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习文,五岁习武,十岁随父亲进战商场,十五岁将阎家零散的地下势归拢为强大的炎帮,二十岁击败商场劲敌使阎记一跃为皇商……自幼,无论是言传,还是身教,父亲都在告诉他,阎家的男子,只有不想要的,没有要不到的,负尽天下人可以,天下人负我当诛……

是八岁时么?围猎之际,他错手射死了为他提拾猎物的仆役,他吓得大哭,父亲却只将那仆役埋掉,对他没有斥责亦无安慰,只一句“阎家没有会哭的男人”,再度骋马捕猎;

或者十岁时,他将授他武艺的师傅失手刺伤,父亲第一次颔首他的武艺精进。过不多久,那位在父亲看来不再具有价值的武师遭遣回乡。

……

所以他明白,无论他做了什么,只要他是阎家的男人,都不会有错,他们是可以向这个世界索求一切的,不是么?

十五岁,父亲带着他,追缉到了与堡内帐房先生私奔的小妾。他记得那个女人,她曾为幼时的他烹食着衣,他曾唤她一声“菱姨”。他看到,父亲一掌毙了那帐房先生的性命,那女人望着父亲,眼神黑幽如夜,“你们阎家的男人真是可怜,再风光八面,也不过一群不知情为何物的可怜虫”。父亲道“随我回堡,我便饶过你和你的儿子”,那女人笑,“你要杀他只管动手罢,父杀子,也不过是上天给你们阎家的报应。你那个冰冷的地狱你尽管住着高兴,我若稀罕,就不会离开……”未竟的恨语并未说完,艳红的血即自她的唇角溢下,那个女人,在父亲眼前,咬舌自尽。父亲当时的嘶烈怒吼犹在昨日,那一刻,他看得出,父亲至少是在乎她的。

记忆中,他曾经养过一只真正的猫儿,柔软的小小身躯,警灵的大大双眸……每日习文习武看过帐后,拿出各样的鱼餐,来讨好那只不易讨好的猫儿,成了他时下唯一会做的事。他知道,是他宠坏了那只猫儿,是以令它恃宠生娇,在阎堡横行无忌;是以它在跳上待宴贵宾的筵桌上,仍然高贵睥睨;是以与贵宾同来的贵宾千金出手逗弄时,它的利爪不曾敛起,是以……它柔软的小躯,连一声咪呜的哀鸣未及发出,便在贵宾的剑下变成两截血尸!

父亲捉住了欲狂的他,在他耳边道:“一个人,尤其一个男人,欲成大事,任何东西,哪怕是心爱之物,均可舍弃。觐儿,若你做不到,那就先让自己不要随便爱上什么罢……”

是了,阎堡男人,为了宏图霸业,的确可将任何舍弃,祖父如此,父亲如此,而他……更要如此!既如此,他便不曾做错什么,也不可能做错什么;既如此,时下沉郁在心际的惶惴茫乱从何而来?他是阎家的男人啊,阎家的男人,怎会有那等暧昧陌生情绪存在?

笃、笃、笃。门扃轻响,福童戒慎音嗓传入门来,“堡主……”

“何事?”

“有位客人上门,说是要找堡主您。”

“王管事不在?”

“王管事正在前厅陪客,只是,这位客人找得是您,王管事命小的……”

“怎样来头?”

“王管事说,像是江南来的,姓明……”啊唷!福童掩口没使自己叫出声来,跟在堡主身边几年,也不是不了解堡主身手了得,这样的“神出鬼没”算得什么?他福童可不是个大惊小……

“你说他姓明?”

“嗯、嗯。”他傻傻点头:堡主的脸色似乎……

“来自江南?”

“嗯、嗯、嗯。”为示肯定,他多将脑袋上下移动了一回:堡主的神色的确……

“明清寒?”

“嗯、嗯……”是罢?王管事派来的人也说太清楚明白,似乎……咦?堡主人嘞?

阎堡虽是一方财阀,并不曾行横行乡里之事。说是封锁要道,也只是对出行人细加揣测而已,至于外来方向的人,更不会有任何阻挠发生。所以,有人进来了,且目的地明确是阎堡无疑。

明清寒饮了半盏大红袍,已将这走北地大气概廓一脉的大厅粗眼浏览完毕。当阎觐由外剪手踱入时,他长身恭手作礼,“阎堡主。”

“明公子。”阎觐回礼,“当真稀客呢。”

“明某打扰了。”

“阎某荣幸。”

寒喧过后,宾主落座。阎觐吩咐了王管事备宴待客,明清寒千里奔波无意迂回客套:“阎堡主,明某此次来,是有事相求。”

“阎某帮得上忙?”

“敢问阎堡主,可知忘儿在何处?”

阎觐挑眉,“阎某应该知道么明公子口中的人么?”

“四年前,堡主自江南返北地,曾有位姑娘搭路随行,阎堡主贵人多忘事,许是忘了?”当年,他自祖母处获知忘忘北上探亲,即一厢断定忘忘定是到了锦州。他北上数次,并在锦州设立分铺,委人长期驻守,始终未曾寻得那牵心人儿。直至两月前,祖母于他多年的苦寻看得心疼,更着实担心一去无讯的娇娃安危,才言明忘儿彼时是随阎家商队北上,令他循着这条线索试上一试。他当即再度着手铺排北上之行。四十日前动身,两名护卫随从,昨日戌时,赶至北沿城。

阎觐颔首,恍然道:“原来明公子说得是本堡主的小猫儿,叫得久了,阎某竟将小猫儿的闺名给忘了。明公子此来,是为了探望同乡?”

明清寒剑眉猝锁,清眸抹过冽光,“阎堡主何意?”

“小猫儿,哦,也即是阁下所说的‘忘儿’,她已是阎某的爱妾。因地处偏远,不曾知会明家,望明公子鉴谅。”

明清寒清眸冽光陡转凌厉,“阎堡主开玩笑?”

阎觐大摇其头,“阎某从来与‘玩笑’绝缘。”

“你竟然纳了她为妾!”明清寒掌心泛热,心际揪扯。

“嗯?明公子似乎不太高兴?是因为小猫的为妾身份么?阁下不必为同乡担心,阎某正打算将小猫儿扶正,不日,她会是这阎堡的女主人。”

[第二卷:第十一章(下)]

日上竿头,正午时分。阎堡大厅,生人勿近。因为,无人敢在两座冰山乍然相逢时自寻路有冻死骨的短见。

“她在何处?”

“谁?小猫儿?”

“忘儿,她在何处?!”明清寒逼住因长日奔波涌上的眩晕,道。

“不巧了,我的小猫儿天生乐善,此刻,进山义诊去了。”

“义诊?”

“阁下不知道罢?我的小猫儿现下是位女大夫,整个北沿城的老少不认识她者,几在少数,阁下稍作打听即可获知。”

女大夫?这是说,他的忘儿活得很好么?没有他,也可以活得很好么?明清寒以掌掩胸。这动作使旁观的阎觐眸光一闪:他捂那处做什么?里面……也少了东西?

明清寒气息终稳。“忘儿何时回来?”

“做不得准。这小妮子热忱心善,义诊之期,半月整月有之,三月半年有之。明公子但请放心,本堡主会尽快接她回堡,这一堡女主人的位子空悬太久,阎某可是不愿呢。”

明清寒想到在凌烟阁上,与阎觐一起俯视忘忘和一干丫头起哄逗玩,那时的她,因为一条鱼选了他;那时的他,认定她非他莫属。时过境迁,已然变了么?

“请阎堡主告知明某义诊地所在。”

“为何?”

“明某千里寻来,只为见得忘儿。阁下妻妾之说明某不予置喙,一切,待见了忘儿再说不迟。请阎堡主告知忘儿所在。或者,若忘儿真如阁下所在在北沿城妇孺皆知,在下要想知道也不难罢?”

明清寒果然不是普普角色。阎觐一笑:“那就请明公子到北沿城的妇孺间探听罢。”

“很好。”明清寒敛袖一礼,“明某也算见了北方事物的不同,告辞。”

“恕不远送。”明家公子是在讥他这阎家堡主不知礼数?毕竟当日他在明园为客时,受到的礼遇不弱。抱歉了,明公子,好走呦。

醉花轩。

“依依,我多年积蓄尽在此了。粗略计一下,许有个三四万两,还有这些,是位于北沿城南街的两三处店铺房契,你拿了它们,为自己赎身也好,另起炉灶也好,随你支派。”

依依望着案上物什,万针刺心不过如此,他……怎能如此伤她?难道在他心中,他们之间竟只是这样么?那她多年的企盼、等待、苦守算什么?

“我在北沿城还有些势力,今后若有人找你麻烦,找他们助你,相信看在我的面上,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你……要离开北沿城?这一去,要很久?”久到需要安置料理她的存在?

“这一回走,也许不再回来。”他有几分怜惜地抚着她的发,“你好生保重自己罢。若能遇到真心对你的,从良嫁人或许可行。只是,要保护自己,莫让别有所图者人财两得。”

她要他们做什么?她要的,是……他一直明白的,不是么?只是,他不想给。她以为,他终有一日会给,恁多年来,他的身边不曾有过别人,除了……“有人和你同行么?”

同行?上官自若苦笑,他的确暗中派了人随护她不假,但她绝不会允他同行,此一去,任重道远呀。“总会有的。”

“妾身可以知道是谁拥有这份幸运么?”

“唉~~依依,你不必如此。你才情出众,相貌美丽,上苍已然厚待于你。莫让自己成了怨妇,爱惜自个一些,好么?”

“上官……”妾身要的,是谁的爱惜,你焉能不知?为何……

“我要走了,依依,若此生无缘再见,上官在此祝你一世安乐。”转身,移步,启门,迈足……

“上官!”依依扑过去,抱住那道决绝的脊梁,“上官……”她竟连一句挽留都说不出口,只因说出口了,男人的拒绝更令她无助难堪。“容妾身再你抚一曲《凤求凰》,可好?”

上官自若心底叹息,背影未转,颔首。

拭琴拨弦,情丝牵牵,哀绝绵延,山高水长……“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兮求其凰,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曲儿未竟,人儿已杳。徒留万种相思,惹上心头。

“阁下可是上官总管事?”甫出醉花轩,一道清朗嗓音将他跫步拦截

“阁下是?”上官自若端量眼前人,只一眼便知道他不曾见过,否则如此丰采俊雅的人物,他不会全无印象。

“在下明清寒。”

笑眸内一簇暗光随闪即逝。“明清寒?在下听得好生耳熟。”

“明某在此处久候上官官事多时,可请上官官事移步,找个清静去处,在下有事相询。”为免唐突,再道,“事关忘儿。”

上官自若怎会不知?“在下有急事需尽速离城,有什么话,你我便走便谈如何?”

“也好。”

两人并肩齐步。明清寒诘道:“在下打听得来,上官官事是忘儿的义兄,可知忘儿现在何处?”

“走了。”

剑眉蹙起,“可否明示?”

“忘忘她离了阎堡,离了北沿城。”

“进山应诊?”

“他如此说的么?”上官自若好笑,“明公子,在下不妨直言。她这一去,难有归期。而我的离开,也为寻她。”

明清寒驻足,“阎堡主出言诓骗?”堂堂北方霸主,怎会出言无状?

“在他,许不是诓骗。那个人,向来认为对任何事物均成竹在胸,他以为他还会寻回忘忘。”上官自若也随他停身,“不瞒明公子,你和忘忘的过往,我是晓得的。在下这次追寻忘忘,追到了,就是一生一世的不放手。至于明公子要怎么做,尽请自便。”

明清寒微怔。

上官自若拱手,“忘忘去处,必是中原。”言讫足下大步再无停顿,“遨游四海兮求其凰”,他要去了。

明清寒望他背影,黑眸深湛如墨。

[第三卷:第一章(上)]

“忘忘姑娘,”谢管事进得室来,蹙着两道已然参差的花眉,“听说您要走?”

忘忘恰将行囊整理完毕,将两张药方递给他,“谢管事来得正好。这两张方子,一为补,一为疗,夏日到来之前,一日一方,两方齐用。贵公子身上的病症应该不会再犯了。”

谢管事接过,称谢后道:“忘忘姑娘,住得好好的,为何要走呢?可是有哪里招待不周?”

忘忘嫣然笑道:“谢管事客气了,忘忘自到了府上,二十几日来,被奉若上宾,吃喝用度都是顶好的,哪里谈得到‘不周’?”

“那……”

“忘忘取道来此,一是惦着贵公子身上宿疾,既然可以面诊,自然最好不过;二来也想顺路看看是否有我爹娘的消息,既然没有,忘忘许可能会回江南看看。”

谢管事面现赧色,“对不住了,忘忘姑娘。您救了小犬两次,恩比天高,可在下却未帮到姑娘您,委实是……”

“不会啦,谢管事。”忘忘安慰这位多愁善感的老头子,“第一桩事,忘忘是大夫,医病救人是份内的事,谈不到‘恩比天高’。第二桩事,在爹娘和忘忘失联的这恁多年,上官哥哥并不曾断了寻人,均不能佐实消息,说不定这会他们已经回了江南故里。”几载离别,她思念日深,却不曾有过任何忐忑惊惧。血脉联心,她深信爹娘均安。

“忘忘姑娘独身一人上路,难免不便,在下看看近日有无商队可带姑娘同行。”

“不必了。”她已然不是十五岁,一人行路,再也难不到她。“自北沿城到颍州府近四百里,忘忘还不是走过来了。”

“忘忘姑娘……”

谢管事还想出言说服,她已然道:“谢管事,阎堡主的脾气想必你是了解的,我走留与否也许无关痛痒,但收留阎堡的‘弃人’会给你惹来怎样的麻烦你必然晓得。忘忘的确应该走了。”

唉,谢管事知留她不住,无奈道:“忘忘姑娘或可再住几日,在下前几日听得阳山某处新迁来的一户和姑娘口中所述的令尊令堂有几分相近,派了人过去察看,不日该会有消息回来。不管是也不是,姑娘心里都要落个踏实不是?”

谢管事神色殷殷,语气殷殷,忘忘哪好继续强加推拒?而且若真有爹娘消息,是桩天大好事;不是,也不介意失望一回。

三日后,果然有了回音。

时下,忘忘弯腰正在小院的以木板搭就的桌上挑拣丹皮。颍水府盛产牡丹,当地人多赖此为生。在他人看来,牡丹国色天香,可表赏玩倾慕之闲情雅致。在忘忘看来,牡丹通身是宝,由花至根皆有妙用。而根部去除杂质,切段入药,有清热、凉血、和血、消瘀之功效,是为“丹皮”。

“忘儿?”

神思专注的君家忘忘周身一震,迅即抬眸,“……爹?娘?”

随谢管事同来的一对中年男女已然是热泪盈眶,那位中年美妇更是叫一声“我的儿”,即扑奔了过来。

直到自己被那个馨软渴望的怀抱包围,忘忘方知她现在身在梦外,“娘,娘,娘!”

“忘儿,娘的心肝!”美妇又是笑又是哭,“听那位大爷说你在这边,娘还不信,天呐,果然是我的忘儿,我的忘儿长大了,变美了……”

“娘,忘儿想娘,忘儿好想娘……”

“念秋,你抱得太紧,别将忘儿给闷坏了……”中秋男子凑过来,却是伸臂将两个娇小人儿给一并搂进怀里,“忘儿……”

“爹,你坏,忘儿不给你抱,你带了娘走,就不管忘忘了……”

“亏你娘还说你长大了,依然是那个撒娇使赖的小忘忘啊……”

谢管事有子有女,此情此景感同身受,以袖拭拭眼角泪花,低声吩咐下人速备一桌酒席送来,撤步离去,留一家人细叙温情。

忘父,君子谦,锦州人氏,当日受聘明家传授明清寒课业,与身为明老太君贴身丫鬟的忘母秋云日久生情,得明老太君成全,结为伉俪。

五年前,君子谦得到叔父的报病家信,本欲携妻女返程探望,时因明老太君也值病中,百般不舍忘忘,深蒙老太君大恩的君家夫妻只得将爱女留在江南。本想着,过不多久,即可返还一家团聚。岂知老天作弄。夫妻两人赶回锦州故居,已是深夜时分。方知叔父所谓病痛是入赌馆豪赌输尽家产,遭人殴打致伤。叔父并非孤鳏,只是中年丧偶、子女又皆避为蛇蝎而已。夫妻二人为能医治叔父,连夜遁迁。这四年里,辗转各处谋职求生,所攒下的钱均用在了叔父伤病之上,且还要躲避债主无孔不入的搜袭。个中辛苦不言自明。

忘忘听完,由不得啼笑皆非。债主无孔不入?该不会是上官哥哥派出的人罢?或是近一年参与进来的谢管事?真若如此,倒是真真个阴错阳差了。

“忘儿,你不知道,这几年里,爹娘每一回想你,都不免要庆幸将你留在了江南,不必和我们一起吃这四处躲逃的辛苦。”忘母拭泪道。

庆幸么?忘忘笑得灿若春桃,“原来爹和娘这般难过,忘儿罪过罪过。”

君子谦一脸宠溺,“忘忘身形好像抽高了一点,不过仍是小东西。”

忘忘一头扎进父亲怀拱啊拱,“是,忘忘永远是爹和娘的小东西。”

看不惯丈夫面上的满足神色,忘母将女儿牵出来硬塞进自个怀里。“忘忘,你怎么会到了此地呢?你和那位谢爷,又是怎样认识?”

“这个啊,说来话长。”忘忘有感她又回到爹娘争相宠爱的幸福甜氛内,有此万事足,任谁也破坏不得。“忘忘为了寻爹娘,在太君安排下和商队同行北上,结果肯定是找不到嘛。那商队头领和太君是故识,带我回家等待爹娘消息。期间,忘忘和一位好心的大哥哥学得医术,为给谢管事的公子应诊疗疾,方到了此地。所以,两位大人不必再犯愁叔公不曾彻底料理好的伤病,小儿我乃医国圣手,好生了得呢。”

母女搂抱一团,笑声盈耳不绝。

君子谦却隐有所觉:爱女所遭遇到的,定不如她所述简单。但女儿若是避重就轻,必有原由,他这为父的,眼下不好深究。来日方长,待他和妻子慢慢诱导便是。

[第三卷:第一章(中)]

叔公长年奔徙,身子虚弱残病,忘忘细细为其疗补,数月后方见些许起色。在其得知宿债已由人代偿,兹此不必再以东避西藏度日后,执意欲搬回回锦州故居。君家夫妻也颇认同,忘忘自然相随前往。谢管事挽留不住,出以车马川资。虽说谢管事以“救子之恩、无以为报”为由出手慷慨,但君家人已知那笔多年债务非同小可,是以只肯收受车马代步,未再费人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