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几次与陶之语对视,她都是慌张地避开视线,一有人提到落水这件事,她更是深深地埋着头,动作拘束,表情也十分不自然。

于是燕三更加确定,她肯定知道内情,说不定还做过什么。

趁着夜黑风高,燕三早早地打发雅儿下去,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进了陶之语的院子。在房顶观察了一下情况,待到陶之语的贴身丫鬟环儿退下,燕三便从房顶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到院子里。

警戒地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她才推门进去。

咦?推不动?

陶之语居然把门从里面锁上了!燕三心里无限鄙视地翻着白眼,有什么好锁的?谁闲着没事会进来偷袭你?到底是做了多少亏心事居然能怕成这样?

十几年来一直与不修边幅的屠三刀厮混在一起,活得粗糙无比,因此燕三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姑娘们晚上睡觉时都要把门给锁上的。

她天真地以为,问心无愧的人,睡觉的时候都不用锁门的。

怀着对陶之语的无限鄙视,燕三绕了好一段路才寻到陶之语房间的窗户。好在陶之语并没有胆小谨慎到连窗子都锁上,于是燕三终于成功进去了。

彼时陶之语才刚刚躺下,满怀心事,还没睡着。

正辗转反侧、唉声叹气着,忽然感觉到背后一阵阴风吹来,她顿时吓得汗毛直立。胆战心惊地回头,黑灯瞎火的,根本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她刚要起身,就被人点了穴不能动弹,还没来得及出声呼救,又被点了哑穴。

她保持着半起的姿势,看着那个黑影一动不动站在她面前,心里怕得要命,吓得都快哭了。

那黑影站了一会儿,竟开始在房间里四处走动,陶之语又惊又怕地想,这个人看样子是求财的,应该不会对她下毒手的吧?

燕三在屋里转了一会儿,终于找到蜡烛所在的位置,用打火石点燃,屋子里立刻亮堂了许多。

虽然只有一根蜡烛,但已经足够陶之语看清燕三的脸了,她震惊地瞪着燕三,一副不能置信的样子。想开口质问却身不由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燕三拉了一把凳子来坐到她对面,拿着一把十分朴素的剑端详了好一会儿,很宝贝似的吹了一吹,才慢悠悠地拔|出来将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陶之语欲哭无泪,谁能告诉她原本温柔娴淑、知书达理的姐姐为何突然之间变成这样了?

燕三看着她又是害怕又是奇怪又是委屈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时候应该严肃,她敛起神色清了清嗓子,直奔主题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有些事要问你,若你配合自然一切好说,但若不配合…”

她邪笑一声,用剑尖在陶之语的下巴上点了一点,成功看到她惊恐的神色后便满意地笑了,“你知道,刀剑可是不长眼的,所以,该怎么做你清楚。”

说完这段开场白,见她似乎没有异议,燕三便伸手替她解开了哑穴。陶之语委屈地咬了咬嘴唇,哽咽着问:“你、你想问什么?”

燕三翘着二郎腿,神色却十分正经:“关于陶、呃…我落水的事。”

陶之语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死死咬着唇,再也不肯开口。燕三有些不耐烦,将剑刃贴上了她的脖子,冷声道:“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配合点。”

陶之语却忽然很有骨气地反威胁道:“你若伤了我,爹爹可不会饶你!”

燕三嗤笑一声,鄙夷地看着她:“你觉得会有人知道吗?我既然敢来,自然有全身而退的把握。要不然直接灭口也行。”见她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恐惧,燕三冷笑:“凭你还想威胁我?痴人说梦!”

可陶之语竟然不怕死,依旧倔强地昂着脸不从,燕三见状便又将剑抵近了几分。

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陶之语终于意识到她是真的敢下手,顿时吓得哭了:“别,别!我说还不行嘛!”

燕三很不耐烦地说:“早这样不就好了!”

威慑的效果已经达到,燕三索性连剑都收了。

陶之语再也不敢挑战她的耐性了,乖乖地交代:“付梦生是我约的,他说自从在戏园见到你便一见钟情,日思夜想不能忘怀,我看他说的情真意切的才答应帮他的。哪里知道他会霸王硬上弓还把你推下水…”

她哽咽着说:“姐姐,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害你的,你别怪我…”

燕三看她不像在说谎,便信了。虽然这件事上陶之语很明显存了私心,但毕竟是亲姐妹,谅她也不会歹毒到要存心害她。

既然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下一步,呵呵,自然是去讨债了。

燕三又小心翼翼地将剑吹了一吹,才收回剑鞘里,然后悠哉地起身准备回去休息。身后陶之语着急地叫她:“姐姐,你先给我解开穴道再走啊!”

燕三回眸妩媚一笑,“一个时辰之后|穴道会自行解开,好妹妹,这是对你小小的惩戒。”

她大摇大摆地拉开门闩走出去,想了一下,最后还是体贴地将房门带上,然后吹着口哨飘飘然翻墙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寂寞的作者~~~

第 4 章

翌日,浑身酸痛的陶之语再见到燕三时,那眼神已经不能仅仅用哀怨来形容了。虽然觉得姐姐落水之后变得很奇怪,她却不敢多问,对前一晚的事更是只字未提。

灵萱见她姿态很奇怪便关切地询问,她下意识瞟了燕三一眼,对方却心安理得地吃着饭菜,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陶之语委屈地扁扁嘴,随口扯了个谎:“大概是昨天玩得过火了,一觉起来便浑身酸痛…”

陶泽生大概已经听说昨日她爬树的事了,闻言皱了皱眉,肃声道:“姑娘家还是文静一些好,爬上爬下的成何体统!这事若传出去有损名声,将来怎么嫁人?”

陶之语更委屈了,垂着头乖乖受训,末了还得真心诚意地回一句:“女儿知错了…”

陶泽生满意地“嗯”了一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燕三心里乐得不行。

正偷笑着却又察觉到那诡异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猛地偏头,果然撞见陶之许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四目相对,燕三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陶之许明显一愣,随即竟然笑出声来。

燕三翻着白眼腹诽,笑什么笑!

陶泽生有些不悦:“之许,我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陶之许察觉到自己的笑声太不合时宜,急忙敛了笑,微微垂首道:“父亲的话很有道理。”

这真诚无比的夸奖自然令陶泽生十分受用,他拧着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却还是端着脸色,追根究底一般又问他:“那你在笑什么?”

这两个问题连起来已经有些问责的意味,燕三乐不可支,一边吃菜一边偷笑,陶之许又一次看过来的时候她还得意洋洋地做了鬼脸,幸灾乐祸的意思显而易见。

陶之许挑了挑眉,答道:“儿子只是看到之诺最近胃口似乎很好,心生欣慰,所以才笑。”

燕三愣了一下。

剩下的几人齐刷刷看过来,她含在嘴里的一口饭吃也不是吐也不是。原本立在旁边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管家齐叔忽然开口解答众人的疑惑:“大小姐今日已经加了两次饭了。”

“…”齐叔你这样出卖我真的好吗?

燕三真想挖个地洞钻下去。

不就是多吃了两碗饭,有必要都用这种怪异的眼神看她吗?不吃饱哪有力气练功啊!陶家这么有钱,多吃点又不会垮掉!况且这次是特殊情况,她以前只吃两碗的好吗?要不是今天的菜做得太合她的心意,她才不会加第三碗呢!

无比挑剔的陶泽生眉头隐隐又有了皱起的趋势,陶母却笑着说:“能吃是福。现在正是长身身体的时候,多吃些也无妨,况且胖一些也好生养。”

最后一句大概很合陶泽生的心意,他闻言眉头便舒展开,竟然难得地露出了微笑,对着齐叔吩咐道:“老齐,以后多做些合之诺胃口的菜,她太瘦了,得养胖些才好。”

陶之许一直笑看风云,最后还夹了一个鸡腿,从遥遥的另一端送过来放进燕三的碗里,十分关切地说:“多吃点。”

燕三悄悄瞪他一眼。

盯着那油腻腻的大鸡腿,沐浴着众人满含期待的目光,她突然没胃口了。

也是,已经吃了三碗饭了,也该饱了。

——

夜黑风高。

这大概是燕三最喜欢的一个词了。

夜黑风高好行事,杀人放火趁此时。

燕三带着拖油瓶——陶之语来到付府墙外,她正要纵身翻进去,却被陶之语扯住了:“你进去了我怎么办呀?”

燕三拍掉她的手:“你当然要跟我一起进去了,不然谁给我化妆啊?”

陶之语小声嘟囔:“可是我翻不进去呀…”

天知道她这个姐姐什么时候学会了飞檐走壁的功夫,竟然轻轻一跃就翻过了陶家那么高的围墙!可怜她却只能绕一大圈从大门出去,还得小心提防着不被人看见。

可这付府,她无论如何都不能从大门进了。

燕三蹙眉思索了一阵,既没带绳子也找不来扶梯,实在想不到什么解决办法,只好拉着陶之语先躲到了僻静的墙角。

“在这里化完再进去。”

陶之语如今对她是服服帖帖的,乖乖地解下背上的包袱,翻出里面的瓶瓶罐罐,开始动手。

一炷香之后。

燕三对着陶之语带来的小镜子照了一照,却发现光线太暗完全看不清,只好扔了镜子凑到陶之语跟前去:“你看看,这样行吗?够吓人不?”

陶之语正在收东西,冷不丁被忽然凑近的一张惨白的脸吓了一跳,本能地就要张口尖叫,幸好燕三眼疾手快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巴:“得了,看你这反应就知道了。”

燕三换上那套跟她的脸一样惨白的衣服,又把束发的发带和簪子全部摘掉,双手在头上胡乱揉了一遭,原本柔顺的头发瞬间就变得乱糟糟的。

她回头冲远远蹲在一边的陶之语点点头,交代了一声:“在这里等我。”然后便悄无声息地翻进了院子。

陶之语目送着白影消失在墙内,然后瑟缩在墙角,警惕地望着四周。

眼前一片漆黑,隐隐约约可以看清周围建筑的轮廓。耳边只有呼呼风声,诡异的寂静令人不由自主就寒毛耸立。陶之语越来越怕,心里后悔极了,她真是缺心眼,干嘛跟着姐姐来胡闹!装鬼吓人,怎么感觉她自己会先被吓死?

一阵风送来远处恶犬的乱吠,陶之语打了个哆嗦,抬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夜空,只有寥寥的几点星光,冷清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已经很久,也许只有一小会儿,陶之语怕得要死,再也等不下去了。她颤抖着双手在地上捡了块石头,一边在墙上刻字,一边念念有词:“姐姐,莫怪我…”

忍受着内心强烈的恐惧,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个字,陶之语抓紧包袱,猫着身子警惕地四处看了看,然后沿着来时的路拔腿狂奔。

——

付宅。

付家也是极有钱的,宅子面积很大,外表虽无特别之处,内里却是十分的富丽堂皇,比起陶府来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燕三一边转悠着找付梦生的房间,一边咂舌。

经过一片偌大的花园,再穿过一条迂回曲折的回廊,又翻了三个小院子,燕三终于找到了付梦生的所在地。

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付梦生住在哪个院子,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只是在某个院子的房顶听到下面男人和女人打情骂俏、嬉笑玩闹的声音,燕三便确定那人就是付梦生了。

一是因为,来之前她已经打听过,付梦生是有名的花花公子,日日流连于风月场所,即便在家中也是夜夜笙歌。付老爷子四十多岁老来得子,因此宠爱的不行,任他整日胡作非为,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则因为,伏在他身上的那女子,一直在娇滴滴地叫:

“付公子,轻一点~”

“付公子,好舒服~”

“付公子…”

燕三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想:姑娘你叫的真好听!今日你家付公子就死在你嘴上了!

她轻飘飘地跃下,发现付梦生这厮竟然没关门!

她移步过去,只见屋内灯火通明,付梦生姿态慵懒地半卧在榻上,衣襟大敞胸膛袒露。两名衣衫半褪的女子跪坐在他身后,一个用柔若无骨的双手在他胸膛上游走,一个剥了葡萄喂给他。还有一个女子半裸着伏在他身上,雪白的半身都暴露在空气中,胸前傲挺的双峰被他握在手中揉捏把玩,她难耐地扭动着,娇喘连连。

燕三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燕三在门口站了好半天,里面四个淫男淫|女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她!她四处观察了一下,绕到敞开的窗子外面,挥袖熄灭了窗边桌子上的那根蜡烛。

屋内依旧明亮无比。燕三看了看房间内分布着的无数盏烛灯,十分幽怨。

看来装鬼这招是不能用了。燕三索性撩着白袍,从窗子翻了进去。

待到屋内的四人反应过来有人闯入时,已经全部被点了穴道。四人全都惊恐地盯着燕三,完全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燕三看着付梦生情|欲未退、略带迷蒙的双眼,一阵反胃。

“你就是付梦生吧。”燕三拔剑指着他,“可还记得我是谁?”

这一出声,那四人便知道她不是鬼,稍稍放心了些。付梦生迷茫地望着她,似是在努力回想自己何时何地见过这个鬼一般的女子。

燕三刚想将遮了半边脸的头发拨到耳后以便让付梦生看清她的脸,猛然又想到她这样做暴露了身份恐怕会给陶家惹来麻烦。一向秉承“有仇必报”原则的燕三犹豫了。

不让对方知道自己是谁,这仇报了还有什么意思?

那边四人的心情已经渐渐平复,这个“女鬼”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于是几个人便安心地等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燕三思索了一会儿便做了决定,挥剑毫不犹豫地刺向付梦生的大腿间,血登时溅了她一脸。

只见付梦生顿时瞪大了双眼,额头青筋暴起,脸色又青又紫,看起来万分痛苦。只是明明痛得要死,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三个女人也惊呆了,瞪大的眼睛中满含惊恐。

燕三收回剑,看了一眼,登时嫌弃地皱起了眉。

这是青云师父亲手打造的剑,她一直宝贝得紧,每天都要仔仔细细擦好几遍。之前一直没派上用场,没想到宝贵的第一次居然献给了一个种马的生殖器…

真是个糟糕的第一次!

燕三心疼不已,随手从床幔上扯下一截来小心翼翼地反复擦拭剑身,一边擦着一边蹙眉离开。

剩下屋里或惊或怒、一头雾水的四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夜黑风高好行事~~~~\\(≧▽≦)/~

第 5 章

燕三回到之前的墙角时,陶之语已经不在了。

她四处瞅了瞅,瞥到墙上一道道不甚明显的划痕时,便凑过去细看。待看清之后简直气得要七窍生烟,因为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字——先走一步。

燕三心里直骂陶之语没义气!

夜黑如墨,弯弯的一把小镰刀静悄悄挂在天上。

大仇得报,燕三心里痛快得不得了。她优哉游哉地行走在黑夜里,朝着陶府的方向,慢吞吞的,像散步一样惬意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