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离开后不久,街角的对面停车的地方,一辆蓝色保时捷也离开了,路过垃圾桶的时候,从驾驶座里扔出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那个人知道,他本不该再来。

他们选择去了星光旋转餐厅,在那里可以居高临下俯瞰北京,欣赏特有的景致风情。

因为是七夕,这一天来来去去的大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晚饭过后,黑色的天幕开始徐徐铺开,霓虹亮起,月影朦胧。

陈嘉川认真地往窗外的天际看了好一会儿,才说:“现在是观星的好时候,可却什么都见不到。”

“在城区看星星比较难,可能要到昌平那边或者坝上草原去。”梁熙握着水杯抿了一口,“陈先生,你还喜欢天文?”

“如果你能不叫我陈先生,我想大概我会聊得更有兴致一些。”他和她,并不需要这种距离感。

“可我喊陈先生喊习惯了……”梁熙还不想改口,可下一秒见到陈嘉川收了笑容,她又忐忑地说,“陈大哥?”

陈嘉川敲了敲桌子表示不满:“我很老么?我也不是段誉,不缺妹妹。”

他的话令梁熙眉开眼笑,他才三十而立,当然不老,终于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声:“嘉川。”

陈嘉川这才满意了,接着便回到刚才的话题:“其实我小时候的愿望是想当个天文学家什么的,现在充其量是个天文爱好者吧。”

梁熙没想到他还有个这么浪漫的愿望,下意识地问:“后来为什么改了想法?”

“我父亲希望我子承父业。”他淡淡一道。

“这样啊……”梁熙说不上来是惋惜还是别的什么感觉,他在建筑上的成就有目共睹,也许冥冥中他就该是吃这行饭的,“鲁迅先生为国弃医从文,而你是为家,都很出色很了不起。”

“不敢当,只是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不提也罢。”陈嘉川的表情很淡,眼睛微微眯起,“听你刚才那样说,似乎也经常去看星星?”

“不是常常,是以前……”梁熙突然没了声音,好半晌才低喃着,“是以前念大学的时候去过几次,勉强认得几个星座。”

“我每次遇到不开心的事都会跑去看星,那种黑夜下广袤空旷的感觉会让我觉得,再大的烦恼也不再是烦恼。”他似乎想到了往事,“在英国念大学的时候,做导师的老头子很严格,有次我交上去一个设计了很久自我感觉很满意的作品,不料到会被他批得一文不值,我气不过跟他顶撞了几句,气得他不行,我转天就跑到挪威去看极光了。”

“我还真看不出来,你一向脾气很好很绅士的。”

“嗳,别怀疑,我那时候脾气比现在坏多了,年轻气盛做过很多蠢事,也因此失去了很多,我那位导师没多久就因为心脏病突发过世了。”陈嘉川声音很低沉,“我很遗憾没有跟他道歉,其实他说得很对,我一直追求成绩,却忽略了设计本身的精髓,所交给他的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商业化作品,根本不值得骄傲。”

梁熙想了想便说:“每一次的经历都是一种历练,我们不需要为了过去而惩罚自己的现在,若你导师还在,肯定会为你取得的成绩骄傲的。”

“说得不错。”陈嘉川同意地颔首,却突然问她,“那你放下过去了么?”

梁熙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苦笑着:“绕了半天,你就冲着这个一针见血的问题来的吧?”

“你该看看自己笑得多勉强,如果我知道你会一直不开心到现在,那么那天我肯定不会拉着你去出席我父母的结婚周年聚会。”

“你不用纠结这个,不是你的问题,就算不是那天也会是有一天,过去太沉重,我想放下,可惜还没找到方法。”

“那不如试一试我的方法?走。”

“去哪儿?”

“找个地方看星去。”

驱车往郊外走,视野渐次辽阔,能用肉眼看到一些钻石般的小星星闪耀着。

陈嘉川和梁熙两人就倚坐在车前盖上仰视夜空。

入了夜,没那么燥热,甚至有些凉意。陈嘉川抿唇看了眼自从来到这里就没再说过一句话的梁熙,悄然起身去后座取出自己的外套,又重新回到她身边,俯身轻轻地给她披上。

衣服的触觉让梁熙回神,她下意识抬起头来,却意外地擦过他的唇。

也许是因为喝了点红酒,也许是因为夜色太美,又也许只是他心底里的情不自禁,总之他没有让她避开,而是顺势握着她的肩头,加深了这个意外之吻。

梁熙睁大了眼睛,等反应过来后很快就猛力推开他。

而陈嘉川左腿有疾,站得不稳妥,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只来得及扶住车子免于跌倒。

“对不起。”梁熙暗叫不好,伸出手扶他,“你,你喝醉了。”

没有怒意,只是心乱如麻的感觉。

“你知道我没醉,虽然对你觉得抱歉,可是我并不后悔。”他摇了摇头,扣住她的手轻柔的叹:“你也知道,我对你有好感。”

“我只能当你是喝醉了,嘉川,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梁熙一点一点地拉开和他的距离,别开眼眸,“我没打算再投入另一段感情。”

“他就那么让你放不开么?”陈嘉川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一种名叫嫉妒的情绪。

她涩然地勾勾唇角:“不,我只是放不开自己。”

就连站在脚下的这片土地,都能轻易勾起她的回忆。

当初教她观星的人,恰恰就是何培霖。

第 13 章 注定

曾经有一段时间爱情星座在女生宿舍里流行,徐萌就曾这样评价过梁熙和何培霖的感情——蟹子和蝎子命中注定是要相遇的。

梁熙的回答是拉高被子蒙头大睡,见鬼的命中注定,又不是拍戏!

大学生活对大一新生来说是丰富而精彩的,没有考试、就业的压力,爱情刚刚萌芽,可以尽情释放青春。可对梁熙而言却没什么不同,依然是教室图书馆食堂宿舍几个点枯燥地来回,日子像苦行僧修行一样过得规规矩矩却近于无味。

她好像一下子找不到自己努力的方向,总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谭振洋他们专业和梁熙有一门公共课交叉,多了接触,偶然知道对方也有玩单反的爱好,渐渐熟络起来,赶巧的也会坐在一起听课。

梁熙每每看着谭振洋眉飞色舞地聊单反的样子,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高远衡,只有她一个人玩单反的话,其实没什么意思,她本就是为他而学的。

这天刚打了下课铃,谭振洋就问她:“梁熙,这周六晚上我们学校击剑队和T大有一场友谊赛,你能来捧场么?”

梁熙低低地“啊”了一声,歉然地说:“不好意思呢,那天刚巧李士元教授开美学讲堂……”

“呃,没关系啦。”谭振洋讪讪地笑了,“我早就料到了,何师兄也说了不去。”

“他不去跟我有什么关系?”梁熙下意识就反问,一提到何培霖,她霎那间涨红了脸。

谭振洋一愣,呐呐地说:“我听他们说……只要你出现,何师兄就肯定会参赛,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他很快就搔搔头,满脸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心仪的女生,还没来得及追求就发现她已经属于别人了,他的心里除了不甘还有满满的失落,不过若对手是何师兄的话,他甘拜下风。

闻言,大惊之下梁熙气急败坏地喊道:“慢着,谁和他在一起了?他是他!我是我!”

许是没见过梁熙这个样子,谭振洋睁大眼睛,有些错愕。

“梁熙。”恰恰这个时候何培霖出现了,从容地走到他们中间十分自然地将两人间隔开来,靠在梁熙身边随意问道,“我说你们怎么还没下课?原来在这儿呢,聊什么?”

“何师兄,我们就随便聊聊,没什么的。”谭振洋深看了梁熙一眼就挥手告辞了,那个别有深意的眼神仿佛在和她说,你看,我说的事实,别否认了。

梁熙觉得头痛,尤其是看到某人的脸更是气得不想说话,她闷声抱着书本用手肘挣开何培霖,气匆匆地往教学楼外走去。

何培霖莫名其妙的碰了一鼻子灰,朝着梁熙纤瘦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加快脚步追上她,弯唇笑道:“你才多大的年纪就知道整天生气,小心变成小老太太。”

阳光下,两人的斜影成双成对。

梁熙被他跟得烦了,索性停下来,仰着下颔侧看着他:“为什么他们会说只要我出现,你就会参加击剑友谊赛,这关我什么事?”

“因为这是事实啊。”何培霖说得理所当然,单手插着口袋站在原地,“你不去就没人帮我加油了。”

前几天击剑社的新社长唐新峰找来说请他出山参加友谊赛,他没有答应,随口说了句:“没什么意思。”

唐新峰急了,忍不住就问他:“何师兄,那怎么才有意思啊?”

说这个师兄喜欢击剑吧,好像不对,他看起来不太在乎,可若说他不喜欢吧,他又怎么那么厉害?

在一旁的江哲一语道破天机:“他啊现在只对他的小女朋友有意思,就那学设计的梁熙,你认识不?”

因为师弟谭振洋的关系,唐新峰对她还蛮有印象的,原来她是和师兄的女朋友?这下闹乌龙了,他额上开始冒汗了,说话也结巴起来:“认、认识啊。”

“唔,认识就好,她去的话我打包票霖子也去,这成不成全凭你们的本事了。”江哲意味深长地笑着提醒。

当时何培霖没承认也不否认,没想到他们就那样传开了。

梁熙语噎,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他怎么就能说得形似神似呢?

偏偏还有人信!

她气不打一处来:“何培霖,我警告你啊,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客气了!”

“怎么个不客气啊?说来听听?”何培霖玩世不恭地笑着,还邪气地贴近她说,“再说了,只要你承认了是我女朋友的话……他们就不是胡说八道了不是么?到时候我可全听你的。”

“滚!”

梁熙没想到的是回到宿舍也不得安宁,就连徐萌也在磨她。

徐萌使出浑身解数,又哀又求:“我的小熙,好熙熙,亲爱的,宝贝儿,你就答应我嘛……”

梁熙没好气地甩开她肉肉的掌心,斜睨着她道:“你少跟我装肉麻!我不吃这一套。”

“你就是去观众席坐一下,又不会少块肉的,T大可是派了全明星阵容啊,他们的头儿除了何师兄没人能搞定。”徐萌又不依不饶地蹭上来。

“不去!何况你们不是还有谭振洋么?”梁熙使劲地摇头,仿佛要她去刑场似的。

“谭振洋擅长的是花剑,社长重剑是不错的,何师兄则是精通佩剑,都不一样的!而且寡不敌众,光谭振洋一个怎么拿得出手?你就当为了学校荣誉牺牲一丁点色相嘛……我保证你一根头发都不会少滴!”

“我都说了不想去!”一想到要间何培霖她就头疼心闷浑身不自在。

“小熙……就当为我吧。”徐萌苦哈哈地装可怜。

梁熙一脸无奈,看穿了她的伎俩似的:“说吧,他们还许你什么好处了?”

徐萌很快就招了:“呃,社长答应送我两张久石让演奏会的门票,还帮我约到了周林,成败就看这回了……”

周林是徐萌暗恋的对象,一个学小提琴的上海男生,后来真成了徐萌的男朋友,她还跟着他到上海发展了。

最后梁熙抵不过好友的软磨硬泡也不忍她错过把握幸福的机会,不情不愿地去观看了击剑的比赛。

周六眨眨眼就到了。

之前梁熙也看过一两场类似的友谊赛,可是观众都只有小小半场,没想到今天晚上整个体育馆人满为患,助威横幅啦啦队一样不缺。

梁熙就奇怪了,这击剑队又不是明星,至于么?

徐萌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小熙妹妹啊,你可别小看咱击剑队,那个个可都是校园的风云人物来着,尤其是你家何师兄,啧啧,简直是一呼百应,比明星还大牌。”

“什么你家我家?再这样我可走了啊!”梁熙狠瞪了她一眼,作势要走。

徐萌知其面软,赶紧把女娲娘娘拉回来哄着:“别介,我只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离比赛开始越来越近,徐萌是跑后勤的,一会儿被人喊去东,一会被指向西,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她刚给梁熙随手一指的观众预留席梁熙找半天没找着,感觉都被人坐满了。

运动员也陆陆续续进场,何培霖和唐新峰几个队友一起出现,本来严肃的表情在见到她的时候明显地轻松了不少,撇开大家走上前来:“你来很久了?怎么不找个地方坐下来?”

要不是你何大爷,我至于来么?

这句话梁熙只能憋在心里,勉强耐着性子说:“我刚到,正要去观众席呢。”

何培霖环看了一眼观众席,拧了拧眉:“你去观众席做什么,人又多又挤,直接坐在内场就好了,还看得清楚。”

这时不知道是谁不知死活地来了一句:“嗳,何师兄,内场是选手和工作人员才能……”

“嗯?”何培霖眉梢一挑,那个淡淡的上扬尾音任谁都能听出不悦来。

唐新峰早就习惯了他目中无人的脾气,极快地变通说:“没什么,师妹就坐内场吧,还能帮师兄忙递个水或者毛巾什么的,很好,很好。”

就这样,梁熙就被“安排”坐在内场了。

换上灰白色击剑服的何培霖自然而然就有种凌人的气势,更勿论他手里还握着那柄犀利的佩剑,像主宰着生杀予夺的君王。

比赛正式开始。

佩剑与花剑重剑不同的是它更注重灵活性和战术应变,一开始两人都很谨慎,没有急于击中对方,只是试探性地在剑道上前后移动。

梁熙本以为自己不在意的,可是却忍不住屏住呼吸,两眼紧紧地盯着场内的情况,手也捏成拳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渐渐的何培霖似乎不耐烦了,机灵躲开对方剑身的同时加快了攻击的速度,再然后是数不清的快速进攻防守还击的回合。

每当他击中对方时,叫好声此起彼伏。

梁熙甚至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唇抿得紧紧的,双眸注视着他的进攻动作,犀利,精准,漂亮。

她只能找到这几个形容词,他是场上绝对的王者。

毫无悬念的,何培霖赢了。

他脱了头盔夹在腰侧,汗湿的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和对手和观众致意,观众席上一片欢呼,他只是回过头在内场里寻找着某个身影,等他看到梁熙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两人的目光在热闹的空气里相遇,他握着剑骄傲地笑了。

梁熙也微微笑了,等意识过来她才横了他一眼,又很快敛下眸掩饰自己的情绪,而他笑容渐次扩大,朗朗地笑了出来。

如此一个风华正茂的英俊男子。

磊落地在大家面前向他喜欢的人展示自己优秀的一面。

比赛继续。

最后他们比分略胜T大,名副其实的友谊赛。

何培霖和队友合照过后,才发现梁熙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