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或许不懂得她这话的决心,但是她懂,所以她连一分一秒都没有奢望过王爷的怀抱,但是碧芸不这么认为。

“你有什么打算?”她沉默了一会道。

南宫明想了想,叹息的道:“我不知道。”

风月浅笑,缓缓的道:“其实,这件事并不要紧,只要靖王能够对碧芸好一点,万事不亏待她,她是不会走绝路的。”

“王爷现在软禁她,不准她出府。”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惹恼了碧芸,逼得她不得不说狠话,那件事,真正要做时还是需要很多勇气的,说出来,不光我死,佟家也脱不了干系,她靖王妃也一样。”

听她这么说,南宫明有些不懂了,“你明知道,为什么不去劝靖王死了这条心,他再缠着你不放,不是爱你,而是害了你。”

风月摇头苦笑,说不出话来。

这话,让她如何说得出口…

靖王是个骄傲的人,他的一生叱咤风云,从来没有受到过挫折,对于爱情也是,他从来不知道被一个人拒绝是什么滋味,从在宫里时他就听闻过靖王的风流趣事,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提起。

或许他对她…只是一种得不到的占有,越是那样说,他越是不放弃,还不如冷落,等他搜寻到另一个目标时就会忘了她的。

风月想了想道:“暂时不要轻举妄动,靖王是有分寸的人,碧芸也不至于就糊涂至此,不过倒是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还以为你一心都放在海棠社呢!”

南宫明冷笑,“不管我在翠烟楼还是海棠社,不管我娶多少个小妾,你在乎吗?”

她在乎吗?

风月在心中摇头,连她自己都不懂得对他的感觉,那朦胧的一层薄雾,有爱亦有恨,恨的是他的薄情,爱的…仅仅是他喂药时的那一点点温柔。

记忆里,除了养父,再没有人对她那么好,她要的好,不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仅仅是…一点温暖。

但是这些都过去了,一时的盲目而已,这个男人于她来说可以是儿子,是二少爷,亦或者是彼此纠缠伤害的人,却独独不是爱人。

“时候不早了,刚才回来时看到云秀在差人四下打听你的下落,若没事的话,就回去看看她罢!她虽然不懂事,但是真心爱你的。”

他脸上表情倏地变得阴沉,“我问的是你的感觉。”

“我对二少爷,只是一个继母对儿子的感情。”

闻言,南宫明突然大笑起来,哈哈!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天都黑下来,她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旁边的位置上空空好如也,南宫明早就走了!

娟儿进来看了几次都没敢打扰,这次下人催请用晚饭了,她才不得不重新进来,老夫人独自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她进来将灯点上,又给火盆里添了些碳,这才走到她身边道:“老夫人,该用晚饭了。”

“我没胃口。”风月小声道,一手撑着客角斜倚在榻上,觉得头有些发沉。

“老夫人中午就没吃,晚上再不吃饭可怎么好,不会受不了的。”娟儿劝道,扶着她起来。

风月勉强站起,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老夫人,你怎么了?”娟儿吓得六神无主,“来人哪,快来人…”

寂静的房间里不闻一点动静,大夫坐在床边,隔帘为老夫人诊脉,他面相时尔沉重时尔舒展,娟儿担忧的看着他,“老夫人的病到底怎么样?”

“感染了风寒,又积了气,并无大碍,开几帖去湿降火的药,过几天就可好了。”

娟儿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了,谢谢大夫,春红,带着陈老爷下去领赏。”

春红过来道:“陈老爷这边请。”

娟儿从盆里拧了一条热毛巾给她捂在额上,回头看到管家在门口招手,于是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道:“什么事?”

她放下里屋的帘子。

管家拉她走到一旁,顾及的朝里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老夫人的病没大碍罢?”

“没事,只是风寒。”

“哦,那就好。”管家松了一口气。

“你这会过来有什么事?”娟儿看着他,视线渐渐移向他身后,柳眉蹙紧,“外头怎么那么多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院子里火光冲天,脚步声杂乱,她随即就要出门,管家拉住她道:“我来正是在跟你说这事,这些是二少爷给这院里添的护院。”

娟儿凝眉道:“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来加人手?”

管家摇摇头,“你不知道,最近从关外来了一批人,那些人全是亡命天涯的土匪,官府下令缴了几次没抓到人,反而折了一队兵马,从此不敢妄动了,不过这些土匪现在更加猖獗,城里几户人家都被洗劫一空了,他们专挑富户,所以少爷担心…”

娟儿难以置信的道:“怎么会这样!”

管家也十分无耐,“唉,现在的世道是越来越乱了,你夜里小心点就是了,他们一般是夜里活动的,我先走了。”

“恩,我知道了。”娟儿应着,送他出了门,站在廊下看着到处都是举着火把的护院。如此戒备森严,倒真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了。

她站了一会,转身进了房。

[115. 115章(19000字)]

城中闹匪灾,搞得人心惶惶,连一向爱出门的二少奶奶也不敢妄动了,每日乖乖的缩在家里,鲜少出门。

风月病了几天,一早起来就听外头有佣人在悄悄议论,“听说昨天城南的张家被洗劫一空,全家七十多口人,无一生还,连孩子都不放过,这些人也太狠毒了。”

“谁说不是呢!官府也十分苦恼,听说已经上报朝廷,这几天就会有人过来整治。”

“唉,眼瞅着就过年了,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但愿。”

原本寂静的屋子里传来一声轻咳,廊下的丫鬟听了立刻吓得不敢出声了,娟儿撩帘出来,将空了的药碗递给其中一个人,压低声音道:“老夫人病刚好,别没事在这里胡说,搞得人心惶惶,府里本来就够不安生了,别再让老夫人操心了。”

“是是,娟儿姐您快进去罢,我这就把碗送回厨房去。”

娟儿无耐的看她们一眼,转身进了房。

风月围着一条毛毯坐在榻上,面前的暖笼熏得人昏昏欲睡,她抬了眸,目光平静的看着外头落雪,“又下雪了呢!”

“是啊老夫人,今年不知怎么了,这才停了几天就又下雪了。”

风月低下头不语,嘴角微微笑开,娟儿看着她道:“老夫人想起什么了?笑得那么开心。“

“没什么,只是想起小时候有一年,宫里下大雪,有一位娘娘正好那天生日,于是就下令放了烟火为娘娘庆祝,我们守在冷宫高墙下,看着漫天的雪花和绽放的烟花,那时候…想着要是有哪一天能够出宫,有人可以在我生日的时候放上烟花该有多美啊。”她陷入回忆里,脸上全是陶醉表情。

“那,老夫人什么时候生日?”娟儿问道,突然想起来,老夫人进宫这么久还从没过过一次生日。

风月摇摇头,“不记得了。”

“怎么能不记得呢?人人都有生日。”娟儿不信,整理着盘子里的丝线,上面有一件绣到一半的绣样。

风月不语,转头看着她手中的丝线道:“你这是绣给谁。”

娟儿的脸突然红了,低下头道:“不给谁,绣着玩的。”

“呵,绣并蒂莲玩?绣鸳鸯玩?”

“老夫人…”娟儿娇嗔的看着她,风月笑笑,不再逗她,看着窗外的落雪长长的叹了口气,“女儿大了总是会嫁的,赶明儿我也给你找个好人家,你这些东西慢慢绣着,等亲事说好,嫁妆也备齐了,正好。”

“老夫人,奴婢还没想嫁呢!”

风月只笑不语,看着她突然有些羡慕,女大当嫁,女儿家待字闺中,一边绣嫁妆,一边想象着将来的良人,这才是最正常不过的是吗?可是在她的人生当中却没有,想来,也有些遗憾。

风月坐了一会便觉困了,起身道:“我进去睡一会。”

“奴婢扶您。”

“不用,你在这里坐着罢。”她摆摆手,转身进了里屋。

晚上,管家过来送除夕晚上的菜单,风月披衣坐在床上,只在那长长的一排名字上扫过一遍,便递了回去,“就这样办罢,挺好的。”

管家躬身站在那里道:“那今年,还是照往前那么过?还是请个戏班子来唱两天,也喜庆喜庆。”

“若大家喜欢,就请罢,不过别弄得太大,听说城里匪徒猖獗。”

这些天,不是不担心的,城中的大户一个个的遭劫,官府却无济于事,想来,这也是老百姓的悲哀,梁帝即位以来,前朝元老已被他以各种理由黜出朝庭,那些立过功的,除了靖王手握兵权,其余的皆已交出兵符,梁帝谁都不信,弑父夺位,诸杀手足,对他来说,江山为大。

但是梁帝嗜杀的传闻也渐渐在百姓中流传开来,京中诸臣都感不安,纷纷要求外放他乡,想来,他即位这两年,并没有深得人心,反而失了民心,也不知道这殇未朝的江山还能支撑多久。

不过,这也不是她一个平凡女子该操心的事。

回过神来,看到管家还站在那里,风月揉着额角,笑道:“我又走神了。”

管家摇摇头,“没有,老夫人看是请哪个戏班子好?”

风月想都没想,说:“海棠社罢,听说里头有个头牌《杜十娘》唱得不错。”

管家脸色一惊,随后低下头道:“这…”

风月知道他是因为南宫明的事为难,笑着道:“算了,就请她罢,我也想看看那位女子长得什么样?若真的好娶回来也不错,省得他天天在外头跑,二奶奶这两天又闹了罢?我前儿听说秋喜被打了。”

管家显得有些惶恐,吱唔着不敢说,风月笑着道:“就按我说的办,给他娶回来,大家都省心,二奶奶心里不痛快,牵连着家里众人都不得安生也不太好,还是退一步罢,对大家都有好处。”

“那好罢,就按您说的办,请海棠社的芸芸小姐来。”

风月微笑着点头。

“那,老夫人歇着,奴才下去准备。”

转眼,又到过年了,自从前几天病了一场之后,南宫明似乎渐渐开始收敛起从前玩劣的性子,开始打理生意了,他游手好闲这半年来都是她在帮他操持着家务,现在她病了,他重新接手,也算是有些良心。

只是外头的风流帐还未算完。

风月想着,不如就顺了他的意思,趁着这次过年的机会见见这位芸芸姑娘,若真那么好,就给她娶进来。

除夕夜,难得一家子全部聚齐,偏厅已摆下了酒席。

风月由娟儿掺扶着,披了一件灰鼠大褂缓缓走来,远远的,已经看见屋子里有谈笑声,风月脚步停了停,门口的丫头打起帘子,“老夫人到。”

风月低头进入,见屋子里坐满了人。

见她来了,也都站起来,风月笑着道:“都坐罢。”

一干人这才重又坐下。

南宫明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沉着脸,手里拿着一块玉珏把玩着,大少奶奶带着燕君坐在火盆旁边同二少奶奶一起说话,秋喜也在同一旁的丫头说话,南宫明刚娶进门的小妾柳菲儿却被大家冷落着,独自一人坐在门边的位置,也不去烤火,穿一件梅红的雪缎袄,明显不合群。

风月看到这样,心里便已经有了数。

三夫人疯了之后,大少奶奶也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对她说话,这会见她进来,只是看了一眼,便重新低下头与燕君整理衣服。

燕君见到她倒是挺高兴的,想过来,被大少奶奶拉住不让。

二少奶奶十分热情,起身迎过来,“娘,你来啦,就等你呢!”

“我来迟了。”风月笑着道,脱了裘衣露出里面宝蓝色的绸衣,大镶大滚的纹式,上面缀满了鱼目大小的珍珠。

二少奶奶惊呼一声道:“呦,娘,你这一件衣服可真漂亮,是今年最流行的样式,光这上面的珠子就值不少银子哪。”

风月淡笑着,一语带过,“我也没太在意,都是他们的主意。”

二少奶奶看看自己身上那件紫色的烫金大褂,有些失落的道:“我早就订好了料子让他们给做成这样的,可是他们却说时间赶不及了,做了一件要等十五以后才能取,原来是赶着时间给娘做了。”

南宫府里的衣服是有专站针线上的人做的,若要好一点的就得找外头针绣坊的定做,风月不太在乎这些事,具体的她也不太清楚,这会见二少奶奶这样,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在二少奶奶只是独自伤心一会就又开心了起来,她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

“娘,快过来这边坐。”

风月坐在主位,叫来管家,“饭菜冷备好了吗?”

“好了。”

“那现在就开席罢!”

各房丫鬟都扶着自己的主子入席,柳菲儿坐在最远的地方,与谁都不挨着,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风月道:“你坐过来这边,跟秋喜他们一块。”

柳菲儿怯懦的看了她一眼,低下头,“谢谢娘。”

她叫她娘,风月有些尴尬的低下头,“好了,开饭罢,都别拘谨,今天是大年除夕,难得我们一家聚在一起,吃完饭,东厢的梨园里还摆了戏台子,等会大家都过去,听完戏,等子时放了烟火再回去。”

“是…”

虽然她尽可能的说得随意些,让大家都放松下来,可是气氛还是紧张了起来,一直笑着说话的二少奶奶闻言,默不作声的低头吃饭,南宫明坐在她旁边也是一语不发。

大少奶奶原本就不好多事,这会更不开口,风月勉强玩笑了几句,也没人附和,一时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只求这场饭局快点过去。

好在多数人的想法跟她是一样的,一刻过去,菜才上了一半时南宫明便起身了,“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一步。”

“你去哪?”二少奶奶放下碗看着他。

南宫明脸上表情一沉,阴戾的眸子缓缓看向她,“梨…园。”

然后转身大步走了。

二少奶奶气得浑身发抖,将碗重重一推,“娘,你为什么要请海棠社来?”

这话,是对她说吗?

风月放下碗筷,当着燕君还有柳菲儿不想提这件事,于是避重就轻的道:“海棠社听说是漠北闻名的。”

说话的时候语气虽是缓的,但脸色明显已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