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念跟着继续跳,非要对着他的脸道:“再说了,北堂家历来是不参合党争的,你帮我说话,在别人看来,就是北堂家与七皇子串通一气了,那怎生是好?”

“我本就与你串通一气。”北堂缪闷声道。

“可还有北堂家呀。”长念认真地与他讲道理,“那么多叔伯,还有北堂大将军,你都不管了?”

说不过她,北堂缪抬手就按住她的小脑袋,冷声道:“甜汤喝掉,去洗个热水澡,进暖阁再说。”

“哎…”长念还想再说,奈何北堂缪没给她机会,抬步就往外走了。

夜色沉沉,各府都已经熄灯入睡,国公府主院的灯却是一直亮着。

叶将白撑着眉骨,眼神阴鸷地盯着屏风上挂的那件百蝶穿花裙,已经盯了半个时辰了。

第63章 死断袖!

飞绣的彩线,点缀的珍珠,拢一段轻薄的烟纱,若衬着那人的脸,便像极了一场旖旎的春梦。

然而眼前只有裙子,没有人。

叶将白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他似乎下意识地把赵长念当成姑娘了,但那分明是个男儿身,他近不得的男儿身,又怎能因着有亲近,便下意识地霸着她呢?

她去北堂府挺好的,有什么不好?将北堂缪也扯下来,这一汪湖水必定更加浑浊,浑水才好摸鱼。就算在那儿住下又如何呢?换个床铺睡罢了。

然而,脑海里却闪过北堂缪那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带着野兽要守护领地的攻击性。

叶将白不悦地眯眼——那个人,把赵长念当成他的,可凭什么呢?他觉得是他的就是他的了?

气性上来,他起身,朝屏风走了两步。

然而,走到一半,又顿住。

叶将白扶额,喃喃地道:“像什么话,如此一来,岂不是为了个男人争风吃醋了?”

他喜欢的是女人,不是断袖!

转身回去软榻上,他缓和了神色,平静地吩咐:“良策,准备熄灯。”

良策从隔断外头进来,担忧地道:“主子,您的晚膳还没用。”

气都气饱了,还吃晚膳呢?叶将白很想这么说,可一想觉得不对,立马冷静下来,道:“一顿不吃也无妨,当清肠胃了。”

良策无奈,只得应下,替他更衣,看他上了床榻,便熄了灯。

躺在床上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帐顶,叶将白骄傲地想:看,老子不在意她,她去别处就去,老子照样能好好睡觉!

然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眼睁睁看着外头的天色亮起来,盯着眼下乌黑的辅国公愤怒地想,他睡不着,别人也别想好过了!

大年初五,皇帝于御书房召了几位臣子和长念,开始安排磨砺之事。但,刚开口说了个巡卫营,旁边的叶将白就站出来了。

“陛下。”他道,“七殿下身子孱弱,武艺平平,直接去巡卫营,恐是磨砺不了什么,反失威信。以臣之见,不如择护城军。”

长念站在旁边,闻言捏紧了手。

皇帝有点意外,近日辅国公与念儿甚为亲近,他还以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反对,却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人就是他。

“据朕所知,念儿也有在习武。”帝王道,“有些根基的。”

叶将白淡笑:“陛下大可一试。”

“哦?”帝王看了看长念,“这要怎么试?”

“臣今日进宫,带了一名门客护身,那门客武艺尚佳,只是进不得崇阳门。陛下大可召之,令其与殿下过招。”

“…”帝王看了叶将白一眼,思虑片刻,道,“宣吧。”

于是,毫不意外的,赵长念看见叶良跟着大太监进来行礼。

气得笑了一声,长念望向叶将白。

这人不仅是铁了心不想让她去,还想让她在父皇面前出丑。

什么仇什么怨?他几句话就能磨掉的事情,非要如此羞辱她吗?

察觉到旁边的视线,叶将白没有看回去,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朝帝王道:“此人便是微臣府上略通武艺的门客,先前想去巡卫营考个小卫都没能考上。”

这等水平的门客,也不算欺负七皇子了,帝王点头,心想国公应该会给念儿留些颜面。

然而,两人站去大殿外头的空地上,不过三招,叶良就将赵长念扣死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长念的小脸憋得通红,却没张嘴求饶,努力想挣脱叶良的钳制,奈何女子和男子有天生的力气差异,就算她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能从叶良手下逃离。

帝王看得沉了脸。

叶将白唏嘘:“也怪不得殿下,殿下很勤奋,但身子骨到底是太弱了。”

“嗯。”帝王沉声道,“这孩子是早产,生来就比旁人瘦弱。”

长念听得眼眶一红,猛地使力,竟把叶良顶开半寸。

叶良微愣,知她是气急了,很是不好意思,但主子有命,他还是只能将她抵回地面。

胜负已分。

帝王叹了口气,觉得脸上无光,摆手道:“爱卿的担忧不无道理,那么…”

“陛下。”一直没出声的北堂缪开了口。

皇帝侧头,问:“北堂爱卿有何事?”

“此人。”指了指叶良,北堂缪道,“臣想一试。”

“这…”帝王觉得没必要,一个门客而已,试来做什么?

然而北堂缪却道:“臣初接巡卫营,还不甚了解门槛,此人武艺不错,却没能考上小卫,臣十分好奇其深浅。”

这倒是有理,帝王想了想,颔首:“那爱卿便试试吧。”

正好也没别的事,看个热闹也不错。

叶良松开了长念,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叶将白一眼。

叶将白的表情十分冷淡,斜眼看着北堂缪过去把赵长念扶起来,嘴皮一动,无声地朝叶良道:“打。”

有这命令,叶良就不顾忌了,拉开架势就看向北堂缪。

“站远些。”北堂缪褪了披风,递到长念怀里,然后扭头,眼神凌厉地望去对面。

叶良被他微微一震,稍露游移,北堂缪立马动手,以他这一瞬的走神为破口,出招快而狠,立马站住了上风。

高手过招,与方才的单方面碾压完全不同,帝王还没反应过来,这两人便已经过了二十招。

“厉害啊!”帝王惊叹,“北堂爱卿身手了得朕是知道的,这门客竟然能与他过招。”

叶将白微笑,目光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赵长念。

她抱着人家的披风傻愣愣地看着,望向北堂缪的目光里满是担心,北堂缪稍有吃亏,她整个身子都绷起来了。

死断袖!

冷冷地收回目光,叶将白哼了一声,给了叶良一个狠戾的眼神。

叶良明白他的意思,然而北堂缪怎么说也是久经沙场之人,在耐力和力道方面远胜于他,他要接招已是吃力,想胜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勉强挣扎了五十招,叶良败下阵来。

“好!”一众官员看得都喝彩,帝王也微微颔首,对叶将白道:“爱卿这门客哪能考不上巡卫营呢?许是有什么误会吧。”

“臣不清楚。”叶将白低头应着,眼角余光一扫,就看见赵长念抱着披风,飞也似地去了北堂缪身边。

第64章 针锋相对

“你没事吧?”长念借着把披风给他的间隙,极小声地问了一句。

擦了擦嘴角,北堂缪拢上披风,心情甚好地道:“无妨。”

吸吸鼻子,长念垂着脑袋嘀咕:“你完全不必要出来跟他打的。”

“那便看着他用这个高手,在陛下面前抹掉殿下勤练的武艺?”北堂缪摇头,“做不到。”

长念有点感动,咬着唇跟着他往御前走,心想是啊,今日若没有他站出来,父皇定是要觉得她懦弱无能,给皇室丢人了。

“陛下。”北堂缪拱手道,“此人之武艺定在巡防营考核水准之上,莫说七殿下,就是三殿下来过招,也定吃不住五招。”

帝王松了眉目,笑道:“国公府上的人就是厉害。”

“七殿下再磨砺两年,未必不能出其右。”北堂缪道,“护城军巡逻较多,操练较少,不适合殿下,以微臣之见,七殿下当择巡卫营。”

“北堂将军此言差矣。”叶将白皮笑肉不笑,“护城军也多有操练,且北门有练兵场,专供护城军。”

北堂缪侧头,面无表情地问:“那何以两年前三皇子需要锻炼之时,国公执意推举巡卫营?”

“今时不同往日。”叶将白道,“叶某觉得当下最适合七殿下的,就是护城军。”

冷笑一声,北堂缪道:“护城军与巡卫营皆在我麾下,国公大人一介文臣,是觉得比武将更了解武场?”

剑拔弩张!

短短几句话,两人不知怎么就针锋相对了,语气越来越凌厉。上头的帝王都听得愣了愣,慌忙打圆场:“两位爱卿有话好好说。”

“陛下,微臣向来是好说话之人。”叶将白淡笑,“但北堂将军似乎对微臣有看法。”

“当朝各位大人,哪位不是各司其责?”北堂缪正色道,“但国公大人居公爵之位,涉三省六部之权,已经算是逾越,如今还想在武场的事情上指点在下?”

“指点不敢当,提议而已。”叶将白道,“将军是不是太过于激动了?”

“皇子入武场,走过场之人五六,认真习武习兵之人二三。”北堂缪朝帝王拱手,“臣一直对此有异议,借此机会,臣想请陛下加以整顿。”

帝王沉默,眼里有思忖。

北堂缪身后的骠骑将军立马出列,递上奏折。

叶将白有备而来,他何尝是空手上场?不想让赵长念进巡卫营,那你的三皇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功绩都是拿的别人的,堆积起来换个“三皇子有能力”的虚名,若是不闹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偏偏不想安生,那就怪不得他了。

前年巡卫营灭叛贼,三皇子记了一等功,然而他当时压根不在场。——这只是个小例子,他举给陛下听,若是不够,还能再举。

叶将白抬眼,目光对上北堂缪,眼里暗潮粼粼。

北堂缪平静地回视他。

御书房里的臣子们大气也不敢出,心里都在叫天。以前坊间就有传闻说辅国公和北堂大将军不和,众人一直没曾见过这两人碰上,还以为是谣传。如今一看,这哪里只是不合啊,简直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不过,这两人的矛盾从何而起的呢?

大家心里都在嘀咕,座上的皇帝也发愁,折子上写的东西倒还好,这些沽名钓誉的手段,他心里也清楚。但从这折子就能看出北堂缪的态度——他要整改武场,并且不想让文臣插手。

这个文臣是谁就不用多说了。

皇帝头疼啊,文武治国,这一文一武两个最器重的臣子,怎么就怼起来了呢?

“此事…”合了折子,帝王道,“改日再议罢。”

叶将白和北堂缪齐齐拱手应下。

御书房散场,众人纷纷出宫。一离开崇阳门,长念就想去追上叶将白,说两句话。

然而,北堂缪拉住了她的手腕。

“郑姨娘给你备了午膳。”他低声道,“有你爱吃的牛腩。”

长念干笑两声:“我还要去北堂府吗?”

“自然。”北堂缪看向前头那明显慢下步子来的辅国公,淡声道,“别处都冷得很。”

就你家不冷,你家是放在火炉子上烧出来的!

叶将白走在前头,冷笑连连,心想傻子就是好骗,一顿牛腩也能把她勾走,瞿厨子随便做道菜,都比北堂府的好吃一百倍!她是忘了还是怎么的?

他都放慢步子,给她台阶了,她只要追上来跟他回国公府,再认个错道个歉,他完全就可以当什么也没发生过,继续给她好吃的。

然而,走了半天,后头那人也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红提还在那边等我呢。”长念小声对北堂缪道,“我总得回去看看她。”

是,一个丫鬟都比他值得她看!叶将白翻了个白眼。

“辅国公要照顾三皇子,怕是没空顾及殿下,殿下在北堂府多住两日也无妨,养伤哪里不能养呢?”北堂缪道,“等会我便让人去把红提接过来,顺便替殿下收拾行李。”

“这…”长念挠头,也不知该如何拒绝,只能寄希望于前头三步之遥的叶将白。

他回个头,替她回绝了就好。

然而,叶将白像是没听见似的,别说回绝了,连看她一眼都不曾。

长念苦笑,心想她今日也算一个好踏板了呀,帮着他把叶良的武艺在父皇面前展示了,之后叶良想去哪里任武职,都是轻轻松松的,他还有什么好不满的呢?

该生气的是她呀,被他用门客来羞辱,若不是北堂缪伸手,她往后都不会被父皇待见了。

垂下眸子,长念盯着自己的新棉靴看了一会儿,还是等不到叶将白开口,便应:“好的。”

叶将白“咔”地一声就将腰上的挂件给捏碎了。

上好的白玉被扔进了雪地里,砸出了一个洞,陷了进去。长念瞧见了,心里莫名地跟着一拧,泛上一股子说不出的酸疼来。

她走上去,蹲在那小洞边,伸手刨了刨,将那半截挂件刨出来,握在手里。

第65章 注定是孤独的人

世人都说辅国公是爱玉之人,可他的玉太多了,所以折掉一块,一点也不会心疼。

但这是她买过最贵的玉器了,哪怕用的是他给的银子,也是她在清晨去店铺门口候着,说好话换来的。

结果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长念抿唇,看着那可怜兮兮的断玉,心里止不住地难受。

“别蹲着,待会儿靴子又该湿了。”北堂缪皱眉拉她起来,伸手想把那断玉扔了。

长念握紧,缩回了手。

前头的叶将白步子迈大,越走越快,转眼就没了影子。她收回目光,低声道:“走吧。”

北堂缪眉心微皱,也没多说什么,与她避嫌,前后出宫,又在宫外汇合,一起回北堂府。

大年刚过,空气里有各家的腊肉香肠味儿,马车过处,炊烟不断,虽然嘈杂,但倒是让人觉得温暖。

叶将白面无表情地靠在车壁上,听得外头的雪松絮叨道:“老太爷那边让人传话来了,年都过了,您总该回去一趟。”

“之前闹得不愉快,那也是老太爷一时气话,您总不能真不回老宅。”

“几个晚辈还等着给您磕头呢。”

听得不耐烦,叶将白低斥:“闭嘴。”

外头没声音了,叶将白低眉看向腰间挂着的半块冰种,眼里戾气更重,伸手解下来就要扔去窗外。

然而,眼瞧着玉也要脱手了,他勾着绳带,又扯了回来。

玉没做错什么,错的是人而已。

回到国公府,里头各处都冷冷清清的,除了下人,再没别的了。叶将白独自坐在屋里,接了两叠文书,一一批复处理妥当,又让良策去办事,给三皇子那边送了年礼。

所有事情都忙完了,便盯着屋子里的屏风发呆。

外头遥遥传来热闹的鞭炮声,他身边却什么也没有,寂静得像一座坟墓。

不过没关系,叶将白想,所有想站到最高点的人,都是孤独的,他就不该尝到有人陪伴是什么滋味儿。

“主子。”良策小心翼翼地问,“天色晚了,要派人去接殿下回来吗?”

“不必。”回过神,他笑道,“我的院子里不需要外人。”

没错,他与她,真的就只是外人而已。

大年初七,北堂缪将七殿下带去了巡卫营,虽无圣上明示,但有他这个统领做主,赵长念还是很顺利地就接过了副都护的衣裳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