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制造出来的炼狱,文度族军人们露出了满足的表情,熊熊烈火映红了他们的黝黑而狰狞的面庞,一双双瞳孔里倒映的全是挣扎的火人。

枪声响起的时候,刘子光和方霏正在值班室里聊天,方霏每隔十分钟就会拿手电去雨棚下看那些正在发疟疾的病人,溜达一圈回来身上就多几个大包,非洲的蚊子可不是吃素的,比国内的同类体格大了好几圈,吸血也特别给力,望着方霏身上的大包,刘子光心疼的说:“这一年多真是辛苦你了。”

方霏说:“还好啦,我觉得挺充实的,这一年多所经历的事情,学到的东西,比在江北住十年学到的都多,我在考虑回去之后是不是听妈妈的话,去英国继续进修呢,臭坏蛋,你支持我么?”

“当然支持,学费我来出,你可能不知道吧,你当初借给我那五十万块钱,现在已经翻了好几倍了。”

“骗人,你就喜欢骗我,嘻嘻,不过我喜欢,对了,你妈妈催你没有,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结婚家里该急了。”

“没事,三十出头正当年,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哪能被家庭拖累呢。”

“真的?不许骗人哦,骗人的话鼻子要长长的。”方霏嘻嘻笑着来拧刘子光的鼻子,忽然瞥见窗外火光熊熊,半边天都映红了,她忽地站起,抓起手电筒说:“出事了!”

刘子光也站了起来,先将靠在墙角的霰弹枪提了起来,哗啦一声推上子弹,这才出来查看。

医疗队的医生们也从各自房间里出来,震惊的望着远处的火势,谷队长大喊一声:“别愣着了,快去救火!”

“等等!”刘子光大喊一声,众人都望着他。

“这是凝固汽油燃烧才有的火焰!”刘子光说,话音刚落,枪声就响了,大威力FN FAL自动步枪的枪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无数的宿鸟飞上了天空,黑压压的如同一团黑雾。

“不好,是政府军!”谷队长反应很快,马上做出部署:“老汪,马上叫醒所有人准备撤离,小方,你负责病人,小麦,你带几个男同志和保安一起守住大门。”

麦嘉轩却忽然愤怒的嚷起来:“都是他不好,要不是他杀了哨所的士兵,也不会把军队招来!”

“够了,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军队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但要们也要防范于未然!”谷队长倒是个精明干练的人,立刻判断出军队的目的,令刘子光不由得怀疑起这个女人是不是有军方的背景。

医疗队有两个当地保安,是从圣胡安雇来的文度族人,穿着卡其制服,拿着双筒猎枪,吓唬吓唬动物还行,在军队面前就只能是挨打的份儿了,两个保安嗅到了空气中烤人肉的味道,早就吓得面无人色,当麦嘉轩来到门卫室的时候,发现地上丢着两杆猎枪,保安已经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不好了,保安跑了!”麦嘉轩再次大惊小怪的咋呼起来,刘子光径直走过来,一把将他推开,捡起两只猎枪,塞给两个看起来靠谱点的男医生:“拿着,扣扳机就能发射,明白么!”

两个男医生紧紧握住猎枪,如同握住手术刀一般,用力的点着头,但刘子光却看到他们的双腿在颤抖。

“放心,不会有事的。”刘子光说完就要往外走,却被谷队长喝住:“你干什么去!”

“我去救他们。”刘子光脚下不停,边走边说。

“不许去,我是营地的领导,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在这里就要服从我的管理,我决不许任何人的任何行动给我的人带来危害!”谷队长声色俱厉,竟然将刘子光镇住了。

方霏也冲了过来,紧紧拉住刘子光的胳膊,满眼都是紧张。

“难道放任那些士兵屠杀民众么!”刘子光怒吼起来,虽然只相处了一个晚上,但他也被这些善良淳朴的人民所打动。

“我说了,不许去!”谷队长依然严厉,但刘子光却看到她的眼中晶莹闪烁,是啊,在这里行医这么久,对部落的感情总是比刘子光要深厚的多得多,做出这种决定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看着满院子惊恐万分的中国籍医护人员,还有紧紧拉扯着自己的方霏,刘子光也陷入了僵局,他不清楚对方有多少兵力,也不熟悉这里的地理环境,虽然有信心救出一部分人,但没有把握全歼这些军队,但他却不能同时又救人又保护营地,如果被激怒的军人袭击了医疗队,方霏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他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最终刘子光还是选择了自私,他的内心从来没有像这样煎熬过,紧紧握住霰弹枪蹲在营地门口,耳畔全是烈火中的惨叫声,一只温柔的小手轻轻地拉着他的衣服,回头,是方霏的泪眼。

“你只是一个人,救不了那么多人”

刘子光没有说话,此时说什么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他唯有揽过抽泣的方霏,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医疗队的家当本来就不多,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儿,谁也顾不得收拾行李了,仓促把珍贵的医疗样本放进背包,把病人抬上汽车,所有的坛坛罐罐都不要了,司机发动着卡车,准备逃离这个炼狱。

忽然,一队军人向这边过来了,为首的士兵朝天放了一枪,营地里顿时鸦雀无声。

这些人是政府军的精锐,从他们头上翠绿色的贝雷帽就能看出来,士兵们举着枪闲庭信步,根本没把营地里的人当回事,他们封锁了营地的大门,并不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虎视眈眈,医疗队员们发现这些士兵腰带上竟然悬挂着血淋淋的人头,锋利的丛林砍刀还往下滴着血,而这些杀人魔王竟然谈笑风生,若无其事。

医疗队每个人都陷入深深地恐惧之中,包括镇定自若的谷队长眼中也流露出一丝不安,刘子光手握霰弹枪藏在人群之中,估量着对方的战斗力,如果没有这些医疗队员的话,他尚可放手一搏,但是有这么多手无寸铁的同胞在,自己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他暗自做好了打算,待会如果动起手来,就算拼了命也要保大家安全。

等了一会儿,军官来到了现场,刘子光不认识西萨达摩亚的军衔,但是从这个人傲慢的态度和肩膀上的三颗小星星可以判断出他起码是个上尉,是这帮军人的长官。

军官穿着美式四色迷彩服,腰间系着草绿色的帆布腰带,帆布枪套里是一把勃朗宁1935型手枪,老欧洲殖民地的人都喜欢这种经典的武器,他腋下还夹着一根藤条,力图使自己有一股欧洲职业军官的味道。

一辆横肉的上尉用文度族语言嚷了几句,医疗队的翻译说:“军官先生说要进来搜查卡耶族叛军。”

谷队长站在门口,冷峻的说:“你告诉他,这是国际红十字会的营地,带武器的人不能进。”

翻译战战兢兢的把话翻过去,上尉果然恼羞成怒,声嘶力竭的大吼起来,他的士兵们也叫嚣着往前冲,拉动着枪栓恫吓着医生们。

面对血淋淋的刺刀和黑洞洞的枪口,谷队长竟然寸步不让,上尉没有想到这个女人这么硬气,他感到自己军官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抽出手枪对准了谷队长的鼻子。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张百元面值的美钞出现在眼前,一个陌生的东方男子微笑着把钱递了过来,在上尉鼻子底下晃了晃,并没有说话。

上尉眉毛倒竖,凝神屏气,恶狠狠地盯着刘子光,刘子光毫无惧色的和他对视,另一只手藏在背后,食指就搭在霰弹枪的扳机上。

第55章 以血洗血

刘子光在赌,他不确定这个文度族军官是否会见钱眼开,但是从这个国家的经济水平来看,就算是职业军官也未必收入丰厚,一百美元可以兑换十几万西萨达摩亚比索了,应该很有说服力。

军官继续恶狠狠地盯着刘子光,不去接那张绿色的钞票,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有人开始暗暗抱怨刘子光不该公然行贿,用金钱玷污了军官的荣誉,这下小麻烦都变成大麻烦了。

刘子光也捏了一把汗,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从机场海关人员的贪婪表现就能看出,这个国家的吏治腐败透顶,作为手上有枪杆子的军人,断不会放弃捞钱的机会,他唯一担心的是,一百美元能不能填饱军官大人的胃口。

当然,他也有备用方案,如果这家伙不识抬举的话,那藏在背后的霰弹枪就会代替美钞说话,顶住军官的下巴胁迫他的手下放下武器,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用这一招。

军官一把抓过美钞,不动声色塞进了军装口袋里,严肃的说了几句话,翻译松了一口气,说:“他说这钱是保证金,但是只能保证一个人的清白,士兵还是要进去搜查。”

刘子光明白了,这是讹诈呢,不过能通融就好,他对翻译说:“你告诉他,我们会给他钱,但是不能进去搜查,这里是联合国的医院,是库巴将军请来的客人,如果他执意硬闯的话,库巴将军知道之后会不高兴的。”

翻译忙不迭的把这段话翻过去,军官翻了翻白眼,忽然暴怒起来,但气焰明显降低了一些,翻译说:“他要钱,要很多钱,因为他的部下遭到卡耶族叛军的袭击,死了很多人,如果不给钱的话,我就要进去搜查叛军,即使官司打到库巴将军那里也不怕。”

刘子光的钱夹里只有零散的几张美元和西非法郎了,他把这些全都塞给了军官,又问医生们“谁身上有钱。”

医生们身上哪有钱,原始丛林里根本没有超市和商场,部落实行的也是以物易物的买卖方式,所以只有采购员那里有上百万的西萨达摩亚比索,折合成人民币也不过是千把块钱,还是用来在圣胡安购买补给品的,采购员忙不迭的跑回办公室取出大把钞票来,献宝一样送到军官面前,但军官看着这堆不值钱的花花绿绿钞票,只是不屑的让士兵收起,然后不到一秒钟他的脾气就再度变坏,挥舞着手枪作势要往里面冲,但已经明显看出来是在恫吓,他的目的只是勒索更多的钱。

医疗队是免费救助病人,不是盈利机构,仅有的一点经费都交出来了,哪还有多余的钱,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刘子光又说话了。

“等等”刘子光大喊一声,摘下那块IWC飞行员手表递到了军官面前,军官虽然不识货,但也能看出这手表价值不菲,他毫不客气的拿过来放在耳朵边听了听,又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看看表壳是否含金,虽然不甚满意,但还是戴在了自己手腕上,让手下把采购员递上来的大把比索接过来,望了望院子里的病人们,啐了一口,摆摆手带领士兵们离开了。

危险终于解除,众人如释重负,刘子光这才发现,强悍的谷队长的后背都湿透了,她诚恳的对刘子光说:“谢谢你。”

“都是他惹的祸,如果不是他杀了那些哨兵,军队也不回来!是他害死了整个部落的人!”麦嘉轩不依不饶的指责着刘子光。

刘子光无语,他不屑和麦嘉轩争辩什么,更何况对方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倒是谷队长深明大义,斥责道:“文度族和卡耶族已经处于战争状态,即使没有白天的事情也会发生类似的屠杀,现在我们身处战区,首先想的应该是如何脱困,而不是互相指责,我不希望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麦嘉轩不说话了,阴鸷的目光看了刘子光一眼。

军队撤走了,医疗队的医生们迅速赶到部落查找幸存者,遗憾的是,政府军赶尽杀绝,整个村落一片焦土,被烧死的人呈斗拳状躺在地上,其状甚惨,还有不少人是被枪打死的,头颅被残忍的割去,老酋长的尸首吊在村口的,身上一丝不挂,刘子光他放下,默默地脱下卡其衬衫盖在老酋长的身上。

“这里不能再停留了,马上撤离。”谷队长一声令下,众人擦去脸上的泪珠,返回营地,刘子光却背起了霰弹枪,对方霏说:“你帮我照顾小阿瑟。”

方霏眼含热泪,恋恋不舍的望着刘子光,千言万语凝成两个字:“小心。”

刘子光刚要走,却被谷队长拦住:“等等。”

一条插满12号霰弹的皮带递了过来,谷队长什么也没说,眼神中的怒火已经表明了一切。

刘子光接过子弹带围在身上,又从地上捡了一把被火烧焦了手柄的割胶刀,义无反顾的消失在莽莽丛林中。

医疗队抛弃了大量家当,只带着必要的文件资料就匆匆上路了,路虎车打头,雪亮的车灯刺破夜空,两辆大卡车随后前行,沿着河边的土路向圣胡安市区挺进,现在只有那里才是安全的。

刘子光悄悄尾随着那支屠戮了整个部落的政府军小分队,他用黑色的泥土染黑了面庞,只穿着T恤和短裤,身上腰间缠满了子弹,一手拿枪,一手握刀,悄无声息的注视着他们的行进。

大战过后的政府军士兵们收获颇丰,不光割了几十个人头,还捞到一大笔钱,兴高采烈的举着火把走在夜路上,有几个士兵还跳起了民族舞蹈,四十多人的队伍零零散散的像是落在地上的羊屎蛋。

刘子光静静地等待着大队人马过去,当最后一个士兵从那面前经过的时候,猛然出手将其拉进灌木丛中,捂住他的嘴同时用割胶刀在他喉头上划了一刀,这一刀力道很足,士兵的脖子几乎被割断,热乎乎的血从颈子里喷出来,身子软绵绵的塌下去,刘子光摘下他身上的自动步枪,检查一下帆布子弹袋,刚才的战斗打光了所有子弹,只剩下腰带上几枚圆滚滚的美式手榴弹。

刘子光把手榴弹挂在身上,以灌木丛为掩护,跳跃前进,再度将一名落在后面的士兵拖进灌木丛,此时正巧有个大兵停下撒尿,看见同伴的双脚消失在灌木丛中,顿时哇哇大叫起来,从肩上摘下步枪朝这边射击。

刘子光一个翻滚,刚才落脚的地方已经挨了一串子弹,他一个鱼跃跳出灌木丛,同时扣动了霰弹枪的班机,那士兵被打得满脸开花,登时倒地而亡。

这下可戳了马蜂窝,士兵们大喊大叫着狂奔过来,刘子光连续拉动套筒扣动扳机,霰弹枪喷出一团团火焰,瞬间将剩下的四发子弹打光,然后跳进路边的坑里。

士兵们猝不及防,被放倒了四五个人,剩下的慌忙趴在地上朝这边胡乱射击,虽然是漫无目的的乱射,但也给刘子光带来极大威胁,他不敢抬头,藏在坑里往枪膛里塞着子弹,就看见身旁的树枝、泥土被打得到处飞溅。

军官大声命令五个士兵从左翼包抄过去,士兵们互相推诿了一番,终于推出五个倒霉蛋,端着枪猫着腰钻进了灌木丛,五分钟后,只听一阵枪响就再无动静了。

军官有些害怕,这里毕竟是卡耶族人的地盘,他也顾不得受伤的士兵们,带着手下匆匆撤走,一百米外的大路上停着两辆敞篷军用卡车,士兵们争先恐后的爬上军车,军官和司机坐进了驾驶舱,军官一摆手,司机发动了汽车,猛踩油门,车轮向前滚动的瞬间,塞在轮胎下的拔掉保险销的手榴弹轰然炸开。

数百枚钢珠击穿了单薄的车厢底板,把士兵们打得浑身都是血窟窿,但是最致命的还不是这个,位于汽车底部的油箱被引爆,汽车发生了大爆炸,士兵们惨叫着跳下汽车,满地打滚,指望能扑灭身上的火焰,但他们的军服上已经站满了汽油,想脱掉哪有那么容易。

眼前的一幕震惊了藏在路旁的部落战士,装备简陋的卡耶族战士手拿着弓箭和长矛,以及几杆殖民时期的燧发枪正等着打伏击,哪知道没等他们发难,这些残暴的文度族士兵就遭到了报应。

然后他们又发现了更加令人震惊的事情,一个浑身污泥的勇士出现了军车前面,一手端一支自动步枪,开始扫射那些在烈焰中哀号的士兵。

战斗只进行了不到五分钟,这支小分队就全军覆灭了,肩膀上三颗星的指挥官被打死在驾驶室里,子弹从前额钻入,白的红的涂满了座位靠垫,刘子光从他身上搜出自己的美元,又把他腕子上的IWC手表摘下,擦了擦血污重新戴上。

确认现场没有人喘气了,刘子光才撤离了战场,他背着步枪雄赳赳的走着,背后是冲天的烈焰,还有一双双惊讶的眼睛。

第56章 圣胡安局势恶化

等刘子光走远了,藏在树丛中的卡耶族战士才探头探脑的出来,开始搜刮军车上的一切东西,烈火焚烧后的卡车上其实没什么可利用的物资了,但他们还是将士兵身上没烧掉的军装和军靴剥了下来,连内裤都不放过。

枪声响起的时候,医疗队的卡车还没走远,道路实在太泥泞了,天黑又看不清路,爆豆般的枪声让每一个人都惊恐万分,小阿瑟心急火燎的想跳下车去,却被方霏死死拉住:“别去,危险!”

汽车轮胎在泥泞中咆哮着就是不动,几个男医生忙不迭的下车找来树枝塞在车轮下,女同志们打着手电照明,大家时不时的望一望远处,生怕军队追上来。

“根本就不该去,呈什么英雄啊,这下把大家都连累了!”麦嘉轩恨恨的说,没人搭理他,都在默默地努力着。

终于,汽车发出一阵畅快的轰鸣,从泥潭中脱出,此时远处爆炸声传来,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空,战斗更加激烈了,众人忙不迭的跳上车,连说:“快走,快走!”

汽车开动了,车厢里气氛凝重,大家都沉默不语,唯有小阿瑟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方霏不时掀起车厢篷布向后张望,期待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中奔出,但是事实让她失望不已,茫茫密林越来越远,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方霏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氤氲,手指狠狠掐着自己的虎口,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正在独自哀伤之际,小阿瑟轻轻摇了摇她的白大褂,说:“他是兰博,不会死的。”

“傻孩子,他怎么会是兰博呢,他只是个普通人。”方霏笑了,眼泪却噗噗的掉下来。

坐在第一辆车的谷队长握着猎枪,警惕的扫视着车灯照耀下的原野,忽然她发现远处路边坐着一个人,嘴上的烟头一明一灭,正是刘子光。

“停车!”汽车嘎的一声停下,谷队长没有罗嗦,直接招手喊道:“快上车!”

后面卡车里的人伸头探脑张望,小阿瑟也看到了刘子光的身影,兴奋地冲着方霏喊道:“兰博回来了!”

方霏探出身子一看,正瞅见刘子光冲自己伸出手指做了个胜利的手势,这下她彻底放心了,坐回座位偷偷地笑了。

刘子光上了路虎,降下车窗持枪警戒着,谷队长看到他身上有血,便问道:“你不会告诉我,把那帮刽子手都解决了吧?”

刘子光笑而不答,但是腕子上的手表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是军人。”谷队长忽然说道。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您才是军人。”刘子光瞥了一眼这个干练的女人道。

“我曾经在第一军医大工作过,文职五级,那么您呢?”

刘子光暗道果不其然,这个女人有军方背景,他摇摇头说:“我真的不是军人,但我曾经是射击冠军。”

谷队长狐疑地看了看他,勉强接受了这个结果。

前面的道路渐渐变得平坦干燥,汽车的速度也上去了,天边也出现了一抹早霞,血与火笼罩下的卡洛斯湖部落远远地抛在了身后,但每个人都难以忘怀昨夜发生的一切。

又向前开了几十公里,汽车驶上了柏油公路,至此大家的心情才彻底放松下来,上了公路,圣胡安就不远了,市内的治安状况远比郊外好得多,军人也不敢擅自杀人放火,还有长途电话可以和大使馆联系,用不了多久就能安全返回国内了。

忽然,一个白人男子冲上了马路,拼命挥动着双手,路虎车停下,刘子光持枪下车,用英语喝问:“想找麻烦么?”

那白人男子满身泥污,狼狈不堪,脸上还架着一副眼镜,操着一口美式英语喊道:“感谢上帝,救救我。”说着就躺到了地上。

刘子光上前查看,发现这人背上插着一支箭,衣服被荆棘划了很多细碎的口子,看来也是经历千辛万苦才逃出来了的,他赶忙招呼人把这个白人男子抬上卡车去救治,好在这里全是医护人员,处理简单的外伤不在话下。

人被抬走了,背包却落在地上,刘子光捡起背包检查了一番,发现一个小巧的笔记本电脑和几块黑漆漆的石头,便把包扔进了路虎的后座,跳上车道:“开车!”

汽车缓缓驶离,远处一帮手握弓箭长矛,脸上涂着油彩的土著人悻悻的望着汽车远去。

三个小时后,车队终于驶入了圣胡安市区,一路之上竟然没有遇到任何的盘查,刘子光很清楚这是为什么,整个西萨达摩亚的军队也不过三百人,大部分要用来维持圣胡安市内的治安和保护总统阁下的安全,能用于戡乱剿匪的军队实在有限,昨天自己一个人就解决了几十口子,怕是歼灭了西萨达摩亚陆军整整一个军区呢。

清晨的圣胡安市,气氛格外凝重,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就遇到了警察的盘查,谷队长出示了西萨达摩亚国家卫生部的公文和自己的护照,又塞了几张比索过去,警察们也不为难他们,挥挥手放行了。

车上还载着十几个患疟疾的卡耶族病人,带着他们住旅馆显然不合适,谷队长自有办法,让人把这些病人转到当地的教会医院去,那里会无偿接收病人。

“教会医院的维多利亚女士是个很好的外科医生,她在非洲的时间远比我们要久得多,作为同行,我很敬佩她。”谷队长这样说。

和谷队长预料的一样,维多利亚很爽快的接收了所有病人,而那个背上中了一箭的白人情况却远比想象的要糟糕,根据他护照的信息可以得知,他叫安德森·布莱恩特,是个美国人,而从他背包里的小锤子之类的地质勘探工具可以得知他还是一个地质工程师。

“安德森先生的伤势很严重,他中了箭毒。”维多利亚面对这种箭伤也是一筹莫展,她告诉医疗队的同行们,这种当地土人喂在箭矢上的毒液取材于某种神秘植物的生物碱,无药可医。

此时安德森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发着四十度的高烧,医生能做的不过是给他降温而已,但这也维持不了多久。

“可怜的美国佬。”刘子光怜悯的看着这个五十多岁饱经沧桑的地质工程师,叹了一口气,非洲是个荒蛮富饶的地方,但是为了工作送了性命实在不值得。

“把他留在这里吧,我会和美国代办处联络的。”维多利亚说。

“那就拜托您了,这是布莱恩特先生的随身物品。”刘子光把背包交给了维多利亚,那几块矿石他看过,黑黝黝挺沉的,不知是什么玩意。

从教会医院出来,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这一夜死了太多的人,没人能高兴起来,谷队长宣布,医疗队进入圣胡安大饭店休整,等待国内的下一步指示,没有自己的批准,谁也不许上街游逛。

车队驶入了圣胡安大饭店,刘子光注意到,往日的门童竟然换成了手持霰弹枪的本地保安,看来市区的局势也不容乐观。

饭店经理热情招待了医疗队,由于局势不稳定,各处的白人种植园主和企业家都逃离了住所,搬到了相对安全的饭店里来,所以房间很紧张,但他还是努力挤出了十个房间接待医疗队的医生们。

刘子光把汽车和小阿瑟还给了经理,并向他表示了感谢,然后提着枪去顶层找伍德先生,哪知道伍德先生竟然不在,他的混血小女友告诉刘子光,老乔治一大早就出去了,还带着一枝猎枪,听说他的种植园里好像出了点事。

无奈之下,刘子光只好返回房间,却发现浴室里有人在洗澡,透过毛玻璃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正淋着热水欢乐地唱着歌呢。

“我进来了哦。”刘子光吓唬道。

“不许进,坏蛋。”浴室里传来方霏的惊叫声。

但刘子光还是推门进来了,一丝不挂的方霏拿着莲蓬头一阵狂喷,把刘子光浑身上下淋的精湿,然后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热烈的长吻。

一个世纪之吻后,刘子光拿起浴巾把方霏包起来抱出浴室,往软绵绵的大床上一丢,方霏再次尖叫起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说:“拉上窗帘!”

刘子光忙不迭的去拉窗帘,走到窗口却停下了,目光落在外面的街道上,大批衣着各异的黑人暴徒手持棍棒砍刀,气势汹汹的冲进店铺里打砸抢,把店主拉出来殴打,警察和军人就在街头执勤,竟然纵容行凶,不管不问。

“怎么了?”方霏在床上支着胳膊问道,细嫩的小胳膊惹人怜爱,头上还滴着水,但刘子光已经没心情欣赏这个了,他焦躁的说:“出事了,快穿衣服。”

方霏乖乖的那衣服穿起来,刚把衬衫穿上,门就被敲响,是同事的声音:“小方你在这里么?谷队长让大家集合!”

“马上到!”方霏答应一声,来不及擦干头发就出去了,刘子光想了想,也跟着出去了。

走廊里,医疗队的同事们纷纷从房间里走出来,麦嘉轩也在其中,他看到方霏红扑扑的脸和湿漉漉的头发,以及跟在后面的刘子光,顿时明白了什么,脸上的阴云更浓了。

饭店的会议室都住满了人,会议只能在谷队长的房间举行,队员们或坐或站,静静听谷队长发言。

“同志们。”谷队长的声音很严肃。

“局势比想象的要糟糕,圣胡安的国际电话已经中断,我们和驻安大使馆失去了联络,现在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了,谁有想法可以提出,我们民主表决。”

一片沉默,队员们面面相觑,惊恐不已,遥远的街头传来了零星的枪声,更加深了他们的不安。

第57章 大祭司遇害

作为德高望重的老同志,汪国忠第一个发言,他说:“通讯中断,大使馆方面一定会实施紧急预案联系我们,但圣胡安的局势有继续恶化的迹象,我们不得不积极展开自救,我建议,派员联系当局,让西萨达摩亚医药卫生部官员协调军队护送我们离开。”

他的建议立刻得到大家的一致同意,和官方联系,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是谷队长,再带上一个会说葡萄牙语的翻译,立刻前往医药卫生部。

鉴于外面兵荒马乱,谷队长又看了看刘子光,征求他的意见:“小刘,帮个忙吧,护送我们过去,这里只有你会打枪。”

刘子光一笑,明白谷队长的意思,他会的可不仅仅是打枪,而是杀人,不过让他惊讶的是,那位会说葡语的翻译竟然是麦嘉轩。

“麦医生在医科大学的时候拉丁文学的很好。”谷秀英一句话就打消了刘子光的疑惑。

三人在队员们的簇拥下来到楼下,发动了医疗队的大卡车,选择卡车是刘子光的意思,外面正在打砸抢,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大马力的卡车可以直接撞过去。

见到他们要出去,饭店经理赶紧过来劝阻,他告诉大家,现在外面很混乱,文度族人都拿起武器驱逐杀害卡耶族人,这是一场人道灾难,如果现在出去的话,安全无法得到保证,只有呆在白人比较多的饭店里才有安全。

“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谢谢您。”谷队长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上了卡车,刘子光把霰弹枪塞在座位底下,亲自开车,这种大排量的美国通用卡车马力强劲,坐在驾驶室里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远非越野车之类可以比拟。

卡车开出了大饭店,向西萨达摩亚国家政府大楼驶去,一路景象触目惊心,往日里安居乐业的民众此刻变成了明火执仗的暴徒,无数黑人青年挥舞着木棍、铁棒、割胶刀叫嚷着冲上街头,掀翻汽车,砸烂商店玻璃,哄抢物资,殴打卡耶族人。

圣胡安是西萨达摩亚最大的城市,整个国家近一半人口居住在这座城市,和群居部落不同的是,在圣胡安市内,文度族和卡耶族是混居的,人口比例基本相当,两个民族从遥远的殖民时代就开始互相仇杀,六七十年代,西萨达摩亚同样是冷战前沿,两个民族分别成了美苏两国的代理人,打了整整二十年的内战。

这种历史条件下,只要一个火星就能重新点燃民族矛盾,虽然不知道这些文度族人为何走上街头,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们肯定受到了文度族军人总统库巴的支持,因为当他们杀人放火为所欲为的时候,那些士兵和警察就坐在一旁抽烟。

好在文度族暴民只针对卡耶族人开的店铺,看到卡车上坐着三个外国人,倒也不找他们的麻烦,只是在通过人字路口的时候被警察拦下来勒索了几千比索便又重新上路。

好不容易来到国家医药卫生部门口,这是一栋欧式风格的白色洋房,有院子和花园,外面围着一圈绿色的灌木,楼顶上高高飘扬着鲜艳的西萨达摩亚国旗,但是门口静悄悄的没有人。

刘子光停下卡车,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安全之后才让谷队长和麦嘉轩下车,他持枪在门口守卫,让他俩进去和卫生部长交涉。

这个国家一共只有三所医院,有执照的医生也不超过五十人,卫生部长的权限比国内县卫生局长都不如,但要想得到政府的帮助必须找部长先生协调,谷队长带着麦嘉轩走进了卫生部的大门,正要敲响办公室的门,却看到院子草地上倒伏着一具尸体,身穿考究的米色短袖衬衫,白皮鞋,后脑勺上有个枪眼正汩汩的冒血。

谷队长走过去,蹲下去检查了尸体,抬头平静的说:“部长死了。”

麦嘉轩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他是政府部长啊。”

“但他也是卡耶族人,后脑中枪,明显是被处决的,没想到这场内乱这么严重,看来我们的方案要改变了。”谷队长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叹息部长的死,还是在担心医疗队的未来。

“那怎么办,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赶紧想办法啊!”麦嘉轩急得团团转。

“冷静,我正在想办法。”谷队长皱眉考虑了半天,转身毅然决然的出去了。

“去哪里?”麦嘉轩跟在后面喊道。

“去总统府,找库巴总统。”谷队长头也不回的说。

麦嘉轩犹豫了一阵,还是跟了上来。

上了卡车,刘子光纳闷道:“这么快?”

“部长被处决了。”

“哦。”刘子光没有大惊小怪,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发动汽车问道:“现在去哪里?”

“去总统府交涉,连政府要员都能处决,这个国家已经乱套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好的,你指路。”刘子光开车卡车一路奔往总统府,可是在距离总统府还有一个街区远的地方就被军队拦了下来。

街头停着两辆丰田皮卡,车厢里架着苏式德什卡大口径机关枪,士兵们严阵以待,谷队长带着麦嘉轩下去交涉,刘子光留在车里,卡车不熄火随时准备倒车离开。

远处就是以前的王宫,现在的总统府,大门口堆着沙包,架着机关枪,墙上拉着铁丝网,看来已经进入了防御状态。

守卫的士兵不会说葡萄牙语,而麦嘉轩也不会说文度族语言,两下里根本无法沟通,虽然谷队长出示了护照和文件,但是这帮没文化的丘八根本不认识字,粗暴的将他们推到一边去了。

谷队长无计可施,记得团团转,忽然一张今天的报纸飘了过来,她捡起来看了看,问麦嘉轩道:“小麦,上面什么消息?”

麦嘉轩接过报纸浏览一番,惊讶道:“不好了,文度族大祭司遇刺身亡,库巴总统身受重伤,怪不得今天局势突然恶化了。”

西萨达摩亚国内信奉基督教的人很少,只有城市少部分白领阶层是基督徒,大部分国民信奉的是原始宗教,而文度族大祭司的地位就相当于国民的精神领袖,他的遇刺身亡甚至比国王的死还要令人震惊。

这下谷队长全明白了,西国政府已经乱套了,不会有人管这支医疗队的事情,她表情严肃的跳上卡车说:“回去。”

“不找总统了?”刘子光一边倒车一边问道。

“总统重伤,文度族大祭司死了,我想这大概是一个阴谋。”谷队长说。

刘子光拧开了收音机,喇叭里传来一阵咆哮,有人在用文度族语言发表演讲,虽然听不懂说的什么,但是可以明显的听出演讲人在蛊惑,在煽动。

关了收音机,刘子光一打方向盘,向岔路驶去,谷队长问他:“去哪里?”

“买些食品,我预计这场灾难会愈演愈烈,要未雨绸缪。”

开到那家圣胡安最大的食品店门口,却连刘子光都惊呆了,店铺所有的东西被一扫而空,满地都是空筐子,烂水果以及洒落的大米,而店主和他的全家人都被挂在了平时穿肉的钩子上。

一家老小十余口,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五六岁的幼童,全被残忍杀害,这副惨状连刘子光都有些受不了,麦嘉轩这种小白脸更是蹲在卡车后面狂吐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谷队长的嘴唇颤抖着,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

“民族仇杀就是这样。”刘子光淡淡地说,解下了绳索,将尸体一一放下。

“但是他们是文度族人啊,怎么连本民族的人都杀?”

“或许不是。”刘子光指着店主的老婆说:“他妻子应该是卡耶族人,对这种文度族的叛徒,暴徒们更有理由杀害,当然了,归根到底还是他的财富惹的祸。”

谷队长默默无语,上了卡车不再说话,刘子光也沉默了,开着车直奔饭店,路上遇到好几起纵火行凶的事件,他都没有停车,这里不是丛林,对方也不是落单的军人,而是成百上千的暴徒,贸然出手的话不但救不了人,还会害了自己。

忽然,他一脚急刹车,然后迅速倒车,后视镜里,一个胖乎乎的白人老头正抱着个黑小孩夺命狂奔,后面跟着一群杀气腾腾的文度族暴徒,砍刀在非洲的阳光照耀下闪着惨白的光芒。

刘子光跳下车,端起霰弹枪朝天开了一枪,暴徒们被震慑了,但是发现他只是鸣枪示警,便又嗷嗷叫着冲了过来,这回刘子光不再客气,一枪打死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家伙,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哗啦一声推弹上膛,继续射击,霰弹扇面撒开,打得暴徒们掉头就跑。

那老头已经累得精疲力竭,栽倒在刘子光面前,怀中的黑小孩哇哇的哭着,不过两三岁年纪。

“伍德先生,您的霰弹威力十足,这几枪是为您开的,是不是可以退钱呢?”刘子光慢悠悠的给枪装着子弹,说着一点也不好笑的冷笑话。

“布鲁斯·刘,谢谢你了,你再晚出现一秒钟,我就要被他们剁成肉馅了。”乔治·伍德伸出一只手,让刘子光把自己拉了起来。

卡车驾驶席虽然宽敞,但是坐四个人加一个小孩也有点紧张,刘子光毫不犹豫的对麦嘉轩说:“你下来,坐车厢里去。”

“凭什么是我坐车厢!”麦嘉轩不服气的喊道。

“因为你不是驾驶员,不是女士,也不是老人和幼儿,如果你不愿意坐车厢的话那就走回去,那帮黑人一定很乐意捅爆你的菊花!”

麦嘉轩被刘子光肆无忌惮的恫吓震惊的脸色惨白,一声不吭的跳下驾驶室爬上了后车厢。

第58章 十块钱买了个庄园

刘子光发动了汽车,随口问道:“谷队长,你们队里的同志都挺好的,怎么就这小子那么夹生?”

谷秀英苦笑道:“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是来镀金的,来了不到一个月,要不是因为他,我们上个月就回国了,为了陪太子读书,不得已才多呆了几个月,没想到这一陪就陪出事儿来了。”

“哦?他很有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