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将白想着想着,突然惊醒。

等等,他现在好像…不是在做梦?面前这个他在试探的人,是真的七殿下,而不是他梦里的幻影?

一个激灵,叶将白松开长念,猛地后退开去。

长念一副被蹂躏过的模样,委屈巴巴地靠在池子边掉眼泪。太惨了呀,这也太惨了,她被人轻薄了,而且还是被个断袖当成男人轻薄了!

这怎么办啊,她虽然也喜欢男人,但她不是个男人啊!

神色复杂地擦了擦嘴,长念望向对面同样神色复杂的叶将白,内心天人交战。

这可是权倾朝野的辅国公啊,她在人家鼻息之下讨生活,受这么点委屈似乎算不得什么。但万一叶将白对她动心了,然后发现她不是男人,她是不是会死得更惨?

你说叶将白这样有才有貌的男人,喜欢什么女人不好,做什么非要来轻薄她?

“殿下…”揉了揉眉心,叶将白觉得可能是这浴池里气氛太奇怪了,导致他糊涂了,于是开口就想解释:“方才我…”

“国公不必多说,我都明白!”长念抹了把脸,“男人的冲动嘛,很正常。”

“很正常?”叶将白一噎,接着就沉了脸,“还有谁这么冲动过?”

赵长念:“…”

也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叶将白起身就跨出了浴池,长念吓得闭眼不敢看,等没动静了,她再睁眼,这屋子里已经只剩她一个人了。

太好了!

飞快地爬出浴池,长念擦干身子,没敢换束胸,赶紧溜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池香汤还尚热,水波潋滟之中,却是一个人都没了。

下午的时候,长念换了束胸更了衣,坐在院子里发呆,没一会儿风停云就过来了。

“殿下。”他一脸惶恐,“殿下可知发生了何事?”

“怎么了?”长念不解,“外头又出事了?”

“倒不是外头。”风停云在她旁边坐下,丝毫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茶,喝了一口歇了气才道,“国公今日好大的火气,把自个儿关在了书房里,进去的人无不是尿着裤子出来的。”

长念挠头:“这么可怕吗?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呀,早上共浴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那他怎么…等等。”刚想顺着话说,风停云察觉到了不对,一双凤眼猛地瞪大,“共…共什么?”

脸上飞红,长念不好意思地低头:“国公非拉着我共浴,我也没法儿推辞,他说算是效仿先祖,坦诚相对。”

第36章 没感觉没感觉

一个没坐稳,风停云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大人?”长念连忙想来扶他。

风停云摆手,目光从她脸上一路划过胸口,再看回她脸上。

竟然…当真是个男儿家?他之前给她把脉,看她右脉大,阴气盛,还以为是个女儿身,谁知道竟是误会了。

敢跟叶将白共浴,那定是男儿身无疑,就算脉象有问题,也一定有别的缘由。

那么问题来了,一向痛恨断袖的叶将白,为什么会主动要求跟个男人共浴?而且现在还情绪暴躁,殃及池鱼,半点也不像平日的冷静自持。

“对了风大人,有件事想请教。”长念眼里有些迷茫。

“殿下请讲。”风停云坐回椅子上,强自镇定。

长念问:“一个男人若是主动吻你,但之后又很生气,那他是对你有意思,还是什么意思?”

刚坐稳的屁股,又“呯”地一声砸在了地上。风停云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抬头看他:“他…主动吻你?”

长念点头。

风停云噎住了,脸上一阵青紫色,接着起身,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哎,大人!”长念伸手唤他,“您还没回答我呢!”

这还需要什么回答?叶将白从来不是个重色的人,跟人共浴已经超出他的想象,还…还吻一个男人?

如此若还不是对人有意思,他名字倒过来写!

一口气跑回书房,风停云壮着胆子踹门进去了。

然后下一瞬,他被叶将白给踹了出来,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爬起来,伸手敲门:“国公,我有要事求见!”

叶将白冷着脸拉开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今日我休沐,不谈公事。”

“不是公事,私事!特别私的私事!”风停云挤开门,一脸焦急,“你我兄弟多年,就算你阴险狡诈诡计多端,遇见事儿了哥哥也不能放着你不管。”

叶将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抬起了脚。

“哎,好好说话别动脚!”风停云双手抱拳,“我是真的担心你。”

看他一眼,叶将白去书桌后头坐下:“说。”

“你真对七殿下动心了?”风停云一脸愁容,“之前不是还叮嘱过我不可越矩吗?你这么清醒的人,怎么会突然这般糊涂?”

“我没有。”叶将白平静地道,“是她对我动心,我没有别的想法。”

“骗鬼呢?你没想法还吻人家?”风停云唏嘘。

眉头拧了拧,叶将白咬牙:“她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你都敢做,还怕人说吗?”

“那不一样。”叶将白扭头看向窗外,“只是试探而已。”

有人这么试探的吗?试探什么?试探自己是不是断袖?风停云很想嘲笑他,但想想看,以叶将白这空白的感情史来看,他对感情方面有疑惑是肯定的,没人开导他,他自个儿探路也有可能。

于是,风停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一种长兄的慈爱口气问:“试探出什么了吗?”

嘴唇上仿佛还留着触感,叶将白抿了抿,微恼道:“没有。”

“嗯?”

“我对她没感觉,试过之后更清楚。”叶将白道,“我把她当儿子护着。”

微微一顿,风停云唏嘘:“你这话给别人听见,就麻烦了。”

能把皇子当儿子看的,只能是皇帝。

扯着嘴角笑了笑,叶将白拂了拂衣袖,看向背后挂着的那幅大周版图。

“总有一天会成的。”他道。

感觉到他周身气场的变化,风停云微微宽心,打趣道:“旁人狼子野心,要的都是江山如画权倾天下,你倒是好,就要个儿子?”

“哼。”叶将白道,“儿子挺好的,我就缺个儿子。”

夫人都不想娶,还想直接要儿子,可真是什么便宜都被他占了。风停云失笑,笑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七殿下那边,你就算无意,也小心些。”

“我知道。”

外头雪晴了,亮光透过窗纸映进来,他侧头看着,伸手挡了眼睛:“七殿下别误会了就是,我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那。”风停云挑眉问,“我可以有多余的想法吗?”

“不可以。”

“…为什么啊,你都对人家轻薄调戏的!”

“因为我知道分寸,你不知道。”没好气地拿了个折子甩给他,叶将白道,“先把你自己的破事处理妥当再说吧。”

又有人参奏风停云拐带良家公子、败坏朝野风气了。

风停云打开看了看,叹了口气:“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我对这谁谁家的人能有兴趣吗?长得不及七殿下十一,还不如我之前好的那个小公子…”

“闭嘴,滚出去!”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风停云揉着屁股安抚赵长念:“国公没有别的想法,殿下别往心里去。”

一颗大石头落了地,长念长出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太好了,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成娈宠了。”

嗯?看这反应,一点也不失望啊?风停云有点好奇:“殿下不喜欢国公?”

“喜欢啊!”这么有钱有势还罩着她的人,为什么会不喜欢?

“那为什么不难过?”

为什么要难过啊,叶将白真要有什么想法她才难过呢,胸可以束,别的地方怎么办啊?她又不能真的变成男人!

赵长念心里嘀咕,面上倒是不敢说,只能傻笑。

这等傻乎乎的笑容,落在风停云眼里就成了一出苦情大戏——深爱的那个男人与我亲近只是为了试探,我爱他,但我不能缠着他!痛苦!挣扎!还要露出笑容来掩饰!

太惨了!

眼角带泪,风停云拍了拍长念的肩膀:“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派人来告诉我。”

赵长念不知道面前这个人为什么对她一脸同情,不过送上来的好处她还是点头就答应了:“多谢大人。”

夜晚的京城又下起了雪,但国公府里温暖如春,长念吃饱喝足,十分满意地睡了过去。叶将白却是坐在窗边看着雪,一夜未眠。

年末军饷开始运送,三皇子新官上任三把火,差事办得十分妥帖,皇帝喜悦之下,在朝堂上也夸了两句。

太子心里不舒服,与五皇子更加水火不容,势要在典狱史的案子上争个你死我活。叶将白始终一脸和善的笑意,不管谁来送礼他都接着,有什么忙他能帮的,也都帮,到月底的时候,五个大箱子从侧门抬进来放在了后院。

长念蹲在走廊边看着,心想这多半是三哥的谢礼,别人的礼没这么重,也不会从侧门进来。

眼看着要过年了,国公府的收入真是丰厚得令人眼红。

吸吸鼻子,她跑去叶将白的院子里,打算蹭点吃的。

叶将白今日也在忙着收礼,只是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一张脸笑得很假。他面前站着个人,一直拱手在说什么。

“不必了。”叶将白道,“府里不缺人。”

“国公就当可怜可怜,那孩子也不容易。”

长念站在门口,觉得偷听不太好,于是放重脚步跨了进去,光明正大地听。

“国公。”

“七殿下。”叶将白侧头看见她,眼眸微微一亮,立马招手示意她过去。

长念乖巧地站过去,手就被他抓住了。

“外头那么冷,怎的也没捂个暖袖出来?”他替她呵了一口气,神色温柔。

旁边站着的人僵了僵。

长念很机灵,立马明白这是要用她来挡谁家姑娘呢,随之配合,低笑道:“想着来见国公,走得快了些,忘记了。这位是?”

“这是礼部的许大人。”

“见过七殿下。”许大人面露尴尬,“殿下与国公还有事,那下官就不多叨扰了。”

“大人慢走。”叶将白颔首送他到门口。

人走远了,长念恢复了正常,笑着问:“国公府上的确少女眷,为何总是推辞呢?”

叶将白睨她一眼:“国事甚多,无心家事。”

“哎,也不是不能兼顾,找个性子好些的夫人,还能为您分忧呢。”长念笑道。

微微阖眼,叶将白敲了敲桌子:“殿下很盼着在下成亲?”

“倒也不是盼着,但国公已经是适婚之龄了呀。”

口是心非,跟他说这些无非就是想听他说一句对那些女人不感兴趣。叶将白抿唇,心想这点小心思完全瞒不住他,又何必在他面前耍把戏?幼稚!

别开头,他道:“成亲是早晚之事,不着急,殿下也不必替在下着急。”

好冷漠哦!跟之前浴池里亲她的那个完全不是一个人嘛!长念腹诽,不过也好,看来他真的完全没把那件事放心上,她也就不必提心吊胆的了。

“对了。”想起要事,长念连忙正经道,“有件事想求国公帮忙。”

“何事?”

黑黝黝的眼睛亮起来,长念搓搓手,咧嘴道:“年底了,北堂将军马上要回京,往年我在宫里,顺路就能见他一面,但今年…”

嘿嘿两声,她问:“国公能不能想个法子,不把我送回宫,又让我见见北堂将军啊?”

垂眸看着她这张完全明亮起来的脸,叶将白沉默半晌,然后皮笑肉不笑:“要是我说没法子呢?”

第37章 我没放心上

开玩笑,权倾朝野的辅国公,会没有办法带她去见个人?明显是敷衍她!

然而,长念也没法指着他鼻子说他撒谎,只能垂了脑袋小声道:“那…那便算了,我再想想法子。”

“年底事务极多,殿下与其在这些琐事上费神,不如想想如何在朝中站稳脚跟。”叶将白拂袖,侧过身去不再看她,“殿下总不能在这国公府躲一辈子。”

长念微愣,随即问:“有何事需要用我?”

“三皇子督管军饷,殿下大可去分一杯羹。”叶将白道,“太子和五皇子如今都无暇他顾,殿下若趁机揽权,便再不必被人拿捏。”

“揽权…”长念苦笑,“国公不是不知,我一不受父皇宠爱,二没有五哥那样的身家背景,拿什么揽?”

“殿下有我。”叶将白看向窗台上的碎雪,“有我在,别的您都不需要。”

长念沉默,眼里有犹豫。

她的女儿身实在太过危险,若听母妃之言,平顺地伏于泥尘之中,许是真能安稳一世。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不是每个人都能生在皇家的,既然在了,为什么不赌大些?

眼里犹豫散去,她咧嘴笑了,朝面前的叶将白深深鞠躬:“多谢国公。”

叶将白抿唇,终于回过身来,问她:“上药了?”

“嗯?”长念没反应过来。

叶将白阖眼,目光落在她膝盖上:“不是跟叶良切磋被摔疼了?这两日看殿下走路都不太利索,送去的药殿下没擦?”

“擦了。”长念扁嘴,“但淤青许久也没消,还是疼。”

叶将白微哂:“淤青都没消,殿下莫不是就将药敷上去而已?”

“啊。”长念点头,“不然还要如何?”

嘴角抽了抽,叶将白伸手扶额,觉得自己不仅养了个儿子,这儿子还有点蠢。

“过来。”

被他按在旁边的软榻上坐着,看他一副要给自己上药的架势,长念很想说不用了,但一坐下,她发现叶将白软榻上铺的毛皮十分柔软暖和。

“这是什么毛啊?”她新奇地摸了摸。

“雪貂,西域进贡的贡品,大周一共五张,三张都在这里了。”

真是奢侈啊!长念发现,辅国公真是一个半点不会亏欠自己的人,银子多,吃穿用度就极其精细华贵,不像别的大臣,有钱也装清贫。

叶将白在矮柜里拿了药,回到软榻上坐下,掀开她的衣袍下摆将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将她的衬裤给挽了上去。

这一挽,就露出来一截雪白如玉的小腿。

叶将白动作一顿,眉头都皱了起来,心想这七皇子瘦得是不是太过分了?这小巧的脚踝,他一只手可以握住两个!轻轻一折怕是就要断了!

“殿下有空同叶良一起练练武吧。”他伸手捏住她的腿肚子,“这般身子骨,怕是盔甲都撑不起。”

天气冷,长念身上本来就凉,被他那粗粝温热的手掌一握,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国公。”她有点脸红,“我能自己来的。”

“殿下自己来的后果,就是这么多天了还是一片淤青。”叶将白看向她那青紫的膝盖,“上药是要把淤青揉散才行的。”

说着,手上抹了药,狠狠地揉上她的伤处。

“啊!”长念没忍住,惨叫出声。

叶将白横她一眼:“男儿家,哪能这般忍不得疼?”

你才是男儿家呢,你全家都是男儿家!长念泪眼朦胧,咬着唇求饶:“就让它青紫吧,总会自己好的!”

“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殿下应当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