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都是这样,男人和女人,相拥,抵触,试探,一次次进攻和防御,看谁先失守阵地——每一次摩擦,每一次纠葛,每一次声嘶力竭,每一次汗如雨下,原来,这最猥琐最不耻的勾当才是最原始最本质的动作——

贯穿一生的攻防,赤裸裸,丑陋并愉悦,疼痛并快乐,自残式的倾巢而动,然后是毫无目的只剩下枯燥节奏的索取,索取,索取,攻,攻,攻,然后是失去意识只剩下本能的防守,防守,防守,受,受,受。

最后一下释放了全部的欲望与罪恶,全部的快乐与满足,全部的要与不要——

人类的父体,便是这样饯行着生存法则强取豪夺的精子,

人类的母体,便是企图把所有软弱的美好的事物囊于体内的卵细胞——

早知道生命就是在这样的罪恶和美好的混合中诞生,为何一方执迷不悟的要,而一方徒劳无功的守——这场永远两败俱伤的拉锯战,从肉体到灵魂,究竟有什么意义?

在季青平几乎崩溃的释放出他全部的权力和欲望的时候,方若琦毫无保留的照单全收了——

处子之身究竟为何?那层膜又会怎样?难道只有眼泪嘶喊与鲜血才能证明清白,而究竟想要守护什么?

方若琦不知道别人会有怎样的答案,对于自己,这是一次权力的交接——罪恶和美好首次冲击混合,然后她知道,新的若琦,在他释放的一刻,出生。

这一天,2001年9月1日的清晨。

夏过秋至,开始凉了。

第二卷

第一话

2001年9月1日——2002年5月5日

引子

一群动物在猪的带领下推翻了人的统治,成立了自己的庄园。

然后慢慢的,新的统治层又产生了,猪取代了人,成为了新的统治者。

所以这世上不变的是阶级,变的只是阶级中的人。

——动物庄园

第一回

上帝设计了一座城

于是外面的人想进来

里面的人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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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占有才觉得空虚,浮出海面开始缺氧。

方若琦九月一日躺在季青平的床上,辗转,反侧。

曾经是海底见不得光亮的囚徒,用尽全部的心力向上飘浮,期待着不可触及的阳光和空气,期待着不用在为钱斤斤计较,期待着不用再为了明天掏空今天,期待着能够真正的活着,而不只是吃饭睡觉呼吸而已。

于是拼尽所有丢盔卸甲触摸到冰冷的石门,于是用自己这把锁契合了权欲的门孔,推开,迎面而来的却是——

另一片海

更加沉沦更加不见底的海。

这里不再遵守重力的定律,这里有它自己的规矩。

这里不再是不浮则沉,这里的法则是,不沉则浮。

这里所有人不再嚣张的展现自己,努力的向上。这里的人都小心翼翼的包裹自己,一层又一层,掠夺,负重,向下沉去,像铅石一般,盘踞在海底,窥视着海平面的来来往往,不动声色,这样,他们就可以走的慢一点,停留的久一些。

方若琦用自己的贞洁打开的这片海域,名字,就叫做演艺圈。

在两片海的夹缝中挣扎,她已经准备好,和其他人一样,向海底沉去,沉去她的天真幼稚,沉去她的是非曲直,沉去她的良心和信仰,不断地掠夺,不断地负重,不断地向下沉去,寻找可以栖息的陆地。

那里,死水一般沉寂。那里,不会再有痛苦。

那里,就是这片海域的统治阶层。

那里,

也许她可以找到,要寻找的,

也许可以毁灭,要毁灭的,

也许可以催生,新生的。

一切都要等自己,先沉下去。

原来,童靖阳也好,关古威也罢,给自己的不是攀登的梯,而是向下沉去的铁锁。

越是痛苦越是折磨,就越快到达她想去的地方。

所以当几个小时后甄红微笑的问自己,为什么要进演艺圈的时候,在镜头前,将准备好的答案背的倒背如流的方若琦征住了。

为什么?

为什么?

无名这样问过,晓筠这样问过,岳行空这样问过,林立翔这样问过,关古威这样问过,童靖阳也这样问过。

方若琦也问过,在每一个噩梦醒来的时刻。问自己,为何要追求那荣光,不惜沉沦,为何要冲进那片海域,丢了贞操。

值得吗?

为什么?

曾以为答案就在眼前,因为要生存,因为要自由的生存,因为要活着,因为要滋润的活着。人生在世,说的清清白白,不过是物质的金钱奢华,精神的荣誉地位,实在没有什么可遮掩可避讳的。

然而,当几个月前还不留情面的把自己赶出了永振的甄红笑意盎然的问:

方若琦,是什么让你选择进演艺圈呢?

为什么呢?

因为我想来看看,这传说中的地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就像戒毒所的医生想要吸食一口毒品,就像纯洁的少妇想要一夜贪欢,就像亚当夏娃在伊甸园还是偷食了禁果。

明知道是万劫不复,却偏偏要沉沦。

抱着一丝侥幸的心里,希冀着不会就上瘾不会受罚不会无法自拔。

人哪,就是这样心存侥幸的动物。

可又不仅仅是这样,不仅仅为了荣光,不仅仅为了金钱,不仅仅为了改变命运。方若琦的眼神久久停留在甄红迷醉的红唇上,几秒钟的时间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电流在每一根神经奔腾,反反复复发出同一个信号,“为什么?”

因为在找一个人,因为在寻一个答案。

九个月的纷纷绕绕,她总在回避,回避那一个个“为什么?”

在季青平怀里她被夺去了初次却无泪的刹那,那个潜伏在心底已久的人影,终于开始浮动。

原来坠入冰海才回忆起那个献身的理由,如暖流包围着自己最后的温度。

方若琦在季青平的鼾声中仰望着天花板,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也明白了为何要失去——

只不过,在镁光灯下甄红的灿烂笑容中,方若琦只是按照剧本毫无瑕疵的表演着:

因为我在河边遇到了王瑞恩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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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事物并不是静止,只是对抗的力量趋于平衡使得表面上波澜不惊罢了。

方若琦进入这陌生海域的第一件事,也是所有艺人不能明说却一定要明白的事,就是这个统治阶级的权力分布。

看似三足鼎立的音乐界,其实是两大利益集团的对抗。

犹如百事可乐和可口可乐在各个领域的针锋相对,这片海域,也是截然分开的两个阵营。

一边是不动声色的王者,周映彤。EAMI只是她寄居的壳,从EAMI到乔亚到永振到追梦,是一条有条不紊环环相扣的生产线。

另一边是相互牵制却又不得不联合的两个风评极坏的男人,季青平和钱永富,从而共同依仗的彩虹影业,PSTV和创意广告,在这种时合时分的复杂背景下,各方面都低了对方一筹。

不过,以退为进深藏不露的女人与声势浩大积极进攻的男人,正像是两性永恒的斗争那样,分不出个高低胜负来。

男人喜欢挑战同类。女人喜欢挑战自己。

当然,这明明暗暗的关系,并不是在这第一天就那样清清白白的展现在方若琦面前的。很多是她亲身去体会的,也有很多,是冷眼旁观他人的悲剧得出的结论。

一旦选择了一方,就意味着要永远的放弃另一方。

当然可以叛逃,演艺圈从不是歌颂道德的殿堂。但是也要冒着不成功则成仁的风险,叛逃失败被潜规则活活吞掉的例子,时时刻刻都有。

譬如说突然消失匿迹的袁佩琦,这大半年的时间只能在慈善院见上两面。

“她是EAMI的艺人,本是有着大好的前景,却由于一个愚蠢的错误,被边缘化以致消失。”

季青平告诫方若琦上甄红的节目要格外小心时,不经意间举了这个例子。方若琦回报以平静的微笑,心底早已波涛汹涌。

还有一个是季青平没有说的,出自自己阵营的叛徒。

他不说,若琦也知,高调出逃的林立翔。

只不过那时那刻,方若琦识趣的没有把话题从袁佩琦身上引到林立翔身上去。

人都是这个样子,手指指着别人的时候,从来都不记得,剩下四个是对着自己。

季青平不过也是凡人,得意地奚落着袁佩琦,却忘记了林立翔带给自己的狼狈。

“若琦,记住,不要给那个女人太多信息,照着事先准备好的答案说。”

一边说着一边开了打火机烧掉了脚本。“不要怀疑脚本,把它当作你的身世,融进你的记忆中去,训练成条件反射,不给他们留丝毫的破绽。”

季青平口中的他们,自然是另一个阵营。

新出道的艺人要在对方阵营中露脸,季青平称职之为“入门礼”。

方若琦想起关古威发行新专辑的时候,歌曲也是在PSTV的节目上上榜,才明白,原来看似简单的背后,都深有玄机。

入门礼,不过对方的下马威,自己的宣战书。懵懂的大男孩关古威不知道是否知道这一切呢?

“放心,老板。”方若琦看着火焰一点点吞噬着写在纸上融进自己基因的“身世”,“我和他们,打过交道。”

这不是虚以委蛇,她方若琦,被EAMI拒之门外,被乔亚的岳行空封杀,被永振扫地出门,莫不就是,老天爷冥冥之中已经将自己规划到了另一个阵营?

那个林立翔叛逃童靖阳却说“进来”的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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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纯宝贝方若琦横空出世”

“新曲爱似薄纱下周全面上榜”

“王瑞恩导演钦点新人,前途不可限量——”

方若琦放下晚报,瞟了一眼照片上王瑞恩获得影帝称号时风光无限的脸——

就是这个走在权力之巅的男人钦点了我吗?

他也许正在某个片场废寝忘食的工作,看到无聊的小新人靠此上位皱一下眉头,回到酒店洗个澡开电视看到铺天盖地的关于那段河边相遇的故事,然后才花一点时间打个电话问问彩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哦,sun的新人,名字忘了。沾沾你的仙气做做秀罢了。

——下次提前支会一声。

方若琦甚至能够想象出王瑞恩和彩虹影业大老板的对话来。她还能够想象钱永富是怎样气急败坏恨自己没有想到这样的高招,她还能够想象季青平是怎样自满到内伤晚上爬上床折腾得她要死——

嘴里说着 跟着我就没错。

事实证明,方若琦大部分都猜对了。

除了,季青平干完他那一档子事后,什么都没说,翻身到一旁睡了。

还拽去了所有的被子。

剩她一个,赤裸着,在九月微寒的夜里,盯着天花板。

不断的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其实答案她一直都知道。

其实这才是她最大的悲哀。

第二话

河水不为我流动 人不为我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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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大媒体轮番讨论方若琦将要出炉的单曲“爱似薄纱”24小时后,方若琦本人才拿到了这首歌的歌谱,上面还满是修改的痕迹,一看就是赶工的作品。

十分普通的词,十分大众的曲。

方若琦自我安慰着,总算不是翻唱外国歌曲,至少算是原创。

“歌唱得如何不要紧,主要是看包装——”

方若琦关上录音棚的门前,听见季青平这句话,然后sun的推广部经理举着古芊菁那盘专辑比比划划着,封面上是她穿着紧身的性感太空服漂浮在空中的样子。

这副经典的封面出现在各大音像店的门窗上,银色海报在阳光下特别耀眼。早听关古威说过这个女人唱的一般,但是完美的编曲和花哨的包装还是把专辑推向了大卖的行列——

方若琦把心思收回来,努力想象着这里是民歌餐厅的高台,下面都是各自吃饭的客人,无人关注的时候,爱似薄纱,看不清,留不住。

她自知不是一鸣惊人的歌手,这首歌也不是能让她一炮而红的歌曲,但是,却不自觉地违反了季青平那句包装哲学,她居然,很认真地唱了。

尽管她在这浮浅的歌词中找不到任何共鸣,仿佛仍是在驻唱着别人的故事。

尽管她在这无人关注的小小录音棚中不是焦点,仿佛面对的仍是来往匆匆的食客。

她却无比认真地唱了,在每一句艳俗的歌词中寻找着自己的感觉。

试唱了一段后窗外的混音师竖起了大拇指。虽然知道这只是通行的手势,但是若琦心中还是腾起了点点的满足感。

推门而出,季青平正翻看着古芊菁的CD歌词册,头也没朝向她,只是说,“歌词都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