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年叹了口气,伸手给她掖被角,指尖却无意碰到了她的脸颊。软软的。又凉凉的。

指尖微凉的触感,让连年有那么一秒的微微恍惚。

举殉情…她问自己殉情的意思?许远是闲着太没事了么,居然教她这个词?

连年的指尖依旧停留在画扇的脸颊上,他难以控制地有些神思恍惚了。

殉情?眼前这个娇娇懦懦地唤着自己“哥哥”的女孩子,这个明显渐渐地对他祁连年依赖起来的女孩子,终有一天会喜欢上别的男孩子甚至会在不得已的时候为别的男孩子…殉情吗?

还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有那么一股无名的怒火从胸腔里蔓延了开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伸手就朝她的脸颊上掐过去。

“呜。”画扇立刻发出恍若小猫般的低低呜咽声。

连年这才回神,意识到自己在不自觉中做了些什么不由地有些窘,嘴角朝下垮了垮,没头没脑地冷哼了一声“你敢”,扭头走了。

回忆至此完毕。他的神智渐渐回转过来。因为太过疲累的关系,躺在身边的画扇已经睡了过去。

看她睡颜静谧听着她呼吸清浅,连年微微笑了。他伸过手去揽住她的腰,像是生怕她会凭空消失了似的,一寸一寸地将她柔软的腰肢卡进自己的怀抱里。

你是我的。

他在心头呢喃,程画扇,你是我的。你是,祁连年的。

有我在这里,就不会再让你有任何差池。

想到了一些事情,他又将她往怀里紧了紧,黑曜曜的眸子恍若宝石般璀璨,嘴唇无声抿着,心底暗暗起誓,退一万步言,即使会有差池,我也一定会陪着你。

九年前你问过我,殉情是什么意思。那个时候我的回答,如今依旧作数。

无论如何,无论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无论会有多少的阻力,都让我来承担就好。你放心,你别怕——我以我这一生的幸福起誓,我绝不会再放开你。

画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侧脸一看,连年居然不在。

画扇光着脚下了床,四下找了找,没见到人,想了想他应该是出去买东西了。

拿着崭新的干净浴巾去洗澡,洗完后,她正擦着身子,听见门铃响了。

“没拿钥匙么?”画扇低声嘀咕一句,赶紧草草擦了身子套上浴袍,光着脚跑出去开门。

门开了,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个陌生男人,画扇呆了。

“你们是…”

两个男人齐齐摘下墨镜,都是陌生的脸。其中一个客气而生疏地说,“你是程画扇小姐吧?请跟我们走一趟。”

画扇皱眉,下意识地往后退,“你们是谁?”

她想要关门,男人用一只脚挡住门板,“我们是祁先生派来的。您别怕,我们不会伤您的。”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给你十分钟,换过衣服就跟我们走吧。”

这么说着,他并没有把堵住门板的脚移开,反倒是用眼神示意画扇,你可以去换衣服了。

回卧室换衣服的时候,画扇直扑电话,连年的新号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打过去,居然是无人接听。

她有些迷糊地放下电话,祁先生?是连年么?就算是为了给她庆祝生日,他又为什么要让别人来接她?

难道,是要给她一个惊喜?

这么想着,她把衣服换了,那两位门神显然是赶不走的,更何况她联系不上连年,看来是势必要走这一趟的。

跟着那两位保镖模样的中年男人下了楼,没走多久,他们二人停在了路边一辆体积庞大的黑色吉普车面前,拉开车门,对画扇示意,“进去吧。”

画扇怔了怔。她朝车里看了一眼,只能依稀看到有个人坐在后座,车内一片昏暗,根本看不清脸。

她吸了一口气,暗暗攥紧手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弯腰,钻进了车里。

看清坐在后座那人的脸,她就呆了。

那是一个年过五旬的男人,重要的是,她不认识。

她试图下车,眼巴巴地看着守在车门处的两位门神,“错、错了吧?”

她莫名地觉得不安,却又说不清究竟不安在哪里。

身后,那个男人微笑,已经准确无误地喊出了她的名字,“程小姐,我等你很久了。”

画扇扭身,细细端详起他的脸。两道浓眉,深邃睿智的一双眼,板板正正的脸庞。从没见过,可仔细看起来,居然隐隐有些熟悉。

男人微笑,“我姓祁。”

画扇身子一僵,他已经接着说了下去,“祁连年,还有祁连勇,是我的儿子。”

画扇眼皮跳了一下,难怪…会觉得熟悉。

画扇呆呆的,车内的空气像是僵了,祁父自我介绍完毕,不再说话,深邃的眼睛看着画扇,嘴角微微含笑,却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

再不知这么诡异地静默了多久,画扇终于出声,嗓音像是在颤,眼睛更是不敢往他身上瞄了,“伯…不,首长好。”

男人客套地笑了一下,居然直奔主题,“我今天找你,是为了谈谈你和连年的事。”

闻声,画扇浑身僵硬着,心底却是一阵又一阵的后怕,祁父在沈阳某军区,居然都已经知道她和连年躲到了大连,那,陆齐安…

她不敢深想。

第二十一章 告诉连年,我等他(3)

画扇在惴惴不安的同时,祁父也在打量着这个早已闻名却没能见面的女孩子。她是连勇收养的小孩儿,当初收养的时候,碧玉就坚决反对,母子两人还为此闹得不可开交。连勇在电话里对他说,“爸爸,我一定要收养她”,儿子的语气太过坚决,更何况他早已成年,他就没有加以阻挠。

后来,没想到因为她,祁家发生了那么多事。碧玉搬到沈阳来住,从她口中,他对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却对祁家产生了极大影响的小姑娘,渐渐多了几分了解。

孤僻,倔强,不太爱搭理人,祁家所有人当中,就属和连年最亲。

当然,还有她继承了程家三亿资产,以及她其实是陆振南私生女的身份。这些,他自然也是从碧玉口中知道的。

举碧玉对她甚少正面的评价,多数都是扫把星狐狸精之类的批评言辞,今天一见,没想到居然不是想象当中那种妖娆艳丽的女孩子,甚至安静得有些孤僻。

见她分明有些惴惴,祁父朗然地笑了一下,他看了画扇一眼,安慰道,“你别怕,我不是来问罪的。连年和连勇的事,我向来管得不多。”

他确实管的不多,否则当年如果插手了连勇收养她的这件事,怕是如今也不会这样。

还这么说着,他缓缓倚向靠背,话锋一转,又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今天我之所以会亲自过问,也是因为,他这次做得有些过了。”

闻声,画扇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果然,祁家是不能容许他们在一起的。

祁父自然把她这个颤抖的反应看在眼底,他脸上的笑意敛了些,有些威严地说道,“连年已经和姚家千金订了婚,两个人又都是公众人物,你们就这么偷偷跑了,知道后果吗?”

听到这话,一直低着头的画扇居然扬起了脸,她看了祁父一眼,轻声却坚定地说,“他不喜欢她的。”

祁父回看画扇,不动声色地说,“他们已经订婚了。”

所谓四两拨千斤,大概就是对祁父这句话最恰切不过的形容了。喜欢不喜欢的,都是小孩子才会玩的把戏,他祁连年,分明已经和LISA订婚了。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画扇的脸色果然白了白,好一会儿,她才说,“他不喜欢她…就不会和她结婚的。”

祁父笑了,“别告诉我,你真是这么想的。”

画扇不说话了。

“程小姐。”祁父拍了拍她的肩,一副长辈的姿态,“连年要娶谁,我本不想干涉的。但是你也知道,连勇发生了那样的事…连年的妈妈,势必是支持他和姚小姐的。她是我的妻子,而且身体不大好,我想我有义务,确保两个儿子不会再惹她生气。”

说完这句,他不再看画扇的脸色,而是朝车窗外看了一眼,然后扭过脸来,“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想必你家里的人一定也急了,这么办吧,我让副官送你回北京,你看怎样?”

“不要!”画扇脱口而出。

祁父微微一笑,“如果你是在等连年的话,那就不必等了。我是不常管他的事,但既然管了,会管到底的。”

“他现在在哪儿?”画扇脸色变了。

“我那儿。”

“您、您绑架他?”

“可以这么说。”

“您…您…”画扇脸色惨白,话都说不清楚了。她想骂,可是她不能,对方是连年和勇叔叔的爸爸。她想吵,可是她吵不过,他只用那副不怒自威的神色,就把她的气势给彻底压下去了。

“小刘。”祁父对着车窗外站着的男人示意,“你负责,把程小姐安全送回北京。”

说完这句,他不再逗留,从另一边推开车门,下了车。

画扇急了,失声喊了一句,“祁伯伯!”

祁父站定,扭脸看她。

画扇的手抓着车门,手上用的力气太大,指骨都泛白了,她看着祁父的脸,几近绝望地问,“您、您就从没犯过错吗?”

祁父眉头微微蹙起,没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他往回走了两步,等着她继续说。

“是,我是给…给祁家带来了许多麻烦,可、可那些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我真的想弥补的。”

祁父看着她,依旧没说话。

画扇手指更加绷紧,指骨像是要从肌肤里爆裂出来了,她垂着眼睫,没敢看祁父,声音却不卑不亢的,“我知道,我对不起勇叔叔,也、也对不起祁家…可、可因为这个就不让我和他在一起,会不会太…太残忍了?”

祁父尚在沉默,她抬起眼来,不退不避地对上他的脸,哀哀地说,“祁伯伯,我和他是真、真心互相喜欢的…我…我求您不要为难我们,至少,请您不要插手这件事,好吗?”

这是她第一次,用如此哀求的语气,对一个陌生人说话。她脸皮薄,心性傲,脾气又孤僻得很,说出这样的话,没人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勇气。

可是,她顾不了那么多,这两日来细碎的温暖,她舍不得。她甚至想着,如果有用的话,她愿意给祁父跪下。

倘若一跪可以泯恩仇,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她孤注一掷,赌的,是她这一生都不愿意失去的人。

祁父沉默半晌,终于出声,却是甚为理智的一句,“你不想回北京,对吗?”

等了许久,居然等来这样的一句话,画扇的脸色又是一白,眼神却渐渐变得清冷了起来。她下了车,脸上的哀求之色缓缓褪去,换成了一副坚定与决绝。

“不。”她摇摇头,“我走。”

祁父微怔。

她在举步离开的同时,又回身有些凄然地笑了一下,“告诉连年,我等他。”

今日四更,四更毕。多谢亲们的阅读。

第二十一章 告诉连年,我等他(4)

她在那所他们住了仅仅两天的房子里呆了很久。即使明知道,在她离开之前,祁父绝对不会放他回来的。

直到祁父的副官忍不住来催了,她才从凉凉的地面上起身,拎了干净衣服去洗澡。

守在客厅里的副官隐隐听到,浴室里除了哗哗的水声,似乎还有努力强压的啜泣。

副官叹气,连水声都压不住,想也知道,那得哭得有多凶。

举从浴室出来,画扇的眼睛果然肿着,但是神色居然恢复了淡漠。她进了卧室草草收拾了一下,只拎了一个小包出来,对副官说,“走吧。”

临出门,她却抓着门把手不松,副官跟在身后,只看到她的肩膀绷直,脑袋低着,看不到是什么神色。但是想也知道,她在哭。

开车前往机场的一路上,她盯着前方,眼睛再没红一下。

还到了机场,副官吩咐司机开车回去,他要送她直到北京。

机票是早就准备好的,过安检时,她终于侧了侧脸,看副官一眼,淡淡说,“我不会偷跑的,你不用跟着我去北京。”

“那不行,这是首长的命令。”

“随便吧。”她不再坚持,转身进了通道。

从北京飞往大连时,身边的人是他。如今,只不过隔了两天,从大连飞回北京,物是人非了。

直到飞机缓缓降落,飞机餐原封不动,她碰都没碰一下,甚至,连一口水都没有喝。

副官有些担心,原本想劝她,可她一直拿报纸盖着脸,也不知是在睡还是在哭。浑身上下一片清冷冷的气息,拒人于千里之外似的。

下了飞机,她晃了一晃,居然有些站不稳。副官伸手要扶,被她避开,“我没事。”

出了安检口,她看向他,“我已经到了,再见。”

副官四下看了看,“这边有人会来接机,程小姐先吃些东西吧。”

她勃然变色,原本冷漠的眉眼染了戾气,“我已经到北京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这也是首长的命令。”

画扇冷笑,“他命令你把我送到哪儿?”

“陆家。”

听到这一句话,画扇彻底恼了,“我要回哪儿我自己清楚,还轮不到你们来管!”

她拔脚要走,身后传来冷然一声低笑,下一秒,又是一句,“刘副官是吗?你可以走了。我是她的未婚夫,陆齐安。”

她的身子,僵了。

画扇被陆齐安半抱半拖地上了他的车,她挣扎,他凑近耳边威胁,“不想死的话,就给我老实点儿!”

她忽然想到了那个梦,挣扎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了。

从机场回市区的一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画扇人虽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却根本没看陆齐安,她对陆齐安时不时扫过来的冷眼视若未见,从包里取出手机,把手机电池和卡都装进去,开了机。

陆齐安冷笑一声,画扇装没听见,但是手机屏幕上那些个未接来电提醒和短信,她却不能视若未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