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笙一时默然,再抬起头时眼中便盈满了泪光,只是脸上仍挂着倔强的神色。

见她这样,桑旬一时又后悔自己话说得重了,沉默几秒,她放缓了声音道:“笙笙,你听姐姐的话,那个席至衍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你别再犯傻了好不好?”

只是杜笙对她的话浑然不买账,她反驳道:“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你见都没见过他,哪来的资格说他不是好人?”

桑旬心里清楚,其实这也怪不得杜笙,她原本就不了解当年的事情,又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哪里能将席至衍和当年她的案子联想到一块去。只是一时之间她居然觉得难以启齿:“笙笙,从前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你还记得席至萱么?”

六年前杜笙还在念中学,只知道她一向引以为豪的姐姐因为投毒罪被判入狱,可她哪里又会记得受害人的名字?

桑旬知道杜笙根本不记得“席至萱”是谁,她也不知该如何说情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因此语气十分艰难:“六年前的事情……她现在成了植物人……席至衍是她的哥哥……你和他认识得又那样凑巧,正好在我出狱的时候……”

再如何艰难,她也终于说出来了,后头的话就来得轻松得多:“席至衍是另有所图,他只是想要报复我而已……笙笙,你年轻漂亮,未来还那么长,一定能找到真心待你的男孩,别再为了这种人伤心好不好?”

她这一番话说得苦口婆心,只指望着杜笙哪怕能听进一星半点也是好的。

杜笙乍然听了这话,愣了许久才将这背后的“真相”消化,桑旬见她表情有所松动,以为自己的话终于奏效,心下宽慰,可却没料到下一秒杜笙便蹲下去,抱着膝盖痛哭起来,口齿不清的呢喃道:“原来他是因为这个……他是因为这个才不见我……”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桑旬看着觉得心疼,也跟着蹲下去,轻轻抚着杜笙的头发,轻声安慰她:“笙笙,你想哭就哭吧……”

可哪知道下一秒杜笙就伸手将她重重一推,桑旬没有防备,被她推得往后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

她犹在震惊间,那边的杜笙已经歇斯底里起来,她双目通红的瞪视着桑旬,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杜笙的声音蓦地低了下去,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悲伤,她哭得伤心极了:“你为什么要干那种事……我和他一辈子都没办法在一起了……”

桑旬苦笑,她也算是彻底没了脾气。她从小早熟,又因家庭境遇,于人情冷暖上看得通透,向来缺乏少女的言情式幻想。只是她也是没料到,话说到这份上了,杜笙居然还以为她的“男友”同她一样,饱受爱情的折磨,六年前的旧怨,居然被杜笙拿来当作自我安慰的理由。

是呀,桑旬忍不住想,席至衍因为报复接近,在相处中爱上她,却因为她是仇人之妹而不得不疏远,真是绝佳的小说桥段。

可若席至衍对杜笙哪怕有半分真心,那天在“枫丹白露”她也不至于被那几个男人奚落到那个地步。

只是这样显而易见的事实,桑旬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杜笙。

是呀,桑旬想,她虽无少女的言情式幻想,可也曾有过隐秘又卑微的单恋,她清楚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因此也知道打破杜笙的幻想太过残忍。

***

尽管答应了席至衍的要求,可其实桑旬心里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让周仲安悔婚。

当年她和周仲安,只是十分单纯的校园恋爱,两人因为是老乡所以走得近,之后发现彼此还算投缘,因此也就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现在时过境迁,她和周仲安的身份地位早已是天壤之别,她根本没有任何把握能让周仲安再一次动心。

桑旬心中一点成算都没有,唯一庆幸的是她还有半年的时间,即便她不能成功,但也应该能有办法让孙佳奇脱身。

她很快便到沈恪的公司去上班,只是因为囊中羞涩,于是只好找孙佳奇暂时借了上班的套装穿。

孙佳奇听说,自然是为她高兴的,只是仍然由掩盖不住的担忧:“你还是要小心一点。”

桑旬疑惑的看向她。

孙佳奇耸耸肩,一脸无奈:“如果是在从前,我也许会觉得沈恪顾念同门情谊,所以才拉你一把。可是你想,在外人看来,沈家和席家之间的关系多好,他如果想要帮你,那把你安排到底下的哪家的公司也是一样的,可他宁愿驳席家的面子也要把你放在身边当助理,你说他是图什么?”

桑旬一时之间愣住,她起先以为沈恪身边是真的空出一个助理的位置来,可现在听佳奇这样一分析,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对。

见她这副表情,孙佳奇又忍不住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脸,宽慰道:“好啦,你也别想太多。”顿了顿,孙佳奇又补充道:“我是听人说过席沈两家的关系其实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我担心沈恪利用你对付席家。不过你好好工作,防着点就行了。”

“不管怎么样,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孙佳奇握着她的手道。

闻言桑旬不由得苦笑,这就是今时今日她的无奈心酸之处了,她已经身处谷底,即便知道前路陷阱重重,可也要不顾一切的爬上去,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一把利刃。

Chapter 6

只是开始正式上班之后,桑旬才知道沈氏比她想象的更要大上许多。

沈恪的公务秘书有两位,一位陈特助是有行政级别的,与集团副总是同级;另一位真正负责沈恪日常公务的秘书便是宋小姐了。总裁办里一共有十来个人,只有宋小姐能够直接接触到沈恪,而剩下的其他人均是从旁协助宋小姐。

好在因为工作性质,总裁办的同事对桑旬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兴趣与关注。也许是宋小姐事先私下提点过,居然没有一个人询问过桑旬先前的经历,这让她生出一丝隐隐的侥幸来。

桑旬也渐渐发现事情并非她先前所想,沈恪的公务繁忙,多半时间都辗转在底下的各个分公司,回总部来的时间屈指可数,而桑旬的主要工作便是为沈恪及随行人员订机票。

这份工作实在是过于简单,以至于令桑旬不得不相信这个职位就是沈恪替她生造出来的,可打从入职到现在,她也就见过沈恪一面,这样的局面怎么看也不像是沈恪要利用她做什么。

孙佳奇听说后也松了老大的一口气,说:“看来是我把人想的太坏了。”

是呀,姑且就当是沈恪顾念旧日两人的师门情谊,在绝境之中拉她一把。

不过即便是这样简单的工作,桑旬仍然需要从头学起。

六年前的网络环境尚不如现在这样发达,那时还没有智能手机,亦尚未涌现出各式各样的手机app,桑旬记得手机除了打电话和收发短信,剩下能做的也不过就是用2g网络浏览网页。不过是短短六年,可当桑旬再次踏入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时,也不禁觉得怅然,她错过的,何止是六年的光阴。

被时光磋磨六年,桑旬早已屈服于命运的不公,顺从地向生活低头,唯有在这样的时刻,她一再被生活提醒自己到底错失了什么,才会觉得格外的不甘。

好在桑旬并非自暴自弃的人,她知道自己的过去已毁于一旦,在可期的未来正义似乎也并无伸张的迹象,可她还是要重新站起来。

无论如何艰难,她都要重新站起来。

***

桑旬知道自己不可能在总裁办帮忙订一辈子的机票,也深知沈恪只是给她一根救命稻草,能不能抓住全看她自己。

宋小姐平日里虽不苟言笑,可为人十分和善,又或许是因为桑旬是沈恪钦点进来的空降兵,因此宋小姐对她比对旁人要更加耐心,指导有加。

尽管之前并无任何工作经验,可桑旬胜在勤奋认真,学东西学得也快,因此很快她的工作便不仅仅局限于订机票订外卖订水果了,宋小姐有时也会让她帮忙做做表格、整理会议纪要或者是帮忙翻译外文资料。

宋小姐是很少夸人的性子,可饶是这样也当众赞了桑旬好几回,说她做事细心,上手极快。

不过桑旬心里清楚,这并没有什么好得意的。总裁办的其他同事多是名校硕士,履历光鲜,做事也无可挑剔,而宋小姐之所以会夸桑旬,是因为桑旬给她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惊喜,而之所以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只不过因为她对桑旬的期望值低而已。

桑旬不敢自满,于是越发努力学习努力工作。

入职半个月,桑旬已经将沈氏集团的业务摸清了个大概,沈氏集团的主营业务是房地产和酒店餐饮服务,在全国三十多个城市均有业务开展,旗下有多个高中低端酒店餐饮品牌,前些年进军海外的业务也取得了不错的反响。这几年资本市场火热,和国内许多传统行业的大型公司一样,沈氏旗下也设立了多支产业基金,风格偏于稳健,并不投资大热的互联网、o2o领域,而是安分地专注于酒店餐饮领域,获益颇丰。

沈恪的父亲早逝,他的叔叔帮忙执掌集团多年,直到五年前沈恪终止学业回国,沈氏集团的大权这才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而所有的这些成绩,都是沈恪接手集团公司后做出来的。

桑旬想,她印象里沈恪就是这么个性子,做事成熟可靠,稳扎稳打。

每天下班后桑旬都会在公司再待一段时间再回家,全因为她现在干的是从未接触的行政事务,她除了学习新知识外,也在努力练习,希望可以尽快将从前学过的外语捡起来。

她每晚十点半从公司离开,这样正好可以赶上回家的末班地铁。

这天晚上她出了写字楼,正要去往地铁站的方向,却发现公司门口停了一辆黑色房车。

桑旬极力忽略心底升起的那股不良预感,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只是在她经过那辆黑色房车的时候,车后座的黑色玻璃缓缓下降,露出席至衍的脸来。

“上车。”他说。

席至衍看她一身上班族打扮,又看桑旬手里捧着的那本《excel实战技巧精粹》,不由得嗤笑一声,眼中是轻蔑的笑意:“桑小姐,我要你干的事情,你不会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桑旬闻到自他身上传来的酒气,又见他一身正装打扮,心中猜测这人今晚也许去参加了个晚宴,这会儿跑到她跟前来撒酒疯了。

她并不想激怒席至衍,于是默默低下头,不敢说话。

只是席至衍并不罢休,他看一眼桑旬身上穿的西装外套,冷笑道:“你难道以为攀上了沈恪,我就不敢动你了?”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桑旬终于开口,她怎么可能会有那样可笑的妄想,沈恪又怎么可能会为了她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和席家翻脸?

也许是她的顺从让席至衍的怒气得到短暂的平息,他的声音听起来缓和了一些:“可这么久以来,你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周仲安。怎么?难道你就坐在这里等他来向你求婚么?”

桑旬觉得心累,她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说才能让眼前的这个男人明白,“席先生,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也许在你眼里,不管是我,还是周仲安,像我们这样的人,但凡是要接近你们这些上流社会的人,都是别有目的心怀鬼胎。是,周仲安他一开始接近你的妹妹,也许的确是目的不纯。可你再如何鄙薄他唾弃他,他也是从顶尖学府里出来的最优秀的学生,他如果想要成功,绝不仅仅只有依靠你们席家这一条道路可选。相反,他和你的妹妹订婚,也许之后的许多年里都会被人在背后议论当初那段不算光彩的感情……那你为什么不相信他是出于爱,所以才留在你妹妹身边照顾她呢?”

是呀,桑旬从头到尾都没有恨过周仲安。

她和周仲安是一样的人,两人都出身草根阶层,偏偏才华抱负与处境并不匹配,也许周仲安对出人头地的执念要比桑旬更强上百倍,因此他选择席至萱看上去也没有那样令人不可理解,更何况席至萱原本就是比桑旬优秀出色百倍的存在。

桑旬想,这世上没有无限期的契约,感情里的每个人都有变心的权利,周仲安脚踏两条船是不道义,可那也仅仅关乎道德层面。

尽管周仲安的背叛对于她来说是致命的。

她终于将心中所想一口气全部说出来,正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畅快,可一抬眼却看见席至衍嘲弄的眼神。

“桑旬。”也许是喝了酒,她从没见过席至衍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这一次他终于直呼她的名字,“你了解男人么?”

见她没有回答,席至衍冷笑一声,然后转头吩咐前座的司机:“开车。”

他没有说,因此桑旬也不敢问,他到底要把自己带去哪里。

司机将车一路开到一辆别墅前,车子一停下桑旬便被身边的男人拽出了车厢,她还没站稳,席至衍就粗暴地拽住她的衣领,一路将她拽上二楼,踢开了其中一个房间的门。

卧室中央的床前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听见门口传来的巨大声响,中年女人惊讶地回过头来,小声道:“席先生……”

“出去。”

中年女人应了一声,赶紧低着头出了房间。

席至衍提着桑旬的衣领又往前迈了几大步,然后重重地将她往前一推,她来不及稳住身形,顺势便跪在了床前。

一个女孩静静地卧在床上,脸上有严重的水肿,将五官都挤得变形,但依稀可分辨出原本美丽的轮廓,她的嘴微微张开,眼神空洞麻木,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对周遭的一切没有半分回应。

床上的那个人,周身散发着死亡和腐朽的气息,就像个不死不活的怪物。

可桑旬认得,这是席至萱。

她想起从前的席至萱,那个有着漂亮眼睛的女孩子,桑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她,便是六年前。席至萱长得极美,笑容明媚,眼神清亮,即便在桑旬这个正牌女友面前也丝毫不输气势,她说:“我之前并不知道你和仲安在一起。现在既然知道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公平竞争。”

便是六年前的桑旬,也不讨厌这个女孩,反而有些羡慕她的坦率。

只是如今席至萱变成了现在这样,桑旬倒是再也不用羡慕她了。

Chapter 7

那时席至萱被送进医院,症状可怖,可医生一筹莫展,根本找不到病因。桑旬听说,觉得惊讶又惋惜,只是她和席至萱之间的关系尴尬,因此也并未生出要去医院看她的心思。

可是桑旬第二天照常去实验室,目光扫过自己一周前领用的试剂,她脑中有极快的念头一闪而过,她不得其解,直到第二天才惊觉:昏迷踌躇、脑水肿、心动过速、发绀……席至萱的症状,分明就是误食乙二醇的临床反应。

可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桑旬不敢将想法贸然告诉他人,只能找最好的闺蜜孙佳奇私下商量。听完她的话,孙佳奇蹙起眉头,打量了她半晌,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是你做的么?”

桑旬奇道:“我做的什么?”

孙佳奇脸上的表情越发严肃,直直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的问道:“是你给席至萱下的毒么?”

“怎么可能?”桑旬被她的话给吓一跳,“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见她表情不似作伪,孙佳奇总算是稍稍宽下心来,可表情依然严肃,“不是你做的,你现在去告诉医院你知道她是中毒了,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么?”

桑旬先前并未考虑这些,即便有所犹豫也是担心自己的猜测不对,现在经孙佳奇一提醒,她的背心也冒出了冷汗。万一她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她不但知道席至萱中毒,还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不但如此,她在案发前接触过席至萱,她和席至萱还是情敌关系,至少曾经是。

她有足够的作案动机和条件。

可那是一条人命,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席至萱躺在医院里等死。

不过后来种种证据都指向自己,直至后来在法庭上接受审判,那时桑旬就不这么想了,虽然最后医生将席至萱救回,可药物对器官内脏的损害已不可逆,席至萱那样骄傲的女孩,又怎么会容忍自己以这样的面目活着?她吞服大量安眠药自杀,只是被家人及时发现救治,可惜这一次席至萱没能被救回来,但也没能如她的愿。

她变成不死不活的植物人,就那样躺在那里,躺了六年。

桑旬后来无数次的想,反正席至萱还是活不了的,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绝不会救她。

她泛滥的善心不但对席至萱无益,亦将自己拖入深重的泥潭,永世不得超生。

桑旬也不是没有同情过席至萱,可自己是因为救她才被拖入这沉重无望的绝境的。在那一面之前,两人之间不过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因为一个男人才有了所谓的关联。席至萱变成这样,为什么要用她的一生来陪葬?

桑旬是恨过席至萱的,席至萱固然可怜,可她自己前途尽毁、声名狼藉,难道就是活该吗?

只是所有的怨恨在六年后她再见到席至萱的那一刻灰飞烟灭。

桑旬捂着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那个骄傲的、有着漂亮眼睛的女孩子,终究是不复存在了。

她所有的美丽和青春,定格在六年前。

在未来长久的岁月里,席至萱将永远以这样可怖的面目无望地活下去。

“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全都拜你所赐。”席至衍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

是呀,这一次,就在席至萱的床前,桑旬终于没有办法冷静理智地反驳,席至萱变成这样,是因为她自己吞服了三百片安眠药。

她们两个的人生都被毁于一旦,无论真凶是谁,无论真凶是恨她还是恨席至萱,都达到目的了。

看见桑旬跪在那里低声哭泣的模样,席至衍只觉得心中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怒意,那怒意不是为至萱,不是为父母,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除这怒意究竟是为了什么。

席至衍突然将她一把拽起,反手就甩了她一个耳光。

那一耳光的力道极大,桑旬听见自己脑中“嗡嗡”作响。

席至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冷冷道:“你终于知道哭了?你害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只有十八岁?”

桑旬竭力止住抽泣,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慢慢爬起身来。

那一年她也只有十九岁。

只是没有人会在乎。

不过席至衍并没有再发作,他的目光注视着病床上躺着的女孩,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你还相信周仲安是因为爱她才留下来的么?”

桑旬说不出话来。

席至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并不是周仲安一手造成的,可他却选择留下来照顾她,也许的确是另有所图吧。桑旬想。

席至衍转过头来,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语气淡淡:“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你让周仲安悔婚。”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然的话,你的闺蜜就要因为你遭殃了。”

***

桑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孙佳奇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被吓了一大跳,她拍拍桑旬的脸,小心翼翼的问道:“宝贝你怎么了?”

她觉得心里堵得慌,可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倾诉,过了好半天,她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哑着嗓子道:“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桑旬两岁的时候父亲便去世了,母亲后来改嫁,于是便将她寄养在外婆家。

说是外婆家,其实还有舅舅一家同住,纵然外婆疼爱她,可老人家心底顾念的到底还是儿子一家,她很小便懂得察言观色,对性格骄纵备受溺爱的表弟向来是一再忍让,因此也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格。

后来出了席至萱的事情,桑旬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法自证清白,所有证据都指向她,她是整个案件里最大的嫌疑人。

一直到含冤入狱,桑旬却仍觉得这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被人栽赃,受尽屈辱,她没有办法洗刷干净身上的冤屈,于是继续逆来顺受,只期望有一天将这一页彻底翻过。

可直到今天,她看见躺在床上的席至萱、备受折磨的席至萱、半死不活的席至萱,桑旬这才惊觉,她们两人到底遭受了什么。

这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桑旬想,如果过去的那桩冤案就此揭过,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将它遗忘,桑旬也许能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一如现在的她所愿。

可还有一个人,她会一直躺在那里,却永远等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桑旬一夜都没合眼,第二天起来时发现镜中的自己形容憔悴,到了公司被同事瞧见,都纷纷问她怎么了,连宋小姐都忍不住说她:“你这个样子怎么工作?”

“对不起。”桑旬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

宋小姐拿起桌上的一个文件夹,递给桑旬:“把这个送去给经营投资部的赵总,十三楼右边的1302办公室,知道怎么走么?”

桑旬拿着文件夹一路下到十三层,到了赵总的办公室门口,看见门半掩着,她敲了几下门,里面传来一个女声:“进来。”

听见这声音,桑旬不由得一愣,赵宏毅,怎么看都是个男人。

推门进去之后果然看见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五十上下的中年男人,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女人。

桑旬毕恭毕敬的叫一句:“赵总。”然后又说:“这些文件沈总已经签好字了。”

“放桌上就行了,”赵总点点头,又打量她一眼,笑道,“小姑娘是沈总的新助理?”

桑旬这才想起刚才忘了自我介绍,于是赶忙说:“我是桑旬,您叫我小桑就好。”

她的话音刚落,坐在赵总对面的女人突然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桑旬,目光里带着十二分的审视。

被人这样盯着,桑旬不舒服极了,可还是回以对方一个礼貌的微笑。

因为是总裁办的人,所以即便是下面的部门领导也对她们多有客气,赵总十分和气地同她拉家常:“小桑一毕业就进我们公司了?是哪个学校的?”

听见这一连串的问题,桑旬心中突突的跳,只能硬着头皮含糊答道:“……我是t大的。”

“t大?童婧也是t大的。”赵总指了指坐在他对面的女人,“你们俩是校友呀。”

叫“童婧”的女人扯了扯嘴角,抬了眼再一次打量桑旬。

只是桑旬觉得心虚,生怕再就这个话题深聊下去就要挖出她的过去,于是只得拿了沈恪来转移话题:“赵总,沈总说是让您尽快将项目后续反馈给他。”

直到回到工位上,桑旬心中仍在想着刚才见到的那个叫“童婧”的女人。

她想起对方审视她的目光,猜测对方也许是认出她来了。可当年事情一出便被校方和席家联手压了下去,当事人的姓名只在小范围内传播过,桑旬对那个女人并无印象,不知对方是怎么认出她来。

桑旬心中忐忑,始终无法静下心来工作,于是索性打开浏览器,登上了linkedin搜索方才那个女人。

她将“童静”“佟静”“tongjing”“tungjing”所有可能的中英文名字都试了个遍,但并未找到想要的结果。最后还是她灵机一动,加上了公司名字当关键词,她照着姓氏挨个翻过去,终于看见一个叫“jilltung”的用户,点进去一看头像,发现果然是刚才见过的女人。

桑旬将网页往下拉,她的教育经历和工作经历十分简单,t大毕业后便进入沈氏集团工作。桑旬又看了一眼毕业年份,发现她是低自己一级的学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