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忘姑娘!”

月光星辉下,暗影里蹦出个人大叫,吓得忘忘和春双抱成一团,“啊,鬼啊!”忘忘天不怕地不怕,总有她怕的,“鬼”即是个中之一。

“君姑娘,是我啦,福童。”福童委屈万分:他是招谁惹谁了嘛,主子一声令下,他饿着肚子在此守了大半天,等的人才一回来,就把他认作鬼,他有那么面目可憎么?

“福童?”这只“鬼”的声音似乎耳熟哦。忘忘捏着挎袋,近了他,遂松一口气,“福童,你装神弄鬼地做什么?”

冤枉啊,大人。福童苦叫:“谁装神弄鬼来着?人家只是好不容易等着忘忘你回来,一个高兴之下,就跑得急快了点,叫得大声了点……”

喔。忘忘释然,拍拍他的头,“好,忘忘知道了,你要什么药?”

药?“我……”

“痔疮又犯了?……不是?还是吃坏肚子?”

“……”

“就是说,你不能那么贪吃,你和忘忘不同,忘忘是个有福气的人,吃得再多也不怕,你看你,瘦骨伶仃的……”

哼,他瘦骨伶仃?她比他又好到哪儿去?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忘忘,我有事找你!”

废话,特地跑来等她,自然是有事?“我这就进去给你拿药……”

“忘忘,堡主找你!”

咦?忘忘定住脚步,“堡主找我?此时?”

“是。你快些去,堡主就在书房里,等了你有两三个时辰,我是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吩咐你啦,但你再不去,吃了苦头可别怪我福童不够义气。”说罢,很帅地扬衣甩发,潇洒退场。

忘忘猫眸转转,迈向觐见院的黑色大门。

春双眉儿细蹙,注着忘忘融入月下的背影,莫名地,心际浮腾起几分不安。

门扃轻轻叩响。

阎觐挑眉,知道自己若不出声,门外人会再有动静。

果然“堡主,是忘忘,你在么?”

“进来。”

忘忘先探进了半边脸,室内,阎觐挑灯夜读,案上帐册累积成小小山峰。

“堡主,你找忘忘么?”

“进来。”尽管那一只大眼晴、半边桃花面的样子极可爱,他仍需她整个人踏进来。

“你会打我么?”忘忘犹自未动。

“打你?”阎觐眉抬一宇。

“是啊,福童说堡主大人会给忘忘苦头吃,那堡主会打忘忘么?”

多嘴的奴才!阎觐掷中手中帐册,嗓音轻柔:“本堡主不会打你。”

“真的?”怪怪的喔。

“真的。”耐心流失中。

“骗人是小狗?”

“骗人是小狗。”耐心告急。

忘忘终迈进书房,进到首次涉入的空间,禁不住好奇,大眸迅速将周遭浏览个遍,“好多书,堡主都看过么?”

阎觐冷哼一声。

忘忘向他甜甜一笑:“有医书么?”

“没有。”

忘忘听出哪里怪了,“堡主,你为什么这个样子说话?”

“怎么个样子?”

“很轻很柔,很怪喔。”

“是么?”嗓音放得更轻更柔。

如果忘忘够了解他,不会再继续抚弄一头大兽的胡须。“堡主,求求你,恢复正常好不好?你这个样子,忘忘好冷呢。”

“冷?走近一些便不冷了。”耐心终告缺货。

会么?忘忘为求确证,当真近了几步,忽然,一股危险气息包围而来,未想过多,掉头便跑。

晚了。小小的身子已将两截铁臂束住,后脑撞在了岩石上,不,是如岩石般的一面胸膛上。“放开啦,堡主你……”

阎觐健长身躯再回椅中,膝上困着一个挣扎不休的人儿。“说,为何那么晚才来?”

“忘忘出去了嘛。”揉着后脑,忘忘皱起小脸:讨厌,好痛啦。

“有什么比陪本堡主更重要的事么?”

两排茸茸交错的睫毛扬开,瞳儿清清荡荡,“当然有。”

阎觐俊颜微沉:“当然有?”

“嗯。”忘忘下颌点点。

“本堡主可以问是什么事么?”

“给人诊病,培种药苗,吃鱼,还有……”眸儿骤亮,“上官哥哥!”

“嗯?”男人的声嗓里,危险已濒边缘。

忘忘瑟瑟肩,似乎也有意识到自己的快人快语惹着了一头大老虎,陪笑道:“也不是啦,堡主是一堡之主,忘忘只是这堡里最不起眼的小草哦,堡主你莫要和忘忘一般见识……唔……”这是什么?猫眸倏然大睁,盯着近在眉缘的男人的沉湛凤瞳。

阎觐吮住那两片惹人气恼的花瓣嫩唇,闷了半日的心思终得缓解。

这……当一尾温热开始进占时,忘忘自惊怔中回神,对手撑住那个宽阔肩头,身子向后挣脱。

阎觐怎肯轻易失却了甜美滋味,一手托其后脑,一臂束其腰身,兀自将吻加深。

不!忘忘加大了动作的力量:他怎么可以?他怎么能?小拳头如雨般捶落在男人身上。

蚍蜉撼树听说过罢,终得是男人餍足,才放开了她。

“你……”忘忘迅速掩唇,“你……你在做什么?”

“本堡主做了自己早就该做的事情。”

早就该做?忘忘又羞又恼,“你无耻!”

嗯?男人一眉挑起。

危险。忘忘噤语。

哼。对于自己不怒自威造成的效果,男人很满意,“这样才对。”小猫儿偶尔出出爪子无伤大雅,多数时候,还是温顺些来得可爱。

“我困了,要回去了。”忘忘腿儿才动,已教男人制住。

“小猫,今晚你就睡在这边。”

睡在这边?忘忘心头火起,甫要大骂。“……不好罢?”

“本堡主说好就是好了。”揉捏她在灯下桃晕绯绯的脸,手指移向她颈间的盘扣。

“堡主……”忘忘忽地整个人儿贴了过去,“忘忘好怕……”

“本堡主会让你喜欢的……”贴着那粉色耳畔,气息渐呈焦灼。

“可是,忘忘还是会怕,”一对皓腕柔若无骨盘过那劲厚颈背,“堡主,你对忘忘不可以太粗鲁哦,因为……”

“好,乖猫儿,我会好好对你……你?!”

“因为忘忘怕伤了堡主你呢。”

[第二卷:第四章(下)]

门甫一开,春双即迎上来,忧形于色。“忘忘,你怎才回来?我还想着再不见你,就去找总官事来救你呢。”

忘忘施施然进屋,端起案上凉茶一气啜下,方道:“上官哥哥知道了又能如何?”

“忘忘?”

“没事啦。”忘忘提鼻耸唇,“忘忘好困,春双姐姐你等了忘忘大半夜,也去睡罢。”

“忘忘……”春双走到她近前,藉着灯光细细端量她,“你的嘴……”红肿鲜艳得似是要滴出血来,“你当真没事?”

忘忘顺着她的眼光摸到了自己的两片仍然麻酥酥的唇瓣,嘻笑道:“被小狗咬了两口,有些痛呢。”

春双了然,颤声问道:“那小狗除了咬了这里,还有别的地方么?”

“没有。”忘忘摇头,举眸看她似乎不信,笑道,“是真的。那小狗以为叼着一块飞不走的骨头,没想到这骨头趁他得意忘形,给了他一针。”

“你……”春双惊瞪双眸,“你拿针刺他?”

“嗯。”忘忘颔首,比比颈后,“他大意了,丝毫没有防我,”或者是不曾以为她能奈他何?扁扁嘴,“所以,我在他的‘肩井穴’处,刺了一根针进去。”

春双悚然吸气,“阎堡主他……不会有事罢?”

“不会,我刺得不深,只会令他半身麻庳,暂且无法运功行走,他功力深厚,明晨被人发现后,顶多调息一两个时辰,即可恢复如常了。”

所以,就是说,到明天天亮被人发现前,英明伟大的阎堡主只能半身不遂地枯坐灯下了?春双多想发挥姐妹情爱,为忘忘安然脱险鼓掌喝采,可是……“忘忘,阎堡主定是很生气的呗?”

应该罢。忘忘回想她得手后跳跃出门时,那两道目送自己的如狼似虎的冷凛视线。“是他错在前面,难不成我要乖乖坐着不动任他拆吃入腹?好啦,天色不早,我们睡罢。明早,忘忘还要到十里外的小木村给村长的小女儿看喘疾呢。”

忘忘啊……春双不由得再次感叹:这小妮子,究竟是聪明绝顶还是颟顸过头?她该不会以为,阎堡主吃了这一次前所未有的大亏,会安然放过她罢?

福童大人发现,自己在这阎堡,竟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天大秘密。且这秘密,是与堡主共享。由此,他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自己,重要起来。

话说某晨,他听闻堡主不曾到任何一房夫人房中下榻,就早早起来,打了一壶冷泉水,赶到堡主的主卧侍候,碰上个床冷屋空。一下子又想到堡主定是因为昨晚在书房操劳过迟不及回房,所以,颠起一头汗,取道书房。数度轻叩门弦未获回应,再一用力,门户大开,即看到了坐在书案后的堡主,才想为自己的擅入请罪,堡主已出声道:“过来。”

他涎起一张笑脸,恭身行近,俯首聆听教诲。

“再近一些。”

他小行几步。

“再近一些!”忽听得堡主小吼。

他忙不迭再前更近。

“抬起你的手,将本堡主颈后之针给除了。”

咦?福童愕然仰首。

“犯什么傻,还不快些!”

哦。福童瞄见了堡主颈后一根颤微微的针茎,憨憨拔下,再双手奉至主子面前。“堡主,您收好。”

收好?阎觐瞥见这根泛着银芒的细针,一掌挥起。在福童惑然懵懂的注视中,拇食两指轻捏起了它,方唇扯出淡哂。

“堡主?”

“今日之事,我知,你知,不可由第三人知。”

“咦……”

“听到了么?”

“哦!”

“本堡主若听得他人谈起今日种种,为了你的前程,会在川西的煤窖为你谋个美差,嗯?”

冷汗呐,“是,是,堡主,奴才今日出了这门,就给忘了。”

“很好,你说,你方进门时可看到了什么?”

“奴才看到堡主……”

“嗯?”

“奴才忘了,奴才忘了。”

很好,孺子可教。

风紧,扯乎!

瞥见正前方前呼后拥而来的人影,忘忘将医箱扯下,一把塞给身侧的春双,提起裙角掖在腰际,“哧溜溜”一气攀爬,三、五、十下后,人已隐身在那棵高拔白杨树杈上。

“忘……”春双还待愕呼,望到迎头而来的群人时,心下了然,比着这棵杨树向前紧走了几步,便恭首退到路旁,静待贵人通过。

阎觐背手而来,俊颜沉寂。后面有诸位管事就步相随,再后,四名劲装汉子亦步亦趋。行经春双时,眼角未抬,眼看看就要无事过去。

春双甫松了紧悬的心弦。忽然

“王管事,这阎堡的猫儿要成精了,你这内务管事也不管的么?”阎堡主忽吐惊人语。

王管事茫然,“猫儿?”阎堡何时有了成精的猫儿?

“没有么?”阎觐脚下一顿,却正好停到忘忘安身的树下,“那这树上是什么?”

诸人闻言均抬首观望,绿叶掩映中,一丛红衫飘飘。“这……”

“不是猫儿?”阎觐挥掌轻击在树干上,“本堡主倒好奇了,如果没有成精的猫儿,那树上的又是什么呢?”

“啊呀”他看似信手一拍,实则用了二分内力,那偌粗的杨树经此,径自飘摇摆动起来。隐在浓叶中的忘忘一个不曾抓稳,娇小的躯体疾疾坠落。

阎觐抬眉,一丝谑意一丝快意。然而,须臾后,陡化为一丝愕然

半空中,忘忘足勾树干,缓下了下坠之势,尔后当空似一只轻燕翻身,茜裙飘散出优美弧度,足尖稳稳落地,且着落点距这群贵人有十几步开外。“忘忘见过堡主和诸位管事,忘忘告退。”嘻,说她是猫,也好,这三脚猫的功夫总能救命,坏心的堡主,去死!

上官总管事对他这位妹子,连看家的“霄燕七式”也拿出来了,前所未有的大方嘛。阎觐清淡扬唇:上官,你的这份大礼,本堡主收下了

[第二卷:第五章(上)]

夏季不是一个适合纠缠的时节。躁热、高温、粘热,夏天并没有因为地处北国而少了应有的态势。

往年同期,阎觐亦极少安排外出,何况,现今的他发现了令他兴趣颇起的事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