武士,但人人皆挺直了身子跪倒在地,双目垂地,听不到一丝喧哗,唯闻宫人惶恐而严肃地报喝之声:“主公到。”

不一会儿,几匹骏马飞驰而至,扬起灰尘如烟,嘶鸣声中,为首一人,端坐马上,蟒袍玉带,长须美髯,薄唇紧抿,狭长的凤目隐着惊涛骇浪,如鹰隼锐利,身后一人纱冠乌袍,一身劲装,俊脸微沉,正是多年未见的原清江同与其义子原奉定。

非白在我搀扶下,缓缓来到中庭,口中称着,见过父侯,慢慢跪了下去,我跟着跪了下去。

西枫苑一下子静了下来,连春夏之际聒噪的虫鸣之声也悄然隐去,唯有马匹不耐地在人身下转来转去,马蹄焦躁不安,不停嘶鸣。

我扶着非白伏地,他紧紧抓着我的手,他腕间有力稳定的脉博跳动传到了我的手上,我不由自主地也平静了下来。

“儿臣恭迎父王。”非白领着西枫苑众人一起满是戒心地行礼,连伏在暗中保护的暗人也显出身形,乌央央跪了一地。

一个声音在我们的头顶响起,如丝缎优雅:“你刚才叫我什么。”

非白抬头答道:“父王日夜操劳,听闻近来玉体违和,深夜来访,不知有..?”

一股凌厉的掌风裘来,非白的两颊结结实实地挨了两巴掌,口吐鲜血,我惊抬头,原青江又补上了一脚:“你还记得我是你父亲?”

所有人皆齐齐跪了下来,原青江声音阴冷以极:“圣体违和?逆子,还敢同我玩虚的?”

我惊呼出声,挡在原非白的身前:“三爷身有重伤,请侯爷息怒。”

原青江寒光一闪,直射我的身上,身后却有人冷喝道:“大胆,哪里来的贱婢,西枫苑的奴才越发不懂矩规。”

身前高大的黑影一闪,挡在原青江的面前,冷冷道:“奉定兄,这是我与父侯之间的事,还论不到外人来哆嗦。”

他抬起头,看着原青江:“更何况,她不是贱婢,她是我失散多年的花西夫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 唯我大将军(一)

我猛地看向他,却见他的凤目正目不斜视地看着原青江,满目坚定,他转向我:“我与木槿失散八年,再不能让人欺凌于她。”

他疯了吗?先不管原青江知不知道我这八年的生活,八年前为了救我,已让原青江认真考虑他作为继承人地位的问题了,更何况单是这样在原青江和其心腹众人前维护我,已是给原青江下了面子,他难道真得不想争霸原家的天下了吗?

我满心想得就是原非白这个大傻子,可是他却回我微微一笑,再单腿跪下,沉声道:“请父侯原谅孩儿私去弓月城,容后单独向父侯呈报。”

原青江面色一凝,看向我,慢慢收回了手脚,惊讶之色一闪而过,立刻被长时间的沉吟所代替,身后几个侍卫过来,把我们围了起来,原奉定首当其冲,看着我阴晴不定,我恭敬的一低首,静静地伏地行了大礼,:“花木槿见过侯爷和诸位壮士 。”

众人都屏声敛息,原青江冷冷道:“去上药,我在品玉堂等你。”

我先扶着非白进赏心阁里上药,这两巴掌真狠,都齿颊留血了,肩膀上又挣出血来。

我沉默地给他上药,他却揽住我的腰,看着我的眼睛:“木槿,不要再回头了。”

我怔在当场,他轻轻道:“我决定了,我不想再错过你了,你我之间蹉跎了多少岁月,人生能有几个八年?”

我摇摇头,泪水汹涌而出道:“你须知,你要面对...。”

“我知道我要面对什么,”他冷冷一回头,目光冷如冰霜:“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

我一滞,他的手一紧,将我纳入怀中:“若有人要将你从我这里夺走,就先杀了我,你也一样。”

我心头莫名地害怕了起来,手也抖着,人有些局促不安,他一抬我的下颌,犀利地看了我许久,终是目光柔和了下来,吻去我的泪珠,笑道:“答应我,同我一起面对,好吗。”

我微点头,他的笑意更甚:“木槿,相信我。”

夜风吹动他的一丝乱发,他轻轻拂去我额头的留海,对我绽出一丝无比温柔而坚定的笑容:“我要同你一起好好活下去。”

我和薇薇被带到西厢房,没想到林老头和兰生早在里面等着我们,素辉坐在一边陪着我们,外面被原清江带来的高手团团围住,那些人个个都身手矫健,腰带上挂着紫星玉牌.

兰生镇定地打着座, 而林老头怔定地喝着葫芦里的酒,老眼无波地看了看我,对我微微笑了一下。

“这次主公看样子真得生气了,”可是素辉有点紧张,他肃然道:”这些都是黑梅内卫,王爷的直属,不但是原家武功最强的高手,亦可谓是整个天下一等一的好手。”

薇薇的小脸煞白煞白, 巴巴地看着素辉和我,混身打着颤。

“木丫头…夫人别担心,”素辉体贴地为我和薇薇各暖了杯茶,给我们拿来,称递给我的时候,轻声道:“大理的朋友我们都已经秘密藏入暗宫了,你放心。”

我握着茶杯的手略有一顿,心中松了一口气,使劲挤出一丝微笑:“多谢素辉。”

这时有一个健壮的锦服老者走进西厢房,身后跟着一个华服美少年,两人对我恭敬地一揖首:“小人沈昌宗见过花西夫人。”

素辉赶紧站到我面前,行了大礼:“沈教头安。”

“夫人,这位是现任东营子弟兵的教头,沈昌宗,亦是王爷座下首席紫星武士。”

我还了一礼,然后注意到那沈教头正用犀利的目光盯着我看,而他身后那个美少年非常眼熟。

那沈教头非常客气地问候了一下,然后躬身道:“小人少时曾习过医术,可否容在下为夫人请脉。”

林老头向他皱着眉走了过来:“老朽不材,林毕延,夫人一直由我来诊脉,这位沈大人有任何疑心问,问老朽便知。”

沈昌宗却冷冷道:“主公之命,望夫人和大夫体凉一二。”

我看了眼沈昌宗,淡笑道:“沈教头是想查看我身上的生生不离吗。”

沈昌宗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出来,脸色竟然一红。

林老头和素辉一脸了悟。林老头的眼中有丝不忍,素辉皱着眉头想要说什么,可是我也知道反对无用,便伸出手来,大方道:”请。”

那沈教头微红着脸略探我脉博,眼中狐疑了几分,然后松了口气,恭敬道:“请夫人早些安歇,今夜三爷应是同主公商议一夜要事了。”

他走时对美少年说道:“你且留下。”

那华服美少年弯脸更低,恭敬地诺了一声,留了下来。

素辉等那沈昌宗一走,立刻全身放松,走到那美少年那里:“这啥意思?”

看样子他同这样少年很熟悉。

“估计是来看看花西夫人长什么样的。”那美少年木然道,然后一摘帽子,露出一张充满风情的俏脸,还有那满头青丝,“平时那些子弟兵们同我在一起,最爱打听的就是花西夫人长什么样。”

“那为何让一个男教头把脉,也不怕逾矩。”素辉跟着那少年急急问着。

他即不回答他,也不正眼看他,上上下下很没礼貌地打量了一番快吓哭的薇薇,轻哧道:“就这熊样,也配伺候主子?”

然后大喇喇地走到我面前,没形没状了福了一福,嬉皮笑脸道:“青媚给夫人请安。”

她对我一摊手掌,里面赫然写着原非白的笔迹:青山永延,媚我苍渡。

她飞速地收回了手,这时薇薇站在她的身后叉着小蛮腰瞪她。

“谁怕了,”薇薇扁着嘴对青媚嚷着,脚步却不停,快速地绕过她,挪到我身边,含怒带惧地看着青媚,向我投诉道:“夫人,青媚这个丫头老是仗着比薇薇进苑子早几日,欺压薇薇。”

青媚横了她一眼,然后用手掌狠狠推了她一下,手上的字也给擦化了,薇薇给推坐在地上,青媚蛮横道:“你个不知道死活的贱蹄子,若是侯爷动了怒,西枫苑的奴婢一个也活不成,此诚非常之变也,你不思护主,倒还躲在主子身后,搬弄是非,我先给你个窝心脚,把那黑心黑肺肠子的给血淋淋地踹出来。”

青媚做势就真要踹她,素辉以为青媚真要动粗,赶紧过来拉着,薇薇吓得跪爬着扑向我的怀中,号啕大哭:“夫人,青媚这坏蹄子又要杀我了。”

青媚一边推挡着素辉,向薇薇蹬着脚,一边向素辉的怀中快速地塞进一块紫色令牌,那眉毛明明倒竖着,眼神闪着兴奋,嘴角亦使劲憋着笑,好像在做一种游戏一般,素辉皱着眉,但眼中毫无异色,估计这种戏码西枫苑时常发生。

我明白了,青媚忽然过来,定是原非白做好救我们的准备,他那八个字的含意应是嘱我可信任青媚,林毕延,苍字就是告诉我那原非遽做好准备,会从水路送我们走。

可是非白,那你怎么办呢,我抱着痛哭的薇薇,不知为何,鼻子却发了酸,非白,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万恶的原家呢。

这时外面又起了一阵混乱,只听围着我们的子弟兵警惕地喝道:“来者何人,通报姓名。”

几个轩昴的身影飘过碧纱窗,未见人面,已闻爽朗的笑声:“沈昌宗,你个狗奴才,连本王也不认识了。“

然后是沈昌宗的诺诺之声:“宣王架到,小人有失远迎。”

然后沈昌宗恭敬地大声唱道:“宣王架到。”

厚重的帘子被两个太监掀起,一个气度不凡的青年慢慢踱了进来。

却见那青年穿着江牙海水五爪云龙白蟒褂,里面夹穿一件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金线蝶绣的黑缎宽腰带上束着金丝攒花结长穗宫绦,那腰带上挂着金珠算,银鱼袋,两边侧腰上又各挂着一对黄玉麒麟,乌发戴着紫金冠,冠身正中镶着颗圆润的大东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映着烛火下,面如美玉,鬓若刀裁,目似点漆,虽怒而笑,那双明亮的目光快速地扫了一眼赏心阁众人,最后落到我身上,微微一凝。

薇薇像看到亲人一样扑过去,改跪在他脚边,抓着他的王袍哇哇哭了:“宣王陛下,救救薇薇吧。”

素辉肃然地大声道:“见过宣王殿下。”领着众人一阵下拜。

我也赶紧跟着跪下,心想这青年应是永业二年在玉北斎见过的宣王轩辕本绪了。

这位看似纨绔风流的俊俏王爷,却是三国南北朝有名的辩士和说客,严格意义上说来他也算是我的幸福终结者了。他有两位双胞胎妹妹,是战国时代赫有名的两位美人轩辕淑环和轩辕淑仪,连带当年惨死的前朝公主轩辕淑琪,史称轩辕三姊妹,皆以美貌,多智以及贞烈闻名,而她们的婚事,他有幸全部参与了。据说他早年游说了先皇英宗撮合了轩辕淑琪和原非清,然后把他其中一位亲妹妹成功地推销给了我的初恋情人,又差点把另一位嫁给原非白,眼看着非白不允,他又神奇的把手指一挥,瞄准了前朝驸马原清江。化皇女耻辱为政治联姻的奇迹,可谓鬼斧神功,实乃轩辕皇室的一枚智多星。奈何其不是皇后所生,而生母孔妃惨死在已酉宫变中,永远被太子轩辕本昱压得死死的,也许正是因为同是庶出之理,在原氏大族中,他同原非白相交甚厚,如同其兄同原氏长子原清江和宋侯走得很近一样道理。

我收回思绪,只听那宣王嘿嘿的笑了几声,偷眼望去,他正扶起哭得稀里华拉的薇薇:“可怜见儿的,我让你来好好伺候墨隐,谁知成了这光景呢。”

薇薇哭声微收,而我的眼前飘来了那片带着龙纹的白袍角,好一会儿,我的头顶上方有人微抬手,对我柔声道:“这位想必是弟妹吧,听说身子不大好,薇薇还不快把你主子搀起来。”

一双柔夷比薇薇更快一步地扶着我爬将起来,侧头看去却是青媚,她低垂的美目中看不到任何神色,只是扶着我的手微紧,把我微拉着后退一步,离那宣王和薇薇稍远。

那青年满眼审视地盯着我的紫眼睛看了一阵,屋里除了薇薇轻轻的啜泣声,出奇地安静。

“本王渴啦,”那青年忽然大声嚷嚷着,像入无人之境:“西枫苑的奴才们,快点把好吃的好喝的端上来,敢怠慢我,本王便叫你们主子把你们的屁股打烂喽。”

众人一下子反应过来,一阵答应,西枫苑的人也仗着他的话,得了自由,那林老头便拉着兰生下去了,素辉称着这个档面色凝重地大步走了出去,估计是按照青媚的传话去布置了。

薇薇欢天喜地说去给宣王倒茶去,出乎我的意料,青媚并没有走,扶我坐下,为我和宣王递上暖手银熏,宣王早有小太监接过青媚手中的银熏,没让她近身贵人,青媚便温顺地垂手恭立在我的身后,仍是一身男装,却俨然我的贴身女侍卫一般。

宣王也不惊讶,想是同原氏亲厚,素知原氏凡高位女眷者身边必有两个女侍,这两个女侍平时装扮必一文一武,一男装一女装,两者交替,以护其主,想是那青媚得非白嘱托,暂作我的贴身武侍,随后见机应变。

这时薇薇托着泥金盘进来,上面放着两盏青花红豆沙。

“薇薇还记得本王爱吃红豆沙呀。”宣王状似轻松地同薇薇聊着,小姑娘手托金盘,巧笑倩兮,那小脸却不由红着低下来。

青媚见了,眼中露出一丝不屑,转瞬即逝。

“弟妹这眼睛瞧着伤得挺深的哪。” 宣王看向我的左眼眶,一只修长的手也摸向自己的眼眶,好像感同身受似地倒吸一口气,皱着眉道:“啊呀,女子向来重貌,弟妹恁是不小心,想是要好好养护才能好。”

我微微一笑,恭敬地低头答道:“多谢王爷挂怀,皮外伤罢了,去岁春光里为歹人所囚,出逃时不慎遇裘,能活着见到三爷,也算值了。”

宣王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又沉默了下来,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阴沉,他依旧瞪着我,忽然出声大叫着:“来碗燕窝。”

我表面上镇静,却也被他这么一叫唬了一大跳,一个太监小心翼翼地过来,怯懦道:“王爷容禀,娘娘嘱咐了,王爷胸口之伤未复,不可喝燕窝。”

他俊美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眼神一阵尴尬,嘴角绽出一丝微笑,微倾身柔声道:“蠢奴婢,那是给花西夫人的。”

那太监脸都吓白了,拼着命叩头,拼命叫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另一个中年太监尖着嗓子无奈道:“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下去给夫人端来呀。”

那被责骂的小太监飞快退下去,一会儿又端了一碗青花汤盅上来,这回轮到青媚挡在我面前接过,娉婷地转身放在我的桌几之上, 背对着所有人,用银色小指甲尖飞快地沾了一下,然后才转过侧身,掂起银叉搅动莹润的液体,樱红小嘴替我吹了吹凉,才向我递来,像以前在琼花小筑那样伺候我一样,柔声道:“夫人放心,奴婢已经吹凉哉。”

第一百九十九章 唯我大将军(二)

那被责骂的小太监飞快退下去,一会儿又端了一碗青花汤盅上来,这回轮到青媚挡在我面前接过,娉婷地转身放在我的桌几之上, 背对着所有人,用银色小指甲尖飞快地沾了一下,然后才转过侧身,掂起银叉搅动莹润的液体,樱红小嘴替我吹了吹凉,才向我递来。

这时素辉进来了,后面又跟着二个小太监,其中高个的那个捧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放着一捧厚厚的雪狸袄,另一个拿着拂尘的太监躬身道:“禀王爷,王妃听说西枫宛子冷,王爷身子骨又弱,差奴婢给王爷送件番地雪狸子披风来。”

宣王多看了那个捧着托盘的小太监两眼,那风流俏目便眯了一下:“可是皇上今年新赏的那件吗?”

那太监哑着嗓子诺诺称是。

宣王“哦”了一声,哈哈一笑,转头看向我道:“弟妹可是听墨隐提过,我那元配沅璃十二岁便许给了本王,比本王还要大三岁,在她面前,本王老觉得像个孩子,你且说说你们女人可是老把夫婿当孩子,好生啰嗦!”

我微微一笑:“宣王妃出于晋阳王氏,乃晋中第一大族,当年宣王娶宣王妃,亦是京都城一大盛事。”

宣王对我的赞美不置可否,只是轻摇了摇头,抿嘴一笑:“她快要了我的命。”

他看向那个托着托盘的太监,那个太监直起黄金比例的大个子身材,面容清秀,回我淡淡的一笑,那是齐放特有的自信笑容。

那件大狸袄子又大又长,还带着大大的风帽,在烛光下流动着奇异的光茫,下面也放着一套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褂,同宣王身上的王袍一模一样。

青媚明显目光闪烁,对我点了一下头,我对宣王了悟地笑了。

宣王也打了个手势,那个同齐放一同进来的小太监便向我递来,薇薇略一打眼便满脸紧张地过来替我穿上那件王袍,不再同青媚撒泼打闹,难为他们想得周到,那件王袍竟然为我贴身打造,着装完闭后,这宣王便道:“天色不早了,弟妹请先歇息,本王先回紫园看看墨隐怎么样了,弟妹勿忧,必竟是一家人,再说梅姨到底是原叔最爱的妻,弟妹处还有锦妃的求请哪。”

称这个当口,青媚同后头进来的小太监也易了装,那个小太监也将青媚的衣服穿上身。她轻轻走到我身边:“青媚伺候夫人休息吧。”

我带上风帽,向他揖首道:“木槿多谢宣王。”

宣王呵呵笑了一下,那个中年太监忽地跪在他面前,嘴角微微抽搐着仰头看他,老眼含泪,宣王含笑地拍拍他的肩膀,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再不看我一眼,只是悄无声息地伸了个懒腰, 昂首走向里间,薇薇沉默地走过去,为他掀起床帷,伺候他睡下,举手投足,老练娴熟,仿佛经常这样做一般,薇薇的眼中下了决心,可是小脸却忧郁地看着我,慢慢流下泪来,仿佛是在看我最后一眼,小身子微微发着抖。

那个中年太监抹了一把脸,起身时,早已是一派清明恭顺:“八福伺侯殿下回府吧,不然王妃可又不高兴喽。”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掀开帘子,他便大步昂首走出,一甩拂尘大声道:“宣王起架。”

他高高掀起自己身上的披风,看似为我挡去风雪,同时亦挡住众人的视线,

沈昌宗领着众弟子跪安,我坐进大轿中,一路行去无人阻拦。

行了约半个时辰,轿子停下,齐放让我换上高头大马,那八福向我们躬身道别,自己领着宣王亲卫往紫苑赶赴去,我们向南驰了一阵子,却见前方一队人马迎接我,正是朱英,沿歌他们,还有法舟的身影也在其中。

“夫人见谅,青媚只能送汝等到此地了,小人将回去了。” 青媚对我沉声说道:“方才青媚同三爷秘密见过,三爷的境况不好,如果一时半刻宣王造访, 必是…主公下了格杀令了,且…方才青媚见到了内务府管事的太监,秘密调了一瓶极乐散。”

我奇道:“王爷这是要赐我死药?”

“非也,”青媚忽然泪如泉涌,看着我哀哀道:“这极乐散是只有原氏宗亲才能用的极品毒药, 夫人怎么还不明白吗?三爷即是要同您一起好好活下去,那又为何忽然送夫人走呢,还要请动宣王帮忙啊。”

法舟愣愣地走到我们面前,只听青媚泣道:“夫人…这是主公要赐死三爷啊,三爷本来以为想等于将军攻下晋阳,同于将军汇合,再向主公禀报夫人的事,以军功抵罪,可是,锦妃娘娘的紫星武士向主公告发了夫人还在西枫苑的消息,她是算准了,三爷会拼了命地护着您。”

我只觉腿脚一软,幸亏齐放扶起我,青媚从怀中拿出一卷羊皮纸与一个小小的紫玉瓶递给我:“这是三爷给的奴籍,从些以后青媚便是自由之身,还有这个便是生生不离的解药。”

这便是生生不离的解药?我却没有去接,只是愣愣地看着,为什么,非白,为什么原清江要赐死你,就因为我吗?

“对不起夫人,卑职是东营暗人之主,既便三爷放卑职生路,卑职要回去与三爷同生共死!”青媚对我大声说道,“这是自由的青媚,清醒的选择。”

“夫人,小人也要回去啦?”法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笑呵呵地走过来,向青媚施了一礼:“小人碧水堂外侍法舟,见过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