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不曾有人打理居住的故居早已破败,忘忘动用出几年的从医积蓄稍作规置,一家人算是暂作安顿。君父代写书信,君母女红针黹,各有营生。君家忘忘初始则进山采些稀罕药草贩到附近药堂,熟识之后,有一回在药堂小试身手,医好一上门医患,被药铺老板聘为了坐堂大夫。时日一久,“小女华佗”的声名竟不胫而走。

君母几次旁敲侧击,欲问出爱女在这几年的曾经曾历,忘忘依旧是先前说辞,辅以欢乖嘻笑。久之,夫妻两个只得作罢:只要女儿当下平安即好,不是么?

“君老头!出来,以为躲在窝里装老乌龟爷就会放过你,你给爷滚出来!”

忘忘尚在炼药间操忙,外面嚣声噪天。而后,听得父亲出言:

“几位兄台,在下君子谦,请问有何指教?”

“指教个屁啊!”来者三人,个个斜眉调肩,歪目横脑,一副市井地痞的不二模样。“君老头在不在?把那个老东西给爷等叫出来!”

君子谦四年东奔西徙,对这类人物早不陌生,遂堆起笑脸待人:“各位兄台,在下此宅的男主人,有事尽对在下讲无妨。”

地痞头目仰起鼻孔,“你是君家那老赌鬼的什么人?”

“兄台许是弄错了,在下的叔叔早已戒赌多年,那三个字,可是不敢沾染呢。”

地痞头目嗤出一声:“少给老子卖嘴皮功夫。你既是那君老头的侄子,爷找你也行。君老头欠爷的银子,你给还了罢!”

君子谦蹙眉,“敢问叔父何时欠下的银两。”

“哼,不是那个老赌鬼,是你们家的小赌鬼。看看这借据,上写着‘君子逊’没错罢?现下他给老子跑了,老子不找他老子找谁来要!”

“君子逊”大名、指印赫然在目。上梁不正下梁歪,叔父因赌致残,堂弟再步后尘,唉~~君子谦无力再叹家门不幸,“这位兄台,既然有借据在此,在下自当偿还。只是可否容些时日?”

“容些时日?呸!大爷容了你,谁容了大爷?这借据上写得明明白白,君子逊借银一百两,一天十分利,到今儿个也有一百五十两,越滚越多,多到卖了你都还不起!到时你一家老小再给爷跑个不见鸟影,大爷我找谁要!今儿个不还,就把地契押上来,大爷也好回去交差!”

“一天十分利?”君子谦暗吸口冷气,堂弟恁大的人,是盲了眼还是少了脑子,这样的借据也敢签下?地契是不能给的,叔父当年遭人毒打,也未肯交这爿祖家房产交出,那……该如何是好?“几位兄台,可否容在下几日?在下定会还上这笔钱的。”

“不行就是不行,你这书呆子少给老子废话……”

“爹。”忘忘牵住父亲衣袖,“我这里还有些积蓄,先给了罢。”

“忘儿……”

“几位兄台。”忘忘挺步上前,“本姑娘这回可以把先给还了。自今日,那个君子逊若再欠下赌债,和我们毫无干系。你们任打任杀,只管找他就是。找了我们来,我们也不认帐。”

三地痞无一例外口水乱冒:乖乖,哪里来的这等鲜嫩可口的小美人儿?比那畅春阁的头牌清倌还水当。忽见那雪白手心在眼前明明晃晃,地痞头目一厢情愿要将手给搭上去,却教人一下闪了开去。“小美……”

忘忘岂看不出他的丑状,“这位兄台,你不是要银子么?借据拿过来,我们才好给钱。”

地痞头目亵笑,“君家兄弟,有这么一块宝贝放在家里,区区一百五十两银子算什么?只要……”

“忘儿,你进去,这儿交给爹就好!”君子谦揽住爱女削肩,向房内推过去。人影一闪,却有人拦在当前。

“君家兄弟,这一百五十两银子咱是不要了,只要这位美娃娃能陪咱兄弟一晚……”淫言秽语未竟完整,即嘴僵舌硬,耳闭眼涩,再半个字也吞吐不了了。

忘忘一迳取过张扬在他指中的借据,细细阅过,再以在房中即备好的银票代之塞回原处。“银据两讫,两不相欠,如果阁下还有兴趣前来受教,本姑娘也不会吝啬。”状似随意的屈指一弹,无色无味无形物无声弥入,松了那张脸皮上的僵硬。

地痞头目为方才面不自主的片刻深为惊恐,盯着这小姑娘的俏脸,那美眸里阴狠的杀意骇着了他!

“走!”扯动双腿,大掀双足,奔蹿之速令不知所谓的诸人如坠云里,包括那两名犹色迷迷地瞅准忘忘端量的手下。

“还不快滚过来!”头目远来的一声咆吼叫醒了魂,两人为头目竟能放过这样一个上乘货色纳罕,又听得,“不想死的话,都滚过来!”

怪事。两人雾煞煞急急跟上,“头儿,那小美……”

“那小美人有些邪门,快走!”

邪门?不就得长得不像北地婆娘,身形矮了一点,脸上白了一点,小腰细了一点,眼睛大了一点,只要胸脯有再高一点……

“你的命可以再短一点!”啪!当头一记闷拍。

哦,原来适才不知不觉,将打滚在心里的话给嘟念出来了。

“回去跟大哥说,那小蹄子没准是个厉害角色!”

谁,小美人?哦,明白了,头儿是想将小美人献给大哥!

啪!“废话什么,快滚!”

“忘儿,他们……”君子谦面对不明所以即漫天云散的光景,大为诧惑。

“哦,他们还算聪明。”忘忘笑道,手牵父亲回堂,“爹,女儿想吃娘做的百合薰鱼,咱们进去罢。”对方应该不会善罢干休,若明日再来,她该怎么做呢?今晚想想罢。

桂王之事后,她倏然明白,没了人娇宠的她,依然可以自在生活,她武功不济,却拥有比武功更轻便省事的求生、自卫、进攻的技能。甚至,只要她想,杀人应该不是难事罢。纵算权势如天的桂王爷,那一刻在她手下,丑陋似一摊腐肉,软弱似一只蝼蚁,如果不是因了阎堡内尚有几百条朝夕相处的无辜性命,杀他,她不会有毫微犹豫。

犯我者,当

诛。

[第三卷:第一章(下)]

上官自若但见犯众颇多,本意藉机出面相助,不料才自树后半露身形,几队官差健步沓沓抄围而至,将一干歹人悉数捉拿,解了忘忘一家的危机。他暗生疑窦:君家地处城西偏僻地,若是邻人心生不忿报官,官差不会来得这般快。以情形看,分明像极了守株待兔。但君家平民百姓,哪来得这等面子?

“上官哥哥,你不进门喝杯茶么?”

上官自若对上那双猫眸,甫觉自己已全全然踏出隐身处,忘忘正半歪头地看着他,仿佛对于他的出现,并不感到任何突兀。

“忘忘,你……好么?”他也只得这一句最惯常的问候。暗随她多日,却不曾想过,真若见了,该说些什么。

“卟”忘忘笑出声来,“上官哥哥,你何时和忘忘变得这般生分了?快进来罢,你也站得够久了。”

君家是祖产,地方还算宽绰,修葺过后,符合了君家干净清洁的习性。摆置用品均是生活所需,没有所余赘饰,虽简易却不失家居温馨。上官自若望见那露天而设的各式炼药器具及小园一角的药草田,哑然失笑。

忘忘烧水砌茶,设在院内小案上,“上官哥哥,没有你最爱的云南毛尖,这茶只能饮不能品,喝一口解渴罢。”

上官自若权原想着,她对他心怀怨尤,他于她,定是不受欢迎的,以致初见时难免促措,眼下见她笑语晏晏,不见丝毫芥蒂模样,也便随性自若了,遂问出盘旋在心头的疑惑。

忘忘提鼻巧笑,“因为前些日子知府夫人得了罕见怪症,适巧忘忘自上官哥哥给的医册上看过解除之法,像是捡了个大便宜,竟给疗愈了。适才是知府大人还我一个人情。”

见她俏皮依然,上官自若仍问道:“忘忘,你心里是怪上官哥哥的罢?”

忘忘颔首,一笑又摇头。

“怪还是不怪?”上官自若执意求解。

“想到自己在亲若兄长的人心里,竟是棋盘上的一枚子,当然会极不舒服。但是,如果没有上官哥哥,忘忘当日能否病愈尚未可知,今日的一技之长更不存在。所以,忘忘一时也拿不准怎样说才算最妥贴心底的想法。”

“你想知道,我和阎觐之间的恩怨么?”

“若上官哥哥想说,忘忘自然会听。”反之,他不说,她也不会主动诘取。

他说了。

“我和阎觐是同一个生父。”

这倒意外,两人的外观,不见半点相似之处。

“我娘是阎青城的小妾。本来以阎家祖规,我这样的庶子是没有机会降临人世的,但当时,他‘隆恩’大赧,给了我母亲这项‘殊荣’……”“隆恩”“殊荣”几字咬得简慢,蕴着浓浓的嘲讽意味,“但是,娘在怀我的第四个月,遇上了令她一见倾心的人,便是我爹。他们逃出了阎堡,两人的故乡都不敢回去,思虑过后,在北沿城外的那处山谷的小村里住了下来。”

“至险之地亦是至安之地?”

“没有错。爹想必是这样想的。且娘想必更加了解,若阎堡有心寻她,天涯海角终是枉然;若阎堡视她无关轻重,以她不宜长途的身子,那是个最适宜的地方。如今想来,他们都是对的,因为那处山谷,让我们一家人拥有了最快乐的七年。”

“七年?”仅有七年?

“那七年里,爹下田种粮种菜,闲暇时教授村里的稚童识字读书,换些贴补。娘则在村里大娘的中介下,一并为镇上的财主绣花洗衣赚取家用。我逐渐长大,在山里奔跑玩耍,是极快乐无忧的。后村里的一位郎中看上了我的资质,开始随他习研医术。七年呢,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短到快乐一瞬即过,长到爹和娘以为事过境迁。直到……”

直到阎堡找上门来。忘忘为他未竟之语作注解。

“爹和娘带着我逃,进了山谷深处。过后我方明白,爹和娘明知不可能逃脱为何还要枉费力气,他们是不想连累村里的那些朴善村民罢,尽管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人出卖了我们。望着远方奉涌过来的黑压人群,娘抱着我,说:‘若儿,娘那时带着你离开,是想给你自若快乐的一生。如果这次你能留活下来,依然要活得快乐,好么?不要让那座冰冷的地狱扼杀了你的快乐,好么?’然后,我看见爹走到我身后,抚着我的头,‘若儿,你是爹最爱的孩子……’爹的话我只有机会听到此处,后颈便受了猛猛的一击,最后的意识,是爹将我和娘一并搂到他温暖宽阔的怀里……待我醒来时,已身在在阎堡。”

那对苦命鸳鸯,想必是明知势必难逃一死,不想让稚子亲眼目睹两人的死状罢?或者,不想让他亲眼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手刃自己最爱的母亲和养父?

“我醒来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不到爹娘,只晓得无助哭喊。彼时,阎青城即坐在我床畔,那目光,吓回了我的眼泪。兹此,我便长住在了阎堡。阎堡主并没有安置我的身份,我依然是上官自若,只是习文练武和阎觐排在一起,堡里仆佣也不敢怠慢轻简。我逐渐长大,自下人们的口耳相传中捋出了爹娘故事的始末,我知道,我再也要不回爹娘,也便开始不在暗夜里哭泣……娘说得对,纵然阎堡华宇豪舍,却是一座冰冷的死城,终年阴云,没有晴好的天空。而慧儿的出现,则是那片天空里的一脉阳光。”

慧儿?是他和阎觐两人共同挚爱的女子?

“慧儿是在我和阎觐出外狩猎时发现的,其时她奄奄一息,仍美得惊人。我施尽全身解术,救活了她。醒来之后,她除了一再强调自己是‘慧儿’,竟忘记了其它过往。但那丝毫无损于她的快乐。她会拉着我和阎觐的手在在草原上奔跑,会为我和他跳婆挲旋转的舞蹈,就似一只误闯地狱的仙女,拔开了了重重阴霾,给了我,也给了阎觐新鲜世界的气息。我得见了阎觐第一回真心而笑。尽管慧儿看似不曾偏颇,称阎觐为‘觐哥哥’,称我为‘上官哥哥’,但我依然晓得,我和他,在慧儿心里,是不同的。慧儿见了我,虽亲昵牵手,却不会搂颈扑抱;慧儿从不会和我共乘一骑,和他共骋的画面却不曾缺断……但是,我的目光依然追着慧儿,寻着慧心,那是我所最希冀的阳光啊。直到我看到那两人的拥吻,直到他们宣布婚讯,我的眼睛依然望着慧儿……”

上苍真不公平,不是么?阎觐已然拥有一切,却连别人最罕缺的爱情也得了去……

“但是,慧儿恢复了记忆,她记起了自己是当朝的朝慧公主,当今天子最宠爱的独生爱女。她对我和阎觐说道:‘我不要离开,慧儿要永远做两位哥哥的慧儿,做觐哥哥的妻子……’只是,我还在为慧儿的傻气感动莫名之际,阎觐竟然已将她送回了帝都皇城!我从来没有如那一刻般恨阎觐,我发誓,我要夺回慧儿,让他明白,他失去的是怎样价值连城的瑰宝。所以,我开始物色人选,先后送了女子到他身边。这其中,唯一给了名份的是云裳。我一度以为,凭云裳的清丽出尘,或可夺了慧儿在他心里的位置。”

结果,云裳出师败北,恰巧她自动送上门来,这棋子不用放着会亏对上苍,是么?多谢看重呢。

“我看着你长大,我断定你会引起阎觐的兴趣,因为……既然我和他可以共同爱上慧儿,那么,我会不由自主怦然心动的女子,他也必会……”

什么意思?忘忘撩睑含询。

“忘忘,我自认自爹娘逝后,我对自己所作所为,从来不曾后悔,但将你送到阎觐身边,却是我生平至此做过的至蠢至悔的憾事。阎觐委我出堡商务是为藉辞支开,我何尝想回到堡内亲眼目睹他对你的宠怜?纵算当初慧儿在他怀里时,我也只想就那样看着慧儿即好,可是每一回想到你,我心里仿若有人拿钝刀切过,一寸一寸……更没料到,在我初回堡内即会听到他将你奉送他人的消息,我当时想杀了他,也杀了自己……”

[第三卷:第二章(上)]

上官哥哥,都过去了。

上官自若立在那两扇阖上的门前,这句话,绕耳不去。

忘忘是在告诉他,都过去了,恩也好,怨也好,过去了?指得是他和阎觐?或是他和她?

她不怨他,但也无法和他恢复到从前,所以,知他暂住客栈,她便说天色不早,婉转中的强硬推拒不容错认。若仍视他为兄,断不会如此的罢?她的家门,可以为他待茶用餐,却不容驻留,是这样的罢?

至少,她没有避他不见,对罢?上官自若收拾起心情,轻快扬步。

颐安堂,忘忘现下效力的主家。

为了得空培植药草,与主家达成的雇佣协议是,只有半日坐堂,时间自每日未时至酉时。主家允了。

因为她首遭出手便医好了知府夫人令全城杏林束手无策的怪症,数月功夫,“小女华佗”的声名已打得响亮。以致每日,自她踏进药堂到离开,几个时辰内,不会有闲暇时光。

今日里稍事清闲,原以为能好生坐生品一杯主家沏好的龙井佳茗。不想,一顶青呢小轿迤逦而来,给她接进了知府大人的府邸,准确地说,是知府小姐的闺房。

知府夫人在她身后抹泪心酸,“君姑娘,你救救小儿罢。她这个模样,都要心疼死我这当娘的了。”

舐犊情深,的确令人感动。可是,她要如何医?心病需心药,这位知府小姐患得是古往今来太多深闺玉质最易患最常见也最无药可医的相思病。

知府夫人泣诉爱女的遇人不淑:知府千金与人自幼订亲,原本该唱两小无猜郎情妾意的桥段。但在半年前,一纸退婚柬打碎闺阁绮梦。情郎琵琶别抱,与将军千金四目相对情订终生,知府千金百般挽回,仍是旧情难续……

总而言之,知府千金遭遇到了喜新厌旧的古老戏码,且因她属于“厌”字后的那个,所以芳心受损,抑郁成疾。

忘忘怀疑自己是否铁石心肠?为何对着知府千金的苍白花容,她难为所动?她委实想不透彻,是不是一定要如此,方能彰显为情所“苦”?若对方回应的,是同量同等的情感对待也便罢了,实则恰之相反。在明知遭逢薄情寡幸的情形之下,仍抱着这份薄幸镇日品咂不放,以期将自己折磨得形销骨立,我见犹怜,如斯的痴情不悔,原谅她,这一把同情之泪她很难掬下。

看啊,知府千金形容憔悴、美眸失神,仿若生命在她,已毫无可恋。完全听不到床前有疼她如命的母亲在饮泣呜咽……

“高小姐。”纵然不愿,但知府夫人好歹曾大方相助,她总要尽一份医者职责。“您听得到我说话么?”

没反应。

伸出五指晃个来回。

没反应。

“她总是这样么?任谁的话、任谁的人,都看不见、听不见?”

知府夫人含泪摇首,“有时也听得见,也会与我说一两句话;有时她哭闹起来,更令人撕心裂肺。”

看这位母亲,她先前那个怪症,周身痒红,嗓音失声,想必有几成是因了这女儿而起。

“都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她会哭闹或者与你说话呢?”

“唉,”欲语泪先流。“世昌那个没良心的小畜牲,因为是老王爷的老来子,对我家女儿恣意伤害。这半年里,他找过芊儿三回,每一回都哄回了芊儿,可是一旦那将军千金回头找他,又把芊儿甩下弃之不顾。芊儿这个傻孩子,哪禁得住他的反复呢?我和她爹也是又气又恼啊,可能怎么办呢?”

不给他反复的机会不就可以了么?

原谅她,如果不是对着这么一位咽泪悲伤的为人母者,她还真想送知府千金两个字“活该”,或者大方一点,四个字,“自取其辱”。

“她的心被拘禁在狭小一处,挣脱不得。所以闭目塞听,以为世间除了那负心男子,再无他物。知府夫人,忘忘道行尚浅,找不出应对之道。但想着让高小姐放开心胸,看看世间风光,该会好一些罢?”

知府夫人大力攥住了忘忘手儿,“君大夫,老身就指望你了。其他大夫不是说一句‘心病尚需心药医’转身走了,就是开一些只能使芊儿整日昏睡的方子敷衍。你也是个女儿家,合该知道女儿家的辛酸罢?”

再次原谅她,若不是念在知府夫人有恩于她的份上,她也很想潇洒地“一句‘心病尚需心药医’转身走了”。

“高夫人,高小姐的病确由心起,如果她自己无法自困囿她的小天地里放下出来,任谁也爱莫能助。”迎着那双哀凄婉求的慈母眼,只得又道,“不过,忘忘可以尽力而为。”

“真的么?”知府夫人破涕为笑,似乎听在耳中的,不是大夫说的“尽力而为”,而是“药到病除”“手到擒来”之类。

“首先,给高小姐换间闺房罢。”不是说青梅竹马么?想必这闺房时少不得可令人触景伤情、物是人非的感叹,高小姐这等痴情女子,最喜欢吟咏“物是人非事事休”了罢?

“好,好,好。”

“再者,请丫鬟多扶高小姐到园里走走,哦……”园里花花树树会令痴情女子忆起昔日的花前月下罢?“到户外走走最好,最好是高小姐以前不曾去过的地方。”

“对,对,对。”

“还有……夫人是她的娘亲,多亲近她,体贴她……”

“是,是,是。”

辞穷。“……先是这样罢。”

冤家路窄?也不是,毕竟自己和人家,连相识都称不上,哪称得上“冤家”?

她从不欣赏高家小姐轻慢自身式的痴情,但听有人在隔壁以一种如此不屑骄狂的语气谈论一个为他心碎神伤的女子,她更是极不喜欢。

“那高芊儿,是任我搓圆揉扁。不信,如果我此时去找她,那傻妞会扑到我怀里,求本少爷别再离开她!哈哈……”

“哼,你少得意!本姑娘可不是高芊儿那个笨蛋,如果有一天你敢这么对我,我管你什么小王爷,我会亲自拿剑了结了你!”

“哪敢哪敢,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茶是喝不下去了。忘忘对上官自若道:“上官哥哥,我们到别家罢。”言罢径自出了雅间,正巧扫见店家小二端着几盘精致糕点欲送进隔壁。她快走几步,得以和他侧身而过。

身侧的上官自若对她的动作自然不会没有察觉,不解问道:“里面的人你认识?”

忘忘猫眸眨眨,“不曾见过。”

“那你……你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不曾见过的人下手罢?”

“多跑几回茅厕而已,不妨事。”

“为了什么?”

“因为他不只是人贱,嘴还贱。”

上官自若一愣:他没有看错,方才自忘忘眉目间,弥闪过的,是一丝戾色。

[第三卷:第二章(中)]

知府夫人再请“小女华佗”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