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卷子,其实还是错了几题的,勉强够个甲等。也难怪先

生不满意,这样的成绩都是第一,可见全班都考得不算好。心不在焉地听完了老师的分析,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准备去医院旁听解剖课。

星意走到校门口,因为落在了同学们的后边,脚步有些急,视线随意地从路边掠过时,她怔了怔,又走出几步,才反应过来,重新停下脚步回望街的另一头。

年轻人穿着熟悉的藏青色长衫,数月未见,似乎清减了些,五官便越发深刻,眉宇间带着淡淡的锋锐气质,目光却十分温和。

他回来了!

脑子里一根弦刹那间就绷紧了,星意顾不上其他,迅速跑过了街道,竟也来不及打声招呼,就拉着他跑进了路边的小巷。

两个人影迅速消失在了颍城深长的小巷里,原本平静的街道却忽现些微的异样,有便衣随侍下意识地觉得不对,目光望向靠在街边、被一顶乌毡帽遮住半张脸的年轻男人。那人一把摘下帽子,却只微微摇头,示意没事,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叶楷正被星意紧张的表情弄得有些一头雾水,但也没有制止,顺从地跟她跑了一段。

星意看了看左右都没有人,才停下脚步:“你……回来了?”

他微微勾了勾唇:“回来了。”或许是错觉,为什么……他觉得,小姑娘的眼神看上去那么复杂?

以惯常军人的硬朗作风,他是猜不出星意此时在想什么,又因为此刻能重逢,彼此都安然无恙,心底竟

然漾起一丝浅淡的喜意。

“你还要继续吗?”廖星意微微皱了眉,思及那种可能性,她就忍不住觉得心底发凉。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为什么……一定要走那么艰难的路?

叶楷正微微怔了怔,浓黑的眉折了折:“什么?”

“你一定要杀了他是吗?”星意静静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露出一丝恐惧,“你在北平没有机会动手,所以现在他回来了,你也跟着回来了是吗?”

叶楷正表情未变,只是嘴角轻轻抽了抽,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只好追问了句:“你是说……叶楷正吗?”

星意听到这个名字,又四下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说:“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可是真的太危险了,他……是两江督军,你不会每次都像上次那么幸运,可以全身而退。”

“其实……我……”年轻人的表情露出一丝尴尬,“星意,其实我……”

她微微仰着头,长发编成了两根麻花辫,随意地垂在肩上,眼神清透。

叶楷正忽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回报她一直以来的信任。一鼓作气地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不难,可是那样好看的一双眼睛里,他并不希望看到警惕、失望,以及……疏离。

幸而这个难题被突然出现的肖诚解决了。

远处有一声短促的口哨声。

是约定的暗号,提醒他时间不多了,需要立刻离开。叶楷正忽然觉得

松一口气,掏出怀表看了看:“我现下有事要办。”他顿了顿,略带歉意说,“急匆匆来见你一面,是想告诉你我没事。还有些事,以后再和你谈吧。”

“那你……我怎么才能联系你呢?去你们大学找你吗?”

细究起来,其实她并没有什么事需要找他。可是星意脱口而出的时候,只是没来由地觉得,每一次他这样神出鬼没,自己都会提心吊胆。大概唯有留下联系的通道,自己才能略微安心。

叶楷正想了想:“你去梧桐巷一号找老王,留个口信,我自然会来找你。”

星意心里默记了几遍,点点头说:“我记下了。赵大哥,你一切都小心。”

叶楷正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记起了什么,回过头问:“考试准备得怎么样?”

星意“啊”了一声,她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课,在这里耽误这么久,肯定是迟到了。她慌慌张张地攥紧了书包的带子,摆手说:“我去上课了。”回过身,飞快地往医院方向跑了。

叶楷正看着她一点点变小的背影,眉心便一点点地舒展开了。

肖诚悄无声息地闪身出现:“军座,人都已经到了。”

“是时候了。”叶楷正缓缓收回了视线,“走吧。”

两个年轻人走向巷口,肖诚略微落后两步,冬日的风很凉,吸进鼻腔的时候带着刀锋般的锐气,他到底还是追上了一步,轻声问:“督军,您告诉廖小姐了吗?”

叶楷正

脚步微顿:“没有。”眼角瞄到肖诚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又说,“怎么,很不妥吗?”

肖诚和叶楷正年纪相仿,也是在军中历练长大的,自然也没什么和女孩相处的经验,只是想了半天,才犹豫地说:“我只是觉得,您不可能一直瞒着她,廖小姐知道的时候,只怕会不高兴。”

叶楷正脸色一沉,淡声说:“现在局势还没稳定,我不想让她牵涉进来。”

肖诚噤声,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督军了——说是不想牵扯到廖小姐,可在下桥那样危急的困境,他都和她待在一起,遑论昨晚刚回到颍城,黄大帅还等着一道吃饭,他非让车子往廖家绕了一圈,这会儿却又别扭起来。

他赶上几步,拉开车门,有侍卫跑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肖诚神色一凛,跳上车后回头说:“所有人都听到消息了,现下都赶到了公馆那边。”

叶楷正手指轻轻抚在唇边,微微笑了笑:“那就不要耽搁了,一起过去吧。”

颍城,法云公馆。

这里本是叶大帅最爱喝茶看戏的地方,渐渐地就成了两江颍军权贵聚会的场所。叶大帅去世后,颍城兵荒马乱了一阵,这里也就渐渐清静下来。而今日,少帅叶楷正重开公馆,宴请北平政府步军统领黄平大帅,一时间颍军诸位将领闻风而动,汽车几乎挤满了公馆外的大道。

法云公馆的水榭厅里,几个穿军装的男人或

坐或站,却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精心雕刻的檀木门被侍从推开,进来的男人十分高大,肚子圆滚滚的,肤色黝黑,唇边留着微须,人还没进来,笑声已经传过来:“都到了吗?”

屋子里的男人们都齐刷刷地站起来,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黄帅!”

“都坐都坐。”黄平呵呵笑着,环顾四周,“你们少帅呢?”

屋子里的氛围诡异地沉默下来了。

黄平仿佛没有察觉,拍了下手说:“这小子,还要我等他。”语气里却满是长辈对小辈的疼爱。

“黄帅,也不过晚你一步而已。”屋外年轻低沉的声音传进来,走进来的男人修长挺拔,一身藏青色戎装,肩章上四颗星在暮色中显得尤为耀眼。

黄帅便停下脚步,等了等他。

叶楷正与他并肩走进了大厅,周围稀稀落落地有人喊起了“少帅”“督军”。他微微颔首,目光沉冽,最后落在了窗边一个中年将领身上——顾岩均,此刻他的脸色铁青,表情亦是错综,所有人往前打招呼的时候,只有他在原地未动。

黄平嘴角沉了沉,很是不悦:“岩均,你们少帅回来了,你怎么倒是一副哭丧脸?电话里早告诉过你,你找到的那个死人是西贝货,这人不是好好的吗?”

顾岩均连忙收敛了神情,上前两步,勉强笑说:“少帅你回来就好,你姐姐以为你出事了,一直十分难过。”

楷正眉梢微扬,唇角的笑意若隐若现,显得异常讽刺:“下桥的出事现场,你和姐姐都及时赶去了吧?”他略微顿了顿,“……实在是姐弟情深。”

饶是顾岩均素来喜怒不露,听到这话,表情也未免僵了僵。以为叶楷正已死的这段时间,顾岩均算是真正和徐伯雷撕破了脸,双方都在争取国外势力的支持。日本人自然是乐见双方争斗的,于是顾岩均的49军与徐伯雷的53军数度起了冲突,多方调解不利,来回开战了十数日,伤亡者众,直到北平传来少帅还在的消息,双方才愕然停兵。

事情到了这一步,双方才明白过来,这根本就是叶楷正设下的陷阱。

只有他“死”了,他们才会一山不容二虎,拼死相斗。

如今49军和53军都是伤亡惨重,他从北平得了救兵,才真正入主颍军成为统帅。

想到这里,顾岩均暗暗咬牙,他心底早已盘算过,叶楷正回来之后,他还是需要与徐伯雷联手,才能挟制住叶楷正。想到这里,他看着走向人群中的少帅,眸色阴沉。

叶楷正微微扬了扬手,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官方从未说过少帅出事,只说他在休养,但是今日在座的都是颍军高层,多少是知道风声的,没想到这个年轻人“死而复生”,又由北平黄帅陪着回来,期间必然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叶楷正并未多做寒暄,音量亦不大,只淡声说:

“明日我将通电全国,两江接受北平政府统辖,颍军亦接受国民军改编。”

仿佛是暴风雨前平静的那一瞬,随即迎来的是惊涛骇浪——颍军众将领惊疑不定的眼神中,嘈杂声四起。有男人的声音沉沉响起:“少帅这么快就忘了你父亲曾经电告北平,永不接受改编吗?”

有人开了这个头,立时便有同僚附和:“是啊!颍军好好的,为什么要听北平的!”

“我不接受!”

叶楷正与黄平对视了一眼,循着声音望过去,起头的是顾岩均。

他在一片赞同的声浪中,略微显出了几分阴鸷,死死盯着自己,仿佛是在挑衅。叶楷正倒也不生气,只淡声说:“那么,49军是不赞成了。”

这句话一出,屋子里又是一静,视线投向顾岩均,看他肯不肯领这个头。顾岩均在心底又盘算了一会儿,这会儿徐伯雷还没来,等他到了,绝对会反对——他吸了口气,一字一句说:“不错,我反对。”

话音未落,便有人陆续道:“我也觉得还是要再商议。”

“军座,是否决定得太过草率了?”

叶楷正站在一片质疑的声浪中,身姿挺拔,他也不反驳,略带随意地看了眼屋内的红木挂钟,敲响八下的时候,又有脚步声走近,有个苍老粗哑的声音在屋外说:“谁他妈反对啊?改编这件事我是支持的!”

叶楷正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笑意,他刚站起来,门

就被推开了。

走进来身材魁梧、一头银发的老将军,步子虎虎生威,颍军54军、61军,骑兵1军的统帅,高行风。

“高老将军!”

“高老!”

这位老将军的出现令所有人都觉得惊愕,因为颍军素来与两江以南的孔军不和,老叶帅便将自己最精锐、最亲信的3军交由高行风,14年间一直驻扎在前线,冲突纷争不断,从不敢掉以轻心。

顾岩均表情有些僵直:“高伯伯,您回来了,前线怎么办?”

“什么前线?”高行风挥了挥手,“都接受北平管辖了,还有什么前线,都是同僚了。”他大咧咧地冲叶楷正打了个招呼,“少帅让我回来,我就回来了。”顿了顿,又漫不经心说,“军座,徐伯雷前段时间行刺的证据确凿,我和他一路过来,顺便将他收监了。怎么处理,看你的意思吧。”

大厅里针落可闻,只有远处水榭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传来,分外辽远。

直至此刻,叶楷正心底最后一块石头才落下,走上前说:“高伯伯,辛苦了。”

高行风哈哈一笑:“你和黄帅的嘱托,那是必须要做的。老子打仗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歇口气,3军过段时间交给督军节制,我也算享些清福。”

这一晚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迅速。

两江易帜、徐伯雷被抓、前线精锐3军直接听命于叶楷正,再加上北平政府的支持,所有的一切,都表明,在这短短半

年间,叶楷正真正掌控住了颍军。从这一日起,再没有傀儡少帅,两江颍军归于叶楷正节制。

得知这个消息的叶文雨,摔碎了最爱的白瓷茶盅,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原来你爹还留了这一手给儿子。”顾岩均努力控制住表情,冷声说,“所有人都以为高行风是中立的,一直守着颍孔防线,谁知他已经悄悄站在了叶楷正那边。连徐伯雷都被抓了。”

“那49军呢?他说怎么处理?”

“暂时还没说,但是高行风已经说了要退,手上队伍直接给他,加上徐伯雷的,叶楷正基本已经控制住了颍军。”顾岩均苦笑了一下,“到时候如果他要找我要兵权,我也不可能不给。除非……”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读到了对方眼中的野心与不甘。

顾家公馆外寒风呼啸,屋内因为火龙烧得旺,却春意融融,只是略有些干燥,烧得人心头也带了些火。叶文雨闭了闭眼睛:“明天我去找他,他刚掌权,不会对我怎么样。”又思索了片刻,才说,“既然徐伯雷被抓了,想来他还不想和你撕破脸。也还不至于走到最后一步。”

顾岩均微微点头,冷冷道:“明日他就要宣布两江易帜,届时各方势力涌动,只怕第一个不安稳的,不是颍军内部,而是日本人。我倒要看看,他在那个位子上能坐多久。”

叶文雨看了他一眼,默默握住丈夫略带冰凉的

手掌。头一次,顾岩均没有想起收在公馆外的小妾名伶,风雨欲来的时刻,那些温柔乡的缱绻私语遮蔽不了寒霜。只有身边这个女人,才有资格与他并肩。

翌日,颍军统帅叶楷正致电全国,两江易帜,而北平政府欣然回复:叶帅深明大义,风雨飘摇列强虎视眈眈之际,全国一统,乃民族大幸。同时任命叶楷正为全国海陆空军副司令、陆军一级上将、两江提督。消息一出,举国震惊。

大帅府。

叶楷正这一日的行程却依旧十分平静。送走了黄帅回北平的专列,汽车刚到门口,就有随从轻声报告:“日矢上先生打过电话来,说想要和军座见一面。”

叶楷正点点头:“尽快安排吧。”他随手摘下手套,不知想起了什么,脚步缓了缓,“医院那边,那位德国的韦伯医生还在吗?”

突如其来地提到这个,侍从便回答不上来,只好回答说立刻去确认。

“如果不在,也将他请回来。过几日我想介绍一位朋友给他认识。”叶楷正说完,肖诚便急匆匆跑过来,低声说:“大小姐来了。现在在小镜楼等您。”

叶楷正唇角多了一抹讽刺笑意,脚步折转,正要去小镜楼,忽然有侍从从门口追上来,气喘吁吁地说:“肖主任,日租界那边出事了!”

肖诚示意手下到一边说话,一边听,眉头便锁得越发紧。

叶楷正停下脚步,肖诚只好硬着头皮走过来说

:“商户们现下都在日租界那边闹事,压根劝不走,通商条约的确令我们很被动。”

父亲去世后,在顾岩均和徐伯雷掣肘下的两江政府匆匆与日本方面签下了通商条约,尽管当时叶楷正极力反对,但是一片嘈杂声中,根本没人听他的意见。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半年,当时埋下的毒瘤,终有一日还是会炸开。

他的瞳孔漆黑如墨,沉沉地叫人猜测不到分毫心思,良久,他又缓缓将手套戴上了:“去见日矢上。”

车子经过日租界,果然,租界前挤满了人。和之前全是年轻学生不同,这一次的人群全是商贩,穿长衫戴毡帽,脸上满是焦灼与愤怒。

“公平经商!”

“日本人滚出两江!”

……

口号一声大似一声,军警在日租界的最前端设下了栅栏,一排排列成人墙,阻止人群拥进租界内部。

叶楷正坐在车内看着,目光沉静,眉间略微聚拢成了一个小小的川字。他让司机放缓了车速,开口的时候,声音几乎淹没在车外震耳欲聋的抗议声中:“告诉他们,务必要克制,绝对不能让示威的人群流血受伤。”

肖诚在前座听得清楚,点头说:“我会再同安保局强调一遍。”他的视线重新投到外边的人群,忧心忡忡地说,“督军,这次只怕会比上次学潮更加棘手。”

上一次的学潮最终还是因为顾岩均的铁血镇压结束了,而这一次,来示威抗议的都

是城里的商户,因为通商协议中日本商户不需负担任何税款,价格自然比城里的商户低了不少。加之日本的商铺有意在中国打开市场,更是一再压价倾销,不到半年,颍城倒闭了不少商家。剩下的商人困于生计,又愤怒于政府对日本的优惠政策,自然而然便聚集起来示威抗议。

如今集会已经进行了整整三日,激烈之程度却有增无减,租界内生意日渐萧条。事情演变到这样,就不能听之任之了,想来日矢上这样着急见自己,一半是因为两江易帜,一半是因为这层出不穷的示威抗议。

日本使馆前守卫十分森严,刺刀在寒冬的日光下,尖梢处挑着一点光亮,晃得人眼睛生疼。侍从拉开了车门,叶楷正下车的时候,日矢上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日矢上是矮胖身形,40岁出头的年纪,下颌微微蓄着一点胡须。他一身日本军服,大步迎上来,向叶楷正伸出手:“少帅,恭候多时了。”

他一口中国话说得十分标准,胖乎乎的脸上也带着笑意,十分可亲近的样子。

叶楷正依旧是一身军装,他个子高而清瘦,面对面站着,比日矢上足足高了一个头,他淡淡看着日矢上的眼睛:“许久不见了,日矢君。”

远处的人群又爆发出一阵喊叫,日矢上的视线略微挪移了寸许,变得冷酷起来,旋即重新挂上微笑:“少帅,里边请。”

“……首相刚刚和

我通过电话,要我代替大日本帝国向叶帅问好。我国向来和北平政府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现在两江易帜,也是我们乐于见到的。”侍从端上了一杯清茶,日矢上的话便顺势顿了顿,似乎仔细看了看叶楷正的表情,又道,“不论是您的父亲,还是之前的过渡政府,都和我们合作得非常愉快。所以,于公于私,我都希望能将这个合作延续下去。”

叶楷正拨弄了下手中的茶盏,淡声问:“阁下的合作是指?”

“通商协定是我们和贵政府谈定的,当时的主事虽然是令姐夫,但是签字盖章的却是阁下。所以,我以为督军是认可的。”日矢上缓缓道,“现在颍州城里商潮闹成这样,我们的同胞也规规矩矩的,却根本没办法做生意。军座是不是应该采取些措施了?”

叶楷正依旧沉默不语,似笑非笑地继续拨弄茶盏。日矢上又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他同半年前一样,面容英俊坚毅,二十多岁的年纪本该有的冒失、冲动,在他身上寻觅不到,双眸深邃,令人捕捉不到真实的想法。

半年前颍军内乱的时候,顾岩均、徐伯雷都向自己示好以求支持,日矢上都没有拒绝。因为最后不管是谁掌控大局,对日本都有好处。可唯有叶楷正,是日矢上主动去找的,暗示叶楷正日本方面可以提供便利,期待日后的合作。

当时叶楷正的态度便是模棱两可。彼

时手下的参谋还愤愤不平,轻蔑地说他不过是个傀儡,竟然还有几分傲气。可日矢上不恼。这样心思深沉的年轻人,才会是他想为大日本帝国争取的对象。

果然,半年之后,叶楷正便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重回颍军。

日矢上也不急,慢悠悠地喝了口水:“希望督军好好考虑,不要将这样一件小事上升到两国矛盾。几个月前,顾参谋长解决学潮的手段,便十分干净利落。”

叶楷正放下茶盏,微微笑了笑:“日矢君,我听到消息便立刻赶来,便能看出我想解决问题的诚意了。”

“军座准备如何解决?”

“我也想问问日矢君,你觉得怎样才算解决眼下这个局面呢?”

“首先,必须保证我日本公民的安全;其次,恢复正常的秩序。”日矢上一字一句,声音渐渐冷酷,“如果有中国人继续这样闹事,督军不应该再手软,只派人在外边拦着是远远不够的。”

叶楷正微微点头,似乎认可对方的说法:“好,这件事我会给阁下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