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补个妆吧,最佳女主角一定是你的,记得要面带微笑,记得享受这一刻,好吗?”

轻轻点点头。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敢回忆过去,也不敢去想未来。

她只能活在当下,她只有当下。

这天晚上,她可以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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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永富将签了名字写下了竞标的竞标单交给公证律师的那一瞬,方若绮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知道,钱永富的竞价是2亿6千万美元,因为她告诉他,EAMI已经靠内线知道了YOGO的出价,将竞价从原先的2亿4千五百万提升到了2亿7千万美元。

钱永富坐在她身边的时候面带微笑的说,“方美人,我知道你大影后档期紧,但是徐心宁那几个case真的不能再拖了,二次违约赔偿的更多啊——”

“一起都快终结了,你放心吧。”方若绮从包里抽出墨镜戴上。

转身走出。

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的时候,她听见远远传来的一声,“欧堡最后以2亿6千万美元由YOGO竞标成功——”

扶扶墨镜,方若绮直接上了童靖阳的摩托。

“船已经在码头等着了,若绮,走吧。”

“走吧。”

一个月后,人间蒸发的方若绮回来的时候,YOGO已经正式申请破产。

作为YOGO的签约艺人,方若绮还是在YOGO被贴了封条的那天站在门口和那些她不必再强颜欢笑的同事们一起,静静地看着这个音乐甚至整个娱乐王国第三支力量的覆灭。

所有人都没有站在方若绮身旁,所有人都知道,正是方若绮直接导致了YOGO所谓的“投资失误”,正是方若绮的违约成为压死了骆驼的最后一只稻草。

关于方若绮这个蛇蝎女子的种种传闻在她失踪的一个月已经蔓延了好几圈。

如今见到当事人,众人反而是说不出来的平静。

方若绮戴着墨镜,穿着一袭黑装,像是参加谁的葬礼。

一场她亲自参与了六个月的葬礼。

埋葬的是YOGO,还有她的过去和未来。

新生的是天后,一纸EAMI的合约,还有她的当下。

钱永富的老婆吐了一口口水在她脸上的时候,她像一尊雕像一样。

所有镜头都在捕捉这最后的画面,而这也成了钱永富最后的新闻。

钱永富从她面前走过,说,你永远也不会幸福。

这话几个月前她曾听过,当时心里揪成一团。

现在听来,却全然是平静。

我永远也不会幸福。

我的幸福不在遥远的永远,因为我不知道,永远有多远。

永远有多远。

二十四

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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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

童靖阳伸出手,方若绮楞了一下,微微一笑。“你要带我逃亡去哪里?”

“去一个你姐姐也喜欢去的地方。”

方若绮的笑容僵在那里。

还在垂死挣扎。方若绮听着自己的声音几乎走音:“我姐姐——”

“没错,袁佩琪。”童靖阳一双绿色的眸子像是燃烧的火焰,炙烤着她的神经。

本以为从拍卖会现场扬长而去可以让自己暂时忘却这凡尘的纷纷扰扰,没有想到,原来只是进入了她更加不想面对的一段回忆。

“而或,”童靖阳摧毁了她最后反驳的可能,“我应该叫她为方佩琪呢?”

游轮在海面上飘荡着,阳光很好,方若绮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心情,却和“惬意”二字,毫不沾边。

这个时侯钱永富会是怎样的气急败坏,这个时侯季青平会是怎样的得意奸笑,这个时侯周映彤是怎样不动声色的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时侯方若绮什么都想不到,满脑子,又塞满了姐姐的音容笑貌。

一闭眼,听见好几个月未曾听见的那句“妹妹——快跑——”,一闭眼,又看见好几个月未曾再见的那句,“妹妹,救我。”

上了船一路无语。

方若绮终究也没有问童靖阳会带她去哪里。

炫耀的前台,权欲的床,荣誉的颁奖典礼。

每一次“进来”,她都又向前走了一步。

只不过,这一次,她知道,向前走,不再是为了地位和荣耀,而是为了一个真相。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长久以来,对于林立翔都有那反复的不确定性,几次想报复又犹豫不决。

现在看来,才恍惚明白,只因为,她找错了人。

看着童靖阳的侧影,看着那好看的鼻子好看的嘴,看着他慢慢慢慢向自己转面而来,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嘴唇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童靖阳,我们的爱情,如果尚可叫做爱情,实在是我的最大的讽刺。爱上了自己的仇人,这莫不是,生活最大的狗血。

回忆我们之间,全都是追逐与逃避的片段,甚至串联不成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

是否就是这样的暧昧不清这样的闪躲才让我们对彼此都还抱有一丝幻想?

是否就是这样的突兀的爱情才可以在我们破碎的人生碎片中残留?

是否就是因为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才会如此念着对方?

一直以来

我对你忽冷忽热,你也对我若即若离。

我追逐你的时候,你向背而去。你像我狂奔而来,我却又缩回壳里。

终于,我们终于,谁也不躲了,谁也不藏了。

我们仓促的表白,没有理由。

那一刻,我知道什么不对了。

从我们都不再惧怕不再闪躲的那刻起,我们的残喘的爱情,也就到了终点。

表白,是为了分手吗?

就像从未开始,就先结束。

在船上,看着沉默不语的童靖阳,方若绮突然想通了一切。

兴许是海面咸湿的风,兴许是无边无际的无,让她突然透彻。

和童靖阳的一切过往,突然梳理成线。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是袁佩琪的妹妹,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摸爬滚打进入演艺圈为了什么。

原来如此。

方若绮自嘲的笑笑。

看着方若绮肃穆的表情,童靖阳就已经明白,自己不需要再说些什么。

有关袁佩琪,有关她的死,有关复仇,这一切,在方若绮心里,早就了然。

能够以这样平静的方式将最初的秘密大白于天下,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童靖阳呼吸着海风,胸腔里都只是一片宁静。

怎么就忘记了,这是方若绮。

涅槃重生的凤凰。

船到码头的时候,他伸手去扶她,她也并没有拒绝,仿佛之前的对话,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我们去北海道。”童靖阳说,“那是佩琪最想去的地方。”

“那是姐姐,现在居住的地方。”方若绮浅浅一笑,“那是姐姐可以幸福的地方。”

开车经过一大片田野的时候,光影打在她的脸上,阑珊。

幽静的小镇,有着稻香的迷惑。

睡了几天的榻榻米,觉得背也跟着硬了起来。吃了几天的白饭,突然舌尖能尝出饭粒的香味。

和童靖阳在一起的几天,突然回到了十六七的年少。

于是天终于蓝了,于是花终于开了。

于是心终于开始跳动了,在北海道阳光的午后。

在方若绮身边的空位上,一直放着一个粉红色的包裹。童靖阳一直没有对此有什么交代,而方若绮也一直没有动。

那是潘多拉的盒子,那是人世间的欲念,那是让他们变回真是生活中的童靖阳和方若绮的魔咒。

那是姐姐的遗物。

只需要一瞥那粉红色,方若绮就可以毫无理由的如此相信。

午后的阳光在粉红色上炫舞,折射出的灰尘,忘情拥抱。

“我想下车。”若绮在路过一片田野时,突然这么说,“我想下车。”

他们站在没有路标的一大片田野前,黄色的一大片,那么美,让人窒息。

人是可以多么微不足道。

方若绮狂奔着进入田野,像是一只自由的鸟,童靖阳就那样站在路边,看着不知名的黄色野花大片的绽放,远天的鸟声吱吱呀呀,再远处,是一片森林。

方若绮回身望着他,金色镀身,那样的圣洁,嫣然一笑,喊着,“进来——”

终于变成她来喊他了吗?

童靖阳摇摇头。

时代终究在变,从把方若绮介绍给季青平的那天前,他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这一天,它终于来了。

她终于可以不受束缚成为她想要做的那个人。

而他,也终于变成一颗废棋要离开她的棋盘。

慢慢走入她的田野,慢慢站在她身旁,慢慢拉住她的手。

从午后到黄昏。

先是站着,然后坐着,最后,他们躺在一起,望着蓝的极致的天。

“若绮,你最后悔什么?”

“最后悔,爱上你。”

“若绮,你最不后悔什么?”

“最不后悔,爱上你。”

天怎么可以蓝的如此极致。

人怎么可以爱的如此纯粹。

“那里有一间木屋,车里有水和食物。我们就在这里待上几天,好吗?”若绮手一指小木屋,“这段时间,我们就是最平凡的一对夫妻,好吗?我们什么也不要问对方,什么也不要问,我们只谈爱情,好吗?”

“若绮,你愿意嫁给我吗?”

童靖阳依旧躺着看天。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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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是简单而幸福的。

那是一种近似于亚当和夏娃般无知的幸福。

陪伴他们的只有一片广袤的原野,还有一个孤单的稻草人,和远天的大树。

日子一天天近了。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离回到那个世界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水越来越少,食物也越来越少,他们欲求不满,他们要被驱逐出伊甸园,他们要去往人间界。

潘多拉的盒子总会打开。

上帝的惩罚是人类逃脱不了的命运。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靖阳,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最后的一天,手牵手,他们并列躺在田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