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楷正手指微抬:“不,这趟行程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顿了顿,“如今全国各地的学生运动是支持我们的,我越是张扬要去北平,日本人就越不敢动手,中央政府那边也会考虑到民意。”

肖诚恍然大悟:“那么我们回到

颍城就立刻让人联系报社。”

星意从报纸上得知叶楷正去了北平,正与林州和日本方面会谈协商路权的事。因是难得的假期,她就住在哥哥家里,正和廖诣航一起吃早餐。报纸一早送来,星意翻了翻,小心地问哥哥:“哥,铁路还修吗?”

“前期筹备照常。”廖诣航留洋回来之后习惯用西式早餐,一边给全麦面包上抹上黄油,又斜睨了妹妹一眼,“目前还没接到停止的消息。”

“哦……”星意又看了一眼报纸,欲言又止,“大哥,你不去北平吗?”

“你这是真的关心我去不去北平,”廖诣航闷头吃了口面包,一眼就看透了妹妹的心思,“还是要问别人?”

星意讪讪笑了笑:“二哥的行踪大家都很关心呀。”

这话倒不是假的。路权问题越闹越大,学生们课余讨论得也多,加上叶楷正本身就极为引人注目,一离开两江,各地的报纸都是他的消息。

昨天课间傅舒婷还翻着报纸问:“你说这事儿得闹到什么时候呀?叶督军都去一个月了吧?他解决得了吗?不会跟日本人妥协了吧?”星意正在温书,闻言怔了怔,听到傅舒婷自言自语地说,“不会的,叶楷正不是这样的人。”她忍不住抬头看了同学一眼:“你认识他呀?”傅舒婷大咧咧地晃晃报纸:“天天见面呀。”她又盯着报纸看了好一会儿,问,“不过,你不觉得最近督军的

花边消息变多了吗?”星意慢吞吞地“嗯”了一声,心思却飘散开去,没再放课本上了。

“叶楷正的行踪还要问我吗?”廖诣航冷笑了一声,“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学校不是换了门卫吗?怎么,他没告诉你?”

星意低头喝粥,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怎么会知道啊?”

博和的校规太严格,星意也不能每次都请假,两人联络起来并不方便,于是叶楷正索性让人安排换了个侍卫在门口值班室,方便传递些消息,也时不时地给星意送家乡菜和点心。这件事做得隐秘,就连傅舒婷都只以为这是星意的哥哥托人送来的。

“叶楷正答应过老爷子了,做什么都不会瞒着我。”廖诣航颇有些得意,“他算是老实,人一安排好,就告诉我了。”

星意微微涨红了脸:“二哥又不是坏人。”

“啧,现在就帮他说话了,也不想想我才是你亲哥哥。”廖诣航眯了眯眼睛,“没良心。”

明知大哥在逗自己,星意竟然也反驳不了,只好板着脸站起来说:“我去诊所了。”

“哎,你大哥也是难得能休息一日的,不陪我在家吗?”廖诣航追着她的背影问了一句。

星意转过身,有些闷闷不乐地说:“大哥你从来没认真听我说过话!我昨天就告诉过你,以后休息日都会去普济堂帮忙,你还答应了呢。”

“呃,是吗?”廖诣航摸摸鼻子,又兴致盎然地问,“难道

你说什么叶楷正都会认真听?”

星意做了个鬼脸说:“我说什么二哥都会听在心里。他吃牛排的时候还能听我说解剖的事。”

廖诣航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个……我好像是输了。”

普济堂的创始人亦是博和医校的毕业生们,因行医后感慨于中国病人之多,却又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得到现代治疗,便创立这个慈善医院,从社会各阶层募集了资金,为穷苦病人免费行医。医院收治的病人大多因为贫穷无法医治而拖延了很久,也不注重卫生,浑身脓疮者不在少数,因此许多志愿来服务的医师与见习生并不能坚持许久,人手的紧缺也令医师和见习生们不得不身兼数职,十分辛苦。

星意是第一次来,除了跟着医师坐堂会诊,也做了不少护理护工要做的事。今日她接待了一个刚刚失去肚中孩子的年轻女人,刚进医院的时候下身还在流血。一问之下,才晓得这对夫妇因为家境贫寒,妻子数月间经期不调,为了省钱便去药房向伙计简述了症状,随便买了服药。抓药的伙计误将调理经期的药物给了她,活生生打下了腹中的胎儿。

普济堂为她安排了床位,留她住了下来医治。处理完这位病人,就已经是下午了,星意从家中带了盒饭,准备去热一热,忽然见到走廊上有个穿着短褂子的年轻男人蹲着,正低头啃着半个馒头。

她认出来是那个流

产女人的丈夫,他嚼着馒头的样子麻木而呆滞,说不出的愁闷。她便走过去,说:“21号床的家属吗?她现在睡着了,你可以进去看看。”

男人抬起头,肤色黝黑粗糙,胳膊上有明显的蜕皮,浑身还有酸臭的汗味,大约是码头上的工人。他有些慌张地站起来:“医师,我老婆她血止住了吗?”

“她体内有炎症,还要治疗一段时间。”星意看到他手里那小半块馒头,觉得有些心酸。

“都是我不好。她去药房的时候我就该拦着她……”男人抓了抓头发,一脸痛苦,“我晓得是因为穷,她为了省钱才不肯去找医师……”

星意看着他,觉得很难过——她该责怪这对夫妻乱吃药吗?不吃药又能怎样呢?毕竟他们连支付诊金的钱都没有。

洋人说中国人是东亚病夫,国人虽愤怒于这样的蔑视,可不得不承认,国弱民穷,大家的确都是病夫。

这一日她的心情都极为低落,在普济堂工作到5点回家。佣人来开了门,笑着说:“小姐回来了?先生正在楼上书房呢。”

星意一心想早点回校,便走上楼想和大哥说一声。廖诣航在书房打电话,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眼,笑着说:“小妹回来了。”

星意一颗心忽然怦怦跳了起来,果然,廖诣航冲她招招手:“北平专线打来的。”

星意走过去,黄铜制的听筒已经有些发烫了,她握在掌心,有些紧张地

“喂”了一声,听筒那边有滋滋的嘈杂声,叶楷正的声音熟悉而低沉地传过来:“星意?”

星意回头看看大哥,廖诣航倒是识趣地先出去了,她才低低地说:“是我。”

“你大哥说你去普济堂了?”叶楷正问,“工作一天累了吗?”

“还好。”星意避重就轻,“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还要段时间。想要二哥给你带些什么回来吗?”电话那边叶楷正逗她,“北平这边流行的东西和颍城有些不一样。”

“我不想要。”星意轻声说,“也没时间穿。”

电话那边叶楷正的声音便越发轻柔起来:“今天怎么了?不高兴吗?”

“有一点。”星意怔了怔,并没有否认,“我跟着医师开了几张方子,可是和他的南辕北辙。我觉得自己学得很差。”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星意情绪还有些低落,便说:“你一定很忙吧,我挂了,不耽误你的时间。”

“廖星意,你在骗我。”叶楷正一字一句地说,“到底怎么了?”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仿佛两人隔着长长的话线在无声对峙,最后星意才说:“二哥,我有点想不明白。”

“我一直以为,自己学好了医学,将来做个很好的医师,将来中国会有很多很好的医师。卫生与科学普及了,也可以一洗东亚病夫之耻。”

叶楷正“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可是我今天发现,要完成这件事,

只靠着医生没有用。中国已经有许多好医师了,可是……”她回想起遇到的那对夫妻,丈夫苍凉茫然的眼神,心底就有些发紧,“民众的医疗知识匮乏,医师们是无能为力的。我一时间不晓得自己可以做什么……”

叶楷正轻轻叹了口气:“星意,若是有一日,中国人摆脱了病夫的称号,那么医师必然是和病人一起进步了。是不是?”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沉稳的味道,星意不由点了点头。

“好比医师和病人一道击掌,现在医师的手已经伸了出来,可是病人还迟迟未伸出。那么,你要把已经伸出来的手缩回去,还是等着对方同你击掌呢?”

“我……会等着。”她迟疑了一下,却又不失坚定地说。

“我们每个人,都只能做好自己的事。”叶楷正的声音分明隔了几千公里传来,却又仿佛就在耳边,“你要相信,你做的是对的。”

他含着笑意的声音顿了顿,一字一句:“我也会,一直相信你。”

仿佛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到,星意微微克制住想要哽咽的冲动:“二哥,我明白了。”

她吸了口气,用很快的语速说:“你早点回来,我很想你。”她没有再给他机会说话,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北平的宅子里,叶楷正手里还握着话筒,犹有些发愣,电话已经断了。那句话还带着温度似的,令他唇角泛起浅浅的笑意。肖诚敲了门进来,见他还

没反应,便加重了声音:“督军,车子备好了。”

“哦,那走吧。”叶楷正站起来。

肖诚见他心情甚好的样子,便问了句:“和廖先生谈得很顺利吗?”

叶楷正摸摸鼻子,薄唇勾出恰当的弧度:“非常,顺利。”

江林铁路修筑权的进展僵持住了,叶楷正强硬要求独建,日本方面就拿着当年叶勋签下的互惠条约来说事。

北平政府既不愿日本方面参与这条中国至关紧要的铁路建设,但也不愿在明面上得罪日本人,也不想壮大叶楷正的声势,于是两边和稀泥,搞了个专家组勘察了地貌特征后,便保持着技术难题无法继续的看法,建议缓一缓再开工。郭栋明方面也是模棱两可,他素来是老奸巨猾的,谁都不想得罪,这次便和北平政府保持一致的口风。整件事悬而未决。

叶楷正在北平一月有余,行程比外人想象的要简单。白天是各种没有进展的会谈,重头戏反倒是晚上的各种舞会。

北平的街道宽整,汽车开得又平又稳,肖诚坐在副驾驶上,警惕地望着四周。今日有人请了京剧的名角来唱戏,帖子早就发来了。叶楷正虽不爱看戏,但也应承了下来。如今的达官显贵几乎无人不爱京剧,这样的场合,能见到的人往往比在正式场合还多。

“督军,今天郭小姐还是在的。”

“嗯。”叶楷正闭着眼睛,捏了捏眉心的地方,“我坐一坐就走。

说起来,如今北平城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倒不是陷入了泥潭的路权纷争,而是郭家的大小姐郭碧青对叶楷正督军的热烈追求。郭家这位唯一的小姐年方十八,在北平女子大学求学,据说在林州时就已经倾慕叶楷正。

这一次在北平,叶楷正上门拜访郭栋明时,郭小姐头一次见到叶楷正,便落落大方地邀请他一起去看电影。之后在各种晚宴、舞会上,郭小姐更是每一场都不缺席。可惜叶楷正并不领情,对人家小姐客客气气的,口风又紧,搞得记者们又去追问郭栋明。

郭栋明只有这一个女儿,答得也含含糊糊,直说年轻人的事他不管。最后就连委座都听说了这件事,半开玩笑地说:“我若是有个女儿,也要嫁给青羽。叶督军年少有为,的确是讨小姐喜欢的。”

汽车在公馆的门廊前停下,公馆分前后两幢,后一幢便是一座十分小巧的戏台。前后两辆警卫车停稳,布防完备,肖诚下车绕到后座,替叶楷正拉开了车门,低声说:“还是有车跟着我们。”

叶楷正略侧了身,果然看见街口一辆小汽车远远停着,他“哼”了一声:“他们现在就怕我离开北平。”

肖诚又警惕地四下看了看,一见到郭家的车也在,咕哝了一声:“大家小姐,怎么这么不矜持?”

11月的北平已经萧索了,路上也没什么人,叶楷正披了件大衣下车,随

口说:“我家小四呢?矜持吗?”

肖诚的父亲是叶勋的老部下,早年打天下的时候就战死了。叶勋就一直养着肖家的孤儿寡母,后来叶楷正回到帅府,肖诚便作为伴读,一直跟在他身边。叶楷正不是没和他提过要把他派到别的地方,可肖诚皆以少帅掌权未久,尚不安定为名拒绝了。

两人的感情自是亲如兄弟,叶楷正的心思,也从没瞒着他。可唯独肖诚自己的感情,他没提过,叶楷正也不便直问。

可叶楷正这句话给了他当面一击,肖诚后背起了一身冷汗:“督军,我没有那个意思。”

叶楷正回头看他一眼,这个向来坚硬如同石头一般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地回望自己,他忍不住笑了笑说:“别紧张,我就这么一说。”

他顿了顿,转了话题说:“郭栋明那个老狐狸,明知道我无意联姻,还放任女儿这么接近我,你以为只是宠她?”

“督军的意思是他故意的?”

“光林州的学生都已经闹过几次学潮,各界压力都要他拒绝日本人。”叶楷正目光微带凌厉,“可他家小姐这么一闹,看看现下的报纸都写些什么?倒像是这件事办不下去的原因是两家没有结亲。可笑!”

肖诚沉默了一会儿,现下这局势还真是这样。所有人都热衷讨论这件事,俨然已经将最要紧的初衷给忘了。他不由问道:“那我们就只能这样被动吗?”

公馆主人迎上来

,叶楷正尽敛了凛然的神色,含笑迎上去,却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淡淡说:“我也没耐心再陪他们玩下去了。”

郭碧青果然已经在二楼了,一见到叶楷正带着人上来,便迎过来笑说:“叶帅。”

她是如今北平城中时髦少女典型的装扮,玻璃纱制的旗袍衬得身材越发苗条纤细,细腻的肌肤在底下若隐若现,妆容非常精致,也十足是个美人。

叶楷正每次看到她,都会忍不住想,如今的女大学生到底是什么样的?是这样在交际场上左右逢迎、长袖善舞,还是像廖星意那样,没日没夜地在学习和做实验,仅有的休息时间里也还要去慈善医院见习?

如果可以,他倒希望星意能放松一些,也好多陪陪自己。

想到星意,他忍不住笑了笑,下颌坚硬的弧度都柔和了些,他将大氅与手套皆随手递给了随从,一如既往,不冷也不热地招呼:“郭小姐。”

行政院唐院长做东请客,不晓得是不是故意,又将两人放在了同一个包间,正对着一楼的戏台。今日请来登台的是女伶林春逸。林春逸在京沪两地登台表演《花田错》时,一票千金难求,达官贵人们更是争相请她表演,说是最红也毫不为过。

郭碧青坐在叶楷正身边,身上的香水味颇有些娇媚:“叶大哥喜欢看戏吗?”

叶楷正不动声色地避了避:“还好。”

他的身份太过贵重,不时有人进

来寒暄招呼,郭小姐几次与他说话都被打断。此时好不容易得空,肖诚又进来了,他走到长官身边说:“督军,花与礼物都已经送到了后台林小姐那里。林小姐说马上要登台,不能亲自来谢您了。”

叶楷正便点点头:“让人去说一声,我会等她。”

他今日穿着军装,包厢若明若暗的灯光下,侧影十分地挺拔英武,可这句话说得温柔款款,仿佛是直面台上艳光四射的女伶说的。

郭碧青笑得有些勉强:“叶大哥你认识林小姐吗?”

叶楷正把玩着手中的酒盏,这是明宣德年间的白瓷,剔透纤薄,里边温热的花雕口感极好。台上唱腔清亮又不失婉转,一切都令人十分享受。叶楷正眯了眯眼睛,唇角微勾,毫不避讳说:“很熟。”

郭碧青蓦然间有些失神。他既然开口说“很熟”,只怕不仅是“很熟”了。林春逸走红以来,不少军阀与世家公子都曾向她示好,可她都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原来也不是她多么贞烈,只是入幕之宾中有了眼前这个年轻督军,谁还瞧得上那些大腹便便的政客呢?

她正胡思乱想着,楼下忽然起了一阵喧哗,林春逸才唱了两句,忽然有人冲了上来,戏班子并看客们都怔住了,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那年轻男人口中喊着“林小姐”,几步就跑到林春逸身边,将她紧紧抱住了。

叶楷正霍然立起,台下警卫们已经冲上

去,很快将那年轻男人拖开了。

林春逸站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

叶楷正脸色铁青,大步下了楼。

唐家公馆的所有贵客皆看到叶督军大步上台,伸手揽住了林春逸低声安慰。看客们各怀心思,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叶楷正揽着林春逸,冷冷问那个男子:“你是谁?”

管家已经赶过来,一看到那人吓了一跳:“侄、侄少爷?”

闯入者竟然是唐云鹤院长的亲侄子。几乎整个北平的人皆知他迷恋林春逸,曾经从上海追着她到北京,这一次因为是在唐公馆,他在后台又被拒绝见面,一冲动就直接冲上了舞台。

“督军,这位是唐院长的侄子,误会,误会。”管家抹着汗说,“先让您的警卫松开他?”

“这样的场合公然唐突惊吓旁人,你一句误会就放人?”叶楷正冷冷看着他,“肖诚,送他去警局。”

肖诚答应了一声,侍卫立刻将那唐公子拽起来要拖走,唐云鹤匆匆赶来,先是狠狠踹了一脚侄子,才笑着说:“督军,我家侄子不成器,见笑了,见笑了。”

叶楷正懒懒地看了他一眼:“见不见笑我不知道,只是惊吓到了林小姐,小小惩戒还是要的。”他懒得再同他多说,肖诚便已经让人捆起了那位兀自叫闹不停的公子,拉了出去。

唐云鹤暗暗咬了咬牙,今天请叶楷正来看戏,也是为了稳一稳他。他早年从日本留学回来,和如今日本内阁

的关系很好,政府的亲日派便以他为首。叶楷正北上来讨个修路说法,一直拖到今天,有多恼火他也知道。

可这场戏还没听,话都没说上两句,便因为这件事被打断了——谁会知道林春逸竟然是叶楷正的相好。搞不好偷鸡不成,还得把叶楷正给得罪了。唐云鹤赔着笑:“这么多人等着听林小姐的新戏呢,督军不如等林小姐休息休息,还是给大家唱一出?”

叶楷正冷笑了一声,从侍卫手上接过了大衣,随手披在了林春逸身上,柔声问:“吓坏了吧?”

林春逸点了点头。

他便揽着她,随意同唐云鹤点点头:“大伙儿真要听,就让戏班子的人再唱一唱。林小姐今天怕是开不了嗓了。”

众目睽睽之下,叶楷正便带着妆容未卸的林春逸离开了唐公馆。二楼的扶廊处,郭碧青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表情看上去失魂落魄。

公馆外汽车已经发动了起来。叶楷正扶着车门,让林春逸先上车,自己随后坐了进来。林春逸还有些惊魂未定,等到叶楷正进来了,小心翼翼地说:“今天多谢您了,督军。”

“举手之劳。”叶楷正淡淡说。

“明天的报纸头条,不晓得会不会是您为了我冲冠一怒。”林春逸怔了怔说,“督军,如今您是在北平,毕竟不是两江,我担心……”

“你既做好了准备,这些便不用担心。”叶楷正打断了她的话,“你同戏班老板

的契约还有两年,我也会帮你拿回。今日起,你就算是我的人了。”

“是。”林春逸低声说。

汽车开回了住处,有人将这位名伶领去安顿好。肖诚略有些忧心道:“督军,这件事……只怕传到两江会很不好听。要不要让人递个消息回去?”

叶楷正脚步顿了顿:“如今我们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多说无益。回去再说吧。”

“快看今天的报纸!”傅舒婷将手中的报纸递给星意,“好精彩的消息!”

星意一边吃饭,一边接过来看了两眼,是《游戏报》。这份报纸专门登些风花雪月的事,可信度高低不说,民众却十分喜欢看。今日的第二版上,刊载的是“两江督军北平遇红颜知己”,更是详细地写了前日晚上唐公馆邀请贵宾们看戏,期间当红名角林春逸被袭,而叶楷正为此不惜与唐院长闹翻,将他的亲侄子送入了警局,并将林小姐带回府中共度春宵。

星意默默将报纸折叠起来,傅舒婷凑过来:“你信不信这新闻呀?”

下午还有局部解剖的小测验,星意便答非所问:“考试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不知道。”傅舒婷还是孜孜不倦地想同她讨论,“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公子佳人一段佳话。”

“是不是小说看多了呀?”星意有点不耐烦了,“这种报纸怎么能相信?叶楷正不是为了路权的事去北平的吗?怎么会整天搞些风花雪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