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时,气息无意喷在她脸上,一阵燥热,随曦赶忙低下头,含糊嘟囔。

“不疼了。”

两人一共三个行李箱,后备箱只能放下两个,季景深便顺手把多的那个放到后座。谢珊见状,自觉抢占先机坐入后座,把副驾留给随曦。

随曦丝毫没察觉,一抬头就剩她一个人还在车外,赶紧坐上去扣好安全带。

车子驶出停车场。

正值午后不久,太阳热烈,有些刺目,季景深把遮光板放下,余光睨到她蜷缩着在睡觉,暖阳直直晒在眼皮上,抬手帮她那一侧的也翻下来。

随曦有段时间没回来了,家里落了灰,她从鞋柜里找出两双鞋,不好意思地笑笑:“有点脏,先别坐。”

谢珊表示毫不介意,问清扫把拖把在哪里就要开始大扫除,随曦回答,又听得季景深说:“我帮你们。”

她愣了下,还没来得及拒绝,谢珊已经替她答应下来:“好啊好啊,谢谢帅哥!”

季景深忍俊不禁,看随曦眼:“不客气。”

随曦:“…”

三人分工明确,随曦扫地,谢珊拖地,季景深便负责擦玻璃和桌子。

扫过客厅和客房,随曦走进自己房间,季景深在擦玻璃,她望过去,发现水盆里的水该换了。

她默默过去端走,接了盆干净的。

再回去时,他站在窗台上,在擦玻璃外面,见她回来,两步跳下过来接。

“地上滑,小心点。”

避开水滩,她站在原地,眼神随着他动。为了方便干活,他早就脱了外套,上身只穿了件短袖,露出修长结实的手臂,肌理分明。

视线顺着他的手到他的脖颈、喉结、嘴唇,最后到眼睛,在相视前,她先注意到他额角的一大块黑,许是蹭到了什么地方,在光洁的额上十分明显。

“小叔,”随曦从口袋里摸出张餐巾纸,指了指自己额头,“脏。”

季景深不太在意,顺手摸了一把便要走,不料衣摆被抓住,随曦认真地在自己相同的位置碰了碰,说:“这里还有。”

兴许是环境作祟,兴许是她的眼睛太清澈,又兴许是别的,那一刻,他承认自己生了别的念头。

特别想吻她。

冲动使然,好在理智还在,他偏过头用力闭了闭眼,按着她说的地方擦干净,出口嗓音低哑深沉。

“还有么?”

语气可以改变,眼神不行,随曦一直看着他,那点变化自然也不错眼中,像是想做什么又硬生生克制住…

耶~

至于他想做什么…她不敢深想,摇摇头,匆匆扫完便出去。

谢珊恰好出来洗拖把,看见随曦:“扫好了是吗?那我过来拖地了。”

随曦敷衍嗯了声,显然还在走神。

“想什么呢?”谢珊走过来,奇怪地捏捏随曦脸颊,惊奇发现居然红了,她卧槽一声。

“你们不会是在房间里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吧?卧槽进展这么快的吗?没有一点点防备…”

随曦涨红脸,拍开谢珊的手:“乱说什么!”

谢珊面无表情:“我建议你拿镜子照照,看看自己的样子,面含桃花,说的就是你。”

“…我去倒垃圾。”随曦推开她,拎着垃圾三两下消失在玄关,速度太快,极像落荒而逃。

谢珊在卧室和玄关之间来回扫视,扮了个鬼脸嘀咕:“做贼心虚!”

哼!

房子不大,三人合力没到一小时就打扫完毕,季景深还有事要去医院一趟,离开前和随曦说:“晚上过来陪你吃饭,想吃什么?”

随曦觉得都可以,季景深也不着急,让她好好想想,便走了。随曦走到窗台边往下看,目送车影掉头消失。谢珊背着手无声到随曦身后,突然“喂”了一声。

“…”随曦吓得差点跳起来,气得直拍谢珊,“干嘛呀今天一个两个就喜欢吓我?”

谢珊躲开,嬉皮笑脸地说:“我只是想跟你说,晚上我自己出去吃,不做电灯泡是我坚守的原则。”

“…你再乱说我要生气了啊!”

谢珊高举双手:“好好好不乱说,这年头做个助攻也不容易,人生艰难啊!”

“…”

季景深以为自己晚上能空出来,都看好了餐厅,结果临时加了台手术,晚饭彻底报废。

抽空给随曦发了条短信,季景深进手术室,直至十一点多才下台。

做好术后工作,季景深回办公室,寂静深夜,忙碌疲惫过后就…非常想见她,他瞟了瞟墙上时钟,不确定她是不是已经睡着。

纠结反复,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拨了电话过去,他要掐断,然而电话通了,柔软的声音在这静谧空间里响起,足以令人心生温柔。

“吵醒你了?”

随曦:“没有。”停顿了下:“小叔你刚下台吗?”

“嗯。”

“那…你晚饭吃了吗?”

“还没有。”

“不饿吗?”

“饿,”他淡淡笑了下,“等下随便吃点。”

她没说话,呼吸起伏醉人。

季景深静静听着,一个念头倏地冒出,不等多加思考便已脱口而出:“曦曦,要不要陪小叔去吃宵夜?”

再见之后,随曦便极少听他这样叫自己,温柔的让她一时间陷入怔讼中,须臾后清醒,她拥着被子坐起,低声答应。

“好。”

电话挂了,她的声音仿若还在耳边。

就像突地中了大奖般,季景深弯起嘴角,手机贴在额头,挡住溢满喜悦的双眸。

三十一岁的男人,却跟个小孩子一样,讨到糖开心地不能自已。

39、第三十九章:

墙上的时钟嘀嗒着走向12点,屋里很静,除了呼吸声不复其他。

电话是断了,他的声音却仿佛还在,沉静的,温和的,一如她听了太多年的样子。

倦意从身体里溜走,随曦揉揉脸,起来换衣服。

不知道穿什么,她索性把衣柜里的衣服都摊在床上,一件一件慢慢挑,选定后在镜子前转了圈,忽然拍额懊恼。

她刚刚在做什么?好傻!

房间隔音一般,许是动静闹到了谢珊,房门被轻轻敲开。

“干什么呢你大半夜的?”

随曦立马道歉:“对不起,吵到你了。”

谢珊摆手,进来视线逡巡,目光在她凌乱的床上定了秒,嘴角抽了抽。

“你干嘛?大半夜去相亲?”

“…怎么可能!”

“那你干嘛?”

“我…”随曦移开眼,笨拙找了个借口,“有朋友过来,我出去见一面,很快就回来。”

话音刚落,谢珊突然笑出声,这一声之后停不下来,变成了哈哈大笑。

随曦一脸莫名其妙,笑什么?

本来还有点睡眼惺忪,这下是彻底清醒了,谢珊慢悠悠走到随曦身边,抓住她扭个不停的手指,好整以暇地横了她一眼。

“随曦,你一点都不会撒谎知道吗?”谢珊嗤笑:“约会就约会,非整个别的理由蒙我,当我傻呢?”

“…”

“行了你赶紧去吧,好歹是约会呢,别让你小叔等太久,”捂着嘴打了个呵欠,谢珊往回走,手在耳边挥了挥,“晚安。”

随曦再次:“…”

耳尖在长发的遮挡下红了一大片,随曦捂住脸,窘得头脑放空,好在手机短促的铃声终止了她的自燃,她看完短信,飞速把衣服收拾回衣柜,穿鞋下楼。

夜晚温差大,冷风一刮,随曦冻得一个哆嗦,她抱紧自己,想上去加件衣服,唯恐吵醒谢珊,思来想去还是作罢。

老小区,一切都陈旧不堪,路灯熹微的只剩一道光。

跺跺脚驱走寒冷,随曦摸手机看时间,在这个空档,有车进来,明亮的光撕开黑暗,直刺双眼。

季景深早在转弯处就看见随曦,把车停在她身前,解开安全带,倾身打开她那侧的车门。

“等很久了?”他皱眉问。

车上暖,凉风冷意被隔绝在外,随曦搓搓手臂。

“没有,刚下来。”

季景深显然没信。车后座常年放着毯,他扯过来,披到她身上。

距离很近,近到他一垂眸就是她纤长微颤的眼睫,他定定看着,声音很低:“晚上冷。”别感冒。

手指紧紧揪着毯角,随曦一动不动,面上淡定毫无波澜,心里却紧张的要跳起来,她微不可见地点头。

他退开。

“想吃什么?”

随曦:“我都可以。”

季景深没再询问,左转右转将车开到了附近的夜市一条街,随意进了家大排档,先把菜单给她。

“想吃什么自己点。”

随曦不饿,随便点了个便还给他,撑着下巴看窗外。

季景深接过,快速点了几样。

服务员拿走菜单。

窗户开了一条缝,风口在反方向,两人挑的包厢不错,从缝隙望出去,恰好是马路上绵延的灯河。

“这几年,经常回来吗?”

他凝着她的侧脸,打破这冗长沉默。

随曦回头,诚实道:“一开始比较频繁吧,两个月左右一次,后来课业很忙,抽不太出时间,就少回来了。”

“医学生确实,觉得辛苦吗?”

“还好,”随曦扁扁嘴,“一摞摞书都要背下来,看着是挺可怕。”

“嗯,考试周让人很头疼。”

随曦笑:“考得不好更头疼。”

门开开合合,服务员不断端菜进来,期间有一只小猫趁空溜进来,堂而皇之地在包厢里溜达,跳上随曦侧边的凳子,仰着小脑袋东瞅西瞅。

随曦眼一亮,试探地伸出手去摸它脑袋。

软软滑滑的,特别舒服。

小家伙倒也不认生,圆溜溜的眼睛慢慢眯起来,惬意地打起了呼噜。

随曦被萌到了,指尖挑起它的下巴继续摸,摸着摸着,记忆回到往昔,曾经也有那么一只小猫,爱在她身边蹭来蹭去撒娇,求抚摸,可惜…后来被她送养了。

季景深知道这件事,担忧她多想难过,移开话题:“看起来像是流浪猫,没有人养吗?”

“不知道,”随曦没抬头,“也可能有人养,只是没洗澡。”

他斟酌措辞:“曦曦,小叔再送你一只,怎么样?你喜欢什么品种?”

随曦停下撸猫的手,默了很长会儿,缓缓摇头:“谢谢小叔,我不要。”

季景深未发一言,看着她。

随曦想说再送也不是原来的十三了,话到嘴边又止住,怎么想都觉得挺…猫是她自己选择送走的,说这样的话相当矫情。

算了,还是不说了。

气氛就此沉寂下来,两人慢慢吃菜,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随曦吃过晚饭,也不饿,没动多少就饱了,她默默把菜往季景深那边推了些,放下筷子。

包厢的门合不紧,留了道缝,杂乱无章的声音争先恐后挤进来,在这喧闹中,随曦思绪出走,大量过往的片段游离而过,她眨眨眼,忽然——

“小叔,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话一出随曦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不该问,可说都说了,已经没有撤回的余地,她只好咬住唇角,搭在膝上的手指用力绞紧。

季景深意外了一瞬。

“你想知道,”他停顿,捕捉到她的眼睛,话音很淡,“等…我都告诉你。”

随曦呼吸停止。

轻手轻脚回房,重新刷牙洗脸,掀被躺下。

所有的思想都被某人占据,铺天盖地,随曦闭上眼,无法克制自己一遍遍回想他欲言又止的那句话。

“你想知道,等…我都告诉你。”

分明他没说,她却好像已经知道了一样。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

******

五月一日很快到来,随曦和谢珊起了个大早,到医院找到干事,由干事带到护理部报道。

给每人发了一张纸,干事说:“发给你们的是科室表,自己先看一下,之后就按照表上的进行轮科。”

谢珊火速看完自己的,凑到随曦身边:“我从肿瘤科开始,你呢?”

“内一(心脑血管内科)。”

“…好吧,还以为能在一起来着。”

等实习生差不多都看完,干事拍拍桌子让安静,继续:“一会儿我会把你们介绍给护长,护长决定哪个护士成为你的带教老师,一共十一个科室,每月一号固定轮科,也就是去下一个科室报道,每个科室月底都会有出科考试,考操作和理论,还有不明白的吗?”

没人说话,干事满意地笑笑:“走吧,带你们去各个科室报个道。”

干事走在前,一众实习生乌泱泱跟在身后,露完脸相互认识一下后,干事分配好宿舍,让大家自由整理东西,明日正式开始实习。

随曦家就在南临,离医院不算远,就没选择住宿舍。谢珊不同,她得整理好东西搬过去。

东西不多,收拾一下几分钟的事,谢珊合上行李箱,环顾四周呼出一口气。

“哎,要搬还有点舍不得,以后就得住那小破宿舍了。”

随曦也不想她走,闻言挽留:“那你留下来住吧,反正房间空着,多你一个挺好。”

谢珊傲娇地哼笑:“那可不行,我住宿舍离我男朋友更近,这段时间老和你一起,他都要吃醋了,不妥不妥。”

“…”当她没说。

打车到医院,谢珊整理东西,随曦帮忙擦床板擦竹席,花了大半个小时弄好,两人离开,顺道逛了医院一圈,认认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