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难道你不知道如何把蛊引到他人身上?”

小六闭上眼睛,嘴唇快速地翕动,好似在默默地背诵着什么。好一会儿后,他说:“有一个法子。你和轩应该在一定距离之内,我才能驱策蛊,现在太远了。”按照这个方法,他们必须去一趟高辛的五神山①。可是,相柳的身份却实在不适合跑到高辛的五神山。

小六犯愁,带着几分哀求对相柳说:“你可是答应我了。”

相柳召来白羽金冠雕毛球,飞跃到雕背上,“上来!”

小六心花怒放,赶紧爬上了雕背。

毛球驮着他们向着南方飞去,一夜半日后,快要到高辛的五神山。

相柳也知道五神山防守十分严密,即使以他的灵力修为,也不可能不被发现,他放弃了乘坐毛球,带着小六跃入大海。

相柳在海中就像在自己家中,好似鲨鱼一般,乘风破浪地前进,小六刚开始还能尽力跟一跟,可一会儿之后,他发现完全跟不上。

相柳游回小六身边,“照你这速度,在游三天三夜也到不了。”

小六不满地说:“我再善于游水,也是陆地上的人,你是生在海里的九头妖,你把我和你相提并论?”

相柳说:“这是俊帝居住的地方,我们只能从海里过去,才不会被发现。”

“我知道。”

相柳无耐地说:“你趴到我背上,我带你。”

小六抿着唇,努力忍着笑,这其实是把相柳当成坐骑了。

相柳似知道他想什么,盯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回清水镇。”竟然一转身,就往北游去。

小六赶紧抱住了他,恰恰抱住了他的腰,“我保证不乱想了。”

两人的身子都有些僵硬,相柳慢慢地转过了身子,小六忙松开了手。

相柳看了小六一眼,“去是不去?”

“去,去!”小六立即爬到相柳背上,伸手搂住相柳的肩。

相柳说“速度很快,抓紧!”

小六将两手交叉,牢牢地扣住,相柳好像还是怕小六抓不住,双手各握着小六的一个手腕,搜一下,像箭一般,飞射而出。

相柳就如海之子,在大海中乘风破浪地前进,身姿比海豚更灵巧,比鲨鱼更迅猛,比鲛人更优雅。

小六从没觉得自己如此自由轻盈过。在大海中驰骋的感觉和天空中的驰骋有相似之处,都十分自由畅快,可又全然不同。在天空中,是御风而飞,随着风在自由翱翔;在水中,却是逆水而行,每一步的前进都不得不与水浪搏斗,每一次的纵跃,都是迎着浪潮,翻越过浪峰,再冲进下一个浪潮中,让人充满了征服的快感。

小六无法睁开眼睛,只觉得耳旁的水潮如雷一般轰鸣着,好几次,他都差点被浪潮冲走,幸亏相柳的手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腕,让他总能再次抱住相柳。

到后来,小六什么都顾不上想,只知道手脚并用,尽力地缠绕住相柳,让自己不被他的速度甩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相柳慢了下来。小六睁开眼睛,发现他们身周是密密麻麻的鱼群,相柳和他就藏身在鱼群中。五彩斑斓的鱼群,分分合合,就如天空中的彩霞飞舞变幻,小六伸出手,它们也不怕,就好似他是同类,从他指尖欢快地游过。

相柳的声音响在小六的耳畔。“我们已经在五神山,和颛顼的距离应该不远了,你可以尝试着把蛊引入我体内。”

小六发现自己的身子下有鱼群托着,行动很容易。小六拿出来一颗黑黝黝的山核桃,咬破自己的中指,挤出心头血,把血液涂抹在半个核桃上,然后把一半血红一半黝黑的山核桃递给相柳,示意相柳像他一样做。

相柳的大拇指的指甲变尖锐,轻轻在中指划了一下,流出血来。他将心头血涂抹在另一半的山核桃上。

相柳把血红的山核桃递回给小六,小六示意相柳把有血口的那只手高高举起,朝着五神山的某个方向。小六说:“你放松,如果可能,请在心里欢心地表示欢迎蛊虫的到来。”

小六双手紧紧地把山核桃夹在掌心,口中念念有词,催动着自己体内的蛊。

没过一会儿,小六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急促地跳动,可非常诡异的是他还能感受到另一颗心脏在跳动,两颗心脏就好似久别重逢的朋友,一唱一和地跳动着。小六迟疑地伸手,贴在相柳的胸口,真的是他的心脏。

小六不相信地问:“蛊已经种到你体内了?这么快?”

相柳鄙视地看着他,“你这样的人竟然也敢操纵蛊。最厉害的控蛊者可以远隔万里,取人性命,难道你以为那些蛊还像你一样慢吞吞地翻山越岭?”

“咦?”小六感觉到手中的异样,张开手,看到山核桃光彩闪动,竟然在逐渐地融化,变成了点点碎光,如流萤一般绕着小六和相柳飞舞着。慢慢地,一半落入小六手掌,一半落在相柳的手掌中消失不见,就好似钻进了他们的体内。

小六不敢相信地把手挥来挥去,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小六的脸色很难看,对相柳说:“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这蛊好诡异,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他静下心,凝神感受自己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异样,他问相柳,“你感觉怎么样?”

相柳十分平静,看了一眼空中,“我感觉我们该逃了。”刚才引蛊作法,不能完全掩藏住小六的气息,已经惊动了五神山的侍卫。

相柳抱住小六,急速地沉入了海底,风驰电掣地向着远离五神山的方向逃去。

海里所有的鱼群自发自觉地为他们护航,一群群各自成阵,干扰着高辛神兵们的注意力,引着他们分散开追击。

相柳却拉着小六,在幽深安静地海底潜行。每当小六的一口气快断绝时,相柳就会再给他渡一口。

海底的世界竟然比陆地上更色彩斑斓,各种各样颜色的鱼,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动物。小六好奇地东看西看,相柳也不催他。

神族喜欢用水母和明珠做灯,小六见过很多次水母做的宫灯,却是第一次看到活的水母。它身体晶莹透明,曼妙的弧度,真是天然的灯罩,不把它做成灯都对不住它的长相。

巨大的海螺,红紫蓝三色交杂,像是一座绚丽的宝塔。小六忍不住敲了敲螺壳,琢磨着螺肉是什么味道。相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好吃。”

海底居然也有草原,长长的海草,绿的发黑,随着海浪摇摆,看不到尽头。相柳带着小六从海草的草原中穿行时,竟然也有莽莽苍苍的感觉。小六还看到一对对海马,悠然地徜徉在海底草原上,惹得小六瞪着眼睛看了半晌。

海底也有各种各样的花,色彩绚烂,形状美丽。小六看到一朵像百合得花,蓝色的花瓣,红色的花蕊,他伸出手去摸,花突然冒出细密的尖锐牙齿,狠狠合拢,差点咬断小六的手指。小六这才反应过来,所有的花都是动物,等着经过的鱼儿自投罗网。小六瞪相柳,你居然也不提醒我!相柳噙着丝笑,握着小六的手去触摸那些美丽妖艳的“花”,那些花瑟瑟发颤,却不敢再咬小六。小六笑呵呵地把“花朵”们蹂躏了一番。

小六知道他们在被高辛神兵们追击,却感受不到危险,因为相柳从容镇静,让他觉得这不是逃跑,而是相柳带他在海底游览。

他们在海底游了很久,小六怀疑至少有十个时辰,但小六玩的开心,也不觉得时间漫长。直到完全逃出五神山的警戒范围,相柳才带着小六浮出了水面。

白羽金冠雕毛球飞来,相柳抓着小六跃上雕背,驾驭白雕返回清水镇。

小六觉得又困又饿,紧紧地抱住毛球的脖子,对相柳说:“我先睡一会儿。”

小六呼呼大睡。

相柳坐在白雕背上,凝望着云海翻滚,面沉如水,无忧无喜。

很久后,他看向好梦正酣的小六,手慢慢地贴在了自己心口,唇角微微地浮起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第八章 式微式微,胡不归

解了轩的蛊,小六的心事了去,好好地睡了三天。

等闲了下来,小六才想起忘记问相柳上次射杀轩的是不是璟的未婚妻,如果是防风意映,那么为什么她会帮相柳射杀轩?难道防风氏和神农义军有关系?还是其实是相柳帮防风意映?相柳不是说过他闲暇时会做做杀手吗?

小六翻来覆去地琢磨,几乎寝食难安。

几天之后,他忽然想通了,轩已经走了,不管是不是防风意映射杀他,都没有意义。何况那些大家族之间盘根错节的恩恩怨怨,根本不是小六所能理解的,只要肯定不是璟想杀轩就行。

小六把所有事情都抛到了脑后,继续过自己闲散的生活。

盛夏,酷热难耐,小六拿这个蒲扇,扇来扇去,依旧满身是汗。

璟从后院的院门进来时,小六正躺在屋檐下的竹榻上,边挥舞着蒲扇,边不停地叫唤:“好热,好热!”

璟走到榻前,把一串靛蓝色的冰晶风铃挂到屋檐下,霎时间,丝丝凉意从空中笼罩下来,炎热消散。

小六看着风铃,天人交战,要还是不要?已经要了两串,不要第三串,好似很矫情,可前两串是为了救轩的性命,小六总觉得事关大义,和自己无关,如果是自己私用,却好像有一种私相授受的感觉。

璟坐在榻旁,看着小六神情变幻。

小六突然坐了起来,恼怒地问:“这里是清水镇,不是青丘,你为什么还不离开?”

璟凝视着小六说:“你在这里,我不离开。”

小六气的把手里的蒲扇砸到他身上,“你不是说听我的话吗?那就离开,远远地离开,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你是涂山璟,不是也十七!”

璟垂下了眼眸,唇紧紧地抿着。小六非常熟悉他这样的姿势,再狠不下心骂他,扭过了头,不去看他。

半晌后,璟的声音传来,“你轻柔地帮我清理伤口,细致地帮我洗头,耐心地喂我吃药吃饭,体贴地为我擦洗身体。你怕我疼痛,和我说话;怕我难堪,给我讲笑话;怕我放弃,给我描绘美丽的景色;怕我孤单,给我讲你眼中的趣事。你不仅医治了我的身躯,还救活了我的心。你永远无法想象,我是多么希望自己只是叶十七,可我不得不是涂山璟,为此,我比你更恨我自己。我知道你讨厌涂山璟,我努力克制着自己不来见你。可是,我不敢离开,你让麻子有了家,给串子找了桑甜儿,为老木安排好一切,你已经在准备抛下一切,继续流浪。我怕我稍微一转身,回头时,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璟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气息有些沉重,他沉默地看着小六,小六一直没有回头。

他站起来,默默地走了。

小六颓然地倒在竹榻上,看着头顶的风铃,十七竟然看出来了,他打算离开。

有人走进院子,小六用手盖住眼睛,没好气地说:“我在休息,不要烦我!”

来者果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坐在了榻旁,安静得犹如不存在,如果不是他身上没有药草香,小六几乎要以为是璟去而复返。

小六移开手,眯着眼睛,立即瞪大眼睛,惊得一个骨碌坐了起来,竟然是轩。

小六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在这里?”我、我已经解了你的蛊,你应该能感觉到。不信,我扎一下自己,你感觉一下。小六说着就想找东西扎自己。

轩拦住他,笑道:“我知道蛊已经解。我来是有其他原因。”

“其他原因?”

“我师父想见你。”

小六心内惊涛骇浪,身子发软,强撑着笑道:“你师父为什么要见我?话再说回来了,他想见我,我就要去见他啊?”

轩站了起来,对小六说:“我的名字是颛顼,轩辕颛顼,轩辕黄帝的嫡长孙,我的师父是高辛俊帝。”

小六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只能惶恐地说:“久仰,久仰!可我是清水镇的人,既不是轩辕子民,也不是高新子民。”

轩说:“我在汤谷养伤时,师父来看我,我给师父讲了一点你的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师父突然对你生了兴趣,让我把和你交往的所有细节都告诉他。听完之后,师父还想要见你,并且特意命我专程来请你,带你去高辛见他。”

小六干脆利落地说:“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