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这不是那个…”

随曦察觉是在叫自己,回身,面前的女护士有些眼熟,她思索了半晌,啊——

“姐姐好。”

邵护士这会儿也想起来了,惊喜:“时间真快啊,一晃你都长这么大了。”

随曦笑。

“现在这是…?”

“转转医院,明天开始实习。”

“实习?你做护士了?”

她嗯声。

“哎哟你们一家真是,”邵护士说,“你小叔是医生,你又来当护士…”

随曦微微笑,还是和当年一样没去解释,但她无所谓,别人可不这么认为!

“咦,曦曦啊,你和季医生什么时候成一家的了?”

随曦愣,邵护士瞪眼:“你们…”

“要不你以后别叫他小叔了,免得别人总以为你们俩是一家人。”

随曦:“…”

邵护士冷汗:“你们不是一家人啊?”当年不是说是她小叔吗!

“…不是,”被逼无奈,随曦不得已解释,“季医生是我同学的小叔,我只是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习惯了跟着一起叫,没告诉姐姐不好意思。”

“没、没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早说嘛,我还以为你们一家的,闹笑话了这不是…”

真尴尬…

邵护士走后,随曦拍了谢珊一下,小声:“你干嘛呀?”

谢珊勾唇,有些得意:“我在帮你呀,看不出来吗?”

“…不好意思没看出来。”

“啧,”谢珊朝天翻了个白眼,“既然是都认识的人,还是澄清不是亲戚为好,不然万一以后你和季医生在一起了,人家指不定背后以为你们乱/伦,我这叫提前避免,还不感谢我?”

随曦:“…”

正式上岗的第一天,忙到飞起,好不容易有时间去吃饭,随曦打电话叫谢珊,得知她还在忙,便自己下去食堂。

她饿了,没在意周边步速飞快,饭卡在口袋里,她刚要伸手去摸,手臂忽的被人抓住,她惊的后退一步,看清来人,一颗提起的心,缓缓放下来。

40、第四十章:

松开她的手,季景深低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谢珊还在忙。”

他点点头。同事打量两人,笑眯眯插话。

“季医生,不介绍一下?”

季景深知道同事误会了,想了想,没多做解释,只说:“随曦,目前是我们医院实习护士,这位是皮肤科的李医生。”

随曦:“你好。”

“…你也好。”

话落便无下文,李医生懵,这就没了?关系呢?

挤眉弄眼地暗示季景深,结果并没有人理他。

闪身避开人流,季景深询问她:“一起吃?”

“好。”

在窗口前排队,随曦提前看好当日菜色,挑了两样放盘里,就要刷卡——

“等等。”

手腕被扣住,随曦甚至能感觉到他微砺的长指搭在内侧,修长有力。

“刷我的。”他放开,快速挑了几样。

“不…”用。

李医生忍不住插嘴:“没事,刷他的,尽管刷,这家伙每天忙得要死没空来食堂,卡里钱多的用不完。”

医院每个月都会给员工卡充钱,季景深忙,极少来食堂,放着也是浪费。

“…好吧。”默默地塞回她的实习生卡。

食堂大,空位还有不少,随曦挑了个四人座。

季景深和李医生跟在后面,隔着一段距离,李医生停下来。

“我就不和你们坐一起了,”同事努努嘴,“我去那边坐。”

季景深颔首。

“话说你们什么关系啊?没听说过你有女朋友啊!”

季景深懒得理他,抛下一句“你没听说过的事多了去了”,信步走远。

李医生:“…”

面前有阴影笼罩过来,随曦抬眼,转头却没看见李医生,她奇怪地咦了一声。

人呢?

“他在那边。”季景深指了个方向。

随曦望过去,李医生对面有人,两人相谈甚欢,她收回视线,没加多虑。

“早上忙不忙?”他先问。

“有点。”第一天来,什么都还不熟悉。

“习惯就好。”

她反问:“小叔呢?”

“早上在门诊。”

他现在时间还算固定,每周一早上会在门诊楼,其余时间都在住院楼,手术多,无止境地在排,偶尔还会有临时加台。

同事那句忙,并非虚言。

“哦。”

两厢沉默,随曦低下头吃饭,吃完便起身准备回科室。

“要回去了?”季景深看她,眸光意味不明。

“嗯,”随曦说,“小叔你慢慢吃,我…”

后几个字还没出口,突然他道:“不能再陪小叔待一会儿?”

她张大眼。

不同于方才,这一次他直接牵住她的手,略施力使她坐下。

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掌心发热,连带着熨帖着她的地方仿佛窜起了火,熊熊燃烧。

她还在胡思乱想,他手已然脱离。

“别那么急着走,”他温声,“也许一个星期里,只有这一顿能坐下来好好吃。”

她忙,他更甚,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挤出来一起吃顿饭,难上加难。

随曦放下餐盘。

他还没吃完,尽管速度快,看上去依旧是慢条斯理的。

人来来往往路过,不时有眼神落下,随曦恍若未觉,手机放在膝上发短信。

“忙完了吗?”

谢珊回得极快,显然手机就在手边:“忙完了,准备吃饭。”

“我还在食堂,要不要等你,还是给你打包点回来?”

“…你都去了快一个小时了还没回来啊?”

随曦犹豫了下,回:“刚好碰到小叔。”

谢珊秒懂,咬着筷子嘿嘿笑:“那你们慢慢吃,不着急,下午两点才上班呢,我叫了外卖,就不下来打扰你们了。”最后还配了个坏笑的表情。

随曦无言以对,索性不回了,她收起手机,不经意抬眼,竟不知他这样看着她有多久。

“曦曦,”他凝视她,不偏不倚,“有些话,小叔想和你说。”

心一跳,她屏息:“…什么?”

季景深没有发觉她话音里的异样:“你知道的,医院是一个,非常现实的地方…”

“会发生很多事,不管是病人,还是家属之间,大多数的病人和家属都非常好,但也不能避免会碰到不好的…”他停在这里,眸色深沉,知道她会懂,“小叔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要保护好自己。”

如果说前些年医护还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近几年随着大大小小的医闹事件增多,医护似乎变得随手可伤。工作那么多年,见过的闹事也有不少,最后大多都以医院赔钱为结束。

如今医患关系微妙,假如…真的碰上事,他希望她不管如何,先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害。

随曦听懂了:“我知道了,谢谢小叔。”

他微微一笑。

两人没能坐上多久,季景深被一个紧急电话叫走,离开前顺手端走了她的餐盘。随曦坐着不动,眼神定定平视前方,良久的良久,抬手捂住脸,指腹压着眼皮,窘的脸颊发烫。

她还以为,她竟以为他要说的是…

强迫自己停止这种荒谬的想法,随曦抓起手机,匆匆离开。

实习生的上班时间跟着带教老师的走,第三天便碰上值下半夜班,和上半夜的护士交接完后,随曦跟着带教老师将自己病区内的病房一间间查过,闲来无事,回值班室休息。

值班室暂时就她一个人,随曦撑着下巴,拿出手机。

列表里静静躺着几个小游戏,是她以前无聊的时候会玩消磨时间的,已经很久没有打开,随手点开一个,随曦玩了几局,忽听门口有很快的脚步声过来,仅一瞬间,门就被打开,带教老师进来,拧开自己的水杯猛灌水。

她愣了下,起来:“老师,你怎么了?”

水沿着下巴流下来,带教老师也不擦,动作定格一会儿,缓缓扭上瓶盖。

“老师,”她小心翼翼地叫,“发生什么事了吗?”

带教老师缄默片刻,整理好情绪:“嗯,发生了点不太愉快的事。”

她认真听。

“刚刚去了趟骨科,刚好碰到医闹。”

医闹…医闹?

“老师你没事吧?”她上下确定,“有人受伤么?”

“我没事,是陈医生,挨了家属一巴掌和一脚,还差点被捅伤。”幸好保安来得快。

心揪起:“因为什么闹事?”

“医术差。”

“医术差?”

带教老师苦笑:“骨癌治疗过程中需要禁烟禁酒,病患控制不了自己,家属拦不住就让他偷喝了些,这不刚没几个小时,病情恶化了,现在刚从急救室出来。”

那家属凭什么殴打医生?

“打人的时候还挺振振有词,说什么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就恶化了,肯定是医生的问题,保安一来立刻就装弱势,哭天喊地的,不知情的真当是医院的错。”

“…”

带教老师无奈:“做护士难,做医生更难啊!医患关系为何越来越紧张,就是被这些无知的刁民害得。”

话匣打开,带教老师在随曦身边坐下。

“老师大学毕业那年在北京,结束实习开始正式工作,很不凑巧,碰上了非典,”说到此,带教老师偏头,“你那时候还太小,可能没有印象…”

“我记得。”她抿紧唇。

她怎么会没有印象…人生中所有令人绝望的事,就是以那里为开端。

带教老师:“北京是重灾区,人人自危,生怕出现感冒发烧。”

因为一旦到医院被隔离,即使没染上,也相当于半只脚跨进了棺材。

“当年学校里有一个学生疑似感染,没有人愿意碰他,是老师的一个大学同学路过,送他去医院,”带教老师闭了闭眼,“然后,再也没有出来。”

那件事对她的职业生涯影响极大,险些她就想不再做护士,后来她辞去北京大医院的工作,回到南临,这么多年,也再没去过北京。

“老师…”

带教老师笑了下,揉揉随曦的脑袋:“别摆出这幅表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想开了。”

“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说服自己的?”

随曦点点头。

那时候起了不想再做护士的心思,都在想该转业做什么,好像除了救死扶伤,也没什么工作适合。

不过她没来得及想太多,紧接而来的地震占据了她全部视线,电视上每天都在放最新进展,也是那些感人向上的画面,让她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无论哪个行业,都有好有坏,全看你怎么看待,”带教老师轻笑,“这个世界缺不了护士,更缺不了医生,你不做,身后还有千千万,不能断,总要有人去做的,至少我们自己要对医疗行业的未来抱有希望。”

“所以不论最后结果如何,只要无愧于我们该有的职业道德和良心,尽全力就好。”

一天之内听到类似的话两次,随曦心情不免沉重起来,而接踵而来发生的一些事,更让她深刻明白。

41、第四十一章:

刚给病人输上液,有同事急匆匆过来叫她去收病人,随曦一边应下,一边叮嘱病人有事按铃。

核对好手腕识别带,是个高血压女病人,随曦领着往病房走,按部就班地介绍医院住院指南、包括主治医师、责任护士和护士长是谁,以及联系方式。

“呼叫铃在这里,离手近,很方便,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按铃叫我们。”

随曦说的很仔细,连带着住院须知、病区环境、床单位使用和作息制度都一并清楚告知,最后说到探视制度,她放慢了些语速,知道一般病患都很关心这个。

“谢谢你,我都记住了,”女病人扯扯唇,艰难一笑,“不过,不会有人来探视我的。”

随曦愣怔。

嘴唇张了张,终究不好多问,她安排好女病人休息,便出去。

午休时空下来,随曦和同样在实习的一个小姑娘面对而坐吃饭。

“这两天住院的人好多,病床差点不够用。”小姑娘说。

随曦附和:“是挺多的。”除了一些日常工作,好像有不少时间都在收病人,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新病人入院要写东西,一个病人八份,五个就是四十份!

还得当天写完。

一开始每天手酸的不行,写的多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我看你新收的那个病人,好像有点奇怪啊。”

“哪个病人?”

“叫什么来着…”小姑娘费劲回想,“啊想起来了,叶莹。”

原来是那个女病人,随曦顺口问:“是她啊,哪里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