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明白了什么,我忙点头。

不多时,果然听到有人走进这院落的步声。拍打着地面,一下,一下的。然后,忽有东西砸地破碎的声音。

外边男子的话透着几分低沉:“一个吴三桂已经够麻烦的了,尚之信,耿精忠和王辅臣日前口口声声说誓死效忠大清,现在居然无故倒戈!”显是怒气很盛,余音未消。

闻言,我不由展开一抹苦笑。听这个声音是——玄烨。

我神色的变动引来了曹寅带点询问的目光。他的身躯紧贴着我,可以听到他沉稳的心跳,而他也应该感受得到我突乱的心绪。面上一燥,我伸出修长的手指,点着他的肩稍稍用了用力。

似也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他识趣地拉开了些许距离。

“皇上,眼前需要操心的事怕不只是这些而已吧。”又一个男人的声音,柔和却听不出任何感情,“察哈尔那边早已蠢蠢欲动,京内也不断有反清势力与卫队不时发生冲突。其中以杨起隆的势力最为庞大,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

顿时一阵沉默。

我背对着院落立着,看不到玄烨的神色。但空气中不觉也凝结上了一种紧促的感觉。闭眼时我几乎可以想象到玄烨微皱的眉尖,就如一道永远解不开的锁。

没有亲眼见过他诛灭熬拜的过程,但我可以理解尚幼之年被辅政大臣压制下,内忧外患积压着的苦。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知道已注定要成为他的人,我不由几分关心他内心的变化。

“怎么了?你在抖。”耳边的空气流过时带点痒意。曹寅原本站远了些的身子这时稍稍又靠近了些,但仍持尊重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冷吗?别怕。”

闻言我的思维不由顿了下,这才想起现在我跟他的动作很是暧昧。脸上一时间不由蹿起一团,这时远远的隐约传来了戏台那边的曲律,荡在寂寂的空中。

那个不知名的男子轻轻地笑了几声,移开了话题:“是了,皇上近几日又要纳妃了。”

“都是皇后她们的主意。”

玄烨的声音淡淡的。我这才想起他对纳妃的事也不很满意。

“这是皇上之福,娶了这样一个识大体的皇后,不求独占皇上,反是四处为您搜寻宠妃。可惜,似乎这些妃子未曾有让皇上满意的。”话语中调侃之意溢于言表。

一时我有些好奇对方的身份。他与玄烨对话时竟然可以这样宠辱不惊、平心而谈,就像是聊家常。刚想探头出去,下面的话语让我的身子不由一僵。

玄烨说:“这一届的秀女,有一个很是特别。”

“哦?”那男子显是很有兴趣,“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昔日传闻中的满洲第一才女,郭络罗氏·宛文。”玄烨的话出,温存地让我几乎在眼前闪过了他的笑意。但这一刻我直想逃。出生到现在,我还未遇到过这种露骨的表白,即使是在背地。

男子笑言:“之前我也有听过宛文小姐的美名,她居然能撩动皇上的心?相貌想必是出俗至极。”

“她的容貌的确不错,但也没你说得那么惊艳。”玄烨也笑,“只是她的思维举止,倒叫人很感兴趣。”

两人在外面开始谈论无关紧要的话题,我却僵在那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颇有无奈地抬头想一声闷吼,不料正对上曹寅的眼直直地看着我,心跳险些漏了半拍。方才为了不被外面的两人发觉,他同我靠得很是近,彼此身体的温度灼热地透过衣衫传来,我听到自己急骤的心跳声。

“曹寅,出来罢。”玄烨的声音适时响起。

这时我才发觉另外那个男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周围很静,我感到头顶的呼吸一时淡去。

曹寅走了出去,离开前轻拍了下我的脑袋,低声说:“等我,别怕。”

他好象到现在为止一直认为我是个胆小怕事的宫女,这让我隐约觉得好笑。我偷偷探出脑袋,看到他在玄烨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只玄烨点了点头,说:“让她出来吧。”

我不由身子一僵,迫不得已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端端正正地做了个万福:“皇上吉祥。”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宫女?”玄烨神色虽没什么变化,但我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玩味的神色。虽是问向曹寅,但他的视线始终落在我的身上。

他没有说“免礼”,我又不好径自起来,一段恼人的沉默一直延续着,脚隐约泛上酸楚,我的身形渐渐不再那么平稳。而玄烨看着我的视线却始终带点深意,我无从探究,只能努力地低着头。

“起来吧。”这位佛爷终于善心大发地如是说。

“谢皇上。”我应道,起身后依旧恭敬地敛眉低首。

“抬起头来。”

我沉默。没有一丝回应。

“朕让你抬起头来。”话语中的语调微微扬了扬,威严顿现。

不愧是九五之尊,还真是…我略觉得有些无奈,只得抬头看去,先前本没看清,这样直视他的面容。比较上次相见他显得有些憔悴,眼下有了浅浅的眼痕,乌色隐约向四面有些扩散。龙袍下的身躯带点消瘦的感觉。近段时日,该是有很多事需要他烦心,单从刚才的对话就可见一斑。

“好久不见。”玄烨定定地看着我,意有所指,“你倒是一点也不见惊讶。”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当日我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不然,说不定连那次偶遇都成了有阴谋的刻意安排。

“皇上认识她?”曹寅疑惑地问。

玄烨的嘴角多了分笑,但我感觉他还是不笑得好。他的眼神中带点质问,仿佛想弄清我和曹寅之间发生过什么:“她就是三官保家的小姐,郭络罗氏·宛文。”

曹寅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古怪,顿时伏身跪地道:“微臣不知是宛文小主,有所冒犯,还请皇上和小主赎罪。”

我皱眉。刚才种种虽说不合礼教,但也没什么特别出轨的举动。如果放到现代,那根本不值一提。转念间见的是玄烨的视线投来,隐约几分挑衅。

“方才曹大人不过是带我到一旁躲避,如果牵手也要治罪的话,皇上不如将宛文的手给砍了了事。”具体细节我丝毫没提,只是不喜欢他的态度,就一句顶了过去。

玄烨闻言一愣,目色却也明晰了不少:“不知者不为过,曹寅,你起来吧。”

曹寅应声而起,若有若无地有一瞬相视,我仿佛见到了几分的落寞与不甘。

“皇上,你们有事相商,那宛文先退下了。”低低地出声,我作不见两人的视线,一时只想快点离开。

“等等。”玄烨将我叫住,问,“刚才我同常宁的对话你都听见了吧?”他的嘴角霍然扬起浅浅的笑意:“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他这不是存心找我麻烦么?抬眼瞪去,我有些愤愤:“政治上的事不该是后宫插得上嘴的吧?皇上你是有才的人,这些事迟早是会解决,又何必这样问我?”

“你认为朕是有才的么?”玄烨如是问,脸上微起了弧度。

弄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忽而一只手强制地托起了我的头,然后我的唇间便漾上了一股温热。睁大眼的同时,我看到的是面前一双深地有如可以吸纳万物的眸子。

玄烨的唇与我相触,原本的干燥渐渐退却。他试图去润泽我每一寸干裂的肌肤。我的神智带点迷离,回神时下意识地一巴掌挥了过去:“玄烨,你做什么!”

玄烨半边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红色的晕印,低暗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刚才叫朕什么?”

他显然没尝试过这样的拒绝,眼底的阴晦让我的心开始不住地颤动。果然是帝王,这眼神的威慑就足以凌驾于万人之上。真正是较平常换了个人,我总算明白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我方才只是请皇上自重罢了。”我一缩脑袋干脆开始装傻。人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后宫的女人那么多,最是难以保身。可我只觉得眼前这位主比那些女人可怕多了。

“自重?”玄烨脸上是什么表情我没敢看,只听他说,“你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吗?你是朕的女人。”

闻言,我压下的怒气又不由渐渐地上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很容易挑动我发火。一咬牙,我干脆和盘托出:“实际上,在皇上您没有爱上我之前,我希望您都不要碰我。”抬眼定定看去,我知道自己此刻一定是带点凛然。

“大胆的女人。”玄烨冷笑道,“这宫里的妃子如此之多,从没有人曾奢望得到朕的爱。”

我摇头:“她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

“你是说,朕负了她们吗?”

“如果没别的事,宛文先告退了。”做了个万福,我随即转身要走。

终究是畏惧他的眼睛,那双眼高傲但有着难以掩盖的落寞。然而玄烨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力道很大,骨骼的摩擦带起了几分的痛觉。

“如果朕说今晚就要得到你…”话语从耳边飘过,轻盈,一时却仿若挽起了心底的万丈狂澜。气极中我一眼瞪去,泪水竟是不争气地顺着眼眶毫无预兆地溢了出来,溅在地上时激起几抹轻尘。

“哟,这是演的哪一出?”带点戏谑的声音,柔和却没有一丝情绪,“我才想起方才还有篇奏章未呈,倒是错过了看一出好戏。”

我感到抓着我的手渐渐松了。

从玄烨的手中挣脱,我羞耻地只想尽快离开。谁知慌乱间到门口时脚下忽地一空,踉跄下险些跌倒。恰好面前浮现出了一只手,一只显得有些纤瘦的男人的手。

是站在门口的那人扶住了我,但我没心情去留意他,甚至没有道谢,只是提着衣衫就一路匆忙离开了。

心乱地难以平复。那是一种迷茫,带点恐惧。

突然发现我其实根本没有资格违逆这个君王的意思,那么,以后要我如何去面对?如何,继续身处在这深宫之中…

第五章 秀院倾语情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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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餐点细细地堆着,每盘皆精致秀巧。我有意无意地把玩着,却一只也没有放入口中。

昨夜的种种我一想起来就有无可抑制的不悦。从出生到现在,我还没受过这种羞辱。康熙是天人是皇帝,而我是女人是玩物,没错,但非得任他摆布?

文房四宝是刚进宫不久后让小桃准备好的。我本来也不会有这个闲情雅致,但是每日偏偏是这样的无聊。

这时提笔恐怕就是我的一种发泄了。愉快地在纸上胡乱涂画,我生生将纸当成了玄烨的脸。画下来几乎是一鼓作气,一气呵成,堪堪有如神助。一笔落罢,看着自己的“杰作”我当然得意非常,只差大笔一挥美滋滋地填上落款了。

“宛文,你在做什么?”冷不丁身后冒出一个声音,唬地我连忙将画收好。向身后望去才看到门口站着不少人,依次是柳敏,黎晨,雅薇,还有几个平日里并不太熟的小主。

怎么,搞聚会吗?我在心里不耐烦,暗暗将画收好,笑问:“姐妹们怎么这会儿有空过来?”

“还说呢,宛文,早知道昨晚我们也像你那样临阵脱逃了。吹了一夜的冷风,谁知道连皇上的影子也没见着。”柳敏撇了撇嘴,带点懊丧地挑了个光线较适的位子坐下了。

黎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选了个较近的位子:“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样一来反倒是像在怨皇上了。”她素来最懂得分寸,宫中的一切对她来说如鱼得水。

柳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黑着一张脸就闭了嘴。

“我看这些姐妹中就属宛文最聪明。”雅薇一脸的笑,轻巧地打破了僵局。她到我身边坐下,看着我笑道:“昨儿个皇后娘娘不也说宛文的衣着简朴又不失大方,很着人喜欢么。”

闻言,我的心陡然“咯噔”地顿了一下。原本还以为这样的打扮可以得过且过,谁知道居然反而惹祸上身。一时间周围那些个女人听了这话后的眼神真个是叫人心里生寒。转念间,就听柳敏语气酸算地说道:“就是啊,还是宛文的心眼多,知道独树一帜。哪像我们,花了那么多心思也讨不得一点好处。”

我现在有苦难言。若解释说我根本没有非分之想,那只能是越描越黑。感情那些女人是吃饱了没事干到这里发人来疯来的?

一旁,黎晨的嘴角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但她也没开口多说,只是听着别人怎么讽刺我。我只觉得好笑。真不愧是“德妃”,有其子必有其母,想那将来的雍正皇帝能在朝廷中将阴谋权势把玩地游刃有余,作为母亲的德妃,自然也该是不妨多让的吧。

而我现在也只能扯扯嘴角,却是什么也不好说。自然,昨晚的事更是宁死不可招的了,不然哪位菩萨一不高兴了,指不定会在我身上发生什么事。

“哟,各位小主怎么都在这啊?下午就是册封大典了,皇上那差人送来了衣服,还不快回房去领。”太监的声音阴阳怪气地在门外响起,我是第一次感到这个声音真真个动听,当即笑道:“大家还是快去吧,错过了可不好。”

闻言她们也就不多推却,道了几句体面的话便走了。

倚着门我轻轻地呼了口气,才想起怎么没人给我送来衣服?也许是因为昨晚的举动惹怒了玄烨?但若是这个原因,那这个皇帝的气量也未免太小了。

想着,昨晚受的气不由又蹿了上来。我回房掏出刚收起的画又开始狠狠地盯着看,嘴里不由还念念有词地咒骂。

这时背对着大门,光投到纸上显得分外分明,那只被我当成玄烨的——麦兜猪,也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我。咒着咒着,我的眼前不由又浮现出了那双深地叫人心疼的眸子。颌下似乎依然残留着他手指的温度,冰冷的。

若说对玄烨没有一丝感觉,那是骗人的。但他始终太过于自傲了,即便他是帝王,我仍无法容忍那种蔑视。

“这是什么?”有人在我身后问。

我转身,站在门口的竟然是曹寅。而他的视线停留在那张画上,表情一脸怪异。

我本有些心慌,但看到他又不由静下了。他总让我感到很轻松,现下反而有些好奇卡通在清代人眼中会有什么感想,便张口问道:“曹大人认为这是什么?”

曹寅的面色并不怎么好看,半晌,才用很低的声音说:“符吗?”

我不觉哑然失笑。这风靡一时的麦兜在他们眼中居然没了丝毫的魅力。但看着他低郁的神色,我忽地意识到了什么,脸皮刹时僵硬,就再也笑不出来了。符纸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在宫中可是禁忌,记得野史中记载说玄烨母后过世之后,在她的屋里就有理出过这类的东西,那时的流言想必是众说纷纭吧。

“恩哼。”我清了下嗓子,说,“曹大人这次可走眼了,这是我无聊时新创的一种画法,绘的是一只…豚。”原本想说的是“猪”,但终究是改了口。因为那么说着实有些粗俗,反正凡念过书的人,“豚”即为“猪”的这一常识也该是有的。

曹寅走近了细下一看,似也觉得有几分相象,这才微微地笑了下:“这种画法还真是没见过。不想小主善于诗词,连在绘画也颇有造诣。”他像是很喜欢这幅画,眉尖稍稍上扬,浓密如用水笔勾勒出的一笔浓黑。

“曹大人您其实应该多笑笑。”我不由地有些感触,“您笑起来其实很好看。如果不再每日那幅无表情的脸孔,想是会有很多姑娘爱慕您的。”

他的目光陡然一顿,抬眸看来时恰是与我的视线对上。本来我们的姿势就有几分亲密,我是坐在桌旁,而他就从我的背后探上的头,隔的只是肩膀上方到脑袋的那些距离。似是想起昨晚种种,我看到他脸上有不自然的韵红。一时的沉默,他霍然向后退了几步,极恭敬地站到了一边,恭声道:“小主恕罪,曹寅冒犯了。”

不知他所说的冒犯是指昨日亦或是指方才,我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他,问:“不知曹大人此次来秀女宫有何事?不该只是来看宛文的画吧。”

曹寅闻言,方才想起自己是有任务在身,将手中包裹置于桌上小心地打开。

里面是一件坠珠水晶霓裳。

他道:“这是皇上让我带来给小主的。皇上说,昨夜之事是他不对,只因众事操劳,恰是心情不佳。他希望小主勿将那事放于心上,午后册封之时,您能穿上这件彩服,也好让他便于寻找。”

“一件衣服就想让我忘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污辱?”我不否认这件衣服是漂亮至极,但这也未免将我的身价看得太低了。虽然——一国之尊竟会向我道歉,确是让我有些动容。

曹寅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苦笑道:“小主有所不知,这是西域使节进贡之物,全皇宫上下也不出三件。皇上为了这件彩服,不知亲自挑选了多久。”

我不觉一愣。玄烨亲自挑选?在国家内忧外患,他需日理万机的情况下,他竟为了我仍忙中抽闲,仅是为了一件适身的彩服?这时我不由由衷一笑,恭恭敬敬地受了这礼:“谢主龙恩。”

“小主现在就已占尽了皇上的宠爱,将来想必…”曹寅虽说着道贺的话,但我听不出丝毫喜悦的情绪。

强制自己去忽视心底的那份不安,我转身,将手中的画纸揉成了团。我潜意识已经决定要原谅玄烨,那么就暂时认为他不是猪好了。

“小主你这是…”见我这般,曹寅不解。

我笑:“这不过是随手胡画消遣用的,也不是什么大家之作,曹大人在惋惜什么?”

他微微地摇了摇头:“只可惜了这样独特的一幅画。”

“曹大人若喜欢直说就是了。”我有些诧异于他的态度,“可惜这画成了这般,也不好当礼物送给大人了。要不宛文再为您绘一幅?”

“不用了,这幅就好。”曹寅从我手中将纸团接过,也不细看就收入了囊中,面上带点满足似的笑,“小主休息吧,曹寅先告退了。”他转身即走,阳光透过他的身躯传来,迷朦了些许的视线。

那种眩目让我眯了眯眼,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下意识已经唤出了声:“大人且留步。”

“小主还有什么事?”曹寅回眸,略不解。

我敛眉收声道:“曹大人可否到花园一聚?宛文有事欲言。”

他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我却看不真切。稍一迟疑,只听他道:“好。”

我想问的是当今朝中的政治格局,以及最近内外发生的大事。虽然曹寅起初不愿说,但在我再三要求下,还是开了口。

我知道自己身为后宫中并不好过问这么多,但我清楚自己在这个朝代的优势。看着玄烨那么操劳,不由想或许自己能帮得上他一些什么。

待曹寅将他知道的事说完,我原本紧皱的眉尖不由又锁地紧了几分:“你是说,现在朝廷是四面受敌?”开始有点明白了玄烨昨晚的浮躁,我不知道他是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对外,北有异族对边境虎视耽耽,南有平西王吴三桂的势力日益壮大,就连咫尺的京城,也有反清人士不断滋扰;而对内,五弟恭亲王的党羽对朝野的影响逐日加剧,这也是昨晚玄烨接见常宁前,事先叫曹寅藏身园里以防变故的原因。

稍一思索,我问:“皇上对此有何看法?”

“不知道。皇上的事,他只会找人商量,却在下决定前不曾告诉任何人。”

孤家寡人。莫名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这样的一个词。

由祖母一手带大的玄烨,现在应该是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吧,包括曹寅,包括后宫众妃,也包括已渐露野心的五弟常宁。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会有那日湖边的相遇,作为一国之君的他,竟然只能独自在外徘徊以解抑郁。不过这也印证了,玄烨,他仍不曾爱上任何一个女人。若真爱了,他何必独自承担地这样辛苦。

一时间我的心绪显得有几分萧索,抬眼时恰见园内几片叶落。我掩饰般地冲曹寅笑道:“那么好的景色,我们怎么尽说政事。曹大人,久闻您自小陪皇上读书,想是才气不俗,现下可是有作诗的雅兴?”

曹寅微微一愣,嘴角一扬,应了声”好”。他的视线落过院子之间,稍作思索,幽幽地看了我一眼,吟道:”锦绣江山归帝家,三千粉黛笑生花。宫门一入深如海,暮卸残妆对晚霞。”

他的目色深邃中带点不甘,我低头不语,而诗歌中的情感流露让我再不敢看他。对他我素只有安心的感觉,不似玄烨所给的压力,我知道自己若真可以跟了他,或许轻松很多。但那一切是不可能的事。

低头扯了扯嘴角,我有些艰难地笑:“礼尚往来,宛文也作一诗如何?只是将曹大人的诗稍作修,不是什么上作。”说罢,也不待他答,便吟道:“锦绣江山归帝家,三千粉黛笑生花。家花不共野花俏,国色只合御下发。”极度温婉的拒绝,但同样伤人。

曹寅望着我一言不发。

那眼神还真是…我根本不知该如何作答。

远远有缓缓而来的步声,也不知是哪位小主有了这雅兴来此赏花。原本我还以为她们现下都应该在自己的屋里准备午后的大典的,匆忙中我轻推了把曹寅的肩膀,道:“曹大人,有人来了,你请先走吧。替我告诉皇上,‘攘外必先安内’,切记。”

他的身体一时有些僵硬,但顺从地向一边的门迅速闪去。就在快看不见他身影的时候,突然想起般,我压着声慌忙冲他道:“别告诉他是我说的!”声音轻轻的,也不知他有无听到。

周围一时间静下。我看着那边微微出神。

其实,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还有,对玄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