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问,燕三便又记起梨山被烧的事情了。“挺顺利的。就是…”她有些不忍心地瞟了眼睛一眼,迟疑道,“梨山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之诺她…”

严景的手顿了一顿,接着神色复杂地看着燕三,好一会儿才说:“之诺在我那里。”

“什么?”燕三震惊过后脸上满是惊喜,“这么说之诺还活着?”一时太激动,她根本忘了问之诺在梨山呆的好好的怎么会在他那里。

严景被没有因为燕三的粗线条而有丝毫的松懈。燕三没想到那一层,不代表景珅想不到。

“我能不能去看看她?”燕三还处在陶之诺没死的兴奋状态中。

严景笑了:“当然能,我今天找景珅有事,改天再带你去看她。”燕三眼睛亮晶晶地猛点头,严景看得好笑不已,但一想到今日来的目的,又有些笑不出来。

“景珅呢?”他问。

“书房呢!”提起这个燕三就来气,前段时间刘公公领着那个什么鸡腿公主过来说要在王府小住,还说皇上有旨命王府款待公主,替朝廷尽地主之谊。那个公主一看就是冲着景珅来的,天天有事没事就往景珅书房跑,美其名曰“探讨中原文化”,谁知道他们孤单寡女关在书房里干的什么勾当!

严景便要起身:“我去找他。”

燕三阴阳怪气地接口道:“劝你别去,扰了人家郎情妾意、花前月下的好事儿,你担待得起吗?”

“他跟谁在一起?”严景有些奇怪地问。

“哼,还不是那个鸡腿公主!”

“什么鸡腿公主?”严景皱眉想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你说的是姬魋国公主吧,也就你能听成鸡腿!”

见燕三撅着嘴很不服的样子,他忍不住想逗一逗她:“前几日听说姬魋国公主来访,洗尘宴上看上了我们大晏国新晋封的俊美王爷。还以为是大家说着玩的,原来是真的啊!”

燕三哼了一声,严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别自个儿在这生闷气了,她要抢你就这么由着她抢?在这王府你好歹也算半个主人,她一个做客的外人能掀出什么浪来?”

燕三想了一会儿眼睛立刻亮了一下,抬手“啪”一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掌:“有道理!”然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说我应该想个什么办法才能让她自己知难而退呢?”

严景哭笑不得地揉揉自己的胳膊:“我先去找景珅,你自己琢磨吧。”

——

严景在景珅的书房果然见到了传说中的鸡腿公主,跟他听到的那些传闻差不多,穿着色彩鲜艳的异域服装,腰上缠着一圈小铃铛,走路时伴随着清脆的叮当声。她的长相跟中原人有很明显的差别,尤其是鼻梁高挺,颧骨略高,不是中原传统意义上的美人,但别有一番张扬艳丽的韵味。

公主本来跟景珅聊得正在兴头上,见严景来了,向他问了个好便很有眼色地离开了。

景珅一看到他眼中便含满了笑意:“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严景很自觉地在他对面坐下,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挑眉道:“我是来借醋的。”

“什么?”

严景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慢吞吞地喝完一杯茶才说道:“你家里这么大醋味你没闻到吗?”

景珅想了一下便明白了,跟着笑了起来。三三那丫头最近几天都没给他好脸色,见了他不是鼻孔朝天冷哼就是视若无睹地走开,醋的连步清越都在私下里提醒他好几回了。

“她怎么说的?”

严景笑眯眯的,“她没说什么,就是抱着我哭诉了一通,然后求我带她离开你这个薄情寡幸的男人。”

“是吗。”景珅也笑,“这个听起来比较像之语的风格吧。”

说到之语,严景的脸色僵了一下,半天没说话。

景珅也自觉失言,以为他是因为听到故人的名字所以心怀感伤,也跟着叹了口气。虽然他并不怎么待见灵萱母女,但之语好歹做了他这么多年的妹妹,如今她小小年纪便命丧黄泉,景珅心里也不好受。她对严景的执念他一直都看在眼里,只是…

景珅叹了口气:“之语福薄…”

严景低头转着手里的茶杯,有些出神。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景珅忽然听见严景用很轻的声音叫了他一声:“之许~”

“嗯?”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严景终于将手中不知道转了多久的茶杯放下,抬头直视着景珅,缓缓道,“其实我…”

本想直接跟他坦白的,但是话到嘴边又没了勇气。想了想他决定迂回一些,从之诺的事情说起。“其实之诺没死,她在我那儿。那天,那天我刚好在,把她救了出来。”

景珅握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很久没动。

严景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终于豁出去了:“其实,严景不是我的真名,我…”

“我知道。”景珅忽然打断他。他放下茶杯,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眼睛盯着严景,脸上没什么表情。

与他的平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严景一脸掩饰不住的诧异:“你、你知道?”

景珅垂下眸,极其平静地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想从御林军的手中救出之诺,除非这人的身份能让御林军不得不听命于他。”他抬起眼皮,“你说对吧,堂弟?”

“咣当”一声,严景失手将茶杯扫到了地上。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神色有惊慌也有愧疚:“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景珅极轻地叹息一声,“我知道,你不想与我为敌。”

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严景有些脱力地瘫在了椅子上,半天才叹道:“认识你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当时可想不到,他一个不受宠的二皇子,竟然会跟前朝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太子殿下成为好友。

——

连续几日的大雪将整个京城都包裹在了软乎乎的白雪中,王府里的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大雪终于停下的那一日,景珅和步清越并肩站在屋檐下,望着白雪皑皑的花园里那两个正在争执的一男一女,以及他们手中正在争夺的一只无辜小狮子。

屠三刀正跟魏仁紫大眼瞪小眼,一人抓着小刀的两只前爪,一人抓着两只后爪,谁都不肯退让。

屠三刀怒目圆睁:“这是我儿子!”

魏仁紫不甘示弱:“本姑娘看上了,识相地就赶紧撒手!”

屠三刀冷哼:“你做梦!”

魏仁紫冷笑:“是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我姐姐,想进我们家门,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屠三刀闻言有片刻的迟疑,不过很快又找回了自己的气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我师兄!想把我师兄追到手先把爷爷我哄高兴了再说吧!我师兄可是什么都听我的!”

景珅没绷住笑了出来,转头看着步清越:“你说他们在争的到底是狮子还是你?”

步清越原本也正看着那两人乐,闻言有些无奈地看了景珅一眼:“殿下,取笑属下很好玩吗?”

景珅笑得颇开心。

这幅画面落在不远处凉亭里的两个人眼中,被人为地加上了一层有某种特殊意义的色彩。燕三正鬼鬼祟祟地拉着公主说话:“我说的没错吧?看他们俩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啧啧,妥妥的情投意合、情深似海、情意绵绵、情比金坚啊!”

鸡腿公主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王爷他,真的是断袖?”

燕三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拉着公主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其实公主你貌美如花,与我们王爷真的是不能更般配了!可惜我们王爷他…哎,我们王爷配不上你啊!虽然说背地里说王爷坏话不喝规矩,但我实在是怕公主一颗痴心错付无情郎,这才冒着被王爷处罚的危险提醒公主。公主你一定要三思啊!”

公主目光复杂地望着不远处玉树临风的男人,良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燕三裹着狗皇帝特地派人送来的纯白色狐裘,眯着眼睛,满意地笑了下。

果然,没过几日鸡腿公主便找了个借口搬出了王府,燕三抱着小暖炉坐在门口,美滋滋地欣赏外面飘飞的晶莹雪花。

她靠着椅子眯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光线暗了许多,一睁眼便看到景珅近在咫尺的俊脸。她吓了一跳,尖叫着向后倒去,摔了个四仰八叉的姿势。景珅弯着腰,眼睁睁看着她倒下,眼中满是戏谑的笑意。

燕三爬起来瞪他:“有病啊你!”

景珅直起身来,挑着眉毛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攥住她的手臂把她拖进了屋里,用脚将门给勾上了。

燕三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你你你、你要干嘛?”

景珅扯着她转了半圈,把她按在门上,倾身压了过来:“你猜。”

燕三脸有些热,别过脸不看他:“神经!”

景珅勾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了回来,觉得手感不错,便又捏了好几下。下巴有些痒,燕三甩头想要挣脱开,景珅干脆用虎口钳住了她。

“听说,我是个断袖?”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

燕三眼神明显有些闪躲,不过依然嘴硬道:“你是不是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景珅又凑近了几分,几乎抵着她的鼻尖,说话时呼吸扑在燕三脸上,热乎乎的一片。

“那,不如我证明给你看?”

这要怎么证明?

燕三一愣神儿的功夫,景珅的唇就压了下来,于是燕三瞬间就僵住了。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之前在满川城时那一晚的画面,当时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其实景珅也没什么经验,这也不过是他第二次跟人亲吻。第一次是跟燕三,第二次还是跟燕三。当时还是因为她一直在喊疼,他低头吻下去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可今天就是单单纯纯的一个吻,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他温热的舌尖在燕三唇上细细舔了几遍,然后慢慢地往里探索。舌尖在她牙齿上顶了一下,在她松口的瞬间便滑了进去,在她口中探索了半天,勾住她的舌头狠狠吮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9 章

姬魋国公主来访,洗尘宴上看上了列席的和硕亲王,景澜也很乐意撮合他们,还特地让刘怀富带着圣旨将公主送到王府小住,没想到这还没几天呢公主就自己跑回来了,问她原因也不肯说,景澜只好把景珅自己叫来问。

这次燕三没有陪着来,景澜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你觉得静姝公主怎么样?”静姝是姬魋国公主的名字,因为她父王和母后都十分喜欢中原文化,所以给她起了个中原化的名字。

景珅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他的态度也很明确:“皇叔的心意臣侄心领了。公主绝色倾城、才德兼备,自然是没话说的,但在臣侄心里,有一个人是谁都及不上的。”

话说到这份上,景澜自然也明白他已心有所属了,“是那丫头吗?”

景珅因为他这个颇为亲昵的称呼皱了皱眉,十分坦然地答道:“是。”

“你应该知道,若能娶到静姝公主,就能得到姬魋国的支持,对你的计划会有很大的帮助。这样的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

景珅自己也很清楚,若是能得到姬魋国的支持,想要杀了景澜夺得天下,会变得容易很多。

景澜问完这个问题便靠在软榻上望着景珅,神情有些莫名其妙的执着。景珅现在面临的抉择跟他当年的状况一样,他很想知道,景珅会怎么做,会不会像他一样,为了得到天下、舍弃自己最爱的人。

他真的很想知道。

景澜和燕凤留当年的恩怨,景珅是知道的,这时候也猜到了景澜这么问的原因,也很反感他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

“若是没了她,就算得了这天下又有什么意义。”景珅有些嘲讽地笑了一下,“臣侄子可不想步皇叔的后尘。这种反面教材,一个就足够警醒世人了。”

这番话说得实在是藐视天威,可景澜却没生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半晌都没说话。

景珅走之后很久,他都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他在想,如果在他之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例子,他当初会不会就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

严景就是二皇子景琰的事,景珅并没有告诉燕三,那天他们谈开之后,严景便时不时地会带燕三到他那儿去看看陶之诺,有时候也会来王府坐坐,跟景珅喝喝茶、下下棋。

燕九郎大概是天太冷所以去冬眠了,燕三好长时间都看见他,到了后来都开始有点担心了。

新年临近,整个京城都洋溢着热闹喜庆的气息。

腊月二十那日,天忽然放晴了,趁着天气好,景珅带着燕三一块出门逛街去了。步清越、严景、屠三刀、魏仁紫,再加上一种暗卫,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了街。

转了一上午,置办了不少年货。中午的时候他们在一家到一家酒楼,一边吃饭一边商量着还有什么东西需要买,然后计划着哪一天把燕凤留和屠青云接到王府里,大家一起欢欢喜喜过年。

酒楼里人不少,一楼满客,二楼除了被他们站区的一半地盘,剩下的桌子基本上也是满的。每一桌都聊得热火朝天的,整个酒楼都闹哄哄的,要不是四面只围了一圈栏杆、根本没有墙,估计在里面吃完一顿饭就会失聪。

燕三和景珅正在商量着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燕凤留和屠青云接过来,景珅的脸色忽然就变了,燕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冲到了隔壁桌子,一把揪住了一个男人的衣领。

燕三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听到他声音很激动地朝那人吼着:“你刚才说什么?”

那人穿着粗布麻衣,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的百姓,也不知道哪里惹到景珅了。他一向冷静自持,做什么都很有分寸,燕三也不好插手,在一边奇怪地看着。

男人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完整:“没、没说、说什么呀…”

燕三看不到景珅的表情,只听到他很急切地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说、我说什么了呀…”那人急得都快哭了。

他的同伴也被吓了一跳,惊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在一旁小声替他回答:“我们、我们在说对面倚红楼的花魁。”

“你们刚才说,那个花魁叫什么?”景珅的声音有些不稳。

“玉扇…”

燕三还没搞明白景珅怎么突然对一个花魁这么感兴趣,眼前人影一闪,景珅已经不见了。她朝着人影消失的方向看过去,景珅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一片紫色很快就闪进了对面的房子里。

燕三抬眼一看——倚红楼。

——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杀去对面,估计是杀气太重,在门口就被老鸨给拦下了。“哎哟,几位爷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对面才是酒楼呢。”

“我们不是来吃饭的。”燕三皱眉。

老鸨依旧笑眯眯的,“那几位爷是来做什么?我们这儿一无逃犯二无命案的。”

“来光顾你们的生意不行吗?”燕三本来心里就烦,这会儿又被她拖着恼的想揍人。

老鸨顶着一颗大黑痣看了燕三和魏仁紫一眼,脸上带着令人恶心的笑意和意味不明的深意:“咱们这儿可是倚红楼,从来不做姑娘的生意。”

燕三努力忍着胸腔里翻腾的怒气,从怀里摸出来一张银票甩给她:“现在做吗?”

老鸨抖开银票一看眼睛立刻都发光了,对着燕三笑成了一多残花,忙不迭应道:“做!做!当然做!几位里面请!”

“刚才进来的那个人,穿紫色衣服的那个,去哪儿了?”燕三边走边问。

“啊,那位公子啊!”老鸨将银票折叠好塞进衣服里,指了指楼上的一间屋子说,“那位公子出手可真阔绰,点了我们的头牌,在里面等着呢。”

心头怒火横生,燕三冷着脸就要往上冲,却被严景给抓住了手腕。他不会武功,力气还没燕三的大,燕三转着手腕正要甩开他的手,听见他说:“先听我说件事。”

燕三皱着眉回头,发现严景的脸色是少有的凝重:“跟阿珅有关。”

燕三最终还是另外要了一个房间,就在景珅的对面,她进去的时候吩咐暗卫在外面守着、景珅一出来就告诉她。

今天景珅的反常以及现在严景的凝重神情令燕三觉得有些不安,她一坐下便灌了三杯茶,做了好一会儿的心里建设才看向严景:“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