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很快做出答复。”

“谢谢!”

中美关于国土交换的第一次会谈就这样结束了。

四、大地之子

讨论国土交换的会议是在夜里开的,距中美第一次会谈只有三个小时。参加会议的有两位最高领导人和所有小部长。

会议一开始,大部分孩子赞成交换,反对的只有两个女孩子:小梦和卫生部长。

卫生部长说美国是个很远很远的生地方,到那里去怪让人害怕的。她的话招来了男孩子的一片嘘声,他们认为这只是女孩子没出息的表现。但对于小梦提出的理由,大家却不能不考虑。

“想想刚过去的那两个月吧,现在我们的国家刚刚有了组织和纪律,如果小朋友们再散开,我们就完了!谁能保证,到了美国后,美国孩子说的那些事不会发生呢?”小梦发言说。

华华反驳说:“我们为什么要被那个小总统吓住呢?为什么不想想另一种可能呢?渡过太平洋之后,我们难道不能仍然保持我们的组织和纪律,难道不能去用最大努力学习吗?!中国小朋友就不能把那些大工厂运转起来,让他们产出钢铁和汽车;让大农场运转起来,种出小麦和玉米?我们真的就不能学会开那些飞机和航空母舰,不能学会开那些航天飞机和宇宙飞船?只要我们努力,我们就能很快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我们干嘛不干呢?为什么自己看不起自己,偏要让那个美国孩子吓住?同日本孩子的战争,我们是那么坚决那么勇敢,现在我们面临的也是一场战争,难道对方刚一挑战我们就要投降吗?”

华华的话引起孩子们的一阵欢呼。

小梦说:“我想起爸爸讲过的一个希腊神话,说从前有一个巨人,是天空与大地的儿子。在无数次的战斗中,无论多么历害的敌人都不能杀死他。利剑刺中了他,伤口马上就会长好;他的脑袋被砍下来,马上就又长出一个新头。原来,他是从脚下的大地妈妈那里吸取了无穷的力量,只要他站在大地上,就永远不会被杀死!后来,他的一个敌人知道了这一点,就在战斗中把他高高举起,使他离开地面,这样他就得不到大地妈妈的力量,很快就被杀死了。”

“你觉得中国孩子就是那个巨人,离开我们的土地就没有力量了?”

小梦点点头。

“那美国孩子呢?他们也同样离开了自己的土地,不是也同样没有力量了吗?”

“不,美国孩子同中国孩子是不一样的!从很久以前一直住在美国的人只有印第安人,现在的美国人都是渡过大洋到美洲的移民的孩子,他们都是外国人!他们到哪里都无所谓。但我们不一样,我们的祖爷爷祖奶奶们一直住在这块土地上,从有了人的那一天起到现在,一步都没离开过,我们血管里的血就是这块土地上的血。”

“你难道说,美国的空气、美国的水,都会让中国孩子生病?中国孩子到了那里都活不下去?大人们的时代有很多人到过美国,从来没听说过有这回事。”

“有人去美国是一回事,把我们整个民族都换个地方又是一回事。”

“那你说说,我们的血到了那边真的会流不畅了吗?”

“当然不会,我只是觉得,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们一辈辈守着这块土地,为了她流血流汗,总是有原因的吧?更多的我也说不清,我只觉得这里面的道理很深很深的。”

“说不清的道理,我们只能暂时不去管它了。”华华一摆手说。

“可我们总得想想已离开的爸爸妈妈们呀!我们就这么着把他们的土地送出去,他们要知道了会多难过啊?”

这确实是一件今孩子们不安的事,但比起新大陆的强烈诱惑算不了什么,华华很快想出了解释:“怎么能说是送出去呢?如果是外敌入侵,我们投降不抵抗,把爸爸妈妈的国土丢了,那该死!事实上日本孩子入侵时所有的孩子都打算勇敢战斗的!我们是和别人交换,这交换很公平,谁能说不公平?其实要是这样说起来,美国孩子倒是吃了大亏的,即使只说国土,他们也只多换去二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但人家土地上的资源却比我们多,而现在我们不但换来那片国土,还有那个国家所有的东西呢!我看不出这有什么不能换的。就是站在大人们面前,我们也理直气壮!”

小梦显然并没有指望自己能说服其它的孩子,她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事实上她对这种想法也没有任何坚定的信念,这只是一种由神秘的本能产生模糊的感觉,这感觉在其他孩子意识中也产生了,但很快被另一种强烈的欲望所淹没。

小梦说,“交换还是不交换,主要还是看外面三亿孩子的意见,如果他们不愿意,我们想换也换不了,我们应该立刻广播会谈的新闻公报。”

华华对小梦说:“这么大的事情总是应该向全体小朋友广播的,但你可要注意,只要新闻公报一广播,事情就根本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你觉得小朋友们真的都像你们那么想交换?”小梦问。

“我肯定!”华华说。

会议结束时是夜里十点,小领导者们立刻通过信息大厦中超级电脑通知全国的孩子们开会,现在全国的战争状态仍未解除,所以这很容易做到。大会开始后首先广播了中美会谈的新闻公报,大屏幕上立刻出现来自外界的一片欢呼声:“好!棒极了!”(91.239%的孩子执此看法。)

“换了!换了!到美国去!那里是世界上最好玩的地方!”(93.104%的孩子执此看法)……交换就这样决定了。

外交部长给美国孩子打了个电话,通知他们明天下午举行第二次会谈。然后小部长们都去休息了,中心大厅里只剩下华华和小梦。

这时是深夜,玫瑰星云升了起来,大厅中透入一片蓝光。

“看刚才孩子们的那样子,我又像回到前两个月了。”小梦忧心忡忡地说。

华华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窗外的玫瑰星云没有说话。

“今天我肯定要梦见爸爸妈妈,要是他们问起我,我该怎么说呢?”小梦看着华华说。

“他们会问什么?”

“当然会问:你们为什么都要离开我们的土地呢?”……第二天下午,进行了中美第二次会谈。会谈的地点和参加者都同上次一样。

华华问戴维:“你们上次提出的建议还有什么要修改的吗?”

戴维摇摇头:“没有了。”

“我们建议你们再好好考虑考虑。”

“我们来中国以前就完全考虑好了!”

“我们认为我们可以保住新的国土,并使它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你们将永远失去美国!”

“既然您这么认为,那就请您对我们的提议做最后的答复吧。在这个星球的两块大陆上,拳击台已经摆好,我们已经发出挑战,你们敢应战吗?”

一双黑眼睛和一双蓝眼睛长久地对视着,空气似乎凝固了。最后,华华向戴维伸出手去:“换了!!”

第二天,中美两国孩子举了第三次会谈,会谈的主要目的是讨论国土交换的细节,并正式签定交换协议。这次会谈在信息大厦举行,双方都有很多孩子参加。原来孩子们打算在这次会谈中把主要细节都确定下来。他们所讨论的毕竟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项国际行动,其细节渺如烟海,会谈紧张地接连进行了三天,孩子们才发现,他们只能把交换计划的大概轮廓定下来,其它的细节问题只能在交换过程中解决了。改变了工作方法后,会谈又进行了四天,孩子们解决国际问题有他们自己的方式,在这种方式下,一些大人时代令那些国家首脑和外交家们望而生畏的问题,在孩子们手中都能轻松地解决,他们解决这些问题速度之快,会令大人时代最老练的外交家惊叹不已。在这历时一个星期的会谈中,所解决的问题抵得上一百个雅尔塔会议和波茨坦会议。最后,两国孩子签定了国土交换协议(又称超新星协议)超新星协议一、中华人民共和国和美利坚合众国决定交换两国全部国土。

二、两国孩子分别离开自己的国土,同时放弃对该国土的主权;两国孩子分别进入对方国土,同时取得对该国土的主权。

三、在两国孩子离开自己国土时,只准携带以下物品:1)移民途中孩子们个人的生活必须品,每个孩子限量为30公斤;

2)该国政府所有的文件档案。

四、组成中美联合交换委员会,该委员会对交换工作拥有最高领导权。

五、中美双方分别以省和州为单位进行交换。交换时,该省(州)原居民应在规定时间内全部离开该省地域,如来不及向对方对应的省(州)移民,可暂时移居邻近的尚未交换的其它省(州),该省(州)新居民应同时进入。双方省(州)应各自组成省(州)级交接委员会,在新居民进入时举行交接仪式,仪式后新居民的国家即在该省(州)的地域内行使主权。

六、在交换前,各省(州)交接委员会应向对方提交一份该省(州)财产清单,并接受对方交接委员会代表的核对。

七、两国在交换前,不得蓄意破坏本国国土上的各种工农业和国防设施,任何一方如发现对方有这类行为,可单方面中止协议的履行,由此引起的一切后果均由对方负责。

八、移民的运输问题由双方共同解决,并在联合国大会上请求所有会员国提供帮助。

九、交换中出现的其它问题由中美联合交换委员会负责解决。

十、该协议的解释权属于中美联合交换委员会。

一九九九年五月十日

(两国首脑签字)

五、大移民

深夜,故宫笼罩在玫瑰星云的蓝光中,午门上盘旋的那一群夜鸟早已飞回巢,在无边的寂静中,这座古老的宫殿深深地睡着了,做着最后的梦。华华和小梦在故宫的长长的文物大厅中慢慢地走着,脚步悄然无声。没有开灯,星云的蓝光从门和窗中透进来,弥漫在整个大厅中。文物从他们两旁缓缓移去,两个孩子觉得,那些一块块古老的青铜和陶土在蓝光中变暖了,变软了,他们甚至觉得有细细的血管在它们上面显现出来,那都是凝固了的古代生命和灵魂,两个孩子置身于他们无声的呼吸之中。那无数的铜器和陶罐中,似乎已注满了像血液那样充满活力的液体;玻璃柜中长长的《清明上河图》模糊一片,但却有隐隐约约的喧闹声飞出来;立在大厅正中的一尊兵马俑发出蓝白色的荧光,不是孩子们向他走去,而是他向孩子们飘浮过来……两个孩子从最南面的近代部分开始,向北走去,走过了一间又一间的大厅,时间和历史在蓝光中从他们身边向后流去,随着时光的倒流,周围生命的涌动越来越强烈,他们踱过了一个个朝代,向远古走去。……这时,大移民已在两个大陆同时上开始。

在首先交换的两块国土:陕西省和北达克它州上,孩子们正在以很快的速度迁出。他们乘陆上和空中交通工具前往沿海各大港口,来不及走的就暂时向相邻的省或州迁移。中美这两块国土的交接委员会已分别进入了对方的交换地域,监督着迁移的进行。小移民们正在两国的各大港口很快地聚集,越来越多的远洋船只也在向这些港口集结,这些船只从军舰到油轮,什么都有,它们的国籍除中国美国外,还来自世界其它国家,其中欧洲和日本最多。这个星球上两个最大的国家的孩子们的举动,使世界上的其他孩子目瞪口呆,继而又兴奋异常,这也确实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使大家感到超新星后的世界确实不同于大人们的世界了。他们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支援这场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洲际移民,纷纷派出刚刚能开动的船队驶往两国的各大港口。这样做的动机,就连他们自己也难以说清。在太平洋的两岸,几支庞大的远洋船队正在形成。但是到目前为止,陕西省和北达克它州的交换仪式还没有举行,两国的小移民也都还没有登上即将横渡太平洋的船。……在故宫的文物大厅中,华华和小梦已走到了最北面的上古时代厅,他微微叹了口气,对小梦说:“下午在机场我又同美国孩子谈了一遍,他们还是不答应。”

华华指的是这样一件事:在第三次会谈以后,中美双方又接连召开了许多次讨论交换细节的会谈,在这些会谈中,中方多次提出:中国土地上的文物和古籍,特别是像故宫里存放的那类珍贵文物,同别的财产不一样,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绝对不允许我们丢掉的东西,在交换中,中国孩子应该把最珍贵的文物和古籍带走。美国孩子坚决拒绝了。戴维和他的随行人员很有谈判才能,他们很少直接说不,而是用种种让人感到不太难受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反对意见。

但在这件事上他们却一反常态,只要一听中国孩子有关文物和古籍的事,他们就一起站走身来连连摇头摆手,“NO!NO!”地嚷个没完。开始,中国孩子总觉得这是美国孩子小气,因为文物都是很值钱的,但后来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如果允许中国孩子带走自己的文物,美国孩子也同样有这种权力。虽然只有二百多年历史的美国,除了一些印第安人的图腾艺术品以外,自己没有什么很古老的文物,但他们的类似大都会博物馆和这类地方,有大量从世界各地抢来买来的文物和艺术品,这些东西同样是价值连城的。另外,中国孩子还提出,按照所带走文物的价值,美国孩子可以从自己的国土上拿走价值相等的其它东西,但美国孩子还是一口回绝。在陕西省居民的迁移工作中,交换委员会中的美国孩子提出必须首先进入八十年代建成的陕西历史博物馆和兵马俑所在地,他们对这些地方的注意力远多于对飞机制造厂和航天基地。对于北京故宫博物馆和市图书馆中的文物古籍,他们都了解得惊人详细,他们可以毫不困难地拿出电脑输出的故宫文物清单。毫不夸张地说,他们对这些地方的了解胜于中国孩子。

后来又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中方提出把一些既懂英语又通中文的美国孩子暂时留在美国(这多是些华裔美籍孩子),教中国孩子掌握英文。戴维答应了,但提出一个条件:美国的各大博物馆中现存有许多中国文物,特别是一些十九世纪的探险家从中国的西部沙漠中偷去的敦煌石窑的壁画和经卷,允许美国孩子把这些东西带走!他们称这是出于对中国文化的热爱,但这种热爱表现得多少有些过分。如果说以上的事情令中国孩子不解的话,在正在交换的国土上发生的一些事就更离奇了,以下是很有代表性的一件:我们是第一批离开故土的孩子,在前往连云港的三种交通工具中我选择了飞机。有几架运十飞机负责运送移民到港口,还有两架美国大力神运输机,本来是运载美方交换委员会成员的,按照协议现在也帮助运送移民。这些飞机的小飞行员都是刚刚学会飞行,特别是那些中国小飞行员,运十在他们手中像喝醉了酒似的!这种旅行的风险很大,但到新大陆去的急不可耐的心情使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所在小队的孩子们接到通知后,兴高彩烈地连夜收拾东西,神奇美好的未来像一朵花似地在我的想像中绽开。去机场前,为了拿几件衣服,我从学校(战争动员以来我们一直集体住在那里)回家一趟。进家以后,我还是高高兴兴的,但在我就要最后一次迈出门时,心一下子沉了下来,这感觉来得那样突然,令我不知所措。看着家里那熟悉的一切,在这里渡过的温暖的童年时光飞快地从我脑海中掠过,本来已渐渐淡下去的爸爸妈妈的影子又那么真切地出现在我的眼前,超新星以后恶梦般的时光仿佛都不曾存在过,我又回到了超新星前那无数天中的一天,爸爸妈妈上班去了,马上就会回来……这感觉是那么真切,使我觉得眼前的一切全是梦,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自己要永远永远离开这个家了。我狠狠心,猛地带上门,飞快地向远处开往机场的汽车跑去。

这时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关在家里,那是一件无形的衣服,我产生一种回去取的欲望,但又知道,那衣服是和家溶为一体的,是取不出带不走的。没有那件无形的衣服,一个孩子的心灵总是感到寒冷,那寒冷当你正视它并想用其它什么东西温暖它时,它就消失了,但当你的注意力离开时,它又像幽灵似地回来了,超新星纪元的第一代人将永远摆不了这心灵中的寒意!

去机场的一路上,我的心情很不好,随着机场的临近,其他的孩子也都渐渐停止了说笑,都在默默地想着什么。汽车在一架大力神庞大的黑色身躯旁停了下了,远处还有好几架飞机。我们得知,大力神的航程很远,我们这一批人临时改变了计划,不到港口乘船了,就乘这架飞机直飞美国。我们的下一个降落加油已是在日本东京或夏威夷了!我们拿着自己的不多的东西,排成一条长队向飞机走去。大力神的舱门很低,不用舷梯就能进去。舱门旁,有几个交换委员会的中国孩子和美国孩子,胸前别着白色卡片,眼睛盯着每一个孩子带的东西,看是否有什么交换协议允许范围之外的物品。但直到我这儿,他们还没有卡住谁。再有几步就要踏进舱门了,我的目光突然被一点绿色吸引住,那是几株小草,从机场地面的水泥缝中生长出来。我想都没想,几乎是出于本能,放下手中的提包,跑过去拔下一株放到上衣口袋里,再拿起提包继续向前走。

没想到旁边的几个美国孩子一起跑过来挡着我,指着我装小草的口袋对在场的中方交换委员“NO!NO!”地直喊,又冒出一大串英语。一位中方委员对我解释:美国孩子要求我把那株小草留下,那不属于移民旅行中的生活必需品,不在交换协议允许带走物品的范围之内。我和周围的孩子一听都火冒三丈。这帮家伙也太小气了,难道从爸爸妈妈的土地上带一棵小草作纪念都不行吗?真是缺德!我大喊大叫着:我非要带这株小草不可!非带不可!神气什么,至少现在,这儿还是中国的领土呢!美国孩子坚决不让步,大家吵了走来。一个男孩子,中方的交换委员,苦苦地劝我,要顾全大局,不要为了一棵小草影响整个迁移。

大地通过机轮把微微的震动传了上来,像是妈妈的手在轻轻地拍着我们的后背。机内的每一个孩子都想把这一时光延长再延长,终于,随着机身微微一抖,震动消失了,孩子们同母亲土地的最后一丝联系中断了。我失声叫了一句“妈妈!”,其他的孩子也都哭着叫了起来。有人扯我的衣服,扭头一看是挨着我坐的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她给我看两株小草,可能是进机场前拔的,也可能是刚才趁乱时拔的,她把其中的一株送给我,我就这样带着一株小草飞离了祖先的土地。以后在美洲那簸沛流离的生活中,那株小草时时陪伴着我。无数个深夜,在思乡的梦中醒来,总要看看那株小草,玫瑰星云的蓝光给她那早已枯黄的身躯又镀上了一层生命的绿色,这时,总是有一股暖流涌遍了我那已在劳累中麻木的身体,在爸爸妈妈从冥冥中传来的目光下,我那疲惫的心又唱起了童年的歌……(选自《寻根》,作者:费林林,纽约,超新星纪元27年版。)

这样的事几乎贯穿了第一块国土交换的全过程,小草、树叶、花朵,甚至石子和泥土,只要中国孩子想带一点这类国土上最普通又最根本的东西做纪念时,美国孩子就惊恐万状,他们多次要求召开各种级别的会谈来讨论这个问题,并要中方做出保证禁止移民从这块土地上带走那些东西。他们解释说这样做是出于防疫需要,很多中国孩子都相信了。但至少华华和小梦,明白了美国孩子这样做的真正用意:他们要彻底割断中国孩子和故土的每一丝联系,使泰坦的双脚永远离开大地。

六月七日,首批交换的两块国土都迁空了,在对方第一批移民到来之前,两块国土上分别举行了交接仪式。从这两个仪式上,可以清楚地看出两国孩子的不同之处。

陕西省的交接仪式不是在省城,而是在一个村庄旁进行的,我们的四周,是沟沟壑壑的黄土山,祖祖辈辈的耕作在山上留下道道梯田。极目望去,黄土山一直伸延到天边,这块深沉而善良的土地养育了不知多少代人,现在,因为她的贫穷,就要被她所养育的最后一群孩子抛弃了。

参加仪式的有十个交接委员会的孩子,中美各五个。仪式很简短:我们把自己的国旗降下来,美国孩子把自己的国旗升上去,然后双方在交换证明上签字。那几个美国孩子全副牛仔打份,把这里当成了他们的西部世界。

仪式只持续了十分钟。我用颤抖的手把降下来的国旗叠起来,抱在胸前。

现在,我们五个孩子在这里已经是外国人了。我们都默默无声,这之前迁移工作的劳累使我们的精神都有些麻木了,要完全理解这一切还需要时间。广阔的黄土地像爷爷饱经沧桑的脸,这张一直伸延到天边的巨大的脸此时默默地看着苍穹,周围静得没有一丝声音,黄土地永远埋葬了本想对我们倾诉的千言万语,默默地看着我们离开。

我们不远处停着一架中国孩子驾驶的直升机,我们将乘它飞出这块已不属于我们的土地,到第二批交换的省份甘肃去。我突然产生一个愿望,问美国孩子:我们能否步行走出这个块已属于他们的国土?那几个小牛仔惊呆了,有二百多公里的路呢!但他们似乎理解这一切,没说什么就答应了,并祝我们一路平安。

就在这时,从旁边已空无一人的村庄中跑出了一只小狗,它跑过来咬着我的裤脚不放,我弯腰把它抱起来。我们的直升机空着飞走了,轰鸣声很快消失在空中。我们五个孩子,还一只在这块土地上出生的小狗,开始了漫长艰难的旅程。我们说不清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留恋还是为了赎罪?但我们觉得,只要脚还踏在这块土地上,不管多么饿,多么渴,多么累,心里总还是有一种寄托……(选自《大移民》,中美国土交换委员会编辑出版,超新星纪元27年)北达克它州的交换仪式是在五巨头像下进行,美国历史上五名最伟大的总统巨大的石像默默地看着那面红色的国旗在他们面前升起,事后人们肯定会在回忆中描述那五张巨大面孔的不同表情,但我们当时所关心的不是这个。同地球另一面的冷清景像不同,这里有几百个美国孩子观看仪式,还有一支海军乐队奏两国国歌。当中国孩子把他们的国旗升起后,双方交换代表应该在交换证明书上签字,中方代表很快签完字,轮到美国孩子了,这事由南达克它交接委员会的主任乔治?史蒂文做。在几百孩子的目光下,他不慌不忙地走到放证明书小桌前,把肩上的一个大旅行包放到桌上,从里面倒出一大堆笔,有钢笔也有圆珠笔,足有一百多支!然后他开始签字,用一支笔只点一点就放到一边再拿起一支,他签字足足用了十五分钟,在孩子们的大声抗议中直起身来。他写自己的名字用了近一百支笔,并显然恨爸爸妈妈给自己起的名字太短。紧接着,他开始大声拍卖在这划时代的签字仪式上用过的笔,开价五百元一支。我在旁边看着下面报价猛涨,心急如焚,突然看到了放证明书的小桌!但有人比我更机灵,几个男孩子猛扑过来,开始肢解小桌,一转眼的功夫,那张可怜的桌子在疯狂的抢夺中成了拿在几十个孩子手中的碎木块。我看看自己的手里,只有降下来的那面星条旗了,卖国旗显然不行,只能另想门路了。我环视四周,突然眼睛一亮,转身冲进巨像下的那间观光酒吧,很运气,在一个小房间里找到了我要的工具:一把锯子。我返回去时,史蒂文正在卖他最后几支笔,报价已涨到一万多元一支!我面前有两根高高的旗杆,一根上现在飘扬着中国国旗,显然动不得,另一根原来挂星条旗的现在空了,我扑过去锯起那根木旗杆,很快锯断了。旗杆倒下去时,扑过来一大群孩子,要分抢那根旗杆,他们拼命想把旗杆折成他们能拿走的几段,无奈那木杆太粗,折不动。我凭借着锯子的优势成功地得到了两段旗杆,每段长约一米,剩下的再也没有力气抢了,但这已足够!我随即把锯子以两千元的价格卖给一个男孩儿,只见他拿到锯子后立即扎入那抢旗杆的人堆里,看起来真像一场精彩的橄榄球赛!我现场拍卖了一段旗杆,赚了四万五千元,后面那根旗我留下了,以后可能会有更好的价钱。接着,海军乐队的小乐师们纷纷出卖他们的乐器,场面一时乱做一团。最后,这种经济活动已进行到了不像话的地步,没抢到什么也没钱可买什么的孩子开始围着那根飘扬着中国国旗的旗杆转,直到几名握着冲锋枪的中国海军陆战队小士兵冲过来,保卫这面已在他们国土上飘扬的国旗时,那帮孩子才叹着气走开。后来,当场把纪念物卖掉的孩子后悔了,这第一次领土交换的纪念物的价格很快以十倍增长,我幸亏还留着一段旗杆,它后来成了我在新疆开一家汽车运输公司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