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借刀救人?华夏拉开门,简振像迷途儿童见到了母亲,差点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上来了,看到樊覆舟端着杯子一脸肃杀站在厨房门口,立即偃旗息鼓,手脚规矩了起来

。还很礼貌的问:“华夏妹妹,需要换鞋吗?”

冷面金刚发话说:“我们家没多余拖鞋。”

有人不长眼的问:“你们家?”

“我看你还是别进来了。”

“呃。”

他进来以后樊覆舟继续把他当空气,像往常一样进屋开机做事情。华夏没办法,只得尴尬的问:“你要喝水么?”

简振是个心态很好的人,樊覆舟的敌视与无视对他的心里没造成任何影响,仍旧一脸的微笑。只是语音语调恢复了正常,反问她

:“就快过年了,你计划什么时候回家?机票火车票买了吗?”

华夏一愣,今天怎么所有人围着这个问题转个没完没了了,估计过年不回家在谁眼里都是挺严重的事情吧,着调的关欣,不着调的邵安,和眼前这位更加不着调的简振。她轻

轻的像是叹气:“不知道呢。”

他又大声起来:“为什么会不知道?你现在买票都不一定能买得到,怎么还不做决定呢?你不知道春运有多离谱吗。”然后又补了一句,“唉,你还是太年轻了啊。”

最后的台词搞得华夏哭笑不得,倚老卖老用在这里也不算合适吧。

樊覆舟端着杯子走出来接水,表情木讷,像是不经意听到,又随口说了一句:“只放三十初一初二这三天,路上一来一回的耽误时间,太折腾了。”

“折腾?”简振忽然斗志昂扬:“樊覆舟,你还有没有人性啊,你以为人家小姑娘跟你一样铁石心肠啊,华夏妹妹肯定想家。哪

有过年还不让人回家的,她妈妈得多难过啊。”转头问华夏,“还有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吧,一定都很想你吧。”

虽然知道他是在故意煽情,只是华夏看着他,心里的确又有点纠结了。简振二话没说走过来轻轻拍她,像是劝说:“华夏妹妹别

难过,千万不要太委屈自己,想家的话就回去吧,等将来工作了想回都不一定有时间。而况且现在家里的老人年纪都大了,不怕折腾,就怕折腾也没用。老人们就盼着过年能团圆

,你不知道我外婆见了我高兴得几天合不拢嘴。”

还不等华夏说点什么。樊覆舟就走过来把搭载她背上的胳膊拉起来,不解人情事故一般:“那你还又回来干嘛。”

简振站定了,难得的不嬉笑于色,也是冷面男子气概:“我是替外婆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的。”

两个高大的人各自黑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华夏伸手拉拉樊覆舟。其实,连华夏都看出对面的人是在装腔作势的假煽情,樊覆舟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不过是为了旁敲侧击射

影含沙,只是被某些话刺到心底,用愤怒意欲修饰罢了。看到他的时候就明白他来的目的,一个说客游说不成功,组织上总还会派来第二个。算了。语气温温和和的讲:“华夏,

去做你的事情吧。”转过头冲向简振,“你跟我进来,有话直说。”

简同学羞涩的一笑:“不要,我怕你关起门来对我做不好的事情。”

樊覆舟的忍耐就这样被逼到了极限,反而越加镇定了:“演够了没有。”

“够了,够了。”简振临进门前一脸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表情问华夏,“你跟他住一块脑细胞的存活率特别低吧。”

“啊。”一晃神,华夏想起来多久以前,萧离为和他的朋友也这样开玩笑的,几个男生在一起做一些类似调情那般匪夷所思的事情出来,惹怒了就打一架,再爬起来一起挂着

伤去吃饭。这样一想好像隔了许多的时空,隔了许多个光年和许多个夏天,被埋在厚重的记忆灰尘之下,轻易不敢拿出来翻阅,怕一翻就会惹得尘埃遍地,惹得自己狼狈不堪,怕

一翻就会不可收拾的伤心下去。

给离为发短信问:在忙什么。

他回:没忙什么。

她犹豫了很久鼓了相当的勇气才拿捏出来的四个字,却被他这样漫不经心的打发。华夏端看着屏幕,有些沮丧愤恨和小肚鸡肠,干脆把手机抛到床上眼不见心不烦,塞上耳塞

专心做阅读。当初学GRE的初衷就是因为想要彻底忘了他。十七岁的时候,天真的以为这世上只有两件比天还大的事情,一是恋爱,二是学习,那时候有人鄙夷她对恋爱不够投入。

而眼下只剩了学习这一件事情,还要想七想八。她问自己,何时才能真正的为了什么而投入一次呢。会是为了什么呢。

不知睡到半夜几点,朦胧中听到短信铃声,音量不高,却在寂静夜里成了一抹惊动,华夏爬起来在床上摸索。最近经常倒下的时候太疲倦,忘记关机,她再一次的怨念自己。

眯着眼睛拿起来看,便越加的怨念。萧离为,02:22。

他问:过年真的不回来吗。

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所有人都问同一个问题?她把手机埋在枕头底下,像压着恶魔,其实,是心魔罢。

隔了一阵,又有短信来。离为问:睡了?

她当机立断回复说:对,我睡着了。

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睡不着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飘窗,那里的对面不是最熟悉的人。起身披了外套,想去喝杯水。

隐约看得到沙发上睡了人的,想来应该是简振。她不敢出声,慢慢的移动过去,又慢慢的走去阳台。风很冷,夹着些湿气,却不凛冽,只是一阵一阵愚钝迟缓的刺进骨肉,缓

缓的煎熬。她觉得自己快要在这样的冬夜发霉,从心里开始腐坏。萧离为是驻扎在心里的恶魔,他插着口袋不动声色,不必兴风作浪,只用两个字就可以让她辗转难眠。他问:睡

了?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只是常见的疑问,却因为有了少年时稚嫩的心思而变得沉重,却因为有了十八岁不堪的记忆而赋予恨意,而变得面目狰狞,不得亲近。分手的那个晚上正

值严冬,印象里和今天一般寒冷,那时她僵直的躺在床上泪已经流干,他过了许久发短信问,睡了?

——对,我睡着了。

——那好好睡吧,把什么都忘了。

她靠在半人高的围台上,眼前是安静的深沉的夜,远眺却是都市的繁华,那里灯火通明。周围几乎所有的人家都封上了阳台,成为密闭的自留地,仿佛只有他们这里还有流通

的空气。她想起来一首叫做我们这里还有鱼的歌,有个男人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的,轻轻的绕,我以为冬天是最美丽的季节,冷冷的溪边有你还有鱼在水里。

第二十七章

华夏觉得自己实在是矫情了,过去的事情总也忘不了,努过那么多次的力,费尽心思,却仍旧不知道何时才能爬出那个叫自怨自艾的坑。她想,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待了太久,

需要走出去看更多的人,更广阔的世界,更新鲜的时间。走回客厅,小心翼翼的关拢阳台门。

樊覆舟一把从容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睡不着?”

华夏抱歉的问:“吵醒你了?”

算是吵醒么?她在阳台站了多久,他就在一旁看了多久。她推开房门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他晃了晃手里的杯子:“不是,我起来喝水。”

华夏走过去问:“怎么是你睡在外面?”

他没给解释,却是问她:“想家?”简振来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是疏忽,大意,还是麻痹。总以为自己不回家,别人也可以不回家。简振说得没错,他铁石心肠。

他就只想过,她如果回家路上要耽误那么多的时间不划算,却没想过她会想家。

她点点头:“嗯,有点。”

他说:“那就回去吧,坐飞机很快。”

华夏忽然复活般灵动起来,鼓着脸用最低的声音说:“我有飞机恐惧症。”

果然他笑了,“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连蟑螂都可以自己踩死,原来还是有怕的。”

“你不是还恐高。”华夏撅着嘴,咬文嚼字,“那是恐惧,恐惧不是怕,好不好。”

他拍拍她脑顶,哄小孩一样:“好。去睡吧。”

回到屋里她就真的睡着了,也许是心事被放下了,梦得甜蜜而安稳。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樊覆舟坐在敞开的对面屋里翻字典,看见她出来,说了句“早”。

她迷迷糊糊的点头:“早。”又问,“简振呢?”

樊覆舟说:“他说他有事就先走了。”

她继续迷迷糊糊的理解,他和上次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可是晚上放学的时候,等在路灯下的人居然是简振,华夏吃惊。“怎么是你?”

简振颔首:“我的荣幸。”

华夏忍不住笑问:“樊覆舟呢?”

简振义正辞严:“他在家里闭关思过。”

她好奇的问:“为什么思过?”

他摸摸下巴想了想说:“因为他要在那里等岳灵珊去给他送饭。”

扯。华夏无言以对,他说什么都不能相信。两个人并肩默默的走。她觉得别扭,之前和樊覆舟一起回家时从来没觉得这条路有这么长,走起来会这么冷,路灯会把人影照得这

么凄凉。就在她处心积虑找话题的时候。简振伸了胳膊过来,开口:“给。”

“什么?”

“自己看。”

“火车票?”

“你以为我起大早干什么去了,在瑟瑟风中拍九曲十八弯的队,还要出卖色相换取二十天前就卖完了的票。”

她端着票,无言:“啊。”

他甩头:“别感动,是樊覆舟使用武力把我踢出去的,你只要内疚就好。”

“哦。”

“真冷。”他双手插口袋,“我让你不感动,可你也至少得有点感激吧。”

“谢谢。”华夏拿着票,借路灯仔细的看,T字头的快车,A市到B市。“两张?”

“还有一张是回程的。”简振抽手拍了下她的肩膀,“对不起,实在买不到初二当天的了,你就凑合着初三回来吧。”

她心里面冒出了抑制不住的温暖,好像拿着票就等于看到了家。不断犹豫着要不要回就犹豫到了年根底下,上课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人放鞭炮,她还不知道是怎么了。陆瑾说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有些小孩子已经耐不住了吧。她才知道已经是腊八,每年这个时候离为的姥姥都会熬八宝粥给他们喝。当时就想,如果能有票,不管是不是要在路上往返耽

误十四个小时,也一定要回家。她那么深刻的想家,想得心底空洞洞的,也许是那个愿望太强烈了,所以上天派人帮她实现了。从内心的轰隆中反应过来后,忍不住一谢再谢。

倒把简振弄得不上不下,一个劲的摆手:“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你还是不要感激的好,我的动机也不纯的。”

华夏问:“什么动机?”

他神秘的一笑:“嘿嘿,总之我胜利完成任务。”抓住一个人的软肋是解决问题最简单有效的途径,并且很是值得骄傲。

第二十七章下

腊月二十九那天,华夏在课上听得心不在焉,后来想了想这种感觉不过就是归心似箭罢。归家的心从来没有过这般的难挨,想家的感觉在离家最近的时候千金万金的重了起来

,缀满了心头,心无旁骛般的期待。无论做什么都略微带着些恍惚。

终于耐到了下课,和陆瑾相互告别,提前向她拜了年。

陆瑾若有所思的指着课表讲:“初三初四都没有阅读课,天呐,要一连五天都看不到樊覆舟了。”

“是啊。”华夏违心的笑了笑,“不过,我多希望能和他一样放五天而不是三天。”

陆瑾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如果天天都有阅读,天天不放假都行。”家住本市的人就是可以大言不惭。

华夏的心情很愉悦不跟她计较那些不着边的东西,愉悦到了连平日那一条幽静的小路上闪烁不定的路灯仿佛也非同寻常的明亮。远远就看见樊覆舟提着她的行李等在路灯下,

闲适而安然,在此刻的她的眼里分明是君子玉面,宛若天星。一蹦一跳的到他面前:“辛苦,辛苦。”

樊覆舟把手一抬:“命苦,命苦。”

华夏拱手,摇头晃脑:“哪里,哪里。”

樊覆舟伸手敲她额头:“我不是说你,是说我自己命苦。”

她抬起头直视,嘿嘿的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樊覆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无奈的成分居多,沉声嘱咐:“再检查一遍火车票带好了没。”

华夏二话没说把口袋里的票拿在手里扬了一扬:“你看。”

如同小孩子在炫耀一百分的试卷。他隐隐笑起来:“做人要低调。”

华夏也笑,目光闪闪:“简振呢?他说要送我的。”

“他没来。”樊覆舟提起小箱子往路边走,伸手拦车,“你有那么多行李需要两个人送么?”

这话怎么听着带刺呢?华夏颠颠跟在他身后拍马屁:“哦,你真能干。”

上了出租车,热心的司机与他们寒暄:“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她含糊的回答说:“嗯,有点事耽误了。”

司机又问:“两个人一起回去啊?”

华夏摇头:“我自己,他是送我的。”

“是到哪里啊?听你口音是北方人吧。”

她眯眼笑:“B市。”

司机感叹:“哦呦,票很难买吧,前两天也是送几个学生去火车站,也是到B市,说没赶上学校订票,他们都是打站票的。小姑

娘家会吃不消。”

真有那么难搞?简振声称自己出卖色相换来的,那时她还不肯信,只当是胡扯来着。华夏歪歪头敷衍:“我是在学校定的。”

交通电台里播的是陈奕迅的爱情转移,“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的胸膛,让上次犯的错反省出梦想…”坐在车里听哀而不伤的情歌,看路两旁的人和物一寸一寸后退

,高楼和大厦一栋一栋隐去,天已黑透,玻璃车窗上是闪烁而过的都市霓虹,华夏感觉他们俩像是港片里年轻的主人公,因为爱情不被接受而冲动的要私奔到某处。出租车上的你

低眉,我顺目,只是逃亡的开始。后来钱被花光,然后,你横眉,我冷目。

她这样想,就笑出来。

樊覆舟不回头的问:“心情这么好。”

她咂咂嘴:“也不是。”

司机透过后视镜一脸敦厚的笑:“一会和男朋友告别肯定要哭的哦。”

华夏听得傻掉,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一会也不会哭。想这样解释的,可是却没说出口,悄悄转头看了看他。樊覆舟正定定的看着窗外,路上是那样热闹,车来车往,他好像什

么都没有听到,不动声色。

火车是晚上十一点十分发车,他们赶到车站的时候是十点整。樊覆舟去买站台票,广场上面散乱的挤着好多的人,他不放心的指着一块地方下命令一般:“哪里都不许去。”

华夏装乖的低下颌:“嗯,我等着你来认领。”

他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又补充:“把钱包手机行李都看好了。”

她故意皱着眉头问:“如果有人抢我的包,你说我要不要跑去追?”

樊覆舟彻底没脾气,提起箱子就走,顺便罗嗦最后一句:“你只要站在这里。”

他那样高,气质又稍稍比旁人显得干净,混在人群里很容易被发现。过了许久,当他买好了票走回来时,华夏远远的就认出他来。童心一时大发,跑到旁边的报刊亭躲起来,

樊覆舟找不到她,四周看了看也没发现就打电话。敌明我暗,她把手机揣在口袋里,小心的按下静听。他连打了几个未见回音渐渐生出担心和烦躁,收线,拉起箱子往来时的路走

。华夏不知道他要去哪里,等他拐过街角走出她的视线就麻烦了,于是赶紧跟了过去。时间在那个时候打了个闪电,他定身回头,严肃的问:“心情那么好?好到开这样的玩笑?

赫然止步,她自己也奇怪,心情怎么就这么好呢?怎么就好到忘记他是只狐狸了呢。其实,华夏很少看到他严肃,即便是课堂上,樊覆舟也总是从容不迫,幽默诙谐的。人都

是这样,骨子里面藏着欺善怕恶的性质,他的脸一拉,她的心就发慌。手在口袋里捏出了冷汗:“我错了,我认错还不行吗。”

他扬了扬下巴质问:“真心认错?”

华夏噘嘴,长长的吁了口气:“喂,得饶人处且饶人。”

火车站外的人特别的多,看起来都是要赶火车回乡的人。他们万分艰难的绕过很多的路很多的人才走到候车大厅门口,期间华夏被许多迎面来的人撞来撞去,樊覆舟一次又一

次的把她拉到身边。最后,实在忍不住问:“你就不能老实的跟在我后面走。”

华夏比他委屈:“我怕跟丢了。”是的,她跟丢过,是以心有戚戚焉。那时候在B市的火车站,明明每一步都好好的跟着,再抬头时却找不见萧离为了。因此宁肯被撞飞也一定

要并肩前进。

车是A市始发,他们进入候车厅时那里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在检票上车了,等过了检票口很多人开始奔跑,秩序有些混乱。走过下月台的楼梯时,华夏再度被撞飞,樊覆舟丢

下箱子伸手来拉,忙问:“没事吧。”一瞬间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眼前的场景如此烂熟,个把月前送萧离为也是这个月台,也是这座楼梯,他横臂过来扶着她问:“没事吧。”

华夏摇了摇头:“没事,挺好。”

后面的人仍在奔跑,她下意识的拉住他的衣襟。樊覆舟低头,看到她攥起的拳头露了透过皮肤白色的凹凸骨节紧紧揪着自己,心里有微微的触动。想伸了胳膊过去拦住她到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