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光头一次坐飞机,李建国也是第一次乘坐民用航班,好在两人都善于观察,跟在一个打着春城旅游团的队伍后面,办理了登机手续,上了一架波音客机,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在满满一飞机老年旅游团叽叽喳喳的喧闹声中度过了两个半小时的航程,抵达了春城昆明。

一下飞机,刘子光就找了辆出租车,丢给司机一叠钱,让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怒沧自治州,司机见钱眼开,马上发动了汽车。

两人打开手机,未接电话和信息都涌了过来,家里报告说绑匪再次打电话过来,这边虚与委蛇,已经答应他们的赎金要求,不过一百万太多,要宽限两天,看在钱的面子上,对方好歹算是答应了。而且这次绑匪的声音也被录了下来。

“好,就这么办,把声音发到我邮箱里,有事再联系。”刘子光挂了电话,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出租车司机聊天,从侧面了解一下云贵高原的风土人情,旅途也不至于无趣。

江北此时还是春寒料峭,云南已经是春意浓浓了,路人大多身着单衣,幸亏李建国早有准备,带了两件衬衣过来,两人打扮的就像是普通商人一样,越往南关卡越多,经常可以看到武警在路上检查过往车辆,刘子光他们也被拦下检查了一下,不过他们没带任何违禁品,就连指甲刀都没有,所以一路有惊无险,顺利抵达怒沧自治州。

怒沧州是边陲城市,规模并不是很大,看起来就像是内地小县城模样,刘子光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凌晨了,两人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住了进去,打开笔记本无线上网,接收了邮件,将史哥的声音听了十几遍,直到印在脑海里为止。

眯了一小会,天亮时分,胡蓉的电话过来了,说再次锁定,绑匪打电话的位置就在怒沧州市区,而且通过银行系统查询,得知绑匪提供的号码并未办理网上银行。

天光大亮,两人分头出去办事,李建国去寻找照片中的宏发招待所,刘子光在城里晃悠,观察有几家农行,又有几个ATM自动柜员机,绑匪收到赎金之后,肯定会去查询账目,到时候肯定会出现。

中午时分,两人在街上的小饭店碰头,点了几个小菜,两碗米线,两瓶啤酒,一边吃饭一边低声交换着情况,宏发招待所已经找到了,不过按照背景中的位置,吉普车所在的是一片空地,谁都可以在那里出现,所以价值不大。

正说着话呢,隔壁桌子来了四个客人,都是青壮年男子,穿着衬衣和T恤,西裤皮鞋,腋下夹着皮包,眼神中的锐气被刻意隐藏起来,但李建国和刘子光是什么人,当这些人进来的时候就觉察到不妙,肌肉暗暗紧绷起来,同时悄悄将筷子折断拿在手里。

过了一会儿,又有四个客人走了进来,也都是年轻彪悍的男子,领头一人四十余岁,干练瘦长,胳膊上搭着一件夹克衫,看到李建国的背影时,不禁皱起了眉头。

小饭店里的气氛非常微妙,表面上似乎非常安详平和,但是底下已经是惊涛骇浪,几个精明的客人付了账匆匆离开,老板娘也躲到了柜台后面。

“李建国!”领头中年人大喊一声。

李建国动也没动,中年人快步走到他跟前,拉了张椅子坐下,笑嘻嘻的说:“李建国,还记得我不,我是老潘啊,咱们是战友。”

李建国扭头一看,也笑了:“潘振东,七连的,对吧?”

“好记性,一晃都多少年过去了,现在干啥呢?”潘振东很热情的问道,右手上依然搭着那件夹克衫,很不经意的冲着两人。

“和朋友做点小买卖,你呢?我记得你好像提干了?”李建国也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啥提干啊,部队没油水,我早就转业了,现在做点玉石买卖,你要是想贩玉石翡翠啥的,找我就行。”

李建国淡淡的笑了:“潘振东,你不是做玉石买卖的,我们也不是你要找的人,把枪撤了吧,被那家伙指着,怪渗到慌。”

话音刚落,四下里哗啦啦一阵响,七把手枪同时举起,瞄准了李建国和刘子光的脑袋。

第17章 绑匪史戈旦

被七把手枪指着头,刘子光继续低头吃米线,没事人一般,李建国面色不改,风轻云淡的说:“老潘,别紧张,有个朋友在这边被绑了,我们是来救人的。”

老潘笑了笑,说:“麻烦你俩把手放在桌子上,千万别乱动,这几个伙计神经都比较过敏,万一手抖了就不好了。”

李建国慢慢把双手放到了桌子上,刘子光也捞完了最后一根米线,两手平摆在桌子上,老潘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个手下过来搜他们的身,这俩伙计明显是经常干这个活,搜的非常细致,任何可能隐藏武器的地方都没放过,但是依然一无所获,除了钱包、手机、钥匙之外,并无任何违禁物品。

老潘拿出刘子光钱包里的身份证看了看,又放了回去,对手下们说:“放下枪吧。”

七个同伴放低了枪口,但是手枪击锤依然张开着,紧张气氛并未消退多少,老潘说:“建国,别见怪,我现在在缉毒大队工作,就抓这个,幸亏你俩不是毒贩子,要不然咱们老战友见面可就尴尬了。”

李建国说:“幸亏你们是警察,要不然才是真尴尬。”

老潘笑道:“这话说的,建国,多年不见你这张嘴还是那么阴损”

话音未落,坐在老潘右侧的刘子光突然出手,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老潘藏在夹克衫下面的手枪已经落到他的手里,并且枪口直顶着老潘的太阳穴。

四下里又是哗啦一阵响,刚放下的手枪又都举起来瞄准刘子光,警察们眼神冷静而凶狠,气势绝非江北市那些同行可以比拟。

边境线上的这些缉毒警察,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硬汉子,刘子光也不想过分撩拨他们紧张的神经,手指一转,倒转枪口,把枪柄递给老潘,说:“下次拿稳一些。”

老潘接了枪,盯着刘子光看了几秒钟,然后问道:“你也是当兵的?”

刘子光不置可否的笑笑而已。

李建国说:“老潘,让你的人撤了吧,有话和你说。”

老潘把枪保险关了,放进皮包里,对手下们说:“你们先撤吧。”

七个人点点头各自散开了,但并不离去,而是闲坐在饭店里。

李建国拿出照片说:“打听个人。”

老潘接过照片仔细打量了一下,摇摇头说:“我不认识。”招手让一个手下过来,拿着照片问了一圈,还真有人认识,说这个人名叫史戈旦,外号十个胆,在当地开了家摩托车修理铺,手艺不错,但没事喜欢玩两手,是个滥赌鬼。

“在哪里能找到这个人?”李建国问。

“不好说,这种人都是神出鬼没的,最近几天好像没见着他。”那警察说。

“有他的电话号码么?”刘子光突然插嘴问道。

“我找找看。”那警察拿出手机打了四五个电话,要来一个号码给刘子光。

刘子光按照这个固定电话号码打过去,听筒里传来主人设置的声音:“史哥不在家,有事你说话,等我回家”

刘子光皱皱眉,把电话交给那警察说:“这是史戈旦的声音么?”

警察听了一下确认道:“没错,是他的声音。”

刘子光摇摇头:“他不是打电话的那个。”

老潘说:“这样吧,你们去刑警队报案,让警察来查这个案子,边境地区鱼龙混杂,很不安全,你们两个外乡人查不出什么结果的。”

刘子光和李建国对视了一眼,觉得老潘的话有些道理,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在这种复杂地区必须依靠当地强力机关才能成事,光凭好勇斗狠无济于事。但是事情总有两面性,把玄子的生命完全交给这些警察,他俩也不放心。

“老潘,谢谢你,这事儿我们还是想自己查。”李建国说。

“好吧,有什么困难打我电话。”老潘写了个号码递过去,李建国接了,众人出了门,李建国又问老潘:“你给我交个底,这种案子容易破么?”

“没啥难度。”老潘说,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如果人还在境内的话,不是什么大案子,这边搞绑票的不多,都不是专业的,所以破起来容易,但是如果牵扯到境外犯罪分子,难度就大了。”

两人心里有了底,和老潘告辞之后,回到旅社,各自换了身衣服出去,李建国穿着脏兮兮的T恤衫,质地粗劣的西裤,塑料拖鞋,头发乱蓬蓬的满是油垢,刘子光穿着皮凉鞋,墨镜草帽花衬衫打扮,两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当地人一般。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李建国看到路边停着几辆摩托车,便对刘子光使了个眼色,让他站在一边把风,自己上去动作利落的偷了一辆当地很常见的摩托车,载着刘子光一溜烟跑了。

李建国上午观察的时候,就发现宏发招待所附近有一家摩托车修理铺,应该就是史戈旦经营的,两人骑着摩托车来到修理铺门口,下车喊道:“老板,修车!”

修车铺里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满手油污,趿拉着拖鞋,瞄了两人一眼,问道:“车哪里坏的?”

“抖得厉害,你给看看吧。”李建国说着,眼睛往铺子里瞄去,正看见后院停着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

少年蹲下检查摩托车,刘子光掏出一盒红河叼上,又给少年抛了一根,随口问道:“十个胆呢?”

“出去好几天了。”少年漫不经心的答道。

“哦,他还欠我五百块钱呢。”刘子光一边说一边往院子里走,少年喝止他:“干什么?”

“没事,看看。”刘子光继续往里走,忽然从窗口发现屋里人影一闪,似乎有些眼熟,他疾步上前破门而入,那人也动作麻利的从另一侧的窗户跳了出去,刘子光拔腿就追,那人把塑料拖鞋一甩,撒丫子就跑,速度堪比短跑运动员,但是跑出去三十米之后,还是被刘子光一个饿虎扑食扑倒了。

“史戈旦,你跑什么?”刘子光掐住那人的脖子,扫脸就是两个大嘴巴,打得他眼冒金星,忙不迭地喊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把人押回修车铺,那个少年已经李建国绑在椅子上了,修车铺门面的卷帘门也拉了下来,刘子光把史戈旦丢在地上,信手抄起一把榔头说:“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答错一道题,我就把你一只手指头砸成烂泥。”

史戈旦吓坏了,连声嚷道:“别砸,我说!”

但刘子光还是把他的手按到了铁砧子上,扬起榔头问道:“玄子在哪里?”

“在他们手里!”

“他们是谁?”

“杨家兄弟,开赌场的,玄子和我过去看车,顺路在赌场里玩了两把,结果把钱都输完了,还跟看场子的打起来,结果让人扣了。”

“那你怎么回来了?”

“我我偷偷跑回来的,正想报警呢,你们就来了。”

刘子光点点头,猛的一榔头砸下去,史戈旦的小拇指顿时变成一摊肉泥,疼得他差点晕厥过去,头上冷汗哗的一下就出来了,那也是疼的。

“妈的,敢唬我,你俩一起去的,你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身上一个零件都没少就跑回来了,你当我是二傻子啊。”刘子光冷冷地说。

“我的手啊”史戈旦足足过了两分钟才回过味来,抱着手惨呼道,刘子光一脚踢在他心口窝,又把他的右手拽过来搁在铁砧子上,挥着榔头说:“这回砸你食指,可惜这双巧手了哦,以后再也没法修车了。”

“千万别砸,我都说,是我不好,是我把玄子骗进赌场的,还出老千让他输光了钱,我还给杨家兄弟说,玄子家里有钱,扣下他能捞一笔赎金,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对不起玄子兄弟哇!”史戈旦声泪俱下,一塌糊涂。

那边李建国已经完成了搜查,从史戈旦放在抽屉深处的腰包里翻出一张农行卡,卡号正是提供给嵇黎黎的号码。

李建国拿着银行卡冲刘子光晃了晃,这边刘子光再次挥动了榔头,又是一声惨嚎,史戈旦呲牙咧嘴,疼的说不出话来,一边被绑在椅子上的少年更是吓得裤子都湿了。

“妈的,还不老实,绑匪就是你!”刘子光接过李建国扔过来的银行卡,拍在了史戈旦面前。

罪证确凿,史戈旦再也不敢狡辩了,只好承认:“是我见财起意,把玄子给坑了,骗他说那边还有成色更好的吉普车,到地方杨家兄弟就把人就绑了,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欠了他们五十万的赌债,现在老婆孩子都在他们手上,我是被逼的啊。”

刘子光冷笑:“还不老实,是不是要我把你手指头全废了才说实话?你丫的就是绑匪!就是首脑!说!玄子人在哪里?”说着再次扬起了血淋淋的榔头。

“大佬啊,饶了我吧,我确实是帮他们办事的,负责查看赎金到账情况,卡虽然在我手里,但我根本没胆子动用一分钱,我就是个跑腿的罢了。”

“那好,你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说赎金到了,让他们放人!”

史戈旦面露难色,但是在刘子光的恐吓下,还是哭丧着脸拿起了电话,刚要拨号,刘子光按住电话插簧说:“不要乱说话,后果你懂的。”

史戈旦点点头,打通了电话,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钱到了,一百万整。”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狂笑和刺耳的口哨声,有个熟悉的声音说道:“老史,听你声音咋有点不开心啊?”

这个声音,和勒索电话里的完全一致。

第18章 不是猛龙不过江

史戈旦支吾道:“没事,有点感冒,钱到了,赶紧把人放了吧。”

电话里说:“老史,这是只肥羊,再榨榨还有油水,咱们不是说好了么。”

史戈旦都快哭了,捧着电话说:“一百万不少了,把他们逼急了也不好,放人吧。”

那边才沉默了十几秒钟,大概是在找人接电话,片刻之后换了一个大嗓门粗犷的声音吼道:“操!你搞什么花样,把钱带过来再说!”

史戈旦急呼道:“天哥,你听我说”可是那边电话已经挂断了。

刘子光掂了掂手里的榔头,史戈旦吓得往后缩了缩,苦苦哀求道:“真的不关我的事,杨家兄弟说一不二,我只是个跑腿的而已,说不上话的。”

“杨家兄弟到底是干什么的?”刘子光问道。

“也是这边过去的人,在对面承包了一家小赌场,这两年国内大力禁赌,生意都不好做,资金周转不过来,就改行开了放水公司,专门从国内骗人过去堵,没钱也不要紧,真金白银放给你,一天十个点的利息,不给钱给拿皮带抽,关水牢,蚂蟥井,还不给就剁手跺脚”

“你和杨家兄弟是什么关系?”李建国突然插嘴问道。

“我我媳妇是杨霸天的姐姐。”史戈旦终于说了实话。

原来还是家族集体作案,怪不得杨家兄弟放心把银行卡放在史戈旦这里,而不担心他私吞赎金跑路。

“杨家兄弟杀人不眨眼,势力很大,不把你朋友身上的油水榨干是不会罢休的,两位大哥,你们抓住我也没用,我这个不成器的姐夫在他们弟兄俩眼里什么也不算,饶了我吧。”

看史戈旦这副样子,确实不像是首脑人物,现在的问题复杂了,即使汇了钱,也未必能把人救回来,报警也不靠谱,唯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直接过境,把人接回来。

刘子光和李建国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把史戈旦提起来说:“你带我们过境去救人。”

“好,我带你们去。”史戈旦竟然爽快的答应了,憨厚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狠毒,他心里想的什么,刘子光清楚地很,过了边境就是他们的地盘了,不过他却忘了一点,能千里遥远从内地二线城市奔袭而来,直接过境领人的角色,能是一般人么。

“你小舅子手下有多少人枪?”李建国问道。

史戈旦倒也干脆,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杨家兄弟手下三四个人,只有几把手枪而已。

李建国指了指绑在椅子上的少年问:“这是你什么人?”

“学徒,和我没啥关系。”史戈旦有些心虚的说。

“哼,学徒,长的和你蛮像的。”李建国冷笑一声,返身出去,不大工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排捆扎整齐的雷管,上面还有一个正在倒计时的电子显示屏,用花花绿绿的电线连在雷管上。

“你带我们过去领人,如果24小时之内还不能回来,你这个小学徒就炸没了,懂么?”李建国一边说,一边将雷管捆在少年背后,检查了一下绑绳,把少年连同椅子一起抬到了角落里。

史戈旦欲哭无泪,暗骂这两个人真够狠,刘子光找了一截棉纱,帮史戈旦把砸成肉饼的手指胡乱包扎了一下,便押着他出门了,打了一辆出租车向南而去。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怒沧自治州的首府,往南不远就是边境地带,和这里接壤的是缅甸克钦邦第二特区,边境线上没有任何天然屏障,越境相当容易。

出租车在边境检查站接受了一次临检,但是没查出任何纰漏来,三人没有携带任何违禁品,神情也很自然,史戈旦心里有鬼,不打不敢说什么,还帮着打掩护,用当地话说带两个朋友去去边境上看翡翠的。

边境地带看起来和普通南方乡村没有任何区别,也无法区分来来往往的人到底是中国人还是缅甸人,反正都长着一张亚热带民族的面孔,所谓国门也不过是一道一米多高的篱笆而已,再延伸过去就是条土沟,一步就能跳过去。

下了出租车,三人漫步在田野间,李建国和刘子光在车上已经换上了解放鞋,这种已经被淘汰的军用胶鞋实际上是最轻便的战斗鞋,摸打滚打相当便利,也符合本地特色,田埂下那些劳作的农民,脚上不是塑料拖鞋就是解放鞋,也三人打扮差不多。

成片的甘蔗林随风摇弋,蜿蜒纵横的小路不知道通往何方,大树下停着几辆摩托车,戴着草帽穿着拖鞋叼着烟卷的摩托仔懒洋洋的招揽着生意,问他们要不要“过去玩玩?”

史戈旦摆摆手,示意自己熟门熟路,是老偷渡客了,他讨好似的向李建国介绍说:“找人带过去要十块钱,坐摩托要五十块,我带你们过去一分钱不花。”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在甘蔗林中间的小道上走着,半小时后就能看见扎迈央特区的轮廓了,所谓的克钦邦第二特区内的经济开发区,规模也就是小镇级别,一片低矮的房子,中间夹着一条乱糟糟的马路而已。

天色已经擦黑了,街上的霓虹灯渐渐亮了起来,李建国和史戈旦暂时留下,刘子光单枪匹马去街上侦查,他大大咧咧的走过去,在街上溜达着,四下里都是中文字样的招牌,湘菜川菜粤菜样样俱全,杂品店、五金店、金器店、手机店,到处都充斥着国产货物,做买卖的人也都是操着云南口音的中国人,除了一些招牌上夹杂了一些缅文字样外,看起来和国内小镇别无二致,唯有一点例外,那就是发廊的招牌特别放肆大胆,直接写着“美女出台”四个字。

街上零零散散走着一些巡逻士兵,草绿色军服上绣着两把弯刀交叉的图案,他们是克钦军第十六营的士兵,个头普遍不高,黑瘦猥琐,但是那种眼神却和国内士兵有所不同,一看就是打过仗见过血的。

克钦军的装备五花八门,有锈迹斑斑的五六式冲锋枪,也有老版本的M16A1自动步枪,都是松松散散斜跨在身上,嘴里叼着烟,走走停停,巡逻如同闲庭信步一般。

扎迈央虽然不比当年鼎盛时期了,但也有两三万常住人口,来往流动赌客也不少,刘子光打扮的很不扎眼,没人注意到这张生面孔,他按照史戈旦提供的资料,从开发区政府对面的一条路走进去,就看到了传说中扎迈央最大的赌场——迈达赌城了。

这座开发区最大的建筑物已经遮掩不住萧条的颜色,大理石铺就的弧形停车场上,零零散散停着几辆国内牌照的轿车,穿着蓝色制服的保安蹲在门口抽烟,白衬衣红马甲的女服务员进进出出,隐约能听到赌场里的喧闹声。

赌场对面有几家不起眼的当铺,门口停着一些摘了牌照的汽车和摩托车,上面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想必是赌客输了钱抵押在这里的,却又一直没钱赎回。

迈达赌城并不是刘子光的目标,而只是一个坐标而已,杨家兄弟经营的小赌厅还要再往前走,越过一条小路,万达百家乐的招牌出现在面前,门庭冷落,破败不堪,屋里昏黄的灯光下,四个赤膊的男人坐在一起喝着啤酒。

刘子光站在黑暗处,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是史戈旦提供的杨霸天的手机号,果然看到那四人中的一个拿起手机接了,大嗓门喊了一声:“找谁?”

刘子光直接关了电话,小心翼翼的围着这栋建筑物观察了一圈,再次回到大街上,正看到那两个克钦兵又走回来,他看看手表,记住了巡逻周期。

回到甘蔗林里,刘子光点点头,李建国会意,一记手刀砍在史戈旦脖颈上,这一下够他躺几个小时的,两人整理衣衫,向小镇走去。

先来到一家五金店,买了四把刀,都是普通水果刀,尺寸并不夸张,但是钢口很好,然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向万达百家乐。

赌厅内,四个赤膊男人还在喝酒,桌子下面横七竖八扔着十几个啤酒瓶,看来他们在庆祝赎金到账,当一个陌生客人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酒客们并不惊讶,只是嚷道:“今天不开业,走吧。”

“那位是杨霸天?”刘子光笑眯眯地问道。

当中一个身材不高的男子慢慢站了起来,霸天这个名字安在他身上真是讽刺至极,但是人不可貌相,看他凌厉的眼神和磨平的拳峰,就知道这位不是善茬。

“你找他干什么?”男子问道,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刘子光,其余三人也瞪着眼睛看他,但并未作出什么防御性的举动,毕竟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且没有武器。

“我有个朋友被你们扣了,我是来接人的。”刘子光的语气依然平和,但是对方的脸色却变了,杨霸天伸手去抓桌上的酒瓶子,大概是想用这玩意给刘子光来个开瓢。

但刘子光的动作更快,手起刀落,将杨霸天的手掌钉在木头桌面上,另一把刀也出手了,直取距离自己最近一人的咽喉,刀光过处,血花飞溅,那人丢下刚抽出来的长匕首,捂着自己的喉咙,嘴里吐出几个不清晰的字符,跌跌撞撞倒在了地上。

剩下两人吓坏了,慌忙向内室冲去,门刚打开,迎接他们的就是一记铁拳,当先一人鼻血长流,鼻梁骨都被砸进了面部,一声不吭就瘫在地上,剩下一人手足无措,不停舔着嘴唇,求道:“别杀我,别杀我。”

整个过程不过十秒钟而已,杨霸天脑子里那点酒意全醒了,他倒是条硬汉子,伸手去拔钉住自己手掌的匕首,无奈刀子深深扎入桌子,用力摇晃之下也没拔出来,此时李建国的那把刀已经架到了他喉咙上。

“就是他打的电话。”刘子光说,上前一脚把求饶之人踹翻在地,刀子顶着他的眼珠子问道:“我朋友关在哪里?”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杨霸天兄弟在边境一带混迹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对方刚一出现就杀了两个人,手段何其狠辣,在他们面前耍花腔是没有意义的。

“在水牢里,我带你们去。”杨霸天咬牙切齿的说道,一副我认栽的表情。

刘子光收了刀,在屋里搜索一番,在杨霸天的手包里找到一把美制M1911A1手枪,枪身上的烤蓝都磨掉了,露出白森森的本色,看陈旧程度应该是越南战争时期留下的老货。

刘子光娴熟的退出弹夹查看了一下,六发黄澄澄的点四五口径子弹紧紧排列在弹夹里,他推弹上膛,拿过一件衣服盖在手上,说:“走吧。”

两具尸体拖到内室里,打电话的那个劫匪也被李建国一拳打晕,两个人一前一后夹着杨霸天向外走去。

杨霸天阴沉着脸,一言不发,默默地走着,忽然迎面走来两个克钦兵,走在前面的李建国面带笑容,神色轻松无比,刘子光脸上也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玄子还没救出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这些当地军阀武装发生冲突不是明智的事情。

但是这两个克钦兵却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这三个人,前后两个人是生面孔,中间那个人倒是个熟脸,开放水公司的老杨,不过老杨的面色好像有些不对劲,右手耷拉着,很不自然。

两个士兵看了他们几眼,终于还是没说什么,慢慢的走了过去,李建国和刘子光也出了一口长气。

两伙人擦肩而过,各自走了十几步远,两个克钦兵终于发现了情况,地上竟然滴滴拉拉有血迹出现。

“%¥&”一阵听不懂的语言从背后传来,随即是拉动枪栓的声音,刘子光一个旱地拔葱,身体在空中旋转过来,手中的枪也开火了,点四五口径的手枪弹的停止作用不是盖的,两个克钦兵当即中弹倒地,但是在他们倒地的那一瞬间,自动步枪的子弹也出膛了,倒霉的杨霸天反应速度远不及刘子光和李建国,后背上顿时多了一串枪眼,血呼呼地喷了出来。

刺耳的枪声打破了小街的平静,四下里响起听不懂的语言,李建国和刘子光快速交换了一下目光,冲上去将克钦兵的步枪捡了起来。

第19章 这他妈的才是真正的悍匪啊

两个克钦兵都是胸口中弹,但只是丧失了战斗力,并未当场死亡,刘子光从他们身上摘下自动步枪,把一支56式冲锋枪抛给李建国,自己拿了一支M16,一边摸索着士兵身上的弹药装具,一边很真诚地说了声抱歉。

巡逻的士兵身上并未携带多余的弹药,刘子光一无所获,回头看看李建国,目光中含有探询的意思,李建国斩钉截铁的说:“不能撤,不然玄子死定!”

刘子光点点头,两人动作熟练地端着自动步枪往回奔,枪声在扎迈央特区并不罕见,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枪械、毒品、暴力充斥其间,各路枭雄汇聚于此,军阀、黑帮、贩毒分子层出不穷,偶尔火并见血属于家常便饭。

但是这并不代表在扎迈央就可以无法无天,即便是最混乱的地区也有着黑暗的秩序,维持扎迈央秩序的就是扎迈央开发区驻军,被当地人称之为“山兵”的克钦民族军第十六步兵营。

听到枪声,一队巡逻兵迅速赶来,发现一名中国籍男子和两名士兵中枪倒地,而且士兵的配枪不见了,他们立刻吹哨子报警,大批士兵从兵营里冲出来,到处搜捕罪犯。

此时刘子光和李建国已经回到了万达赌厅,踹开门进去之后,从角落水桶里舀了一盆水浇在被李建国打晕的那个人头上,那人蠕动了两下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看到两个凶神又回来了,而且手里还多了步枪。

“带我们去水牢。”刘子光用手枪顶住那人的脑门,言简意赅的说道。

“我哥呢?”那人颤声问道。

“他不愿意带路,被打死了。”刘子光答道,言下之意很明白,你要是不愿意,也会被打死。

杨霸天的弟弟名叫杨二虎,和他哥哥有所不同,他虽然长得比较高大,但却是个胆小鬼,今夜见了太多的血,他的胆子早就吓破了,哪敢有半句不从,爬起来说道:“我去~~”

李建国从地上捡了件上衣丢给他,让杨二虎穿上再出门,三人走出赌厅,杨二虎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房子说:“就在那儿。”

此时刘子光和李建国才知道,原来他们刚才被杨霸天给骗了,这小子当真是个人物,居然把他们往巡逻兵那里引,不过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自己小命。

还是杨二虎老实,乖乖领着两人来到一处平房前,门上挂着硕大的国产三环挂锁,杨二虎嗫嚅道:“我没有钥匙。”

话音刚落,李建国举起56式冲锋枪砸下去,直接用枪托把挂锁砸掉,先把杨二虎推进去,然后两把枪也一前一后掩护着进了屋。

屋里漆黑一片,不过两人刚从外面进来,并没有不适应的感觉,借着外面照进来的光亮,可以看到内室里似乎有个大池子。

杨二虎哆哆嗦嗦拉亮了电灯,室内的情况一目了然,说是水牢,其实是用浴池改的,室内还残留着原来的装潢,墙角摆着一张桌子,地上散乱扔着一些扑克牌,绿色绣金的窗帘已经褪色了。

一个瓷砖砌成的长方形池子里,躺着两个人,脸上都蒙着黑布,双手绑在背后,刘子光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人是玄子。

听到有人进来,池子里的两个人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似乎很惧怕这些绑匪,李建国持枪警戒,刘子光上前一把扯掉玄子脸上蒙着的黑布,玄子的眼睛突然暴露在刺眼的白炽灯泡下,瞳孔急剧收缩,五官都紧皱起来,满脸的惧色往后缩着身子。

“玄子,我!”刘子光拍拍玄子的面颊,听到熟悉的声音,玄子才眯起眼睛看看面前的人,这一看不要紧,原本眯起的眼睛立刻瞪得溜圆,失声喊道:“刘哥!”

刘子光来不及多说什么,拔出刀割断了他身上的绳索,又将另一人手上的绑绳挑断,那人忽然获救,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话也说不出来。

见到人质无恙,刘子光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同时杨二虎也趁着他们分神,悄悄往门外溜去,李建国一步赶上用枪托砸在他后脑勺上,杨二虎当场瘫倒在地,被李建国拖到了浴池后面用一堆废报纸盖了起来。

此时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扎迈央就这么大点地方,杨霸天的尸体被辨认出来,山兵们迅速扑到万达赌厅,在里面发现了两具尸体,旋即朝四周呈放射状进行搜索。

山兵们端着枪挨家挨户的搜查,眼瞅着搜到这边了,外边道上遍布全副武装的士兵,虽然这些地方武装训练极差,武器老旧,但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军人,贸然冲出去的话,光凭两支步枪很难杀出一条血路来。

李建国是特种部队出身,特种部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总是尽量避免和敌人进行正面交锋,完成任务全身而退才是重要的,杀伤多少敌军并无实际意义。

他们占了一个优势,刚才打倒两个山兵的时候并无目击者,扎迈央又是个玉龙混杂的地方,出现几张陌生面孔并不为奇,李建国当机立断,对刘子光耳语了几句,刘子光马上同意,将两支步枪藏到窗帘下面,把墙角的桌子拿过来摆在中央,摆上几把椅子,再把地上散乱的纸牌胡乱拢到一起扔到桌子上。

“快坐下。”刘子光招呼道,玄子和另一个人质赶紧坐在椅子上,惶恐不安的盯着刘子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刚坐下,门就被推开了,一个挎手枪的军官带着两个士兵走了进来,刘子光不慌不忙洗着牌,抬头热情的招呼了一句:“大人。”

军官傲慢地点点头,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视着,李建国点头哈腰的笑着,拿出烟盒来请他们抽,玄子和那个人质故作镇静,目光尽量不去和军官对视,双手放在桌子下面,以免被他们看到颤抖的模样。

军官把李建国手里整盒烟都拿了过来,塞在自己军装口袋里,在桌子边转悠着,打量着,距离之近,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肩膀上刺绣的KLA字样和腰间的TT33手枪,两个山兵端着AK47,保险已经打开,手指搭在护圈上,黑洞洞的枪口游移着,撩拨着两个刚逃出生天的人质脆弱的神经。

刘子光似乎在专心洗牌,但是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注意着军官的动向,四个人的表现基本正常,没有什么纰漏,他终于洗好了牌,放在桌子上说:“玄子,切牌。”

玄子伸出手,将这叠扑克牌分成两摞,就在这一瞬间,刘子光发现军官的瞳孔紧缩了一下,同时他也发现了扑克牌有些不对劲,这副牌竟然不是同一种花色!背面的图案不一样!

扎迈央这种地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赌具,四个大男人打牌,竟然凑不齐一副完整的纸牌,而且桌上没有筹码,这是极大地破绽。

不等军官发动,刘子光就先下手为强了,猛然站起一掌劈下,正砍在军官颈部大动脉上,另一边李建国也发动了,一记肘击放倒自己右侧的士兵,同时飞起一脚踢在左边士兵的胯下,疼的那名山兵手里的枪脱手而出,被李建国顺手接过。

不巧的是,右边那名士兵虽被击倒,但并未昏死,躺在地上举起了枪,玄子一声惊呼,李建国眼疾手快,举枪一个点射,三发子弹打得山兵脑浆迸裂。

枪声就是警报,外面正在搜查的山兵们迅速聚拢过来,李建国闪身来到门口,举起AK47朝着四下里冲过来的士兵一番扫射,山兵们当即匍匐在地,寻找掩护举枪还击。

刘子光从角落里取出另外两支步枪,自己拿了M16,那两支AK递给玄子和另一个人质,随口问了一句:“会用么?”

玄子以前在部队当过汽车兵,使过八一杠,他娴熟的拉了一下枪机点了点头,另一个人质接了枪紧张的说:“B41我会用。”

刘子光一怔,随即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赶紧又把枪拿回来调到单发位置,这种只在CS里玩过AK的菜鸟使用连发纯粹是浪费子弹。

昏迷的军官腰间挂着的TT33也被刘子光连同武装带一起摘了下来,两个士兵子弹袋里装着的弹匣和手榴弹也被他摘了下来,玄子低头看去,眼睛一亮,从军官脖子上拽下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挂件来塞在口袋里,嘴里咕哝着:“这回赔大发了,得找回来点。”

忽听李建国在门口大吼一声:“换弹匣!”刘子光赶紧冲到门口掩护他装填子弹,和李建国不同的是,刘子光打得都是单发,M16抵在肩头,随着一声声枪响,5.56MM的黄铜子弹壳一枚枚跳出来,带着弧线落到地上弹着,动作极其优美流畅。

随着M16的射击,四周的AK枪声明显被压制下去,刘子光枪法很准,专打山兵们的军帽,一枪打飞一顶帽子,精确地枪法吓得山兵们不敢露头,一个军官藏在大树后面嘶声喊叫着,远处有几个士兵掉头跑了。

“大哥,不好了,他们去拿火箭筒了!”那个人质颤抖的说。

“你懂他们的语言?”刘子光回头问道。

“克钦人就是咱们国家的景颇族,我会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郑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