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惊讶于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席至衍居然被她逼得后退了一步。

桑旬还想说话,可还没开口身子就不由得一僵,不远处正站着一个女人,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方才还在纠缠的两人。

那不是颜妤又是谁。

她本来就担心自己的小伎俩被颜妤识破,此刻却没想到对方居然出现得这样巧。

桑旬忍不住自暴自弃的想,反正看都看见了,那就请颜妤千万也要看见席至衍方才强吻自己。

颜妤冷淡地将目光由桑旬身上收回,然后转向席至衍,缓声道:“你这边还要多久?他们都在里面等你。”

席至衍没有说话,沉默几秒,然后转身径直进了方才颜妤出来的那间包间。

走廊里只余下两个女人,桑旬见对方沉默,自己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气氛尴尬又诡异,她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转身就要离开。

“桑小姐。”身后的颜妤突然出声叫住她。

桑旬只能止住脚步。

“我帮你出国,是希望你能远离我和至衍的生活。”颜妤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我想桑小姐应该还记得吧?”

桑旬没有回答,今天过来找席至衍,原本就算是她理亏。

“那还请你牢牢记住这一点。”颜妤说话的音量不大,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剩下的这十几天,不要接近他,更不要试图激怒他。”

她定定地看着桑旬,脸上分明还带着笑,可目光却是冷然的:“这么一点小要求,我相信桑小姐能做到,对吗?”

桑旬深吸一口气,然后道:“当然。”

颜妤侧头思索了片刻,然后又开口道:“不过,我觉得应该给我们的协议再加上一个保险措施。”

桑旬不解,抬起头来看颜妤。

“很多华裔为了方便,移民后还偷偷保留着原来的护照和户籍。”颜妤笑了笑,语气没有半分波澜,“我希望桑小姐在拿到墨西哥公民身份后就注销国内户籍,撕掉护照。”

颜妤觉得这个女人不安全。

不但不安全,看起来似乎也不大安分。

她只能出此下策,只要桑旬彻彻底底变成墨西哥公民,她就可以让她一辈子再也进不来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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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有人瞧见了走廊上那一幕,因此席至衍刚一踏进包间,便有人凑上来问:“你最近换了口味呀……那妞什么来头?以前没见过呀。”

“滚。”席至衍的语气恶劣,黑着脸在沙发上坐下。

“你还真是……”先前说话那人摸着下巴,一脸看好戏的神情,“颜妤这回专程来北京,该不会就是听说了你的风流账吧?”

席至衍听得心里一股邪火冒起来,当下就黑着脸呛了回去:“她来北京是她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少把我们俩扯一起!”

“靠!你小子今天吃错药了?”平时大家拿话打趣他和颜妤的时候还少了么,也从没见他有这么大反应。

“你他妈才吃错药!”他一肚子的邪火总算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我跟她狗屁关系没有,你喜欢就赶紧去追!”

旁边几人看这两人突然吵了起来,尽管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纷纷劝道:“你们俩一人少说一句。”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就被颜妤从外面推开,看见是她,房间内的众人瞬时一静,气氛陡然尴尬起来。

众人也不知道颜妤听没听见先前的对话,只是见她面色如常,在席至衍旁边坐了下来。

颜妤在房间里扫视一圈,然后又佯怒道:“沈恪他还没来?他太不够意思了,你们谁帮我打个电话催催他?”

听见沈恪的名字,席至衍一时没吭声,过了几秒,许是终于忍不住,阴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出了包间。

他下到地下停车场去拿了车子,却没有直接开回家,而是找到最近的公交车站。

他就将车停在不远处,果然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站台上等车。

六年前他就将桑旬的一切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她在狱中的每一卷录像带他都看过,甚至在她出狱后,他也从没停止过对她的监视。

父亲早逝,连生母都厌弃她,所以只能与外婆相依为命。彻头彻尾的书呆子一个,除了死读书什么都不会,念大学的时候拿了奖学金,请完同学吃饭,剩下的便全汇给家里,也不管那钱到底会花在何处。乏善可陈的人生里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就是优秀耀眼的周仲安居然看上她,并且和她谈恋爱。

曾经的他不止一次的揣测,这样一个女人,人生的前十多年没有得到任何的爱与关注。一直沉默,一直隐忍,直到至萱的出现将周仲安给她的那一点爱也给抢走,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她才会那样丧心病狂。

席至衍握着方向盘,默默地盯着那个低垂着头等待的纤细身影。

一个人究竟会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六年前的桑旬,旁人对她的全部印象,大多也离不开“沉默谦和,从容大度”这八个字,六年后的桑旬,看起来重情重义,其实他手中还有握着她家人的许多把柄,可没想到,单单孙佳奇一件事便让她乖乖就范。

是因为长久以来的压抑,还是一时的失控,才会让她对至萱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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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旬回到家中,躺在床上脑海中还一直不断浮现起刚才的画面,她甚至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个男人灼热的气息和滚烫的体温。

那个人一定是疯了……她按住心口,翻了个身,努力将所有与那人有关的联想都摒出脑海。

第二日是周末,桑旬一早起来,还在思考给沈恪的辞呈应当怎么写,却没想到母亲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她犹豫片刻,还是将电话给接了起来。

等电话接通后桑旬却是大吃一惊,原来母亲居然带着继父上北京来看病了。

桑旬觉得头都大了一圈,继父得的又不是小病,这里但凡好些的医院就不是想住院就能住的,母亲这样贸贸然跑来,连医院都不知道有没有联系到。

桑旬在电话中虽然可以放狠话,可眼看着母亲人都到了北京,她却是不能不管,于是只得叮嘱母亲待在车站别动,等自己过去接他们。

孙佳奇也起来了,正在客厅里练瑜伽,看见她要出门,顺口问了一句:“你妹又怎么了?”

“不是杜笙。”桑旬苦笑,“杜笙她爸爸得了尿毒症,我妈带他来北京看病……”

这样严重的病症,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饶是孙佳奇向来看不惯桑旬那些所谓的“家人”,此刻也忍不住感叹:“我的天……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桑旬说:“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

孙佳奇想了想,说:“我认识一个校友,人就在三院的肾脏科,要不我帮你问问?”

桑旬求之不得,可又不愿让孙佳奇因为这事欠下人情。

看桑旬一脸挣扎,孙佳奇有些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肩,说:“好了,你这马上就要出去了,我以后想帮你也帮不上了。”

桑旬此刻却轻易地被离愁别绪所感染,她突然伸手抱住孙佳奇,忍着哽咽低声道:“佳奇,你对我这么好,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孙佳奇不是喜欢煽情的人,闻言也不由得眼眶发酸,于是赶紧笑道:“你是还不清了,可惜我不是男人,不然你还能以身相许。”

孙佳奇干脆好人做到底,牺牲大周末的休息时间,开车送桑旬去火车站接人。

到了之后才发现不止母亲与继父,连还在念高中的弟弟杜箫都一起跟了来。

他们坐了一夜的火车过来,桑旬见一行三人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倦色,于是道:“我找个旅馆,你们先休息一下吧。”

继父向来都是不太同她讲话的,也许是因为赧然,这会儿他的语气里带了几分畏缩,只喃喃道:“小旬,真是麻烦你了……”

孙佳奇的人脉果然广,当天晚上便打来电话,说是三院肾脏科刚好空出来一个床位,他们明天就可以办入院手续了。

母亲听见这个消息,愁云惨淡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喜色,又握着桑旬的手道:“还是佳奇有本事,你以后千万别和人家疏远了。”

桑旬听着觉得心底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厌恶,她一言不发地抽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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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刚进了第三医院,现在一家人都在那儿呢。”

“桑小姐应该是……”阿道打量着席至衍的脸色,一时之间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下去。

以前叫的是“那个女人”,现在改成了“桑小姐”。

席至衍想,也许是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而不自知,才会让阿道都察觉了端倪。

他挥了挥手,示意阿道出去。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他还是忍不住将车子开往了医院方向。

她也有病重的家人吗?看到他们被病痛折磨,生不如死,即便那并非她的亲人,她又会是什么反应?

车子一路开到住院部,六七点钟天还大亮着,席至衍将车停在了路旁的一颗大树下。

不过才两三根烟的功夫,他果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楼里走出来,手上拎着一个保温饭桶,低着头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席至衍又点燃了一根烟,那根烟就要燃尽时,那个女人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越走越近。

他不想再看下去,正要发动车子掉头,余光却瞥见一辆黑色奥迪自他的侧面行驶而过。

他看见周仲安的车子在不远处停下,然后就看到周仲安下车,拦住那个女人,面对面的在与她说些什么。

席至衍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可等他冲到那一对男女面前的时候,已经晚了。

从他们惊讶的目光里他就能分辨出自己的荒唐可笑。

他是来干什么的?又是以什么样的面目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呢?

Chapter 15

打从桑旬上次撞见周仲安与童婧在一起后,她心中便对周仲安生出了种种怀疑和猜测,此刻见他乍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间桑旬心中许多情绪都翻涌上来,五味杂陈。

周仲安冲桑旬笑笑:“我看到孙佳奇在打听医院的事情,想着可能和你有关。”

他私底下找了那个医生校友多问了一句,没想到果然猜得不错。

六年前谈恋爱时周仲安就清楚桑旬家的情况,桑旬的继父不过是个没什么油水可捞的公务员,弟弟妹妹还在上学,她自己又是刚从监狱里出来,家里陡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哪里会有闲钱来治病。

他将一早就准备好的卡递给桑旬,说:“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这卡里有一些钱……”他怕桑旬拒绝,想了想,于是又补充道:“等你以后手头宽裕了再还我。”

桑旬觉得这件事实在有些荒谬,从前她便没打算过要接受周仲安的好意,在对他生出了那样的怀疑和猜测后,她就更不可能要他的钱了。

她移开目光,摇了摇头,说:“谢谢你。不过这件事情和我无关,你犯不着给我钱,我也还不起。”?

周仲安大概是以为她还在客气,一脸无奈道:“小旬,你总是这样,不肯承任何人的情。”

桑旬觉得可笑极了,她深呼吸数次,最终还是无法忍耐,她直直地注视着周仲安,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你为什么非要我承你的情?”她停顿了数秒,然后才继续道:“是因为旧情?愧疚?……还是因为心虚?”

周仲安皱眉看着她,过了几秒才偏过视线:“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桑旬闭了闭眼,她答应过自己,要放自己一马,与岁月握手言和。

任往事如何,都不再回望,不再纠缠。

“抱歉,我不该对你发火。”桑旬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只是你每次出现在我面前,就会提醒我想起以前的事……不管我做过什么,都已经还清了是吗?”

她只觉得过去正在被她自己一点点亲手埋葬,“我不想再想起从前的事,所以还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可以吗?”

她的这一番话说的不留一点情面,饶是周仲安,此刻听完这样一番话,也不由得微微变色。

过了许久,周仲安才轻轻点了点头,说:“好,我不会再……”

他的话音未落,眼角余光中突然闯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席至衍。

桑旬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是她一见他便想起了前几天的事情。

她极力忽略心底生出的那异样感觉来,转身便要离开。

先前周仲安拿出来的那张□□还没来得及收起来,此刻被席至衍看见了,他自然是要奚落一番的。

“姓周的,我家给你的钱,难不成你都拿来扶贫了?”

他这话说得实在不算好听,周仲安原本便因为先前桑旬的话而不豫,此刻被席至衍这样奚落,一口气哪里还忍得下,当下便反击道:“我从没拿过你们家一分钱。况且,这是我和小旬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与他无关……席至衍只觉得心里憋着一股无名邪火。

是,周仲安说得对,他和桑旬好歹还算是前任的关系,可自己算什么?连陌生人都算不上,他与桑旬都视彼此如仇敌。

她是好是坏,全部与他无关。

桑旬觉得三人在一起的场景实在太过荒谬,席至衍或是周仲安,无论是哪一个她都不想有过多的纠缠,当下便要转身离开。

只是她刚走进大楼,便有人从身后攥住她的隔胳膊,她还没回头,便听见了席至衍语带嘲讽的声音响起:“你跑的那么快做什么,钱还没拿呢。”

桑旬试图挣开他的桎梏:“你刚才也听见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和你无关。”

大约是这话再次激怒了席至衍,他手上的力道更大,将桑旬扯近自己,冷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本事的,这才几天,就勾得他连人带财的都送上门了?”

先前他当着周仲安面说的那些话桑旬没有理会,可现在她却觉得难以再忍受下去,于是索性转过身来,直视着面前的男人,坦然道:“是啊,这不就是席先生希望我做的吗?你费尽心机,不惜拿我的朋友家人威胁我,不就是不想让周仲安当你们家的女婿么?”她嘴角还弯着,可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现在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席先生应该开心,不是吗?”

席至衍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几秒,这才冷笑道:“是啊,你这么本事,我高兴还来不及。”

“不过……”他蓦地凑近桑旬,眼神晦暗不明,“你也别指望我会放过你。”

桑旬别过脸,声音低低的:“我知道席先生不会放过我的。”

一时间两下静默,桑旬不想再搭理他,可这人的手还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

桑旬嗤笑一声,“席先生还有什么吩咐,一次说完吧。”

“从沈氏集团辞职。”他一字一句道。

饶是桑旬原本就打算向沈恪提出辞职,此刻也不由得有些惊讶。

她不想让席至衍起疑,于是笑了笑,说:“席先生,我好不容易才能进沈氏工作,你现在要我辞职……是想让我重新去当服务员吗?”

席至衍看着她,一脸的淡漠,连带着语气也是没有温度的:“沈恪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人在他身边……”说到这里他竟然弯起嘴角笑了笑,“你既然想和周仲安在一起,那就别再妄想着勾搭沈恪。”

听见他提及沈恪的名字,桑旬只觉得心脏狠狠颤动了一下,不由得默默咬紧了牙关。

她不识好歹,好心当做驴肝肺,白白辜负沈恪的所有好意。不但如此,她还要忍受席至衍仗着沈恪的名头来这样侮辱自己。

“怎么?不甘心?”席至衍看见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觉得莫名的刺眼,“真那么喜欢当助理,那到我这儿来当也是一样的,能不能出人头地就看你自己了。”

桑旬一时没说话,过了片刻才开口道:“好啊,多谢席先生看得起我。”

桑旬当天晚上回到家里便坐到电脑前写辞呈,删改数次,解释的说辞想了几百种,最后她还是一个都没用,只是在辞呈里写要辞职,不作任何辩解。

尽管一早便下定了决心,可此刻桑旬还是觉得难受,沈恪也许是除了孙佳奇外对她最好的人,可她还是辜负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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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一到公司席至衍便将人事主管叫到办公室来,将桑旬的资料扔给对方,说:“让她周一来上班。”

人事主管斜眼觑着那份资料,小心翼翼的问:“那……给这位桑小姐安排什么岗位?”

哪晓得这句话立刻就引来了老板的不满,席至衍十分不耐:“什么都来问我那我发你工资干什么?!”

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哪有安排空降兵不说清楚安到哪儿的?人事主管在心里暗暗吐槽,从桌上拿了桑旬的简历便退出了席至衍的办公室。

午饭他是和客户一起吃的,送走客户后阿道问:“席先生,下午还回公司吗?”

他松了松领带,过了半晌才说:“不回了。”

阿道试探着问:“那我送您回东边的别墅?”

哪知道席至衍这回却没答话。

阿道有几分猜到他的心思,于是一声不吭地就将车子往医院方向开。

等车开到了医院住院部楼下,席至衍却并没有下车的意思,阿道暗自揣摩了一会儿,猜想老板大概是找不到上去的理由,于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要不……就说是去找杜小姐的?”

“滚!”席至衍怒不可遏地下了车。

他知道病房号,于是便直接坐了电梯上去。

过来干什么?见了那个女人他就会忍不住地想要羞辱她、折磨她。

踏出电梯的时候他却意外地撞见了杜笙。

先前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此刻在这里遇见杜笙,却让他陡然生出一股心虚来。

杜笙看见他,眼圈几乎立刻就红了,眼泪下一秒就能流出来,“你还来干什么?”

席至衍不想跟她多废话,刚想开口问她桑旬在哪里,却没想到杜笙突然惊呼着扶住身边的女人:“妈,你怎么了?”

他这才注意到杜笙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妇人,长得柔柔弱弱的,眉目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见席至衍看过来,那个中年妇人更是止不住地颤抖,“……你来这里干什么?我从没去找过桑家,你相信我,我真的没去找过桑家……”

席至衍想起来了,这是桑旬的母亲,六年前他就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