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着朋友,我要帮你,要使你当上美国总统,我做得到的!现在我向总统讲话,如果他没在看电视,请白宫里看着电视的人转告他,让我们的这个小朋友当一天总统吧!”

在以后的几个小时里,电话像潮水般打向白宫和国会大厦,有孩子们打的也有大人打的,他们都要求总统让这个孩子接替他一天。当时总统正在同家人进晚餐,他同第一夫人一起看到了电视上向他说话的戴维,很快又接到了白宫被全国的电话吵翻了天的报告。在决定他是否连任的竞选即将来临之际,这是一个在选民中竖立形象的绝好机会。他在电话中答应了戴维的要求,并打电话给白宫办公主任,用总统专用直升机把那孩子连夜从费城接到华盛顿。第二天,那个患白血病的孩子真的坐在了白宫象征着国家最高权力的椭圆形办公室中,开始了他为期一天的“总统”任期,真正的总统坐在旁边担任他的助理,帮助他批阅了一份又一份的国家文件。

这一天,戴维坐在家中,在电视上看着那个实现了童年梦幻的孩子,这一天,那孩子代替他成了全国孩子和大人注意的中心。戴维并不嫉妒那个不久于人世的小朋友,但这一天,他千遍万遍地对自己说:我要当一个真正的美利坚合众国总统!

每一个真正的美国人都是两种本来互不相容的东西的结合,这两种东西就是绝顶的浪漫的绝顶的务实。做为一个标准的美国孩子,这两种东西在戴维身上确实得到了完美的结合。他并没有沉浸在总统梦中,而是扎扎实实地干了起来。在美国,军队是总统的摇篮,43位总统中就有27人服过军役,戴维所敬佩的乔治?华盛顿、德怀特?艾森豪威尔、约翰?肯尼迪和理查德?尼克松都是从军旅中开始他们辉煌事业的。无奈戴维要想进入军队还要等很多年,但戴维看准了的事马上就要干,在那条金色路的起点蹲上十来年对他是不可想像的。他注意到,美国最出色的总统林肯的事业是从律师开始的。

于是,戴维的活动开始超出电视专题主持人的范围,他以电视为轴心,渐渐扩大自己的活动范围,最后像跳进游泳池一样一头扎进了那个充满生存竞争的广阔社会,并显示出他在这个既冰冷又滚烫的海洋中游泳的奇特技能。他首先注意到了一个来自内华达州的民主党女参议员西莉亚?道格拉斯夫人,这位41岁的风姿动人的西部女性被认为有希望成为美国的第一任女总统。有一天,戴维突然向纽约的一家民事法庭上诉,要求同父母脱离关系,理由是父母虽然没有虐待行为,但对自己毫无感情,他不想生活在那样一个冰冷冷的家中。同时他许诺:如果法庭做出正确的判决,他将付给“前父母”数目惊人的一大笔“赔偿费”!从法律上讲,亲缘关系是无法脱离的,所以法庭最终也没有做出那样的判决。但对戴维来说这无关紧要,他的目的已经达到。首先,他把自己在孩子们中的影响又增加了一个数量级,这个奇特的案件轰动了全美。在公元世纪九十年代的美国,优厚生活条件下家庭关系的淡薄几乎给每一个孩子的心中蒙上了阴影,虽然戴维有其它的目的,但他在法庭上并没有说谎,那个推销员父亲和广告画师母亲最初在法庭上鼻涕眼泪好不凄惨,但听到小儿子给他们的“赔偿费”的数目后,就一声不响了,第二次开庭,他们的律师也改了口。孩子们看着屏幕上的戴维,激动得热泪盈眶,这不仅是同病相怜,更是对戴维敬佩得五体投地。戴维知道这种影响的重要,因为不管他的目标多么远大,实现它也是二十六年以后的事了(美国宪法规定竞选总统的最低年龄是三十五周岁),那时,现在的同龄孩子已是他的主要选民了。但最大的收获还是他吸引了道格拉斯夫人的注意,夫人是一个著名的“孩道主义者”,这多半是因为她自己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她在国会和全国起劲地为儿童权利和教育呼吁。现在,她惊喜地发现了戴维,并把全部的爱倾泻到这个漂亮男孩儿身上。这正中戴维的下怀,虽然法院没有判决,他仍把那笔巨款付给了父母(这笔钱有一半是他挣的,另一半是全国的孩子一分一分捐给他的),然后单方面宣布他们为“前爸爸妈妈”了。随后,自然而然,道格拉斯夫人有了一个可爱的干儿子。以后,他们母子俩常常出现在电视和报纸上,向二亿美国人展示着那种令人心醉的母子之情。特别是在电视中看到戴维的“前爸爸妈妈”来到夫人那豪华的庄园去看“前儿子”(其实他们早已心满意足),五个人(加上道格拉斯先生)坐在内华达山下美丽的草原上,就着眼泪共进午餐时,无数美国人的眼泪也跟着流下来。如同一位著名的电视评论员所称:“从这个可爱的男孩儿注视着新母亲的充满感情的目光中,我们看到了根治现代病复兴古典美的希望。”如果天真的美国人能译出那目光的真实含义,真不知会做何感想。

道格拉斯夫人的“孩道主义”感情因为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更加强烈,而且有了戴维的帮助,干起来顺手多了。她开始为美国的孩子们争取一些不切实际的权利,纽约儿童法庭就是其中之一。这个法庭中的法官全是孩子。美国人是天真的,所有带天真色彩的事儿都对他们的胃口,儿童法庭很快得到了公众舆论的认可和支持。开始,法庭只是审理一些虐待儿童的案件,到后来受理的范围急剧扩大,环境保护、市政建设、吸毒、甚至税收法方面的案件都成了法庭审理的内容。儿童法庭并没有真实意义上的法律效力,它只是以法庭做为形式的儿童组织,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的社会影响比真正的大人法庭小,相反,对儿童法庭开庭的电视实况成了收视率最高的节目之一,大至总统小至市民,都怕被弄上这个法庭,因为在一群十岁以下的孩子面前站在被告席上面红耳赤确实是一件让人难堪的事。同时也有许多政客为了拉选票利用儿童法庭大出风头,甚至在国会辩论上都有人大喊:“你仍坚持?不怕上CC吗?!”(儿童法庭CHILDREN COURT的缩写)。赫尔曼?戴维,是儿童法庭的创始人之一和首席法官,他知道,自己已踏上了总统台阶中的头几级。

后来,在道格拉斯夫人的强有力的帮助下,戴维又在儿童法庭的基础上建成了纽约市的儿童议会,这个孩子议会是市政厅的一部分,市长每月(后来发展为每星期)参加一次儿童议会的辩论,听取他们对于市政建设以及许多连他自己都无力涉及的重要大问题的意见。对于其它公众组织的言论,市长可以置之不理,但对孩子议会所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他都要说出个所以然,因为戴维像创建儿童法庭那样,最大限度地利用了使他起家的电视和新闻系统,利用这些强有力的现代化传播媒介很快引起社会舆论的注意,赢得天真的美国公众的喜爱,同时给上层政界人物提供一个向公众和选民显示自己的场所。

凭着道格拉斯夫人、儿童法庭和儿童议会这三块强有力的敲门砖,这个年仅十岁的男孩子居然敲开了美国上层政界神秘莫测的大门,他很快同包括总统在内的国家上层人物熟悉起来。在美国,他的年龄成为一种巨大的优势,使得他同大人物打起交道来比成人少了一道障碍。建立儿童法庭后,戴维不再干那个主持人的工作,但他在电视中出现的次数并没有因此而减少,他奔波于东西海岸之间,在各地建立起一个又一个的儿童政治组织,同时也作为一个儿童政治家回旋于政界上层,渐渐对那复杂的迷宫熟门熟路了。

这时他年仅十岁。

戴维名声的顶峰是去年圣诞节达到的,他应国家航天局的邀请访问了刚刚建成的普罗米修斯空间站,然后又访问了正在建设中的月球基地。在太空和月球上,他向全美国和全世界发表了精彩动人的讲话。

戴维恨时间过得太慢,他仅用了一年时间就干成了这么多事,今后的二十五年要干得更好才行,因为在美国社会,一个人出名和被遗忘同样容易。看看今后漫长的路,无所畏惧的戴维多少也有些头疼。

但上帝事事成全他,超新星在太空中出现了。

戴维面前那二十五年的漫长道路在死星的强光下消失了。听到了总统发布的灾情报告后,戴维立刻意识到历史已向他伸出手来。对这惊人的机遇他并没有太大的惊奇,因为他本来就自信,前一年的建树更使这种自信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以至于使他相信:历史就是为他而存在的,他将事事顺利。戴维没有浪费时间,他在灾情报告发布后,频频出现在电视上,以令人目眩的速度作好接收美国的准备。其中横贯全美的儿童反核运动就是他组织的许多活动中最大的一个。其实他不必费这么大劲,超新星爆发后他只须坐在那里等着,美国第四十七任总统的位置已非他莫属了。

但一切进行得并非毫无纰瑕,就在爬上权力顶峰之际,戴维的心中蒙上了一个阴影,这个阴影就是切斯特?沃恩。

第一次看到沃恩的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会倒吸一口冷气,然后赶快把眼睛移开。沃恩外表看上去正好是戴维的对立面,他首先是惊人的瘦,脖子是一根细棍,细得很难让人相信能支撑得住他那大得不成比例的头,他的双手简直就是包着皮的骨头枝。但他看上去并不像非洲旱区饥饿中的孩子,同那些孩子的区别就是他皮肤很白,白得吓人,以至于有孩子把他称为“小僵尸”。那白色的皮肤看起来像是透明的,细细的网状血管在皮肤下面显露出来,在那大大的前额上露得最清楚,使他看起来多少有些异类的感觉。沃恩的另一特点就是面孔很苍老,有许多皱纹,如果在大人时代真无法判断他的真实年龄,他多半要被当成上了年级的侏儒。但最令人惊异的还是他那双眼睛。

当戴维走进象征着美国最高权力的白宫椭圆形办公室,站在处于弥留之际的总统面前,把一支手放在办公室桌上的圣经上,宣誓并接受任命时,他第一次见到了沃恩,那时沃恩远远地站在国旗下,背对着他们沉默不语,对这面正在发生的历史性的一幕毫无兴趣。宣誓完毕后,总统给他们俩作了介绍。

“这是切斯特?沃恩,国务卿;这是赫尔曼?戴维,合众国总统。”

戴维伸出手去,但又放了下来,因为沃恩没有动,仍背他而立。最让他奇怪的事是:当他要向沃恩打招呼时,总统竟抬起一支手轻轻地制止了他,就像一个仆人怕打扰一个他深深尊敬的主人的专心思考而制止一名冒失来访者那样。

过了好几秒钟,沃恩才慢慢转过头来。

“这是赫尔曼?戴维,我想你以前认识他的。”总统又重复了一遍,听那口气,看那神情,仿佛得重病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古怪孩子。

沃恩转过身来时,眼睛仍看着别的地方,只是总统的话音落后,才正眼看了戴维一下,然后,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头都没微微点一下,就又转过身去背他而立了。就是在刚才,戴维第一次看到了切斯特?沃恩的眼睛。那双眼睛有很深的眼窝,也有很重的眉毛,这使眼睛完全隐没于黑暗之中,就像深山中两个阴冷的水潭,谁也不知里面藏着什么可怕的活物。即使是这样,戴维仍能感到沃恩的目光,那目光就像那两个深水潭中伸出的一双湿乎乎冰凉凉的怪手,一下卡住他的脖子,令他喘不过气来。当沃恩转过身去后,他那双深藏的眼睛曾反射了一下日光灯的光芒,那一瞬间戴维看到了两团冷光的爆炸……戴维的经历,以及道格拉斯夫人对他的教诲,使他渐渐具备了一种对于权力的第六感。做为国务卿的沃恩比做为总统的他先到了椭圆办公室,以及办公室中所发生的虽然细微但仍没有跳过戴维眼睛的一切,使他有些不安。最使他耿耿于怀的是,沃恩拥有组织内阁的绝对权力。尽管宪法中规定了国务卿的这种权力,但过去的国务卿却是由现任总统而不是前总统指定的。另外,前总统反复强调国务卿的这项权力,戴维总觉得有些不正常。

在进入白宫后,戴维尽可能避免同沃恩直接触,好在后者大部分时间呆在詹金斯山上的国会大厦中,他们的联系大部分通过电话进行。亚伯拉罕?林肯在不肯任命一个人时曾这样说明他的理由:“我不喜欢他的样子。”当别人反驳说,一个人是不能为自己的样子负责时,林肯说:“不,一个人到了四十岁以后就应该为他的样子负责。”虽然沃恩年仅十岁,但戴维仍觉得他应该为自己的样子负责。对沃恩的经历他知道得不多,其实谁都知道得不多。这在美国是不正常的:大人们在的时侯,每一个高层领导者的经历都被选民背得滚瓜烂熟,但现在本来就是一个不可能举行大选的非常时期,国家最高领导人只好由大人们指定。白宫和国会中以前认识沃恩的孩子很少,戴维只是听新闻发布官谈起过他,那个女孩儿告诉戴维,她父亲曾带那个怪孩子去过她家。她父亲是哈佛大学的教授,父亲告诉她沃恩是一个在社会学和史学方面智力超常的孩子。这很使戴维费解,神童他见过不少听说过的更多,他有好几个获得威斯汀豪斯奖学金的小朋友,但那全部是在自然科学和艺术领域,他从未听说过社会学和史学方面的神童。社会学同自然科学不一样,仅凭智力在这个领域中并不能有所建树,社会学需要研究它的人有丰富的社会经验和对现实社会全角度的长期观察;史学也一样,没有现实社会生活经验的孩子,很难对历史有一个立体感,而这种立体感正是一史学研究者所不可少的。而这些需要时间和经历才能得到的东西,沃恩怎么会有呢?

但戴维毕竟是一个务实的孩子,他知道,同国务卿的关系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决定克制住自己的厌恶和恐惧(后一种感觉是他不愿承认的),到沃恩的住处去看他一次。他知道沃恩全天都把自己埋在文件和书籍中,除了万不得以很少开口说话,也没有任何朋友。他在夜里也在自己的办公室中看书,回去很晚,所以戴维十点以后才去。

沃恩的住处在第16街北段,这里是华盛顿特区的最北端,这个地区叫黄金海岸和谢泼德公园。这里过去一度是犹太人的居住区,后来居住的多是在政府和律师事务所做事的黑人中产阶级。在快到华盛顿下城的地方,有一大片未经装修的公寓大楼,这里是华盛顿被遗忘的角落之一,虽不像东南面的安纳柯斯蒂亚那么贫穷所旧,但大人时代犯罪率和毒品买卖也不少。沃恩就在一幢公寓大楼里。

戴维的敲门声换来了沃恩的一句冰冰的话:“门开着。”他小心地推开门,好像看到了一个旧书贮藏室。在一个暗淡的白炽灯的光亮下,到处是书,但没有任何书架,其它的东西,像桌子椅子之类都没有,书都乱堆在地上,把地板全盖住了。这里甚至连床都没有,只有一条毛毯铺在一堆稍加平整的书上。戴维走不进去,地上的书使他没法下脚。他远远地看了看那些书,除英文书籍外,他勉强看出还有许多法文和德文著作,甚至有破旧的拉丁文著作。他正好踏住的一本书是西塞罗的《罗马史》,往前点是《君主论》,作者名被一另书盖住了,那本书是威廉?曼彻斯特的《光荣与梦想》,还有让。雅克?塞尔旺的《世界面临挑战》,T?N?杜伊的《武器和战争的演变》,小阿瑟?施莱辛的《民主党史》,康德的《判断力批判》,K?N?斯皮琴科的《政治和军事地理学》,亨利?基辛格的《选择的必要》……沃恩刚才是坐在一堆书上,戴维推门时他站了起来并向门口走来,戴维看到他把一个透明的东西从左臂上拔下来,那是一支细小的注射器,沃恩似乎并不在乎被总统看见,他站在戴维面前时右手仍拿着那支注射器。

“你吸毒?”戴维问。

沃恩不说话,只是看着他,那双眼睛中伸出的无形怪手又向戴维掐过来,戴维有些害怕,他向四周看看,希望有个人,但这幢楼中空荡荡的,大人们不在后这样的空楼太多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必须容忍我。”沃恩说。

“容忍一个吸毒的国务卿?”

“是的。”

“为什么?”

“为美国。”

在沃恩那达斯?瓦德式的眼睛逼视下,(注:达斯?瓦德是美国孩子熟悉的科幻影片《星球大战》中的人物,他具有超人的能力,影片中曾出现他用眼睛发出力场,在远距离把人掐死的镜头。)戴维屈服了,他叹了口气,把目光移向别处,结束了同沃恩的对视。

“我请你吃饭。”戴维说。

“去白宫?”

“是的。”

沃恩点了点头,向外作了个手式,两个人向楼下走去。在沃恩关上房门之前,戴维最后向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里面除了书和那条毛毯外,还有一个让人惊奇的东西,那东西放在门这边的墙角,所以戴维刚才没有看见。那是一个大得出奇的地球仪,比沃恩还高,地球仪的支架是两个雕刻精美的希腊女神,一个是战神和智慧之神雅典娜,一个是能预言未来的卡桑德拉,她们共同举着那个大大的地球。

总统的罗伊斯轿车从静静的16大街向白宫方向驶去,戴维亲自开车,他没有让那个司机兼特工的男孩子同自己一起来。一路上,两人一直沉默着,车驶到高大的林肯纪念堂前时,沃恩作了个手势,戴维把车停下了。停车后他后悔起来,我是总统,为什么要听他一个手势?戴维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身上有一种他所没有的力量。

林肯白色的坐像在夜色中朦胧地出现在他们上方,小总统看着雕像的头部,他希望林肯也看着他,但那位一百多年前的伟人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戴维很不自然地说:“他死的时侯,他的陆军部长斯坦顿说:现在,你属于我们这个时代。我相信我们死的时侯也会有人说这句话的!”

沃恩对总统的话没作回答,只是唤了一声:“戴维。”

“嗯?”戴维很惊奇,这是沃恩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这之前总是称他总统先生。

“你对自己怎么想?”沃恩的目光从雕像的阴影中射过来。

“我会成功,像我以前那样!”

“你以前什么也没干。”沃恩淡淡地说。

“你说我什么也没干?!”

“从创造历史的角度看是这样。”

“那好,我现在要干了,再告诉你一遍,我会成功,我有能力,你否认?”戴维用挑战的目光看着沃恩,“我现在对上帝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他给我们把一切准备得太现成,太容易了,他把一个大银盘子放在美国孩子面前,然后把世界放上去,对我们说:吃吧孩子们!看吧,我们会像把蜡烛插上生日蛋糕那样把星条旗插遍地球。这一切都太容易了,我会为这个恨上帝的,因为他没有给我足够的困难来让美国和世界的孩子看到我的全部能力!”沃恩居然笑了一下,这之前戴维以为他不会笑的,他说:“我们是在谈自己,不是谈美国,你真的认为自己已经接管了美国?”

“不知你是什么意思,你亲眼看到最后一个大人总统把美国的最高权力交给了我。”

“那么你认为他曾掌管过美国?我是说那些大人总统。”

戴维奇怪地看了沃恩一眼,随后找了一块小石片,借着车灯的亮光在石头地面上画了一个三角形:(图略)

这就是美国国家权力三角形,标有president的边代表总统,congress边代表国会,court代表最高法院。

“你不反对我把总统这个边画得最长吧?”戴维得意地说,“宪法给我的权力比给国会和最高法院的都大,这个三角形的重量集中在我这个边儿上,我为什么不能掌美国呢?”

沃恩弯下腰,拾起戴维扔下的小石片,在那个三角形上画出了三条中线,于是权力三角形变成了:(图略)

沃恩直起身来说:“按照物理学,三角形的重量并不是集中在最长的那条边上,而是集中在这三条中线的交点A 上,那一点叫重心,是唯一能保持三角形平衡的支点,也是唯一能代表整个三角形重量的点。”

然后,沃恩又用手中的石片从重心引出一条长长的线:戴维虽然不喜欢沃恩,但对他的学识却深深敬畏。沃恩并不像别的那些智力超常的孩子,成天满口术语地卖弄(他的顾问中就有几个这样的小家伙),他很少说话,但只要说,总是很有分量的。戴维看着那个三角形,他不是个笨孩子。

“谁牵着它?”他指着那根从重心引出的长线问。

沃恩突然说出了一个使总统措手不及的问题:“戴维,美国是什么?”

要是别人提这个问题,戴维无疑会发火,但沃恩的发问却使他思考起来。

是啊,美国是什么呢?美国就是迪斯尼乐园,美国就是超级商场和麦克唐纳快餐店,美国是成百上千种冰激淋和千篇一律的热狗汉堡包,是西部牛仔的皮夹克和左轮枪,是登月火箭和航天飞机,是橄榄球和劈雳舞,是曼哈顿的摩天楼森林和德克萨斯到处是怪山的沙漠,是驴象图案下两党总统候选人的电视辩论……但最后,戴维发现自己确实说不出美国是什么,他茫然地看着沃恩。

沃恩又飞快地转了个话题,一般的孩子很难跟上他的思维速度,“想像一下这样一个家庭,家中有10个成员,有10000元财产,家中的有一个人占有8000元财产,其余9个人只占有2000元。”

戴维的小脑瓜飞快地转动着,“你是说……”

“我什么也不想说了,我们去吃饭吧。”沃恩顾自向汽车走去,通过这段时间的交往,他承认总统有一个十分聪明的脑袋,但这只是从一般标准来讲,从他的标准,戴维的迟钝令人难以忍受。

总统和国务卿在白宫红厅中共进晚餐,这里是白宫的四大会客厅之一,原来是第一夫人用于接待来宾和举行小型宴会的地方。幽暗的灯光照着四壁绣有金黄色旋涡状图案的榴红色斜纹织锦缎,加上那个哥特式红木书橱和壁炉架上的两个18世纪的烛台,使这里显得古老而神秘。

两个孩子坐在壁炉对面的那张大理石台面小圆桌旁吃饭,这是白宫收藏物中最精美的家俱,用红木和各种果树制成,桌面镶着一块洁白的大理石,镀金的青铜女人头像俯视着桌上那瓶苏格兰威士忌。沃恩很少吃饭,只是喝酒,他很快地喝完一杯又一杯,不到十分钟,那瓶酒几乎空了,戴维只好又拿出两瓶,沃恩仍以同样的速度喝着,酒精对他似乎不起作用。

“能说说你的爸爸妈妈吗?”戴维小心地问。

“我没见过他们。”沃恩冷冷地回答。

“那你……从哪儿来?”

“赫文岛。”

两人再也没说话,沉默地喝着吃着。戴维猛然回味起沃恩后一句回答,打了一个寒战。

赫文岛是纽约附近的一个小岛,那里有一个可怕的婴儿坟场,那些被吸毒的母亲抛弃了的私生子的尸体都集中在那里,使那儿成了名符其实的人间地狱。

“你难道是说……”他问沃恩。

“是的。”

“你是说,你被装在果品箱里扔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