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这会儿正蹲在崖边使劲往下瞅,想透过缭绕的白雾看看下面会不会有铁索桥什么的。听到魏仁紫的问话,她头也不回、特坚定地说:“绝对没记错。”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燕三忽然惊叫一声,招呼大家过来看:“对面也有藤条!”

景珅和步清越这时正一人握了一枝藤条在研究,闻言对视了一眼,都是一副了然的神情。

崖边总共有十多根藤条,都是从后面一棵粗壮的老藤树上伸出来通向崖下的,若是对面也有,过去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他们将藤条拉上来看了一下,最短的也有十丈长,足够他们用了。

景珅在燕三脑门上拍了一拍,啧啧道:“原来你这眼睛不是长着玩的!”

燕三揉着头愤愤地踢他一脚。

安排其余人都留下做接应,景珅、燕三和步清越三个人一起顺着藤条滑下去,在离崖顶大约三丈远的地方,在崖壁上蹬了一下借力荡到对面,然后顺着对面的藤条爬了上去。

后山人迹罕至、杂草丛生,根本连路都没有。三个人摸索着往上爬,燕三中途折了一片树叶吹响了几声,很快东北方向的树林中就有了回应——听起来也是用树叶之类的东西吹响的,不过显然比燕三的水平要高得多。因为山林寂静,所以听得非常清楚。

那个调子很奇怪,燕三却激动地抓着景珅又蹦又跳——屠青云爱吹笛子,曾经有意让燕三学习,但燕三天生没有乐感,不仅把名曲吹得乱七八糟的,后来还自创了一段怪异的调子,当时屠青云讽刺说这个调子若是作丧曲用估计能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没想到这么多年他居然还记得!

景珅好不容易才把激动地快要发疯的燕三给按住,三个人朝着东北方向走了一段,穿越一片红枫林,远远地便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一块巨型石块上,玄青色的衣袂在山间呼啸的风中飘扬的荡气回肠。

燕三愣了一会儿便狂奔着冲过去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又哭又笑的,活像个傻子。

屠青云的脸色有些发白,在她有力的冲撞之下后退了一步才稳住,接着便一阵猛咳,嘴角隐隐透出了一丝红色。

燕三却浑然不觉,抱着他不肯撒手。屠青云笑得无奈又宠溺,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景珅和步清越随后过来,屠青云已经擦去了嘴角的血丝,看起来毫无异常。

步清越恭敬地叫了一声“师父”,燕三这才松开屠青云,泪眼汪汪的。屠青云望着她笑道:“看来这一趟出去长进了不少,竟然能找到这里来!我还和你师父打赌说要明年才能找见到你们呢。”

“你也太看不起我的智商了吧。”燕三不满地瞪他,哼了一声说,“师父就不会像你这么讨厌,她肯定相信我!”

屠青云没接话,只是笑。打赌的时候凤留怎么说的来着?哦,她当时确实不赞同他来着,她说:“以三三的智商,估计咱们得在这待到下辈子了。”

——

开心的时刻很短暂,燕三跟着屠青云到了他们藏身的山洞时,才知道只有屠青云和燕凤留两个人逃了出来,冬爷和其他人都在官兵围剿时被杀,燕三的父母为了掩护燕凤留和屠青云离开也牺牲了。屠青云带着燕凤留逃跑时也受了重伤,在过山涧的时候还差点脱手掉下去。

山庄里五十多个人,只活下来两个。

狗皇帝显然已经盯上了他们,梨山被烧,山庄被毁,以后的落脚点便成了问题,总不能所有人一起躲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中。

几个人都陷入了沉思,正在这时,梨山的方向放出了一颗信号弹,几个人脸色俱是一沉。

景珅三人又沿着原路返回,却发现崖边只有两个暗卫在守着。见到景珅他们,其中一个人过来禀报情况:“殿下,有官兵上山来了,其他人都在前面应付,但是很奇怪,那些官兵一直没有动手。”

“去看看。”

几个人回到废墟处,便见屠三刀、魏仁紫以及十几个暗卫正在跟一片黑压压的官兵对峙,小狮子以准备进攻的姿势挡在众人身前,呲着獠牙,表情可凶。

对方为首的是个头顶红帽、身着蓝色绸缎服、手执一把拂尘的太监,他手中呈着金黄色的卷轴,一脸戒备地盯着小狮子,好像生怕它会扑上来咬自己。

他后面整整齐齐立着几排带刀侍卫,目测至少有一百多个。景珅默默在心里衡量了一番,最后不得不承认,若是硬拼的话自己这方肯定会吃亏。屠青云曾经说过景澜身边养着不少一等高手,要不然当年逼宫篡位的行动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成功。

那太监的眼力倒是不错,将几个人来回打量了一番便猜到话事的是哪个了。他朝着景珅揖了一礼,然后肃声道:“奴才是来宣旨的。”

他说完等了一等,可对方显然没有要下跪的意思。太监心里便想,皇上果然料事如神,提前交代了宣旨的时候不用让他们下跪,要不然今日他带着的这些大内高手估计又要大开杀戒了。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金黄色的卷轴,表情不卑不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钦承宝命,绍缵鸿图,霈纶綍之恩,诞敷庆赐。先帝吾兄,英年早逝,至今已过数十春秋。先帝独子景珅,俊秀笃学,颖才具备,大有先帝之风范,吾兄之夕影,然自小流落凡间,备受苦楚,实乃朕之罪也。今朝相认,乃天赐恩泽,特册封为和硕亲王,以慰先帝在天之灵。钦此!”

太监又小心翼翼地将圣旨卷起来,恭敬地双手呈给景珅:“王爷,接旨吧。”

作者有话要说:

圣旨是渣作者根据度娘提供的资料胡编乱造的,大家随便看看哈~

第 27 章

刘公公宣完圣旨回去复命的时候,景澜正在御书房看奏折,听了他的回话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别的表示,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虽然胡乱揣测圣意有些越矩,但刘公公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皇上怎么料到他们一定会领旨呢?”毕竟那是先帝的儿子,那伙人怎么看都像是要造反的样子啊。

景澜闻言瞟了他一眼,刘公公自知失言,立刻跪下:“奴才多嘴,皇上恕罪!”

良久,景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挥手道:“起来吧。”这么多年,除了闫崇光,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得力的奴才。

刘公公谢了恩,颤巍巍地爬起来退到一边。

景澜又看了会奏折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啪”地一下合上丢到了一边。他踱到窗边,负手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崇光的伤怎么样了?”

“回皇上,太医早上来禀过,闫大人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还得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伺候皇上。”

刘公公心里嘀咕,当初自己下那么重的手,现在又来关心,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又过了一会儿,景澜忽然转身边往外走边吩咐道:“摆驾。”

“嗻!”刘公公急忙出去准备轿辇。

圣驾抵达闫府的时候,着实把下人们都吓了一大跳,一种仆人诚惶诚恐地跪下迎接,一个个都是心惊胆战的。怎么皇上要来也没人事先通知一下呢?

景澜下了轿辇直接越过众人进了门,闫崇光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挣扎着起身,却一下子栽到了地上。

门“哗啦”一声被推开,闫崇光支撑着身子抬头,只看到一片明黄色的衣摆。接着他便听到景澜吩咐下人:“都下去吧。”

门被人从外面关上,闫崇光挣扎着跪起来:“属下叩见皇上。”

景澜把他扶回床上:“身上有伤就好好躺着,不跪朕又不会吃了你。”

闫崇光脸色苍白半靠在床上:“谢皇上。”

景澜在床边坐下,没看他,半晌才轻声道:“你怪朕吗?”

闫崇光垂眸:“属下不敢不敢。自作主张是属下不对,皇上生气也是应该的。”

景澜长叹了一口气:“出手伤你确实是朕不对…可你不该动他们。”

“他们已经有动作了,若是现在不除,以后肯定会对皇上不利。”闫崇光的表情一派坦荡,到此刻他依然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还为没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而觉得遗憾。

景澜自然知道他的出发点是为了自己,可是…“朕曾经答应过凤留,不会动梨山的。”

闫崇光诧异抬头:“皇上您…您早就知道他们在梨山了?”

景澜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幽幽地叹道:“是朕欠了她们母子,他们要来报仇,也是应该的。”

就算有一天死在他们手里,也是他的报应。

“朕已经下旨册封那孩子为亲王了。”景澜看向闫崇光,神情认真,“以后不要再对他下手了。该怎么做,朕自有分寸。”

闫崇光心里自然不赞同,但这不是他能做主的。他只是有些不甘心地问:“他怎么会愿意?”

景澜微微笑了下:“不愿意也得接受,他现在可没有能力与朕抗衡。”

——

就像景澜所说的,景珅现在还没有能力与他抗衡,对于他的册封,也只能暂且接受。要不然单单“抗旨不遵”这一条罪名就足够他死上十次八次了。

反正挂上王爷的名头对他们来说有利无弊,何乐而不为。

皇帝赐给他的宅子极其豪华,还附赠了一群丫鬟和家丁。燕三觉得皇帝一定在其中安插了他的眼线,于是撸着袖子就要把仆人们全部遣散,最后被景珅给按了下来。

“几个仆人而已,能有什么影响?我们如今就在他眼皮底下,什么能瞒得过?”

燕三依旧不服:“那也不能让这些人天天监视着我们呀!”

景珅悠哉地喝着茶:“留着吧,不然这么大的院子你来打扫?”

燕三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他们在王府安顿好,第二日便去后山把燕凤留和屠青云接了出来,将他们安置在一个僻静的小院子里,并且留了几个暗卫来保护他们。

第三日便有圣旨来宣他入宫。

燕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皇帝还特别点了自己的名,但她毅然决然地跟着景珅一起进宫,美其名曰“保护王爷殿下”,其实也存了一些别的小心思,比如说趁机逛一逛皇宫什么的。

景珅清楚皇帝暂时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看燕三又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便没阻拦。

景澜是在寝宫的偏殿里接见他们的。彼时他正一派悠闲地泡茶,殿里的宫女都被他遣退了。景珅见到他不跪也不行礼,只远远地叫了他一声“皇叔”。

景澜心头一跳,失手打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浇在腿上,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僵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将茶杯捡起来放好,然后神色平和地望向景珅:“坐吧。”

景珅一点迟疑都没有,十分自然地在他对面坐下,就像面对的并不是皇帝,而只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叔叔。

景澜面色不变,心里对他的赞赏却多了几分。

他偏头看了眼一直偷偷摸摸四下打量的小姑娘,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你就是三三?”

跟你又不熟,叫这么亲热干嘛!燕三一边腹诽一边不服气地答了声:“是又怎样?”

态度还真是恶劣啊,既不参拜也不用敬称,他这个皇帝在他们面前好像一点威严都没有了。景澜笑笑,温声道:“过来坐吧。”

一共就只有四个凳子,燕三一脸不屑地过去坐下,又拖着凳子朝景珅的方向挪了一点。

景澜失笑,倒了杯茶杯递过去:“六安瓜片,尝尝?”

被晾在一边的景珅默默看了看他们,心里有些淡淡的不爽。几十岁的人了,看到小姑娘这么殷勤干嘛?

茶对燕三来说向来只是解渴的一种饮品而已,她对此一向没什么追求,瞟了一眼便冷冷地说:“不用了,我怕你下毒。”

景澜被她逗笑,看向她的目光愈发温柔:“果真是凤留教出来的徒弟。”

听到他直呼自己母亲的名讳,景珅更不悦了,于是冷声打断他们:“皇叔叫我们来有事吗?”

景澜面上的笑意收敛了些,给他倒了杯茶,然后便自顾自一心一意地开始品茶。

景珅象征性地饮了一口,又道:“皇叔有事就直说吧。”

景澜笑了一下:“性子太急可不好。”他盯着手中的小巧的青瓷茶杯,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凤留…你母亲,她在哪儿?”

景珅心中一震,很快又故作镇定地说:“这个皇叔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房子都被烧的一干二净,人还能在哪儿?”

他脸色的微变并没逃过景澜的眼睛,他微微勾了勾唇角,“朕知道她还活着,清理现场的人没有发现她。”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景珅,“以屠青云的身手,要带她离开,应该不是难事吧?”

景珅一手紧紧攥着茶杯,一手在桌下握成了拳。原来事后真的是他派人去清理的,看来他们那日能找到屠青云和燕凤留,纯属误打误撞了。

气氛有些僵。

片刻后,景澜开口打破了沉默:“朕没有别的意思。”他垂着眸,声音很轻,“朕只是想问问,她还好吗?”

景珅终究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母亲福薄,受不起皇叔的挂念。”

景澜轻叹了口气:“不管你信不信,当日放火烧山,并不是朕的意思。”

“不管皇叔是什么意思,结果都已经无法更改了。”景珅拉着燕三站起来,“既然皇叔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告辞了,不打扰皇叔品茶。”

门外喧哗过后又安静下来,景澜独自又饮了几杯茶,起身走向内室。片刻后他从里面出来,手中拿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檀香木盒。

“刘怀富。”他叫了声。

刘公公急忙躬身跑进来:“奴才在。皇上有什么吩咐?”

景澜将盒子递给他:“派人送去王府。”临了又补了一句,“给燕三。”

刘公公心里纳闷,却也不敢多问,呈着盒子出了门。

——

景珅和燕三回到王府,一进门便有暗卫来禀报:“殿下,府里有客人来,自称是您的表哥。”

“表哥?”景珅皱了皱眉,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某个惹人厌的家伙。

燕三不知道这些关系,好奇地拉着他问:“你还有表哥?”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把关系绕明白,一脸惊喜地问,“燕家还有人活着吗?”

景珅看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有些气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一道轻飘飘的男声:“三三,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这熟悉又诡异的声音…

燕三身体一僵,慢吞吞回过身。

秋日午后,风和日丽,一身白衣的纤弱男子站在一片阳光中,笑意吟吟地望着她,手中执着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摇着。

燕三脑海中瞬间浮现四个大字——阴魂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8 章

虽然对燕九郎有很多不满,但他是燕家唯一的幸存者、是他的亲表哥,这是景珅无法否认的事实。更何况这么大一个祸害,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才比较安心。

自从燕九郎在王府住下,燕三便直接搬到了景珅隔壁,并且整日跟在他屁股后面,简直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好在燕九郎确实收敛了很多,虽然有事没事还是老爱去逗一逗燕三,但再也没在晚上去骚扰过她。于是燕三渐渐地放松了警惕。

冬天就在这个时候悄然来临。

初雪之日,王府里来了客人。

自那日梨山一别,燕三便再也没见过严景。前几日还念叨着,回到京城的这段日子里也不见景珅与他联系,没想到他这就来了。

燕三又惊又喜:“严景,你跑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你?”

严景掸了掸身上的雪花,依旧笑得温和:“最近家里出了些事,没怎么出门。这不一有空就来找你们了么。”他接过燕三递来的热茶,喝下去顿时觉得身体里面都是暖呼呼的,“你们最近怎么样?满川之行还顺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