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凤阙 作者:雪凤歌

文案

玄色裙裾拖过蟠龙阶,山呼之声,响彻凤阕

可有谁知道,其实她的每一步,含笑蹈火枕戈泣血

谁的家国天下?

谁的爱恨成空?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她得对自己狠心,才能不想不怨

男权社会下女皇的进化史,权谋阴影蔓生爱情之花。无良雪诚意出品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宫廷侯爵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君妩 ┃ 配角:顾衡,凤箫…(出场为序) ┃ 其它:

楔子

云里帝城双凤阙,雨中春树万人家。

他端正跪在盘龙舞凤的地毯上,发梢衣袂犹带着清润的凉意,然而血脉湍急涌动,都是和暖。他的人生没有哪一刻是这样的笃定,他知道自己在发抖,因为他迫不及待得到幸福。

“起来吧,阿衡,这么晚入宫,到底有何急事,这么迫不及待要与朕知道?”

他并没有依言起身,只是抬起头,一贯沉静的声音因激动多了些许跳跃:“臣确有一事相求,请陛下应允。”

“你竟也有事求到朕头上,快说来听听!”

“臣,臣欲求娶阿妩,请陛下应允。”

“阿妩?”皇帝的声音瞬间拔高,“不行!阿衡,朕其余的女儿你都可随意挑选,就算是阿姒,朕也可以下令让她夫妻和离,只有阿妩不行!”

“陛下,臣——”他忘了礼仪猛地抬起头,直视天颜,心中一恸。那个英姿勃发,力挽强弓射天狼的陛下,竟已被消磨得神情苍老两鬓斑白,比他实际的年纪仿佛老了十岁。他急忙低下头,声音一哽,才接着说,“臣此生只愿与阿妩执手偕老,别无二心,请陛下明鉴。”

“朕看着你长大,你的人品心性,朕自然是信得过的。”皇帝的声音中饱含威严,“朕问你,一边天下苍生的福祉,一边是你个人的现世安稳,你要如何抉择?”

“身为人臣,自当以家国天下为重,臣请陛下明示!”

“这大殿之中,只有你我君臣二人。朕不妨告诉你,朕已决定要立阿妩为皇太女,代朕临朝监国,年底正式登基为帝!”

阿妩,皇太女?那是他美丽又温暖的阿妩,笑起来眼如新月妩媚动人的阿妩,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被放在火上这样煎熬!他又怎么能允许!

“陛下春秋鼎盛,四皇子年纪虽小,却也可待时日,臣愿毛遂自荐…”

“朕的身体朕最清楚,最多还有两年的光景。我皇朝不幸,皇嗣艰难,若朕不早日做出安排,朕的皇朝和子孙,岂不成为那些乱臣贼子的盘中餐?”

“臣惶恐,陛下若执意立储,也可从宗室遴选,女子为帝,毕竟与礼制不合。”

“你这是关心则乱!宗室遴选?如今群狼环伺,朕该选哪个?又能选哪个?阿妩是朕的血脉,前朝也出过一个女皇帝,阿妩为帝并非无例可循。”

是啊!此生惟一向上苍索取的,竟是永远也得不到的!他本来离幸福那么近了,还有阿妩的幸福,经过这个晚上,全部都要随风而去,他怎能不乱?

“自你父亲为国捐躯,朕就将你接到身边,与皇子一处教养。在朕心里,待你与几位皇子别无二致。可朕是皇帝,朕不能看着皇朝的秋千伟业,就毁在朕的手中。阿衡,你也一样清楚吧,身为皇帝的阿妩,这世间只有一个男子能与她匹配——阿妩的皇夫,只能是凤箫。”

是啊,除了凤箫还能有何人?那个杀伐决断运筹帷幄,冲冠一怒伏尸万里的俊美男子,比他更年轻,成就却不相上下。如果不是为了一年前的那场“动乱”,他现在应该还在疆场上驰骋纵横,赢得更多的美名与功勋。

为那场动乱,皇帝令凤府将他圈禁教化,应该就是为了阿妩称帝做准备吧。老皇帝关押,新皇帝放人,无论是凤家还是凤箫本人,总会对她有所感激。如果通过联姻,顺利将凤氏血脉融入皇家,阿妩的皇位还有天下,便多了几分安稳。算无遗策当如是!

他从没有羡慕过凤箫,但是这一次,他却不得不嫉妒,凤箫有一个权倾天下的家族,而他只是孑然一身。就算再不情愿,在事实面前,他也只有认输。

“为何一定是阿妩,为何不选别人?四公主天资聪颖最得圣宠,七公主出口成章过目不忘,都在阿妩之上——”他不死心,犹自挣扎。

“阿姒一心向上,太过迷恋权势与力量,完全不知节制;阿七不过是些小聪明,难登大雅之堂。阿妩才是真睿智,只有她懂得,恐惧权力的衍生,才是明君最重要的潜质。朕为帝十年后才品出一点心得,她却早就看得通透。朕知道,只要有对的人辅佐她,她一定会成为光耀我皇朝青史的帝王。阿衡,你可知朕在你身上,有何等期许?”

“陛下!”他浑身颤抖,语带哽咽,“臣,臣惶恐!”

“凤箫是可以与她并肩而行,但是能成就她的,却只有你。”皇帝的声音好似一道光,劈进了他的世界,“阿衡,朕了解你,退一万步讲,朕可以允了你与阿妩的婚事,任你二人比翼而去江海余生,但你敢说将来看到朝廷内讧百姓困顿,你也可视而不见快意逍遥,不会怨恨自己今日的决定?”

“阿妩是朕的女儿,交给你朕也放心。若你说可以,朕就成全你!”

皇帝寥寥数语,揭穿了他内心最隐秘的惶恐。他心里何尝不清楚,无论是哪种选择,他今天走出了这大殿,他的人生他的心,注定都再也不能完整。

“阿衡,朕在父亲之前,还是个皇帝,朕注定要对不起你,对不起阿妩。朕知道你为难,所以朕来替你决定。朕只问你一句,若不能生死同寝,你可愿以另一种身份,陪在阿妩身边?”

大殿门轰然合拢,那声音仿佛是一个信号,他麻痹的心,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痛楚。他哀嚎狂啸,涕泪横流,却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阿妩,他的阿妩,终将要成为别人的阿妩。

而他的阿妩永远也不会知道,在某个雨夜,他跪在皇权硕大的阴影下,流尽了一生的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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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陛下,是臣妾结香,皇夫殿下的舆车卤薄已快到午门,讫请陛下梳妆更衣。”

长生殿内,大兴朝第七任皇帝君妩正站负手站在窗前,长发如墨,白衣胜雪,那盈盈的侧脸,绰约的风姿,恰似一幅水墨丹青,白色纯净,黑色无瑕,素淡中更见大气风华。她转过头,浅浅一笑,“今日是朕娶皇夫,并非嫁出宫外,你这丫头‘催妆’也催错了人吧!”

“陛下,您又拿结香取乐!”被她这么调侃,结香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嗔怪,手捧着各色物品的宫女们列队在她身后,垂首而立。君妩摇摇头,捡了一本书册在手,配合地坐在梳妆镜前,结香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手,八个宫女一拥而上,围着她忙碌起来。

正折腾中,门口的太监扯开嗓子喊道:“吴太妃,陈太妃求见!”

后宫之中“硕果仅存”的两位太妃也来了,看来“催妆”的队伍,进一步壮大了。君妩放下书卷,“快请!”

两边行礼厮见后,吴太妃率先上前,看向君妩周身,做最后的检视。云髻高耸,妆容绮丽,玄衣纁裳,高贵典雅。从缂丝缠绕的十二纹章,到叮咚作响的龙凤环佩,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到极致。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

年轻的女皇神态柔和,笑意清浅,礼仪周到,与往常别无二致。吴太妃的心重重一跳,就是这“别无二致”,在她的身上,看不出半点新娘应有的娇羞不安,仿佛这一天与她人生中的任何一天一样,无悲亦无喜。君妩才不过双十年华,经历一年的帝王生活的洗礼,已深沉至此,着实让人心惊。想到这里,吴太妃便垂下眼,再不敢看那双波澜不兴的幽深双眸。

陈太妃却好似没有看出任何不寻常的地方,笑道:“这才立了皇夫,宫中气象就有些不同,本宫斗胆说一句,最迟明年秋天,太极宫里就该见着隔辈人了。”

“太妃娘娘也来打趣朕,朕不要听!”君妩玉白的双颊,染上了一抹旖旎的胭脂色,终于透出一点小儿女的情态。

“好,好,本宫不说了。”陈太妃亲自为她带上十二旒的衮冕,小声说道,“虽说是皇上,到底还是女儿家,总是要走这一遭的!孝慈皇太后仙逝,本宫就托大了。‘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命。’”

君妩眼中光芒微荡,旋即平复下来,起身轻轻颔首,“多谢两位太妃!”

出殿门,上龙辇,珍珠帘垂落,也隔绝了所有窥视的目光。君妩靠在软垫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她还不够千锤百炼,做不到单独面对自己时,也可以“无坚不摧”。

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就算再冷淡理性的女子,也有憧憬吧。曾经的她,要求的并不多,只要是两心相许,海角天涯餐风露宿也好,高居庙堂鞠躬尽瘁也好,她都陪着他,心甘情愿。可到头来,就是那个与她相知相恋,许她以“岁月静好”的男子,与她的父皇联手,一步一步,将她逼上了这个位置!

顾衡,顾衡…君妩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指甲抠进掌心,连最轻微的呼吸,都变成了酣畅淋漓地痛楚。当她奉上这颗心,也就把能唯一能伤到她的利刃,送入了他手中。这折翼之伤,这锥心之痛,都是她自找的。是她自不量力,愿赌服输。

覆水难收,何必回头?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位置,帝王之路本就孤独。如海深宫,需要的从来不是对爱情的梦想,结发夫妻,“合两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嗣”已然足够了。

“合两姓之好”,而非“合男女之爱”。在这个意义上,她应该感激她伟大的父皇,他至少从自己的心出发,兼顾了她的“感受”。他用生前的最后一道旨意,将凤氏嫡孙——凤箫,“钦点”给她为“赘婿”。

箫韶九成,凤皇来仪。凤箫声动,天下倾心。

那个与日月同辉的男子,他的故事被编成童谣,街头巷尾,人人传诵。16岁从军,18岁为将,19岁于万军之中,将皇朝宿敌蠕蠕左邪王一刀斩于马下,20岁踏平北方茫茫草原戈壁,从无敌手。他是全天下父母们的“东床佳婿”,少女们的“深闺梦里人”,他与她说起来也算青梅竹马,只是——

车停住了,她放空所有思绪,扶着结香的手下车,绕过巨大的,让人喘不过气的九龙朝阳屏风,在执事太监尖锐的唱音中,群臣跪拜,“万岁”之声如山呼海啸一般,汹涌而至。

君妩在龙椅上坐定,目光缓缓地在群臣的身上扫过,这才说道:“诸卿平身!”

众人都起身,紫蟒红袍流光转动,耄耋之臣的白发,青年才俊的青丝,衬着装饰一新的飞梁垂缦,一时间竟有种花团锦簇的错觉。他们仰头看着她,也许心思各异,然而大事当前,每张脸都不免喜气盈腮,一一按照品阶向她道贺。

君妩对站在最上首的老丞相凤挺一笑,“从今日起,朕合该也称老相爷一声祖父了。”

“蒙先皇与陛下看重,老臣这不孝之孙,竟能附骥真龙,承制后宫,老臣阖家皆沐圣恩,感激涕零。”

君妩谦逊了几句,目光一转,朝向站在凤挺下方的礼部尚书顾衡,逼迫自己笑得更加得体,“顾爱卿也辛苦了,太上皇大行,朕本不应于此时成婚,只是遗命在身,岂能违逆。一月之内,爱卿统领礼部、内府诸卿夙兴夜寐,太上皇葬仪与朕之婚仪两事并举,无不妥帖,着实不易。朕听说一应大小事宜,爱卿事必亲躬,辛苦了。今日宴饮,朕与皇夫定要多敬爱卿几杯,以慰爱卿的辛劳!”

那双明眸似有水雾缭绕,又转瞬即逝,顾衡身体一震,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只听殿外唱道:“吉时到,皇夫见驾!”

正和雅乐声起,钟磬齐鸣。君妩起身,率领群臣走出殿外,立于丹犀之上,庭燎将午门与太极殿之间的道路照得亮如白昼,全场屏息,只听得马蹄声由远及近,跪在“广场”的群臣只觉得一道黑影闪过,等回过神来,一人一骑已经端立在丹犀之下。

乌云踏雪,当世神骏。然而比这马更耀眼的,是那骑在马上玄衣青裳的男子,背影挺拔,恍若天神。微风吹过,吹动马尾与衣袂,一人一马,一动不动,仰头看着丹犀上的女皇,一种蓄势待发的紧张感,弥漫全场。

在皇朝历史上,还没有哪一个“皇后”,敢这样率性而为骑马入宫!凤箫依旧是凤箫,就算闲置匣中两年,只要出鞘,仍可“一剑光寒十九州”。

君妩心中一叹,只是他未免太小看她了。帝王生涯最磨练,就算她还没能把自己的内心修炼到无懈可击,至少外表可以“毫无破绽”。她向前踏出一步,承接住他投射来的,恍若实质的目光,然后缓缓地,绽出一个温婉雍容的微笑。

凤箫微微眯起眼,此情此景,她居然笑了!三年不见,她还是与从前一样“假”!

就在他们“天荒地老”的对视中,执事太监指挥着皇夫的仪仗,终于进了场。凤箫这才下马,带着最好的画工也描绘不出的优雅姿态,一步一步踏上蟠龙阶,然后跪在了君妩身前。顾衡站起身,走到他们的身侧,展开明黄色的卷轴,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惟物华二年三月癸未,承太上皇遗命,册凤氏嫡子凤箫为皇夫。咨尔易阶乾坤,诗首关雎,王化之命,实由内辅。皇夫其祗朂厥德,以肃承宗庙;帅导中宫,以范仪四海。皇天无亲,惟德是依,可不慎欤!”

最初几句声音还有些干涩,不过后面却是“渐入佳境”。他清朗的声音,配上这“绝妙好词”,到也有些“相得益彰”。

女皇纳夫,不同于皇帝娶妻,夫不夫妻不妻,男不男女不女,尴尬微妙之处,很难以言语描绘。君妩和凤箫却仿若浑然不觉,从踏上丹犀起,对视,未曾稍离彼此,群臣都不自觉地俯下头,对抗着自丹犀而降的,那令人窒息的张力。

顾衡结束了最后一个字的朗读,贺喜声响彻云霄。

君妩转身,从垂眸躬身高举双手的顾衡手中接过册书,转身放进了凤箫的手中。顾衡指尖的凉,凤箫掌心的热,让她心头发颤,一股热气直冲眼眶。

凤箫将册书交给尚宫,看向脸色有些苍白的顾衡,淡淡道:“顾大人的脸色有些不好,想必为皇上与孤结缡之事太过操劳了。大人是皇上肱骨,国之柱石,要多多保重才是。”

“臣多谢皇夫殿下关怀。”顾衡向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撑在地上的指节一寸寸变白,“臣顾衡恭祝陛下与皇夫殿下永结鸾俦,千秋万代!”

祭祀天地,夫妻交拜。筵开玳瑁,冠带云集。群臣在大殿上,参加礼部准备好的大宴,而于君妩,真正的“劫难”,才要开始。

“馔品已具,恭请同牢!”尚食跪在君妩身边,恭敬地启奏。

君妩的心重重一跳,她抬眼看向凤箫,他也看着她,眸中闪过一丝刻骨的复杂,冷寂与炙热,沉静与鼓噪,矛盾又和谐,都融在他的眼底,好像一场无声的狂欢。就在这样的注视中,她奇异地发现,自己已经平静了下来。

胏肉入口微烫,缓解了因紧绷而导致的胃痛,米酒渗入了匏瓢的苦味,意外地有些回甘。合卺杯被红线牵引着,同心结微微荡漾,竟有几分缠绵之意。

“何以结同心?素缕连双针。”她还真是醉了,酒还真是好东西,可以让人的外在和内心可以完全分离,心底的那个自己有多冷漠,外表的那个自己就可以笑得多温柔。

她太专注于自己的内心,所以忽视对面的凤箫眼底呼啸而过的光芒。尚食膝行了两步过来,准备从他们手中接过合卺杯,她手中的匏瓢突然脱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翻滚着并排落在地上,两只都是背面向上。

突来的变故,让全场措手不及,女官们呆楞地看着合卺杯,这合卺杯落地的规矩,一仰一复阴阳和谐方是大吉,如今这两杯并复,伸手翻过来,是逆天意而为,听之任之,又对不起女皇与列祖列宗,她们该怎么办?

尚仪跪在地上,“礼毕,兴”的制式台词因惊慌而近乎扭曲。君妩心里叹了口气,早就该想到的,他凤大将军的反骨从来都是越压迫越反弹,她起身走过去,正要将合卺杯摆正,就被人从身后打横抱起,在所有“于礼不合”的劝诫声中,凤箫大步流星,将她带入了垂缦重重的御幄。

君妩身下一软,倒卧在花开并蒂,鎏金织光缎褥上,凤箫毫不犹豫地覆上来,他的身体坚硬而灼热,透过层层的衣裳,直接熨帖着她的皮肤。

与她的姐妹们不同,她对他,从不曾有任何可以被称为“崇拜”或“憧憬”的心情。从五岁开蒙进入上书房起,她“撞见”过骄傲的他,冷漠的他,热血沸腾的他,义薄云天的他,甚至是阴暗的他,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直视着她的双眸,急促的呼吸,在她的腰背上划过的手指,都带着她从未感受过的狂烈与迷乱,纯男性的气息如此霸道地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好似只有他碰触过的地方是有知觉的,是活着的。他的唇绕到耳畔,向上蜿蜒,她感觉到新梳好的朝天髻一松,侧过头,只见她头上的那朵牡丹,正颤悠悠地绽放在他的齿间。

牡丹虽美,仍及不上他的脸,倾城绝艳。

也许就这样顺从下去,会轻松地多吧!可是这不是她要的开始!君妩握住他的胳膊,用带着微喘的声音轻声道:“名花倾城两相欢,皇夫姿容,足以艳压牡丹,朕已经见识到了。皇夫可否放开朕,容朕依礼去东房换常服,再来…”

肢体交缠,刻意地摩擦引来一阵战栗,他急切地喘息着,在她耳边,吐出秾艳稠密的欲望,“陛下觉得…还需多此一举吗?”

是啊,事到如今,还需要多此一举吗?君妩笑了,为自己的“不识时务”。

玄衣被甩出了帐外,接下来是绛红与青色的下裳,君妩抬起手,指尖顺着他的脸庞划下,蜻蜓点水般,掠过他飞扬的眉,动情的眼,英挺的鼻子,然后点在他的唇上。他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分齿将她的指尖纳入,柔软的舌抵在她的指腹,轻轻舔舐。目光不曾稍离她的双眼,好似一头即将猎食的艳兽,狂野而明亮。

君妩眯起眼,趁着他呼吸改变的刹那,扣在他背后的手猛地施力,两人情势瞬间倒转。她的双手撑在他的胸口,俯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大红的内裳从他左肩滑下,露出半边胸膛,在夜明珠下更显丝滑如缎,艳光融融。力与美,在这具躯体里无限延展…

今天晚上,她和他无论如何,避无可避。为了不让将来的自己有怨天尤人的余地,她必须自己主动,断绝所有的退路。朝廷之上,后宫之中,若不对自己狠一些,她又怎么活得下去!

他平躺在她身下,任由她施为,喘息也益发火热。轻轻抬起手,五指插入她的长发,蜿蜒向下,忽地覆上了她的心口,意味不明的笑容在眼底妖娆绽放,犀利地将她心底最隐秘的情愫劈开,“把自己逼到这般田地,这里可以放下了吗?阿妩,你究竟是为谁辛苦,为谁妍媚?”

君妩的身体一僵,破碎的星光在她眼中明灭,渐渐沉寂,“三年前,但凡你肯留退路给自己,你和我,也不会有今时今日此情此景!凤箫,你可知我恨过你!”

欲望涌来,他的身体贴向她,形成绝美的弧度,他的声音被肢解得断断续续,却毫不犹豫,“那又如何?为我当为,从不言悔!”

“为我当为?哈哈哈!”君妩笑声已近乎凄厉,她怎么就忘了,顾衡有顾衡的家国天下,凤箫又何尝没有!在他们的家国天下面前,她那点微小的幸福算得了什么?

她笑着笑着,只觉得喉头一腥,她咬住下唇,将那口灼热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这一刻,就算是斧钺加身,也抵不过心伤于万一。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舍不了!君妩笑得愈加妩媚,毫无怜惜地厮磨着,将他一寸一寸纳入,一字一顿地道:“我现在也是为我当为,辛苦也罢,妍媚也罢,与你何干?”

他剧烈地震动,然后便迎上去,加入这场爱恨纠缠的原始之舞,从太初到永恒…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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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皇帝从来不迟到,其他人只是早到了。

太极殿的配殿之中,群臣或坐或站,等待着皇夫贺宴的开始。眼见着时间早超过了既定的申时,内侍少监林欢的身影,这才姗姗出现。

“各位大人,咱家奉陛下口谕前来,陛下与皇夫殿下正在大行皇帝梓宫拜祭,稍候片刻,銮驾便会前来。”群臣领了旨意,林欢这才转向顾衡,“陛下听闻昨日宫宴,大人不胜酒意玉山倾倒,心下着实难安,特将宫内秘制的解酒丸与养心丸赐下,顾大人,请!”

顾衡起身从太监手中接过药丸,口称谢恩,本就憔悴的脸色更显灰败惨淡,林欢暗暗心惊,真的病得这么严重吗?不过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天人如玉的顾大人整个人好似瘦了一圈,原本光华内敛的温润双眸眼窝深陷,眼底黯影重重,带着他形容不出的神气,让人不忍多看一眼。他不由得低声加了一句,“还请大人多多保重贵体!”

“多谢公公,并请代本官谢过圣恩浩荡!”顾衡拱手为礼,回应道。林欢忙躬身回礼,然后正色道:“咱家的事了,还要回去向皇上复命,诸位大人——”

“公公且慢,陛下是否身体不适?”林欢正转身要走,便听到后面有人大声询问。

发问的人三十上下,鼻直口阔,倒也相貌堂堂,说出话来怎么却像个愣头青!林欢上下打量他半晌,“这位大人是?”

“在下左拾遗宋何!”他看着林欢,眼神流露出一丝不屑。

“竟敢窥探陛下起居,宋何,你要犯上作乱吗?”在中书省的阵营,又跳出一个人来,大声呵斥道。

“身为人君,岂可失信群臣?若只为新婚燕尔情不自胜——”宋何冷哼一声,“人君有错,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乃谏臣之耻,本官自认没有任大人这般眼盲心盲的功力!林公公可否为本官解惑?”

“谏臣之耻?本官倒以为,不问是非不分情景,一味邀名犯谏,方是谏臣之耻!孝为天下先,公公适才已说过,陛下与皇夫殿下正在梓宫祭祀先皇,贵官听而不闻,难道有耳疾不成?还是贵官自认为,贵官比停在梓宫的先皇还重要?”那个姓任的官员毫不放松,厉声道。

“你这是强词夺理,恶意构陷!”宋何瞪起了眼睛。

“两位大人且息怒,咱家不过一介内侍,职责所及不出内廷。宋大人若真有谏言,不妨写成本章,密匣封了递交秉笔女史常大人。”林欢一摇手中的麈尾,淡然道,“至于孰是孰非,陛下自有分辨,也轮不到咱家多嘴。凤老相爷,诸位大人,咱家告辞!”

对着凤挺和顾衡的方向行了个礼,林欢转身退出了偏殿。这些大大小小的“大人”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想不明白,也犯不上多想。不过他们若以为今上年轻矜贵,便随意小窥了她,那他就在一旁等着,看他们能笑到几时!

甘露殿外,尚仪与内监各领属下东西对面垂手侍立,煊煊赫赫百余人,却是鸦雀无声。结香在抄手游廊上,对窗轻轻咳嗽了一声,半晌殿门推开,君妩素衣雪裙,一身风华,款款走到她面前,微微皱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声问道:

“他——怎样了?”

“回禀皇上,据林公公看,气血着实是有些亏了。好在顾大人正值当年,好好将养几日想来还是不妨事的。”结香说得很是婉转保留。

早上梳妆的时候,听到消息传来,他昨夜宴饮时来者不拒手不停杯,是以一出宫便吐了血——这又是何苦啊,走到今天这一步,说到底他和她都是自作自受!君妩抿了抿唇,逼着自己平复心底激荡的痛,接着说道,“殿中大臣作何反应?”

结香垂下头,将林欢转述的事实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君妩听完冷冷一笑,“这都是朕的肱骨之臣啊!先皇尸骨未寒,他们就这般肆无忌惮,想探朕的深浅了!若朕行差踏错一步,他们指不定还有什么后招等着朕呢!”

“陛下的意思是?”

“朕要是不好好敲打一下,岂不是让人失望!朕现在关心的是,是谁给他这么大胆子?”

这些人真以为她一直以来,都只是父皇的提线傀儡吗?以“犯言直谏”令人印象深刻,也不是非要选在此时此刻,这分明是另有所图。既然如此,他们得有本事,承受她翻脸无情,“那个反驳于他的官员?”

“听林公公说起衣冠服色,应是右补阙任乔。”

任乔?她在记忆中搜索了一圈,去年因考课被评为上上,从徐州府县调入京城,在中书省一年无功无过,还不是朝堂中既存的势力划分中有名有姓的人物。他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是看准了风头准备选边站,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