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楷正没有说话。肖诚说的,他早就想过了,一旦把名单交给情报处,会有很多方法,让佐藤元悄无声息地离开世界。可他到底还是有些犹豫,佐藤元是星意的父亲,也是老爷子的独子。老爷子口头说着不会原谅他,可他看得出来,过了那么多年,老爷子到底还是牵挂儿子的。如果可能……如果事情没有那样糟糕,他还是希望能让佐藤元自己离开两江。

“老爷子已经和他见过面了。”叶楷正回忆起老爷子刚才同自己说的话,面色凝重,“佐藤元向他保证,自己的身份从没有向别人透露过。他答应了离开中国,可是走前,他想见见自己的子女。”

“廖老爷子不会答应了吧?”

“他那样的脾气怎么可能答应?!”叶楷正摇摇头,“别说孙女,就连廖诣航他都不许见。”

汽车慢慢地放缓速度,接近前边的日租界。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一幢幢洋楼依次林立,穿着土黄色军服的士兵们正站在街口,警惕地盘问每一辆车。

肖诚沉着脸,摇下车窗说:“这是叶督军的车。”

日本士兵后退了半步,行了个礼放行。

日矢上已经在门厅等候,他穿着燕尾礼服,唇须修剪得一丝不苟,笑起来的时候,不大的眼睛几乎挤成了一条缝,可是其中又莫名闪烁着锐利。

“督军真是太难请动了。”他笑着向叶楷正伸出手,“今次光临,实在蓬荜生辉。”

叶楷正下了车,随手将手套和军帽递给了肖诚:“日矢君这样说,我倒觉得惭愧了。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小洋楼的第一层就是舞厅,此时灯光闪烁,音乐轻柔曼妙,一对对男女依偎着在跳舞。日矢上做了个请的手势:“督军,二楼请。”

叶楷正淡淡环视一圈:“怎么,日矢君不是来请我跳舞的?”

日矢上哈哈大笑:“督军没带舞伴的话,满场的女孩应该都在等待您的邀请。”

叶楷正也笑了笑:“那么我们先谈完,我再来选舞伴吧。”

两人上了二楼的书房,厚实的门一关上,日矢上便走到酒柜边倒了两杯威士忌,递了一杯给叶楷正,意味深长:“说老实话,叶督军,自从您掌握了两江的大权,我觉得您和我们大日本国的友谊不像以前那样牢固了。”

玻璃杯中的黄金色液体微

微在晃动,叶楷正只拿在手里把玩,并没有接口。

日矢上继续说:“……可是我们帝国一如既往地还是信任督军。”

“上一次路权的事闹得很不愉快,现下既然搁浅了下来,我们也反思过,的确在督军您的立场上,如果答应和我们合作,恐怕承受的民众压力过大,所以这件事以后可以慢慢谈。”

“督军,提到叶家与我们的友谊,您或许会觉得只是说说而已。可是现在,有个极好的合作,我们会向您证明,为了您与两江的前途,最终还是应该选择我们。”

叶楷正将酒杯放下了:“洗耳恭听。”

“郭栋明已经同意了将林州的港头租借给我们,很快,通过林州港口直达内陆的航线会贯通长江。这也是我这一次引荐佐藤元与您认识的原因。如果督军同意,这一次林州港的投资,您也可以参与进来。”日矢上笑着说,“虽说中国已经统一,可是实际情况您再了解不过,各地兵权分立,有了钱,才能继续养兵。投资港口的事,是一本万利的。”

叶楷正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狭长的眼睛中凌厉之色一闪而逝,他淡淡地说:“日矢君的意思我听懂了,三方建设港口,日后航线自然是要经过两江的。”

“那是自然的,内陆的物资也是要运出来的嘛!”日矢上笑着说,“所以这次我把我妹夫也请来,这就是私心了。他的船厂将在中国设厂,督

军如果愿意,也可以投资嘛。”他探身去拿电话,拨号前又问叶楷正,“介意我请他进来吗?”

叶楷正靠在沙发上:“请便。”

佐藤元很快就进来了,穿着一身西服,身材瘦高,胡须亦经过了精心的修剪,看上去是个儒雅斯文的商人。叶楷正站起来同他握手,对视一眼,彼此的表情上都看不出任何端倪。

“佐藤君不妨和叶督军谈一谈公司的计划。”

叶楷正微微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说:“中国人说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佐藤君此趟来中国,带家人过来了吗?”

佐藤元没有回避这个年轻人异常犀利的眼神:“我妻子还在日本,过两天会过来。”

“如果齐家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的话,我妹妹和妹夫的感情非常好。”日矢上叹口气说,“可惜我妹妹早年出过一次严重的事故,没法诞育自己的孩子。不过佐藤君不离不弃,堪称佳话了。”

叶楷正唇角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看了佐藤元一眼,没有说话。

日矢上看了佐藤元一眼,大约是觉得他今天精神不佳,便继续说:“佐藤君自己也说了,感谢医学昌明,才能让我妹妹活下来。所以这些年他一直资助医校,这一次来到中国,也和博和医校商谈了捐赠事宜。”

叶楷正听到最后一句,笑意收敛起来,淡淡望向了佐藤元:“没想到佐藤君这样乐善好施。”佐藤元略微闪避了他的目

光:“鄙公司的相关材料,叶督军不妨带一份回去,可以先行翻阅一下。”

“资料交给我的副官。”叶楷正站起来说,“日矢君要谈的事如果就这些,那么我就告辞了。是否要合建港口,最迟到月底,我必然会给你回复。”

日矢上站起来,含笑说:“那么我就偷个懒,请佐藤君送一送您。”他顿了顿,带着一丝含义莫名的笑说,“说起齐家,军座也到了成家的年纪,除了北平带回来的那位如夫人,最近两江都在传说督军喜欢上了一位女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上督军的一杯喜酒。”

叶楷正微笑颔首,却避而不答:“那么我先告辞了。”

从二楼楼梯往下走的时候,恰好是两首舞曲的中断时间,舞场上有认识叶楷正的,便纷纷向他打招呼致意,叶楷正却视而不见,脚步又急又快,穿过了人群。肖诚递上了大衣与手套,叶楷正侧头冷冷看着佐藤元:“佐藤先生愿意陪我走出租界吗?”

佐藤元点点头。

肖诚自觉让车队远远跟着,确保周围没有人靠近。

叶楷正目视前方,声音低沉冷淡:“佐藤先生,我就同你实话实说了。不论有没有人知道你和廖家的渊源,请你离开中国。”

佐藤元低垂着眼神,良久,才说:“我会离开的。这一次回来,其实我是想来看一看……他们。可是并没有想到,眼下他们都是这样的身份。”

叶楷正手指

微抬,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我不想知道你的想法。我只是看在老爷子的面上,多提醒你一句,你再不离开,就永远都不能离开了。”

佐藤元目光抬起,苦笑:“就算没有人知道我的秘密。我不想走的话,你还是……会杀了我。”

叶楷正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佐藤先生,你本身的存在,对他们就是威胁。而且,他们兄妹没了你,会生活得更轻松。”

佐藤元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这个侧脸坚毅的年轻人:“希望你……好好对她。”

叶楷正仿佛没有听到,也没有回应,大步走向前方。

租借的出口处,探照灯下,日本士兵举着刺刀,示威一般想要喝止这个穿着中国军服的年轻人。翻译赶紧上前说了两句,没想到还是被拦下了,苦着脸说:“督军,我跟他们解释了,可他们还是说要查看证件。”

叶楷正微微挑眉,望向那两个士兵,冷冷笑了笑,身后的警卫们齐刷刷地掏出枪支上膛,指向那两个士兵。

肖诚举着枪的手很稳,轻声问:“督军,要不要给他们点教训?”

街边的行人蓦然间看到这一幕,已经忙不迭地闪避开。佐藤元眼看双方已经对峙起来,连忙跑上前去沟通。租界内大队的日本士兵赶了过来,为首的军官个子不高,用生硬的汉语说:“中国人?闹事?”

叶楷正朝着军官走过去,肖诚跟在他身边,

轻声提醒:“督军,别过去,小心他们玩阴的。”

他却没有丝毫迟疑与恐惧,声音漠然而威严:“你敢开一枪,我向你保证,49军15分钟内会推翻这里每一幢楼。”

那名军官显然听懂了,眼神闪烁了一下,却依然举着枪没有让步。

数十支枪管对峙着,眼看要火拼起来,佐藤元连忙跑过去,和那军官说了些什么。那人踌躇了片刻,终于低喝了一声:“收队!”

叶楷正再也没有停留,径直穿出了租界才上了车。

“督军,日本人什么意思?”肖诚收了枪,脸色阴沉,“他们不知道是日矢上请您来的吗?”

“老把戏,先和我谈些好处,翻脸再恐吓一下。软硬兼施。”叶楷正转望向窗外,淡声说,“他们要玩这一套,就让49军今晚忙一忙。传令下去,炮击老城庙。我记得老爹在的时候进口过一批德国炮弹,再不用也快过期了。”

肖诚跃跃欲试:“老城庙就在租界外边,想必日本人会来抗议。”

叶楷正轻描淡写:“日本人抗议的话,就说是在抓逃犯。让杨峥对好准头,炮弹不要落进租界。”

车子又开出了半程,眼看着雪越下越大,他隐隐约约觉得,大概冬天真的来了。

颍城的炮声响了半宿,叶楷正一早醒来的时候,参谋室、秘书室的各种专线也响了半宿。他站在水池前,用冷水扑脸,听着秘书一件件地汇报。

“行了,明天军

部开会,各个军团长必须出席。”叶楷正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越发冷静,“报纸上一定写什么的都有,你们按照给日本方面的说法,也知会下他们。”

“军座,北平那边也来了电话。”

叶楷正才坐下喝了口粥,秘书又跑来问。他坐着没动:“晚点我会给委员长回电话。”

并不只是帅府、军部、公署乱成了一团,几乎颍城的每个地方,都沸沸扬扬的。国人已经经历过东北的“九一八”日军入侵事件,难免慌了神,四处追问:“昨晚怎么了?打仗了吗?”

星意半夜被炮声惊醒,结果便提心吊胆地再没有睡着。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她索性就起来了。爷爷惯常是这么早就起了在楼下喝茶,她就下去问:“爷爷,您也听到炮声了吧?会不会是和日本人打起来了啊?”

她知道昨晚叶楷正去日租界了,怎么会那么巧就出了事?星意一想到这个,就有些坐立难安。

老爷子还没回答,就有人砰砰砰地敲门,在凌晨半亮不亮的天色中显得异常刺耳。星意连忙跑到门口,小心地问:“是谁?”

门外有人说:“廖小姐吗?您不用开门,听我说就好。肖主任吩咐我在这里等着看灯亮,让我告知您一声,昨晚的炮声是在追捕逃犯。督军没事,请老爷子和小姐都不用担心。”

星意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隔着门,低低地说:“谢谢你了。”

话虽如此,可她扶着门的手心已经出了冷汗,缓了缓,才转身慢慢回屋。老爷子就靠在门厅边的柱子上,看着惊魂未定的孙女,莫名有些心疼。他咳嗽了一声,叹口气说:“你要和他在一起,担惊受怕的日子还只是开始。你……准备好了?”

印象中,这是爷爷第一次这样担心自己,在这之前,哪怕她知道爷爷不赞同叶楷正追求自己,可是因为自己答应了,他就再没有反对。她寻思着,到底要怎么回答,老人家才会更加放心。最后,她终于微微笑了起来,用轻松的语气说:“准备好了。”她乖巧地跑上前,扶住了爷爷的手臂,“爷爷,您知道我也是挺能惹麻烦的,所以也没有吃亏啊。”

老爷子在半明半暗中看着小孙女,摇了摇头,叹气说:“好,只要你自己喜欢就好。”

下午是最后一门考试,星意回到宿舍,傅舒婷还在埋头背书,一看她回来了,连忙问:“昨晚是打起来了吗?”

星意摇摇头:“没有吧。说是在追捕一个逃犯。”

“我在通宵温书,结果一声声炮响真的把睡意都震没了。”傅舒婷迫不及待地说,“后来有个高年级的男同学自告奋勇说要翻墙出去看看。”

星意吓了一跳:“他真的溜出去了?”

“有三个人溜出去了呢。后半夜回来的,说是日租界那一块戒严了。我们都以为是真的和日本人打起来了。结果今早有消息说只是

炮轰了租界旁边。”傅舒婷好奇地问,“你二哥到底怎么想的?”

星意站在衣架前换上白褂子,仿佛没听到这句话。傅舒婷就有些讷讷地:“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只是随便问一问。”

“婷婷,你知道吗?我以前也很不信任他。”她微微倾身将大衣挂在衣架上,“可是后来事情发生了,我就知道是自己错怪了他。从那次以后,我就决定要相信他。”

傅舒婷想了想:“你是说……你二哥是主战的?”

“我说什么都没用呀。我希望不要打仗,可是你看中日的形势,每个人都觉得会有一战。”星意把自己收拾好了,只拿了课本和笔,“行啦,别研究了。走吧。”

这一场考试在下午3点结束,等到老师收了卷,同学们三三两两走出教室。三日后,他们要回校来领取成绩单。尽管几乎所有人都在忐忑自己的考评成绩,可是考试的结束到底还是让人觉得轻松的,大家说说笑笑的,结伴去食堂吃饭。

傅舒婷磨磨蹭蹭到了最后一个才出门,星意就在门口等她,百无聊赖的时候,看到王有伦的秘书站在走廊另一头正冲自己招手。她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发现走廊上的确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您是在叫我?”

“对,找你呢。跟我去一趟校长室。”

“官司的事不是解决了吗?”星意有点欲哭无泪。

秘书却对她笑了笑:“

别紧张,不是什么坏事。”

星意只好和傅舒婷打了个招呼,先跟着张秘书去行政楼。两人刚出科学馆,就看到前边有人从汽车上下来,看车牌是日租界的。张秘书对她说:“那个人要在我们学校设立助学金。”

“日本人?”星意有些诧异。

“是啊,还赞助了很多医学器械。”张秘书指着那辆刚开过的卡车,“趁着假期送来,来年可以在新科学馆使用了。”

博和医校最先是由德国人创办的,而后由政府接管,就学术派系而言,是德系的。然而学校发展至今,越发地兼容并包,梁校长也经常请日本的医学教授来讲座、上课。不得不说,尽管两国关系紧张,可是对于学术交流而言,那些日本来的医师学者还是尽心尽力地在教授。所以在学校里,还是常见一些日本人在活动。

最后下车的就是那位捐赠人,从星意的角度看过去,他是个瘦高的中年人,蓄着典型日本人的胡须,看上去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样子。星意看到了他的侧脸,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莫名地觉得有点熟悉的感觉。

星意跟着张秘书走到行政楼,大人物们都在校长室里会谈,她等了很久,终于问:“张秘书,找我来有什么事呢?”

张秘书在整理办公桌上的资料:“那位先生想见一见奖学金的获得者。”

“我吗?”星意结结巴巴地说,“可是我不可能拿到奖学金。

我已经被记过了。”

“是那位先生在学校新设的奖学金,专门资助女学生,以鼓励女性医师从业。”张秘书解释说,“这次是以成绩来选择的。”

星意高兴起来:“考评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吗?”

张秘书抽了一张成绩单给她,笑笑说:“除了你们今天下午考的那一门。”

星意刚展开成绩单,就听到楼上有人在问:“学生代表来了吗?”

张秘书连忙带着星意上楼,进了校长办公室。自从入校以来,星意是第一次见校长。她恭恭敬敬地向办公室里的老校长和王先生打了招呼,然后安静地站在一边。

校长一看到她,就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一边对客人说:“佐藤先生,这位廖小姐就是我们最优秀的新生之一。既然您也同意选择她作为奖学金的受益学生,您也可以跟她聊一聊。”老先生又对星意介绍说,“这位是日本的佐藤元先生。”

星意微微笑着,打了声招呼说:“佐藤先生您好。”

果然就是刚才那位下车的中年人,此时近距离地看到,是个清瘦温文的男人,四十多岁,保养得当,十分斯文地同星意握了握手。星意看着他的脸,那种莫名古怪的感觉又浮现出来,可她也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他看,只好转开了眼神,装作认真地听几位先生说话。

王有伦作为训导主任,向佐藤元介绍了这位优秀新生,只是星意有点敏感地发现,王

先生在提到“品学兼优”的时候,略略迟疑了一下。她也只好装作没听出来,一脸谦虚地听着先生说话。

“所以,根据佐藤先生和我们学校的协议,下学期初你可以收到佐藤奖学金150元。”王有伦最后说,“希望你继续努力。”

星意头一次听到王先生肯定自己,脸都有些涨红了:“我会的。”

佐藤元一直看着这个女学生,他的表情非常冷静,可是眼神带着暖意,点头说:“希望以后你会成为非常优秀的女医师。”

星意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隐隐觉得有些异样,可是再仔细琢磨一下,又像是长辈鼓励后辈,她就没有在意,微笑说:“谢谢您,150元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我能问一下,会有多少同学获得这样的殊荣呢?”

佐藤元彬彬有礼地回答她:“每个年级有两名女学生。”

“佐藤先生,我并不是不愿意接受您的资助与好意。”星意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我的家境尚可,亲人也都十分支持我的学业。所以,我想请问您,能将这个名额……转让给更需要的同学吗?”

王有伦露出了赞许的微笑,还点了点头。佐藤元怔了怔,旋即大方地说:“廖小姐这样大方,我当然同意。”

星意抿唇笑了笑:“谢谢您。”

“不晓得廖小姐是否愿意陪我逛一下学校?”佐藤元微笑着问,“如果一会儿有时间

的话。”

星意落落大方地点头:“当然可以。”

佐藤元和星意走出了行政楼,助手和秘书远远跟着。星意还穿着白大褂,下楼梯的时候,先前那张成绩单就掉了出来。佐藤元弯腰拾起来,又看了两眼,忍不住称赞说:“课业成绩非常优秀,对于女学生来说,很不简单。”顿了顿,又问,“家人一定为你骄傲吧?”

星意笑笑说:“我祖父看到这份成绩单一定会很高兴的。”她一想到爷爷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看成绩单的样子,就忍不住唇角微扬起来——老爷子不怎么会夸她,可是每次听到好消息,晚上就会高兴地多喝几杯。

佐藤元看到她的表情,微微有些怅然,良久,才问:“你……是跟着祖父长大的?”

“是啊。”星意毫不避讳,“还有兄长。”

“……没有父母吗?”

“没有。”星意抿了抿唇,似乎有片刻的低落,可是旋即便笑了笑,强调说,“祖父对我很重要。他开明地支持我的每一个决定。我也想做到最好,让他能够高兴。”

佐藤元沉默了下来,直到听到女学生说:“佐藤先生,您来中国经商吗?那么家人也一并来了?”

“我太太马上会来。”他似乎踌躇了一下,才说,“我没有孩子。”

因为没有孩子,所以才这样热心地资助青年学生吧?这个念头一闪而逝,星意便笑着说:“您一定非常爱太太。”

她听到他轻微

地叹了口气:“……是啊。”

星意带着他参观了博和的教室、科学馆的实验室以及食堂,在科学馆的门口,她边走边说:“您来得正好。明天开始学校放假,这里都会关闭了。”

这一路他都听得非常仔细,偶尔也会问些专业的问题,从解剖室走出来,佐藤元看了身边年轻的女学生一眼,略带感慨地说:“不是所有的女性都能接受这样的课程训练。”

星意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只好笑了笑。

汽车停在科学馆楼下,星意陪他走下台阶,忽然听到他问了一句:“廖小姐,有个问题,我还是想问你。”

“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