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苟言笑的脸忽然害羞起来其实很具喜剧效果。我微微偏头,没叫他看见嘴角那忽然间难以抑制的笑意,语气尽量平淡地道:“不仅是衣服,壮士你身上的伤口可都是我亲自清洗上药的呢…”

男子许久没有出声。

我暗暗奇怪,回头看去时却见他的双颊泛红不止,终于是难以控制地笑出声来:“你可别想说什么让我看遍了所以要以身相许之类的话,我可受不起。”

眼见他的眼底涌上了懊恼的意味,那干燥的嘴唇一动似正要说什么,却是立刻噤了声。

疑惑下我正想出言,忽听有人急促地入院的声音,而后是烦心的敲门声。小桃的话从门外急急透入,很是焦虑:“主子,御林军来查人了。”

微微皱了下眉,我知道事态有些不妙,慌忙向那男子使了个眼色,他便会意地又藏身回了帘帐之后。周围的一切已经整理地很干净,稍稍打量了番心想应该不会出太大的岔子,只要不让他们进来搜人,该蒙混的许是可以蒙混过去。

可万一顶不住,那就…

轻吸了口气,我缓步走去开门,本想让自己的神态尽可能地自若,可是这手的颤动怎就是这样无法隐止呢…

第十一章 睡帘轻隐心浪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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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打开门,我正好与准备敲门的那些个侍卫撞了个正着。斜一斜视线我便见小桃守在一边不知所措的样子,却是不觉笑了笑。本就知她是拦不住这些个人的,但也想不到会来得这样的快。

强打起精神,我给以一笑,淡然道:“不知各位大人来我延禧宫有何贵干?”这时我是站在门口,步子还未出那门槛,只身不动,倒是严严实实地将他们给挡在了外边。

“回宜贵人话,昨儿个皇后遇刺的事想必您也已经听说了。卑职是奉皇上之命在宫里搜索,现查至此,也请贵人行个方便。”回话的是个青年男子,乍眼看他服饰,便知他是这御林军中领队的,想也是个年轻有为之人。

若是平时,我想必会对此人由衷地夸耀一番。可现下毕竟是“做贼心虚”,心下烦乱的很,只能硬是让这僵硬的脸皮撑开笑颜道:“宛文这屋毕竟是女儿家的闺房,让各位进去怕多少有些不便。反正这物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不然以那刺客的凶残,若真在此,现下宛文恐怕已经无法跟大人们说话了吧。”一番话说得有条有理,心下连自己也不免有些叫好。眼前似有闪过那男子低沉深邃的眸子,一想到他那羞红了脸的样子,不觉发自内心地一笑,神色亦当即明了了不少。

为首的那男子听这话似也觉有些道理,稍作思考,对众人一挥手便是准备离去。

紧绷的神经终于一舒,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见他在转身时忽然顿住了。

那男子的眼轻眯起,如犀利的鹰目。

我只觉身上有什么顿时僵硬住了。

不该有什么纰漏的,昨夜我与小桃二人明明将所有的血迹都清除干净了,就连那血腥味都已用香料给很好地掩盖了下去。狐疑间我顺着那人的视线望去,呼吸不由地滞了下。

门廊的边缘处有着几滴朱红的血。

看来我和小桃仍是过于粗心,竟在最易发现也是最会疏漏的地方落了把柄。抬头再看小桃,她的脸早已煞白一片。好在她是站在最后面,除了正对着她的我以外,其他人都没有察觉,不然当真是入定地狱的了。

我忙给她使了个眼色,那丫头终于回神,会意地悄悄退了下去。

她倒是终于可以抽身了,而我呢?面对眼前高自己一截的那些个侍卫,我确是头痛万分。

“宜贵人,这是?”这人皱眉的样子让我想起了玄烨。也真是怪异,莫不是这宫里被人下了什么咒魇,连我的眉也不由地皱了起来:“大人是在怀疑宛文吗?”我将放于身后的手伸了出来,在众人面前一置,冷笑道:“若大人是问这血渍是怎么来的,这样可清楚了?”

原本细嫩的纤指此时俨然可见涌血的伤口,那种红色有些刺痛了我的眼。

这可是真的血啊…我的血。

十指连心,此时的痛当真非一言可以概述,偏偏我还要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而另一只手上握着的指套,冰冰地冷了肌肤。原本只是一时好玩套了来试试装端庄的模样,没想到倒是派了这么番用场。

“这…”那人被我冰冷的语调给唬得一愣,有些为难,却也没收队的意思。

我闭了闭眼,当真希望这不过是一场梦。

我已经尽力了,再不成就恐怕…这一想,倒是有些听天由命的意味。

“皇上驾到。”这样一声清清楚楚的通传,四面即闻一阵开门关门杂和在一起的声音,包括小桃在内的那些个宫女太监们都涌出来,转眼已跪成了一片。

眼前一袭黄衣入目,我不识悲喜地只能恭敬地做了个万福:“皇上吉祥。”

“免礼。”听这声音便可知玄烨今儿个心情不错,抬头看去时见到的是张有些柔和笑意的脸,着实让人不明白昨夜皇后遇刺怎的对他而言倒似遇了天大的好事一般。

许是第一次见他这般自如地笑,只见黄袍徐然,衬于那双引人坠入的眼,说不说是怎样的风华。

“李源?”看清我门前的那个侍卫,玄烨的眸子轻扬了下,“你怎么在这?”

“回皇上,卑职是在奉令搜查刺客,刚巧到了这儿。”

他就是那御林军的副统领李源?我又细下大量了番,倒的确是一表人才,无怪乎那些个宫女们私下里对他青睐有加了。

“哦,是么——”玄烨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却是因拉长的声调而有些懒散。诧异下我抬头看去,恰见他正瞅着我看,辨不出喜怒的,只觉得一下子仿佛从身上浇下了盆凉水,彻骨生寒。想是方才打量李源的神色过于露骨叫他给看了个周全,忙是移开了视线。

玄烨又讲了几句话打发了那些个侍卫还有候着的那些个我宫里的宫女太监,我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还没回过神,只觉得手上一暖,却是被玄烨给握了起来。

“这是么弄的?”他看着我仍在滴血的手指,眉尖又皱了皱,声音有些柔柔地荡了开去。我悻悻地想抽出,谁知这位佛爷不动如山,我只能无奈地把另一只手里的指套在他面前象征性地晃了晃:“不小心给这个扎的。”

“是么?”这样的语调听不出情绪,怪怪的很不舒服,更何况我本就底气不足,多少都觉得有几分寒意。也许这就是身为“皇上”的那个玄烨所有的语调,这种平淡到——几近无情的语气。

“是该说你聪明好,还是说你笨好?”他轻轻地一笑,让方才的一切都如幻觉一般,“明明对局势的把握那样犀利,对自己身边的东西居然这般马虎。唔?”后面的话显得含糊不清,这小子竟然“恬不知耻”地将我的指尖放到了嘴里轻轻吮吸。

眼见旁边的宫女太监都纷纷掩面偷笑,我的脸亦不由地一红。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他这样“轻薄”我…

我的心下有些忿忿,虽极力克制,终是不满地爆发了出来:“皇上您说过有血您会替宛文流的吧,那这次又怎样?”想起方才的一切仍心有余悸,于是一股脑儿的情绪都宣泄了出来,要知若再进一步,可是窝藏朝廷要犯的罪,是要诛连九族的。

将手从玄烨那儿抽出,也不顾那些个诧异的眼神,我转身回了房,背对着门坐在了桌边,不再言语。

想我定是最为大胆的妃子,敢这样直面地给玄烨脸色看。

“朕说过的那些话,你都记得?”神志因烦躁而显得很乱,直到这样的话从耳边拂过我才猛然回过神。

玄烨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门已经合上了,整个房间便只留下了我和他。

不对!还有个人!我忽然意识到一种潜在的危险,血液在体内刹那停滞。这样诡异的境地,我就了本欲去刺杀玄烨的那个刺客,而且还给他创造了现在这样绝佳的行刺机会。

身上所有的毛孔刹那间收缩,我感到一种寒意自颈椎透了上来,顿时僵硬地无法动弹。

“怎么了?”见我不答,玄烨的眉又皱了些许。

“没什么。”我这样回着,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身子,站在了玄烨和那紫檀木制成的床之间。如果那人动手,这样一来伤的必先是我了吧。身后的每一阵风过都叫我心惊肉跳的,不由有些叹息。这年头,好人竟也这般难做。

玄烨见我无语,倒也无意继续纠缠,视线在屋内穿梭,似朦了层纱,有些遥远而迷离。

没来由的,我竟知他在想些什么。

这个屋子里的摆设我丝毫未改,仍是玄烨母后住时的样子,就连室内用的檀香也不曾换过气味。眼前的人一时间显得那样沉和而又带有一种无措的感觉,让我觉得很遥远。明明他就站在我面前,却忽然间有种遥远地——抓不住他的感觉。

那样的神色也只存在于短短的瞬间,转眼,他又是那样的平静而透着帝王的凛冽。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当真不知身为天子竟可以隐忍到这般地步。想来,即使哪日心中所爱先他一步而去,他亦不会在众人面前流下一滴泪的吧。

“那么早放下帘子做什么?”玄烨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放下的床帘上,看似平淡地问。

心下一颤,我只能道:“昨夜听闻宫内有刺客行刺,宛文心有余悸,倒是一夜都没睡舒坦,现下本是准备补眠。反正宛文每日无事,空闲得很,倒不似皇上日理万机夜间也不得空暇。”知玄烨不好糊弄,我一番话尽量说得不徐不缓,但最后一个字吐出,连自己都感觉到了语调的怪异,怎么觉得有些酸酸的?

玄烨的注意力终于从那帐上落回了我的身上,但我忽然觉得即使他盯着那刺客看也比这样看着我强,况且他用的是这种玩味的神色。

“你这是在怪朕吗?”他的话语有似笑非笑的调子,“我们的宜贵人该不会是已经爱上我了吧?”

话如青天霹雳,我用一种极不自然的神色看他,当真浑身不自在。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不是吗?从来到这个朝代起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可现下回过头来一想,却寻不出这“不可能”的具体来由。因为我不是这个朝代的人?但现下的情形看来我分明已是回不去的了。或是因为他是帝王?可我的身份又偏偏是他该死的妃子。

想是没见过这样木讷的我,玄烨轻轻一笑,却是若无其事地坐或了桌旁,倒了一杯茶悠然地饮着。可他嘴角分明有一种像极了“贼笑”的弧度,当真让我懊恼。

“和,哈,哈,哈!”我好不容易才回过神,从干燥的声腺中挤出了僵硬的笑声,“爱上你?你以为自己是皇上就可以让所有的女人都拜倒在你的皇袍下吗?”

“哦?是么?”短短的回答,不置可否又显得俨然没将我的话当一回事。

自入宫以来我还没试过像现在这样的怒火中烧,干脆脸色一沉坐在一边不再说话。

背后有玄烨的视线,不明情绪的,就这样在背脊上点点漫散。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这般容易让我发火。颇有些无奈的感觉。自己似成了他把玩在手心的玩偶,纵使不甘又是这般的无可奈何。

但我知现在自己必须让他早些离开,余光掠去那放下的帘幕,不得不放下心中的恼,寻思着怎样去开口,才能省下更多的唇舌又不引他起疑。

我正要说什么,却是被玄烨给打断了思路。他道:“太医昨夜替皇后瞧过后说,皇后他,有生孕了。”言罢,他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我,一动不动但不带丝毫情绪的。

“皇后她…有生孕了?”一时间太过于震惊,我只能这般本能地重复着。

第十二章 往昔性情此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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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玄烨离开时的样子一直清晰地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他本有失去了柔和的眼。

那天走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他本该只存在于朝堂之上的姿态忽然放到了我面前,这让我多少有几分无措的感觉。但是我却提不起一丝的兴致去多做解释。

也许自此以后在他眼里的我也会成了窥视权位的众多女人当中的一个吧,毕竟听到皇后怀孕的消息后我当时的表情是那样的耐人寻味。那时我确是被这个消息给吓了一跳,所以才会陡然起身又再次地将话重复了次,倒是像极了那些一心想往上爬的女人们才有的反应。好在玄烨看不透我在想什么,不然…

隐隐间,我有几分不安。这历史的脉络果然是不可逆转的,一点点按照原先的轨迹前行。前阵子第一次见皇后时,脑海中混乱的历史让我记起的只是她并不长命,所以那时见她健康的样子才会略略吃惊。但后来我却也渐渐想起了,历史上康熙帝的原配皇后,应该是为了产下太子所以才会去世的。这也正是为何日后的康熙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太子胤礽格外重视的原因。

而现在,这依旧按照原来轨迹运行的历史是不是意味着,这位端庄的皇后真的会在生下太子之时丧命?

“主子,您又在发呆了,想些什么?”水墨的声音淡淡传来,将我自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冲她淡淡一笑:“没事。”

看着她四下打点了一番后走出房间,我又不由地暗暗出神。

回想那日自己在院子中独自站了许久,回屋时竟然发现那刺客已经没了去向。而从此事发生到现在也已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一直再没听闻有什么风吹草动。想必他已经脱身离开了。

本来我对那人倒的确颇有兴趣的,他怎么说也称得上一个“江湖人士”,因此他这么一走倒是多少有些扫兴。

“怎么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就不生厌的吗?”柔和的声音自门外荡入,不用回身我便知来人是谁了。

扬起一抹笑,我道:“雅薇你走路是越发没声了,倒像个猫似的。”

雅薇闻言反是笑出了声:“哪有你说得这么神的。分明是宛文你神游过远,一时拉不回来倒是真的。”

虽有些想反驳,但她讲的偏又是实话,我只得详怒地瞪了一眼,转而笑盈盈地招呼她过来坐下,顺手给她倒了杯茶。

前阵子和那些个新的旧的嫔妃贵人们去皇后那请了安,很多许久没见的脸孔又再次都碰上了。我们中相识的几个人就互相相告知了声现下住的位置,走动也渐渐勤快了起来。这不,近两个月玄烨没再来,倒是雅薇来得颇是频繁。

“宛文,那事你听说了吗?关于上次行刺皇后的那个刺客的。”雅薇的话轻轻的,却引得我向她看去,心里有些疑惑事隔了这么久怎么连她也提起来了,便问道:“什么事儿?”

“据说那刺客未被捉拿,皇上那儿一直不大高兴。”雅薇用很轻的声音道,“前阵子当时负责搜捕的李大人又被叫去问了话。皇上只沉着声问他:‘当夜宫外都由御林军严实地守住了,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你在这宫内搜查又怎么可能毫无收获?’李大人听这话可就有些失了血色,忙跪下,却是回说:‘卑职是夜确是将这宫里外都查了个遍,只少——宜贵人的澹烟宫,那是被皇上您拦下来的。’”

见她描绘地似模似样又形神俱佳,我只觉心上压了些什么,沉沉的且极不舒适。

雅薇显是以为我被那番话给吓到了,安慰道:“宛文你别放在心上,当时皇上也说了,你那没有要找的人,这可是龙言亲自做的保证。”

我扯了扯嘴角应了声”是”,但身畔亦经不住地有些微凉。

这便是皇宫吗?不管雅薇是从何处得知的那些个事,但她方才表现地倒似亲眼瞧见的一般。连她这样新封的贵人都知晓了,那是不是意味着这宫里那些个明眼暗窥四面的人也都一清二楚了?这可是皇上的举动啊,却也是这样随随意意轻轻松松就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更何况其他人呢?莫不是,这宫里真的没有“秘密”…

和雅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不觉倒也时至中午。

这宫中的日子过得说慢也慢说快也快的,总让我有虚度年华的感觉。雅薇见时候不早便告辞离开了,临走时仍不忘叮嘱道:“今晚看戏时可别忘了来找我同往,宛文你总喜一人独自行动,怎不感孤单的么?”

我应了声“好”,视线便随着她的身影点点移至门畔,而后因衣衫的隐没而失了焦点。

孤单?这宫里怕是没有不孤单的人吧。

往屋内瞟了眼,较原先初来时那架子上多了个精致的陶瓶。那是不久前玄烨派人送来的,而他本人却是久久没再现身。

终归是因猜疑而疏远了吧?若说之前他是因我的“独特”而亲近,那么现下既已洞察到我有“野心”,因此而不喜也情有可原。毕竟皇后才是他的正房妻子,一个小妾若听闻正室有了身孕都会变色,这样的小肚鸡肠,即使是为了那枕边之人,怕也不该再多青睐了才是。

实在不想将“小妾”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可这又为事实。正不悦,午膳在此时上来了,我强按下情绪,心想着不管怎么样这肚子可是亏待不得的。

用完膳不多会的时候有别宫的太监来传话,说是他主子找我过去叙旧。

初听“通贵人”的名号我一时回不神,好一会才记起那是化繁的封号,倒也不推就,换了身简单干净的衣服就带着小桃同去了。许是当真闷得慌,这稍有什么事总能让我打起十万分的兴致。

到了和怡宫,那太监将我们领到了一间屋子便下去通报了。

这房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瓷器花瓶,满满当当地覆盖了整个架子。想来化繁这阵子过得不错,至少这些都显然是出自各宫娘娘的赏赐。

墙落上挂着几幅画卷,上有荷叶盈然,出俗丽致,倒有一番“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情调,淡雅至极,很是讨人喜欢。我走到近旁细下端详,一心念着这画若能挂在我房内那该多好。也不知是否那园内的荷塘引起了我的兴趣,似是对那荷花的偏爱之情郁来郁浓了,多少有分欲罢不能的感觉。

“主子,你过来看看。这陶瓶可不是皇上也赠过您一只吗?”听闻小桃唤我,视线随着她的指尖看去。当真是个和我屋内一模一样的花瓶,可这种明艳的色泽到了这反而不知为何就刺眼了起来。

轻挥了下手,我道:“既是他朝进贡的,自然不可能独独一只,你莫大惊小…”那个“怪”字尚未言出,倒是出现了一件“怪”事。没有任何碰触,但我分明见那花瓶突然晃了下,没及出声,只能眼睁睁看其坠地,摔了个粉碎。

“主子,这…”小桃显是吓了一跳,没及时躲开,却是叫溅开的碎片给伤了手。她的注意力并没放在这不深不浅的伤口上,而是看着一地残骸久久没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走过去看了下,见小桃的手只是些皮外伤,才放下心来转身去看放那花瓶的精致圆桌。除去了遮掩,才露出了那一凹凸不平的一块桌面,和四面的平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倒也是”巧”了,这花瓶恰是放在了这极易动摇的部位,只需风一过,不用人为的碰触便会自行坠落。和怡宫怎会用这种残损的圆桌?即使用了,那些个宫女由怎会粗心到把花瓶就这样摆置着?再看向桌面,我最嘴角渐渐笼上了层冷笑,心里已经明了了几分。

看那些凹入的木痕,这样的色泽分明是初凿不久。

不出所料的,没多久门外便响起了阵阵步声。

我从容地转过身去,正对上化繁有些傲慢的眼神。她看了眼地上的碎片,没太多意外的表情,只是出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恩?这可是皇上赐给我的,是谁摔碎的?”她的视线微微扬起,落在了小桃的伤口上,似笑非笑:“宛文,你的丫鬟怎么还是这样粗手粗脚的?”

化繁的声音太大,听得我皱了下眉。她平日说话虽随心,但也不失贵气,现下倒似特意说给谁听似的。

小桃在一边早已惶恐地跪在了地上,有些语无伦次:“贵人恕罪…花瓶不是奴婢摔碎的…是它自己…噢不…是风…是风给吹…”

显然是“御赐”的概念吓到她了,这种低卑的姿态叫我感到很不舒服。我思索着该怎么应对,毕竟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这时眼前忽地闪过一个人影,只听“啪啪”的两声,小桃的脸上多了两抹不自然的红晕。

“居然还敢顶嘴?难道是我主子冤枉你了不成?”出手教训的丫鬟我认得,是化繁自宫外带来的侍女,似是叫羽儿。

她是化繁的心腹,这显然出自主子授权的举动招起了我的怒气。打狗还得看主人,更何况小桃是我来这个世界后相处最久也是接触最多的人,相互对待皆是真心,哪里容得了她受这等对待。

“啪啪”又是两巴掌,但这次煽红了脸的却是换成了羽儿。

见她一脸满是难以置信又无以抑制地透出的怒气,我冷冷地视着她的眼,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我的宫女怎么也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吧!”冰冷的语调让周围的温度生生降了几度。氛围一时间怪异得紧。

我转身将小桃扶起时见她也一脸诧异地望着我,不觉有些无奈。

化繁她们想是因为一贯和顺内敛的我这突如其来的凛冽寒意给震到了,而小桃应是未见过自家小姐的这种危险气息,都是在那没了丝毫言语。

但方才那种样子或许才是我的本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一直知道自己并非什么善类,只是学会了伪装,所以在二十一世纪时才能只身从那貌似温和实则脏乱不堪的孤儿院中走出来,在无依无靠的社会中生存了近八年,直到进了大学。

我不是想斗的,那种隐含的一面也不想再对众人展现出来。只要他们没做得太过分,我倒更倾心于那种粉饰太平。

不想再多作纠缠,我叹了口气,道:“化繁你莫怪小桃,这花瓶是我打碎的。”

“什么?”显然未料到我会这样回答,方才的氛围渐渐散去,化繁闻言只是一愣,随即冷笑道:“我知道宛文你待身边的人好,但也不需要什么事头替他们给担了吧?”

“哪有你说的这般,宛文方才讲的可是句句属实呢。”我轻轻一笑,转过身去拾那地上的碎片,长长的衣袖带过,一个“不小心”甩到了近旁的架子,只听”啪”地一声,上面的一个翡翠玉佛坠了下来,转眼便又是一地的碎片。

我当下详装无奈道:“化繁你看,这袖子过大当真不方便,方才才刚摔了个,这次一不小心就又是一个。当真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