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梦里一激灵,睁开眼睛瞪着她,不可思议一般,“你怎么来了?”

华夏背着手:“我不能来啊?”

他脸上的睡相还在,眼里却生了光亮,咧嘴笑着:“嗯,能来,太能来了。”

华夏也笑:“你赶紧起来吃饭,我在楼下等你啊。”

萧离为一直带着笑意,随便扒拉了两口饭,穿了羽绒服就往外面跑。到楼下的时候,路灯已经亮起来了,华夏正在尽心尽力的滚雪球,她穿白色的外套,围着红色的围巾,翩

若惊鸿,皎若朝霞。他招呼了一声,她快乐的直起腰冲他笑,弯着两道清眉,明眸善睐。

一起努力了许久,她发誓要让自己的雪人是最大的那一个,许愿它可以一直站到春天来临。

萧离为帮她找树枝,和每年一样由她来做最神圣的仪式。插好了胳膊,她仰着头问:“对称不?”

他煞有介事的摸摸下巴:“还不错。”

她着抿嘴角,眼睛里流光溢彩。萧离为慢慢开始笑,未曾见过的温和,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终于伸了手出来。全世界的小鹿都跑到华夏的怀里来了,撞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羞涩的低了头,犹豫着,犹豫着,摘下手套缓缓递过去。他手指冰凉,却瞬间让她心里生出阵阵暖烟。

你指尖的那一点温存,就能让我的心头绽放无数美丽娇艳的花朵。

他因为兴奋和满足而掩不住的笑意,她静静与他对视。

后来的后来,她终于知道,所谓的幸福不过是这一刻我在你的轻笑里安静的样子。当时并不知道,那竟然是幸福的最远端。未来谁都不能够预料。

——第三卷完——

第二十四章

第四卷 时间原来是这么危险

华夏屏息躺在床上仔细的听外面的动静,有人走进来,换鞋,然后是倒水的声音。确认外面不是两个人后,她才下床披着外套出去探头,看到他正端着杯子站在厨房发呆。慢

慢的走过去,装成还没睡醒的声音问:“你回来啦。”

樊覆舟抬起头貌似心事重重,轻轻扯动唇角笑了笑:“把你吵醒了?”

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听到动静出来看看,我回去继续睡了。”

他连表情都没有,点点头:“嗯。”

嘿,他这是什么态度,华夏敲脑袋自问,我吃饱了撑的跑出来问候他。回到屋里躺进温度犹存的被窝,因为实在太困,几乎倒下就睡着了。一直睡到中午才爬起来,在洗手间

刷牙时瞄到他的漱口杯,愣了片刻,边刷牙边想,不知道他后来睡没睡,不知道他上课迟到没,也不知道昨天敲门的那个女生究竟是谁。

下午的第一节课就是阅读,樊覆舟微笑走进来的时候她不知道是哪里感觉别扭,无论抬头听讲还是低头看书一律专心不进去。虽然他把课上得一贯的精彩,她却觉得哪里不对

劲,也许就是因为他表现得太好了才让人觉得不对劲。他清晨六点才回的家,从早晨八

点半到现在又一直都有课,竟然还能精神充沛得看不出一丝疲倦来。早晨看到他时是一副满怀心事的表情,可是此刻站在讲台上却和平日一样的幽默轻松,没有半点揣着心思的样

子。以前室友通过各种途径打听有关他的八卦,据小道消息称,他有过大把女友,听起来像是惹过不少情债,可这一日一日的接触下来认定他绝对不是花心的人,昨天的夜半叫门

声却又令她模糊了认知。华夏忽然很想知

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跟他住在同一屋檐下,却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课间时,陆瑾碰碰她问:“刚才你一直走神想什么呢?樊覆舟看了你好几次。”

华夏偏头问:“你觉得樊覆舟的课讲得好么?”

陆瑾理所当然的说:“岂止是好,简直就是太好了,你怎么问这样的问题?”

华夏若有所思:“那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陆瑾眼神闪烁:“什么怎么样,你该不会想倒追他吧。”

华夏忙摇头:“怎么可能,我就是忽然挺好奇,他各方面都那么出色,应该有很多女朋友吧。”

“我听说他有过两个女朋友,都是校花级别的。”陆瑾神秘兮兮的说,“不过他现在好像正在单身哦。”

“诶?”显然华夏注意的重点偏了题,“你也是听说的啊。”

陆瑾点头:“我又不是他的铁杆粉丝,只是单纯的崇拜学院偶像而已。”

华夏张大眼睛:“学院偶像啊?这形容太夸张了吧。”

陆瑾笑着拿笔敲桌子:“真的。不信你去问,我们经院可以有人不知道院长是谁,但是没有人不知道02级的樊覆舟啊。教数理统计的教授对每一届学生讲,樊覆舟是个奇人,

玩能玩到最好,学也能学到最好,关键还能一直保持着最好。”又花痴的补了一句自己的评价,“长得又帅成这样。”

帅成哪样?华夏眨眨眼睛,配合着夸赞了一句:“那么神的。”

陆瑾还挺得意:“就是那么神。对了,你知道他GRE考了多少分么?”

华夏睁着眼睛等答案。

“有1520呢,而且他托福几乎是满分。”

华夏求知好问:“他考了又不出国,难道就是为了来教课的?”

陆瑾打趣她:“那我就不知道了,如果你追上他了,就帮我问一问。”

华夏微恼的轻轻打她。这时樊覆舟走进来,先往她这边扫了一眼。沉着嗓子说:“咱们继续。”

陆瑾一脸三八的看了看她,低声说:“你有希望。”

等到下课时他照例被一群人围着问问题,华夏托腮看过去的时候,他刚巧也在看她,眼神大约只停了零点零几秒,又若无其事的低头去给别人讲解。华夏纳闷,难道被目标人

物看出来自己在观察他了?

第二节是作文,她听得还满认真的。下课后也赶潮流的跑过去问了几个问题再回到座位上收拾书包,走出教室的时候,有男生大胆的叫住她:“你也是A大的吧。”

华夏看着他规规矩矩回答:“嗯,A大的。”

男生自我介绍说:“我叫路明,03计算机的,我就坐在你后面。”

华夏哦了一声,尴尬的笑笑说:“我没注意。”低头继续走路。

男生跟着她下了楼,华夏很紧张,倒不是那人长得怎样,而且论面相也是个中上的水平,她只是纯粹的不喜欢被搭讪。

路明大概不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主,客气的问:“能留个手机号么?”

华夏防备的看过去,那人也紧张了:“你别误会,我就是想申请学校的时候可以相互帮助一下。”

她不好意思的说:“我是04级的,要比你晚一年申请。”

路明挺执着:“复习考试的时候也可以相互交流彼此切磋啊,多个人一起学习总归更有动力。”

华夏挖空心思也找不出来拒绝的理由,直接说我就是不想给你,会不会太伤人了。只得报了号码。

路明看着手机暗暗的欢喜,越加大胆:“你要回学校么?我们一起走吧。”

华夏脊背挺得僵直,死也不往前迈步了:“我等人。”

直肠子的路明也站住了陪她等,说是反正顺路。华夏背后直冒汗,她都不知道自己在等谁,估计这会樊覆舟还在电线杆旁边等她呢,心里苦闷的想着:人果然不能说谎,这下

要怎么收场啊。

樊覆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飘着暧昧的眼神来到她的眼前:“等久了吧。”

华夏看向他,心里霎时放松了下来,却因为来得太突然,大脑死机了一般站着没回话。

他伸食指敲敲她脑袋,笑容和煦:“冻傻啦?”

华夏醒过神来,跟着他演戏:“你怎么那么久才下来。”

他满意的点头:“嗯,有几个人问问题,耽误了会。”仿佛才顾上问候路明,“你是班里的同学吧。”

男生带着诧异的眼神回答:“对。”

樊覆舟装老成的叮嘱:“放学了赶紧回去吧,天那么冷。”华夏听得在心里狂笑,他还真把自己当人民教师了。

并肩走出路明的视线,樊覆舟冷静的问:“挺聪明啊,把我手机号告诉他了。”

天,究竟这人在旁边看戏看了多久了,自己还傻了吧唧的以为他救场救得刚刚好呢。华夏冲他瞪眼睛:“你什么人。”

樊覆舟严肃的看过来:“你都知道报虚假信息了,怎么不随便编个号码糊弄呢。”

其实华夏本意是想随便编的,可是前六位一说出口,顺便就把他的手机号给背出来了,新手机还没买的那阵空窗期就只努燎住了他这么一个号,记忆异常深刻。扁扁嘴说:“本来我就是随便编的,碰巧是你的号呗。”

他表情还是严肃着:“上课为什么走神,对我讲课有意见啊。”

“哪敢啊,你跟狐狸似的,没意见还总被你欺负呢,要是有意见了,你找我寻仇我还不死惨了。”她嬉笑完踌躇再三,认真的问,“哎,听说你GRE和托福都考了很高的分,那

怎么不申请出国呢?”

樊覆舟慢条斯理:“什么时候关心起我来了?我总欺负你,还对我这么有心,我不得不怀疑你的动机啊。”

华夏切了声,“当我没问。”

他笑着:“问都问了,掩耳盗铃可不好。”

她不笑了:“那你给个痛快吧。”

樊覆舟正儿八经的说:“我这儿可没有痛快,我口袋里有部手机,包里有两本书,别的没了。”

华夏撅嘴,心里愤愤的想着,那些把他当偶像的人一定是瞎了眼了,谁要是跟他近距离接触过一定不会觉得他是个神人,只会觉得他是个欠扁的人。

到家后,她翻笔记认真的消化课上内容,然后做练习。因为学得特别投入没注意时间,抬头时已经接近两点了。出于时间的直观效果,才觉得腰酸背疼脖抽筋,揉着眼睛走出

去打算洗澡睡觉。看到樊覆舟歪头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华夏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觉得他这样的姿势一定不舒服,愁眉不展的。想起来第一次在月光下看到他的笑容,觉得他还是

笑起来好看,有些男人不适合走深沉路线,就像猴子不适合抚额思考一样。把外套拿起来盖在他身上,又俯身过去关灯,周围暗下来。

他不动声色的伸手出来抓住她胳膊,华夏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的惊叫出声。

“是我,”就着房间里的光能看见他坐起来,拍拍旁边的位置说,“有空么?跟我聊聊天。”

华夏站着没动,开玩笑讲:“收费啊,一小时一百。”

他抬头轻笑:“一小时以内免费么?”

她最受不了男人苦情的微笑,以前受不了,以后还是受不了,心立即就软了,母性的光环瞬间被通电发热。轻轻坐过去,认真的问:“聊什么?”

“不聊了。”樊覆舟语气里有些无力:“陪我在这儿坐一会就行。”

从来不知道他也有这样的一面,在华夏眼里,他是个随时随地发着耀眼光芒的人,不论什么时候在他身边都自然而然的有种安全感,牢靠的坚固的,只要他出现在视线里,心

里就是踏实安稳的。从来也没想过他也会不安,也会有迷茫的眼神,也会像现在这样周身散发着无助。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华夏大概是困极了,一会会的沉默加上昏暗的光线催出强大的睡意,又不敢随意起身,他帮过自己那么多,无论如何在他有求的时候不可以将他抛弃,何况什么都不需要做。

就歪着身子靠在沙发上,眼皮渐渐撑不开,沉沉睡去。他把自己抱到床上的时候勉强恢复了一点意识,微微睁开了眼睛,嗯了声。听到他站在门口低声说:“睡吧。”

然后朦胧中满脑子都是他手臂上的温度,好像是枕着一片温柔睡着的,梦里面十分踏实。睡得再安稳也敌不住铃声一遍遍的惊扰,她昨晚没关机,悔不当初。

萧离为开门见山:“怎么过年不回家。”

太久没有和他通电话了,听到他的声音忽然透着陌生,心里面涌出一点点想念和一点点埋怨。她还没有睡醒:“我要上课。”

萧离为问:“只有你那里才有新东方吗?回来就不能上了?”

他语气不友好,她也懒得摆慈善面孔,生硬的说:“我喜欢在这边上,你管的着么?”她能想见此刻萧离为生动的表情,一定是铁青着一张脸,蓄势待发。

“你任性有个头么?你姥爷又住院了,田阿姨每天都往医院跑,你忍心再看着她折腾过去陪你么。你跟谁赌气呢。”

“我没跟谁赌气,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可以么。”最烦他把自己当家长。

“你就好好的上进,好好的自私啊。”

华夏冲着手机大吼,“你打电话就是为了和我吵架是吧!”

他冷静的说:“本来不想吵的,提前不知道你现在这么不讲理。”

她气得把电话按断,不等他再打来就关机,还是觉得生气,又把电池拿出来,狠狠的抛到床边上。再趴回去又睡不着了,蒙进被子里,觉得憋闷,又钻出来,还是睡不着,再

把脑袋埋在枕头底下,来来回回的折腾了半天。怒气冲冲的坐起来,一把拉开门,蹬蹬走去厨房找水喝。

樊覆舟早已经起来了,正在客厅看电视。笑容灿烂:“一大早的就这么有精神气啊,还是年轻好啊。”

华夏瞥了他一眼:“少倚老卖老。”

樊覆舟从茶几上拿起来厚厚一沓纸,递过去:“给你的。”

华夏边喝水边问:“是什么?”

他说:“几套题,早晨翻出来的,你要是精力旺盛,可以做一做摸摸底。”耙了耙头发,“你看我好心吧。”

华夏没看出好心来,听出讽刺来倒是真的。“我精力不旺盛,我萎靡。”

他笑:“不能萎靡,你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人。”

她把杯子放下,声音提高八度:“你偷听我讲电话!”

他不以为意:“讲得那么大声,我以为你故意说给我听的呢。”

华夏撅嘴:“小人。”

“哦,说到小人,我郑重的通知你一下,咱家要来大人物了。我妈妈说她到A市出差,一会路过要来视察一下我,你做好迎接的准备。”

萎靡的华夏小姐,仿佛被打了鸡血:“你说什么?!”

第二十五章

樊覆舟坐在那里不慌不忙:“你先把卷子拿上。”

卷子是重点么?华夏红着眼睛颤抖的扑过去:“你妈妈要来看你,我需不需要避嫌啊。”

他扬起头看着她,一脸的莫名其妙:“避嫌?又不是我老婆要来,也不是金屋藏娇,避哪门子的嫌?”

华夏被他表现出的无所谓弄得要抓狂,这真是一个倒霉的早晨,从起床被吵醒开始就气脉不顺。想起那通电话余怒未敢消,全部全部都是萧离为带来的厄运。现在又需要面对

与自己完全不相干的“大人物”,她心里忽然做贼一般忐忑:“我还是出去吧。”

“把卷子拿上。”樊覆舟执意的伸着手,冷静的讲,“不想见就不见,你现在出去要去哪,外面那么冷。”

华夏一脸疑惑的把那一叠纸接过来抱在胸前,他补充说明:“关上门去屋里做题,掐着时间做啊,一个section做三十分钟,连续做两个verbal。”

她不放心的问:“你确定关上门就可以了吗?”

他“嗯”了长长的一声。

华夏脸也顾不上洗了,匆匆走回屋里,把门锁郑重的锁上,又确认了好几遍。仍是觉得不妥,复开门出来。

樊覆舟用余光瞄了她一眼,看着电视说得三心二意:“嗯,赶紧上厕所,一会就没机会了。”

华夏抛给他一对大大的白眼球,不会说正经话不如闭嘴当哑巴。她冲进洗手间打仗一样把自己的洗漱用品和毛巾都收进袋子里藏好了,又迅速的跑去阳台收衣服,再回到客厅

收鞋子。樊覆舟倒真是一点都不着急,她来来回回的跑了好几趟,他什么都没说,压根就没顾上看她,只有她从屏幕前走过时略微皱了皱眉头,动动脖子视线绕过她继续看电视。

平时那台电视放在那里跟摆设似的,通常是她擦地的时候打开来放放声音,他也就偶尔看个新闻。今天是怎么了?频道换来换去的,她每瞄一眼看到的都是不同的广告,自己

都替他嫌烦。

华夏最后叉着腰把客厅周围巡视了几圈,确定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稍稍安了心。站在屋门口跟他打招呼:“那我就进去啦。”关门前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真的躲在屋子

里就没事了么?”想这个时候跑出去应该还来得及。

他起身走过来定睛看着她,然后半真半假的皱了皱眉:“我猜只要她不是提着斧头来,你就是安全的。”

华夏也皱了眉头,这人什么时候添新毛病了,从那个喷可乐男来过以后,他就被影响得喜欢动辄胡个扯,说话不着边。可她仍旧紧张:“万一你妈妈要参观卧室怎么办?”

樊覆舟肯定的说:“你把门锁好,她进不去就不会参观了。”

废话嘛,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她眼睛里面迷茫极了:“如果你妈妈一定要进来,我开还是不开门?”

他转身回房间,拿了一副新耳塞递给她,“把耳朵堵上,听不见敲门就等于没人敲门。”

华夏盯着他看,不知道他眼睛里的不悦是从哪来的。为缓和气氛,硬着头皮打趣:“我发现你最近电压老么不稳定的啊,一开始不还兴致高昂的忽悠我么。”

他冷面:“因为你今天罗嗦得很。”

这人居然还不耐烦了,真是坏毛病越来越多了。华夏一撅嘴:“你凭什么嫌我罗嗦?我不是怕你为难么!别不识好歹。”一不小心就大声起来,从睁开眼她心里一直没舒畅过

,语气总归的好不到哪里去。但是竟没有将他激怒,反而觉得他的眼睛里像是有一片宁静的海洋,风平浪静,波澜不惊,使得自己也暴躁不下去了。

“原来是怕我为难。”樊覆舟耸肩笑了笑说,“你只管做题就行了,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理。”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串由远及近的高跟鞋声门铃就优雅的响起来。他眼神还停在她脸上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