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晗光脸上的笑淡了点:“你有证据么?”

“一般人的惯性思维,钱包会在小偷撞你的时候顺手牵羊摸走,注意力自然而然放在这些细节上,但是刚才放录像的整个过程中,你只在当我把录像图片放大的时候停留了两秒,对其他细节却并不关心,说明你已经看过录像带,发现了某处细节,但是你不急着想告诉我们,因为你想看看是不是有人也和你一样注意到了。”

池晗光要笑不笑地看着他:“看来你还挺关注我的。”

温浩骞轻淡瞥眼她:“你可以当这是高智商的象征。”

“那你说说,你注意到什么了?”

温浩骞:“那张放大的图片,重点在小偷的右手上,”他看着她的眼睛,“那个虎口的位置。

是一串英文纹身。”

池晗光静了一下:“‘M’大写,‘Maria’,应是一个人名。”她侧头看他,“你怎么知道那是纹身?”肉眼不太容易辨别,如果不是当时在男人扶她时瞥眼看到留下印象,池晗光也决然猜不到。

温浩骞没说话,似乎在想什么事。

池晗光没打扰他,慢慢走在他身侧。

过了会儿,他忽然开口说道:“见过,很久以前。”

KFC门口,冷风萧瑟。

孔严的两个徒儿开着警车,带着录像材料回警局。

孔严送完人走回来,问池晗光:“小小姐,我们送你和你同学回去吧。”

池晗光看时间不早:“不用,我们打的回去。”

温浩骞看眼她:“你身上还有钱?”

池晗光一时语梗。半天:“我同学有。”

温浩骞不说话了,看她会儿,霓虹街灯在她白皙的脸上缓缓流动。

他摸出皮夹,也没数,取出一沓老人头给她:“拿着。”

池晗光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笑容,毫无矫揉造作的痕迹,大方接过,揣进兜里。

池晗光拉着傅珍去对面拦车。温浩骞和孔严往车的方向去。

孔严一路不放心的数次回头,终于忍不住,问一旁淡然走着的温浩骞:“真不送她们回去?”

温浩骞奇怪地看他:“我没给她钱?”

“这……”孔严无语了。亲自送和给钱是两码事啊大哥。

“她会照顾好自己的。”温浩骞淡淡说道。

晚上将近九点钟的时间。街市依旧热闹。也很容易拦到车。

车子远离闹区,周围逐渐静下来,道路两旁绯灿的夜景一闪而过。

厚厚一沓钱夹在裤兜里有些磕,池晗光微微往后靠了靠。

她有些累。

想到那只因她的疏忽丢失的钱包,心梗的难受。

那只钱包,是温浩骞送她的十八岁成人礼。

纯手工制作。

并不真如她对孔严说的那样,不值几个钱。

它实际的价值,是她包里那些钱的十几倍。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把一只钱包当成人礼送她。

而此刻她心疼的,不是它有多贵。

她把他送给她的东西弄丢了。

自责和伤心。

等到下车,进学校,傅珍说:“池晗光,别看你叔对你不冷不热的,出手还真阔绰,看他刚才掏钱包的动作,都说那是男人最帅的一瞬,我可是见识过了。”

她刚才在车上没说,憋到下了车才提及。

池晗光低着头,轻“嗯”了一声。

傅珍见池晗光兴趣寡淡,便也讷讷收嘴,不再说了。

.

孔严的住处近,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他家小区楼下。

孔严推门下车。

刚要走,温浩骞叫住:“今晚会有消息。”

孔严了然地朝他点点头,“好,到时你知会我一声,我们这里好赶快行动。”

“阿严。”

孔严停下,低身在副驾驶降下的车窗口,听温浩骞说道:“务必先找到钱包。”

孔严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

温浩骞点头,隔着窗户举高手臂向他挥手。

孔严微一颔首,抬一抬手臂:“路上小心。”

温浩骞没有马上离开。

他熄了车前方大灯。

坐在黑暗中。

他在等人。

男人的眉心微蹙。望着前方。

燃起的烟柱在指间缓缓上升。

脑海中如影像般浮现出男人搭在池晗光肩膀上的手。

那个虎口部位。黑青色英文纹身。

Maria

☆、第七章

第七章

雨开始下了。

从淅沥到滂沱。

风从半开的车窗刮进来,吹散了车内的烟草味。

冷肃寒风使男人的头脑清醒。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男人点燃了第三根烟,并没怎么吸,夹在食指和中指间。

他看了看时间。

差不多该到了。

没过几分钟,车门倏地从外面被拉开,车内灯亮,坐进来一个人,收了伞,拍着衣服骂咧道:“他妈的雨,老子淋的够呛。”

车门关上的冲力,一股梅雨季节里散发出来的湿潮霉味扑入车内。

温浩骞掐灭烟,侧头往后车窗望了望,确认没人跟着。他下巴点点车内侧门槽,对后面的人道:“毛巾。”

来人抽出毛巾,边掳湿漉的头发边道:“骞哥,平城那事一闹,鹰头折损惨重,这回你可真把他惹毛了,现在鹰头已经知道你人在珠城,我说骞哥咱……”

“怕了?”

“我非子的命是骞哥救的,没资格说怕。”

温浩骞弯了弯唇角,淡声:“好样。”

他看着前方,眸光深邃漆黑。

“消息带来了么?”

说话间,车灯在暗夜里撕开一道口子,雨在下,砸在玻璃上,雨刷刮过,漾开一波波水纹。

车在风雨里疾驰。

非子本名孙非,是一名记者,是温浩骞安插在鹰头他们中间的卧底,也是他掌握鹰头行动的线人之一。

孙非说:“骞哥你猜的不错,这批货一星期内会陆续处理掉,三分之二流于各大景区餐馆、饭店。”

珠城以山著称,尤其是城南的风景名胜区,一方面靠宣传力度,另一方面确实是风景秀丽,吸引着大量游客前来,带动了周边一系列行业的新兴发展。

温浩骞微眯了眯眼,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两下:“城南?”

他来珠城之前,特意绕去城南。

那里餐馆饭店聚集,游人如织,吃野味的人不少。

温浩骞开着车,没说话。过会儿,才问:“这批货,都从平城带出来的?”

孙非想了会儿说:“这批货原本平城那边的买主已经预订了,因为是老客户,信任鹰头,定金都付了一半,谁知中途出了事。鹰头他们做了准备,和买主交易的时候只带了其中三分之一,货被警方剿了以后,他和其他弟兄们险逃出来,把剩下三分之二转移到了珠城。”

孙非继续说:“鹰头为这批货摔了大跟头,他想赶快把手里的货转手,把从平城损失的在珠城捞回来,黑钱洗白,然后逃到海外去,”说到这里,孙非飞快地看温浩骞一眼:“骞哥,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鹰头真逃海外了,恐怕机会就渺茫了。”

握方向盘的手紧了一紧。

孙非见温浩骞不说话,想了想,又说道:“骞哥,我觉得我们铁了心干,肯定干成,我现在在他们那儿混的可好,鹰头特别信任我,一有新的消息,我马上通知给你。”

雨势渐小,淅淅沥沥缠绵不绝。

车子穿进一条窄巷。

在一幢老式台门前停下。

橘黄幽淡的灯光散射进雾气弥漫的空气里。

非子说:“骞哥,我走了。”

不远处的零星灯光落进男人的眼底,漆黑深亮。

“保护好自己。”

“嗯!我会的。骞哥,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温浩骞朝他微微笑了笑,点点头。“去吧。”

“骞哥,我走了,你保重。”

年轻的身影进入雨帘,不多时,吱呀一声,消失在门的后面。

车灯光芒破开雨雾迷障,渐渐远了,消失成一个点。

在它的后面,老台门前,立在风雨里的那一树桃花灼灼,艳而不华,风吹落的花瓣躺在泥泞的树根旁,漾在灯光里。

.

两天后,温浩骞接到孔严的电话。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温浩骞问:“钱包找到了?”

孔严愣了愣,刚要开口,温浩骞打断:“坏消息呢?”

孔严:“你反应可以不要这么快行吗?”

温浩骞语含笑意:“抱歉,习惯了。”

“……”

孔严说:“坏消息是小小姐那宝贝钱包被捅了个大洞,底面全被翻出来,奇怪的是里面证件钱币一样不少。”

温浩骞心下一惊,虽早有此担忧,但仍不免心怀侥幸,可是现在事实摆在面前不接受不行,静了静,方问道:“钱没少?”

孔严答:“嗯,一大早清洁工送过来的,说是垃圾桶里捡到的,没动钱。”

倒是遇到了好人。“钱包在你们局里?”

“在的。”

他要亲去确认一遍才肯放心,“好。我现在马上过去。”

刚要挂电话,孔严连忙叫住:“小小姐那里怎么说?我去说,还是你去说?”

温浩骞微微笑了一下:“体现你能力的时候来了。”

“喂!喂——”电话里一阵忙音。

他妈的,这混蛋。见死不救。孔严愤愤骂了一句。

.

温浩骞到警局,看到了池晗光的钱包,果如孔严说的那样,钱币证件一样不少,钱包却沿着接口处裁开,裂开一个大口。裁口处的刀功,并不像恶意损坏,而是非常条理精密的切口。

温浩骞一手捏着钱包,另一手伸进去两指,到最深处,里外合应在裂口里探了一圈。

他低着头,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手里的钱包,眉心紧拧,拇指指腹沿着平整的切口外延慢慢摩挲,最后,又把包检查一遍。

当初他亲手放进去的东西,没有了。

现在,他几乎可以确认。

对方的目的。

他们要找的东西,

和他现在正在找寻的

是一件同样的东西。

他的手里紧紧捏着那只破损的钱包,连同池晗光的证件夹进钱包里,对孔严扬了扬,说道:“我交给她。”

孔严暗暗舒下一口气。

.

池晗光没想到温浩骞会来找她。

她在同学们惊诧的目光中站起身,走向教室门口的那男人,嘴角掩不住微微上扬。

“什么事?”她在他面前立定,仰起头看他。

“你的钱包。”

池晗光低下头。他摊开的掌心上静静躺着一只黑色钱包。

她两手捧起他手里的钱包,欣喜道:“找到……”翻开钱包,眉心慢慢蹙起,那道欣喜如夭折幼童,戛然在课下噪嚣的空气中。

“坏了……”她看着手里破碎的钱包,声音低低的,失落和委屈交织。

钱却没少。

可是她却没有心情了。

她把它捧进心口。

喉口哽涩的难受。

温浩骞原以为她并不会当成什么事,还如以往那样,淡淡一句“哦,坏了就坏了,大不了买新的咯”;或者霸道无理吵闹一番,最后理所当然向他要求一只新的。可是现在,全不如他所想的那样,她的伤感那么明显,刚才那一瞬的欣喜与此刻的失落对照。

他似乎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心情

她是在乎的,甚至是很在乎。

他伸出手去,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一下、两下,生硬艰涩却带着鼓励。他说:“别难过,我再送你一只。”

听闻,她仰起微微发红的眼眶,乌目澄净,看着他,摇摇头:“你说过的,十八岁,一生只有一次。以后送的,都不一样。”

温浩骞怔住。

她十八岁生日,他在明信片上写的:晗光,一生只有一次的十八岁,意义非凡,赠予你。一世安好。

原来她还记得。

温浩骞弯起唇角,伸手想摸一下她的头,手顿在半空中,忽地又放下。

不习惯。

他和池晗光,向来相互触逆鳞的相处方式,如今十年未见,实在不习惯。

“不过没关系,”她微微笑了一下,露出嘴角下面那对好看的梨涡,“用针线缝起来不是还能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