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神色间几分慌意,吐字几分踟躇,见玄烨面色不耐,一咬牙终于将话道完:“臣妾只是…只是担心姐姐。皇上虽道姐姐只是抱恙,被秘密送出宫去诊治,但…但宛舞心下仍有几分担心…我…”

宛舞?姐姐?忽地,我才似记起自己确实有这么一个“妹妹”。只是当初我到此世后醒来时她恰是去了舅父家,而后我又入了宫,故一直倒是不曾见过面。玄烨竟然是将她也给召入了宫?这到底…

“你只需扮演好‘宜贵人’的角色,按朕安排行事,其他一律不需要过问。”玄烨的声音冷冷的,宛舞闻言全身一颤,做了个万福,方凄然地退去。

替身吗?这又算是什么?闭了闭眼,几多疲惫。

宛舞的背影淡然,玄烨转身不复凝视,却是走到了柜子旁。

他不会是…心下陡地一紧,我却只能看着他把抽屉缓缓打开,看着他突然僵硬了的身形,看着他似起万丈狂澜却竭力抑制下的情绪。

“他的东西,你即使冒死也要取回,而朕的,却一样也不愿带走吗!”颤抖的声腺,仿佛撕裂了我的心。不禁地欲出言,却只听“嘭”地一声巨响,所有的东西都被掀翻在了地上。五色的珠宝此时显得这般刺目,他昔日所赠的一切,样样不少,独——少了那刻有“柳”字的玉箫。

被什么划破了一道口子,他的手上有了一条赫长的伤痕。红色的液体顺着指尖滑下,却让我觉得,那滴的,仿佛是我心间的血液。

“皇上,怎么了?”

“不许进来!”

外边的日呢听闻动静本要入内,却在玄烨的一声呵下堪堪止步。

“传朕令,在宫内搜查可疑之人,切记莫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如是查到…也不可伤到她。”已复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却叫人心中的涩意更盛。

不要惊动任何人?我的心下霍然一冰。为何,到了这个时候他仍要护着我?护着,这样自私而有怯弱的我…

 

第三十七章 策马离尘独遗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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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无声,我知是玄烨领人去了。

有些疲惫,明明没有任何操劳,却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感觉。

一步步地走出门,走出院子。回眸望去,四面的萧条似是在挽留什么,有几分的依依。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纳兰的词句依旧这般清雅而贴情,可惜我无缘相见。我即将离去。

风过。泪干。仅留遗痕。

“宛文。”这样的一声,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在我转身的那瞬入耳,步似灌铅。

我,一身太监服,背对而立;他,皇衣耀眼,沉然凝视。

只一顿了身形,没有迟疑,我忽地扯开了步子一路疾跑。身后有呼啸的风,还有,那人的追赶。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或许,只是不甘地想甩开那些命运,那些悲凉…

在宫内左绕右绕,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但后面的追逐也没有停止,仅有风带过他的声音,明晰——“宛文,我知道是你,即便你不回身,也知,是你…”

可是,知道了有如何?

一转弯是个园子,我急急地跑入,一时没看清前面有人,不及回神已撞了上去。是个宫女,应声已摔在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样说着,将她给扶了起来,不经心地一掠,不由愣住。

太过脱俗的容颜,即便同良慈相较,也未有分毫逊色。明眸星瞳,犹有惊魂未定的感觉,却反而显得几分娇弱。一身宫女服不仅没有掩去她的绝色,反而使本来过去出尘的姿态多了几分的真切感。

“若有人来找,还请莫说见过我。”身后的步声已不容我有分毫分神,也不管是否靠地住,急急地丢下一句话,我一闪身躲到了不远处的石槛之后,心绪难平。

步声渐缓,仿佛在寻找什么,忽地一滞,便听玄烨的声起:“可有见人路过?”

“啊,奴婢见过皇上!”那宫女的话有几分颤音,我心跳随之不由地一顿。见了皇上必然恐慌,她该不会是要将我出卖…念过脑海,我不由冷笑。出卖?她又不曾答应过我什么,何为出卖? “可有人经过这里?”玄烨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回…回皇上。奴婢…没…没看见…”虽然害怕如斯,那宫女却这般道。

再次愣然,我心下不由感激。抬眼撇见不远处有道偏门,再也顾不上他们说了些什么,缓慢且小心地向那边移去。即至门口,突然一句“卫氏·纳汀”入耳,我倒是僵了下。

玄烨一身中所封的出身最为低贱的妃子——良妃,也就是未来皇八子的母亲,谁会想过,竟然是我促成了他们的第一次相会。几多讽刺,我明明不该同这个世界有甚瓜葛,偏偏,又牵引了另一人的命运。

再不回头,我有些茫然地走去。

几条廊,几个弯,渐渐向着同柳品笙约定的地方行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几乎已经没了意识,直到有人突然一把将我拉了过去,下意识地欲惊叫,已被一把捂住了嘴巴。

面前是双清幽的眼,其间含几分关切。见我已平复了情绪,他才渐渐松了手。

“你…还是要同我离开吗?”小心至极的探问,仿佛怕触破一个梦境。

他一直在这里等的吧?怀着惴惴的情绪,不知未来的光景,是怎般茫然无措的心情…心间有什么动了下,伸手,从怀里取出玉箫,我听到自己清晰又渺然的声音:“笙,我说过,会随你一同离开——这里。”

那一瞬眼中的释然,却叫我的心反而一痛。其实,柳品笙他要的永远只是那么小的一点,那么,小的…小到,几乎是微不足道。

出去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麻烦,玄烨为了不惊动别人,派的人都小心翼翼,倒也未发觉我们。依旧是从那个宫门走出,换完衣服,我们便回了客栈。 “姑娘,为什么柳大哥突然说要离开了?”齐差冲我挤眉弄眼地一副八卦的样子,我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正待发话,却听门被推开,柳品笙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这样的神色,叫我不由地有些不安,问:“出了什么事?”

“好快的速度,宫内已经派了官兵在城门设了通行例检。”清冷无波的声音,他直视于我,再无下文。

“我…被他撞见。只是…没有被抓到。”我讷讷道,“那现在还出地去吗?”

“城内也已经开始搜查了,乘现在把关还未太严,只能去试试运气了。”柳品笙这样说着,便丢给我一个包袱,“这你拿着。齐差,待会我们不方便露脸,你来驾车。至于怎么做,看着办。”

齐差一笑下应了声“那是自然”,便是径自跑下了楼。等我同柳品笙下去时,他已驾了辆马车候在门口,我们坐入后便几分颠簸地一路而去。

心里有些惴惴,看着车壁发呆,忽地只觉手上一暖,惊疑间转头看去,却见柳品笙并没有看着我,而是直视着帘外的景致,道:“不必担心,有我在。”

有我在…很安心的字眼,我下意识地也回握了下他的手,终于由衷地笑起。

是的,他还在,真好。

马车突地一刹车,我知是到了城门口。隐约听到齐差说了几句“我家小姐”,“有病”,“官爷”,“通融”之类的话,不久一下颤,应是他有坐回了驾位上,我不由松了口气。

车复又开始行驶了,神经本稍稍松下,谁知几乎在那瞬忽地去势一滞,我险些向前摔去,好在柳品笙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我。心下诧异,正欲一看究竟,便听一句话入耳——“这辆车怎不行检?”

这个声音——我闭了闭眼,不由苦笑。可是老天有意作弄?

见身边的柳品笙已按紧了配剑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带我冲出,我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

低声破空,几分渺然的,我道:“不可以。”

任何人我或许都可以不在意,但他…看到柳品笙瞬间黯然的神色,下意识的,我移开了视线。

步声,近了。一点点的。

齐差的挽留被隔地老远,该是被谁给拦住了吧。隐隐然笑起,没有一丝的温度。车帘被撂开,投入的光是这般刺眼。我可以明显感觉到他僵硬了的动作,但我淡淡地看着他,娴静而安宁,仿佛一如之前曾经有过的任何一次碰面。

他没有出声,只是看着我,看着柳品笙,看着,我们紧握着的手。而眼底,蹿动的是不明的思绪。没有人动,只有呼吸。而我感觉到的是柳品笙自手间传来的微震,那种自我的抑制。

直视,我见那人的唇间渐渐勾出轨迹,没有声音,我却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这样的唇形,他道——“是不是,决心要,离开…”

几没迟疑的,我点头。此一下,足千斤。

“那,我放你们走…”仿佛虚脱般的声音,苍白而无力。从没想过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这种,形同背叛的选择。

车帘的滑下犹如有什么断了线,下意识地我几欲追去,已被柳品笙拉住。

此一刻,车又开始前行。一点点,离开了京城,离开了那束缚我一年之久的地方。可,这一年,为何这样地漫长,漫长到,似极一生…

曾经,有个男子对我说,柳品笙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曾经,我残忍而决绝地告诉那人,我要,他放我离开那个牢笼…

一直以来,玄烨就是他的天;一直以来,他从不曾忤逆那人分毫。

而现下,却是亲手将我,放走。

“宛文。”柳品笙笨拙地想擦出自我眼中倾泻的液体,却,一切更似绝堤般不可收拾。从来没有如此时这样狼狈,我将头埋在他的怀中,想让一切将自己掩埋,一如,那怯弱的鸵鸟。

柳品笙没有将我推开,而是纵容地让我这样宣泄着情感。

时过,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缓缓地抬眸。已然干涩的眼,直视这个永远如屏障般守着我的男子。来此世一趟,我欠了那么多的人,欠了,那么多…

“柳品笙,等安顿好后,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如打…”

“我会当个好父亲。”

“你说什么?”愣然,却见那张脸复已红地不甚自然。

“我…会当个…好…父亲。”别扭地又重复了一次,他已将视线很狼狈地移了开去。

脸上的弧度不由地温存:“谢谢。”两个字,安稳又舒然。

京城,随着车轮已愈行愈远。我不知道如何放下那不愿承认却又依旧存在的牵念,我也不知道究竟怎样才使得柳品笙竟然可以决心抚养那个杀了他全家的男人的孩子。但我知道,我要幸福,一定要…

风过尘扬,车轮的痕迹,也渐渐地,不复清晰。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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