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医药公司是省内很有实力的企业,和卫生厅关系密切,利润及其丰厚,公司几个股东都是身家数千万的富豪,夏总叫夏修武,四十来岁,是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前段时间忽然找到张精明,让他帮自己办件事。

张精明是医药公司的业务员,交际范围很广,人如其名,相当精明强干,又懂得揣摩领导的心理,夏总发话他自然满口答应,找来自己社会上的朋友仇武,准备了手铐、棍棒、匕首、头套、乙醚,把公司配给自己那辆名爵7拆了车牌,随时听候夏总的拆迁。

前天下午五点多,夏总忽然打来一个电话,让他到医科大东侧门去抓一个人,把她手上的东西抢来,并且发来一张彩信照片,张精明伙同仇武驾车来到医科大侧门口,等了几分钟,目标出现,从出租车上下来,张精明开车冲过去,仇武迅速将女孩绑入车内,可是离开的时候被人发现,并且引发了一场大规模追捕行动。

张精明和仇武都有些害怕,再加上那个女孩反抗极为激烈,把仇武的手都咬破了,情急之下,仇武将女孩推出汽车,趁着追兵忙乱之时仓皇逃窜。

事发后,两人怀着侥幸心理并没有立刻逃离,而是找了一家相熟的汽修厂整修汽车,顺便在郊区躲事,他们有恃无恐的原因很简单,夏总有个哥哥叫夏修文,在省里工作,能量很大,一般的案子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两天张精明一直在看电视,关注事件的进展,奇怪的是电视上并未进行报道,他俩也就松了一口气,认为没出人命就不是大事,直到今天王主任打电话来说警察来查案子,他才紧张起来,用一张以前的照片糊弄了过去,本以为又没事了,哪知道没过多久人家就找上门了,而且来的不是警察,而是摸不清身份的一帮狠角色。

事情大概弄清楚了,刘子光又问道:“你们抢了什么东西。”

“就一个包,里面有手机钱包什么的,还有个优盘。”

“东西怎么处理的?”

“手机拆了卡卖了,钱包洗干净和包一起扔了,优盘给夏总了。”

“夏总人呢?”

“不知道。”

刘子光的目光转向了王主任,王主任一哆嗦:“夏总家地址在天贵雅苑18号。”

“很好,你跟我们走。”刘子光说。

胡光指着地上两摊烂泥般的绑匪说:“怎么处置?”

“打断四肢丢江里,能活算他们命大。”

“好嘞。”胡光拿出了甩棍抖开,然后就听见一声声凄厉的惨叫,然后是重物落水的声音,干完这些的四个屠夫跳上汽车绝尘而去。

两个被丢进浅水里的家伙被冰冷的江水刺激的苏醒了,艰难的爬了上来,鲜血染红了江水,惨不忍睹,江风呼啸,芦苇萧瑟,远处警笛声渐渐接近,两个人都哭了。

又晚来一步的姬扬看到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当场就吐了。

天贵雅苑是省城一个相当有名的高尚住宅区,全都是独栋别墅,坐落在风景优美的东郊山麓,小区管理相当严格,围墙上有红外报警器,大门口监控探头密布,保安更是一水的壮小伙子。

汽车来到别墅区门口被拦住,保安很客气地问:“请问找哪一户?”

“十八号,姓夏的。”

“请稍等。”保安拿起了电话正要联系,汽车竟然一踩油门闯了进去,径直冲到十八号别墅前,几个人跳下车来上去砰砰的砸门,没人应声,胡光飞起一脚,结实的实木大门纹丝不动。

亚历山大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往后站,然后横冲过去,一肩膀抗在门上,轰隆一声,半扇门倒在地上,客厅装潢非常豪华,旋转楼梯上探出一个女人的脑袋,看到这帮不速之客立刻尖叫起来。

众人冲上楼,在房间内发现了一对男女,男的四十多岁,半秃顶,微胖,身材微胖,女的二十来岁,大冷天还穿着黑丝,一脸狐媚相,地上摆着两个LV的行李箱和一个LV的大提包,一些衣物细软散落在地上,显然是在收拾行装准备跑路。

“夏修武?”刘子光问道。

中年男子威势不减,厉声质问:“竟敢私闯民宅,你是哪个单位的?”

“单位你妹!”刘子光揪住夏修武的脖子掼在地上,手一伸,胡光掏出手枪来递到了刘子光手里。

第47章 缘尽

夏修武被按在地上,愤怒的咆哮道:“土匪,强盗,我要找你们领导!”

刘子光问道:“是你让张精明绑架方霏的?”

夏修武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放开我,小丽,报警!”

旁边的妩媚女人如梦初醒,伸手去拿压在护照上的手机,却被胡光一把擒住,薅住头发往桌角撞去:“报警,报你妈逼!”

对方狠辣的做派让夏修武突然明白,这帮人不是政法系统来办案的,而是来寻仇的。

刘子光一脚踩住夏修武的胳膊肘,胡光还以为他要仿效亚历山大的做法砸烂夏修武的手指呢,哪知道刘子光竟然推弹上膛径直朝夏修武的手指开了一枪,子弹击中手指根部,整只手指都飞了,在场包括胡光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老大就是老大,居然直接动枪了。

“我只问一遍,你为什么这么做?”刘子光将滚烫的枪口顶到了夏修武的后脑勺上。

手上挨了一枪的夏修武疼的嗷嗷叫,只觉得钻心的痛楚,对方的来头他猜不出,但肯定不是等闲之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夏修武立刻答道:“袁梓君手上有我的把柄,我必须拿回来。”

“东西在哪儿?”刘子光继续问。

“已经销毁了。”

“砰。”又是一枪打在夏修武另一只手指上,也是齐根断的,这回到没有第一枪那么痛了,因为伤口都麻木了,血浸透了昂贵的乌兹别克羊毛地毯,小丽捂着头上的疙瘩蹲在墙角惊恐的望着这一幕,胡光则翻看着桌上的护照,骂道:“狗日的还经常出国么呢,我操,机票都准备好了,这是要去加拿大啊。”

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声,大批保安赶到现场,和楼下把风的两个老毛子发生了激烈冲突,高尚住宅区的保安可不是吃素的,抡起橡皮棍打过去,亚历山大和瓦西里挥拳相向,大打出手,中国人和俄国人在体质上的巨大差异得到了证明,两个老毛子挨上几棍不疼不痒,保安们挨上一拳就立扑。

“优盘在哪里?”刘子光继续追问,但是夏修武已经不能回答了,他昏倒了。

刘子光转向小丽,小丽吓得尖声叫起来:“优盘就在电脑桌上!”

刘子光把枪抛给胡光,走到隔壁书房电脑前,果然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优盘,拿起来揣道兜里,然后拉开抽屉,将所有的U盾、优盘、移动硬盘一扫而空,又拆开主机箱将硬盘摘下,末了看到一台苹果笔记本,也一并抄走。

回到卧室里,胡光已经将两个LV旅行箱都砸开了,各种名牌服饰丢了一地,珠宝首饰现金外汇琳琅满目,胡光怒火万丈:“狗日的,为富不仁啊!”

楼下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刘子光做了个手势,胡光架起面如死灰的夏修武向楼下走去,大厅里已经躺到了五六个保安,还有七八个人堵在门口跃跃欲试,胡光见状拔枪朝天花板连开三枪,保安们顿时作鸟兽散。

一行人鱼贯出门登车,来到别墅区门口,大批警车已经赶到,特警巡警交警都来了,虎视眈眈如临大敌,警戒线拉起,黑洞洞的枪口瞄着里面,胡光一脚急刹车,刚想倒车,后面也有警察围上来。

宋剑锋从车上跳下,大踏步的走过来,冲刘子光说道:“小刘,不像话!你看你都闹成什么样子了。”

刘子光冷哼一声:“宋厅,你是了解我的,如果我真想闹,动静绝不会这么小。”

宋剑锋说:“胡闹,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也不能不择手段,惩处坏人是应该的,可是影响了社会秩序,破坏了安定和谐的大好局面,那是决不能容许的。”

刘子光淡淡地说:“我要查的基本已经查到了,既然宋厅来了,我就把人和物证转给你。”说着一努嘴,胡光便将那一大堆优盘硬盘笔记本连同夏修武一起送下了车。

宋剑锋一招手,后面跑上来几个警察将夏修武架走医治去了。

“你们几个,也跟我走吧。”宋剑锋指了指后面的警车。

刘子光爽快的答应:“我给宋厅面子。”当即率领三人出了汽车,在警察们的紧密监视下上了警车,一场危机终于化解,警察们松了一口气,接触警戒撤走了。

警车还没开到局里,有关单位的电话就打来了,说刘子光身份比较特殊,地方公安机关无权处置,另外两名外籍人士也是有外交豁免权的外交人员,警方不得擅自拘押。

即便如此,宋剑锋还是顶住了压力,严格按照程序审核了涉案人员的身份,经审查,两名俄罗斯人都是俄罗斯和西萨达摩亚双重国籍,担任着西萨达摩亚驻华使馆武官助理的职务,而另一名中国人则和刘子光一样,是红星公司人员,归有关部门监管,公安无权扣押。

两个小时后,宋副厅长亲自来释放了这四个人,事实上他们也并未被关押起来,而是在指挥中心的会客室里坐着。

“我们可以走了吧?”刘子光说。

“可以,我还有些话和你说。”

刘子光让三个手下先出去,然后关上了会客室的门,宋剑锋用责备的语气说:“小刘,你太心急了,这案子纪委和省厅专案组的同志已经在跟进了,你这样一搞,打乱了我的步骤,惊动了犯罪分子,很多工作都要重新部署。”

刘子光说:“案情简单,事实清楚,快刀乱麻,需要那么费事么?”

宋剑锋说:“小刘,不要以为抖狠就能解决问题,搞刑讯逼供,我们掌握的手段不比你差,但是有用么?现在是法治社会,用逼供信那一套是饮鸩止渴啊,方霏遇袭这件案子只是冰山一角,这潭浑水太深了,我本来不想让你牵扯进来的,但是现在恐怕你已经被牵扯进来了。”

刘子光说:“我不管案子有多复杂,是谁导致方霏受伤的,我就要让他付出代价,哪怕这个人地位再高也一样要受到惩罚。”

宋剑锋看了看刘子光,叹口气说:“你要记住,你的特权是谁赋予的,他们既然能赋予你权力,就能收回,别的不多说了,你去医院看看方霏吧,我刚听说她有好转的迹象,记住,千万别再惹祸了。”

没等他说完刘子光已经跑远了,宋剑锋无奈的摇摇头,一个手下拿着电话走过来说:“宋厅,夏秘书长电话。”

刘子光赶到医科大附院,方霏依然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接着心电监控,但是鼻饲管和氧气管已经扯掉了,心电监护仪上一切生命体征显示正常,但人依然长眠不醒。

刘子光穿上消毒罩衣和鞋套,坐在方霏病床边,拉起她的小手,轻轻说:“我回来了,我以后再也不忙了,每天都陪着你,再也不分开。”

方霏的眼帘紧闭,睫毛低垂,均匀的呼吸着,如同童话里沉睡的白雪公主,等待着她的王子。

“这是我从非洲带来的绿檀木手链,是小阿瑟让我捎给你的,还有这个泥瓶,是卡洛斯部落的土著亲手做的,放在咱们家插花用,效果比水晶花瓶还好呢”

“明年二月结婚,我觉得挺好,正好摊上过年,喜庆,团圆,到时候把你妈妈,不,是咱妈也接出来,还有小舅舅,大家一起过年”

“以后每天我都说好听的给你听,每天说一百遍我爱你只要你能醒来”

说着说着,刘子光眼圈红了,望着双目紧闭,不知道还会长眠多久的方霏,流下一滴英雄泪。

忽然,方霏的手动了一下,刘子光心中一动,急切的呼唤道:“方霏,方霏,我来了,你的臭坏蛋回来了,再也不走了,永远和你在一起。”

方霏的眼睛真的慢慢睁开了,但是眼神却是如此陌生,一双大眼睛打量着刘子光,竟然慢慢将手抽了回去:“你是谁呀?”

说这话的时候,她两颊绯红,眼睛眨呀眨的,如同受惊的小白兔。

刘子光忙道:“我是刘子光啊,你不记得了?”

方霏看他一脸着急的样子,又听到结婚啥的字眼,吓得直往后缩,正在这时,方副院长和几个穿白大褂的专家出现在门口。

“爸爸,你可来了,这个叔叔好奇怪哦,他是谁呀?”方霏像看到救兵一样喊道。

方副院长急忙上前,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说:“霏霏,别怕,这位叔叔不是坏人,你先休息,等你病好了,爸爸慢慢和你说发生的事情。”

然后方副院长冲刘子光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出去,走廊里,方副院长沉重地说道:“小霏的记忆回到了四年前,也就是她刚毕业的那年,现在她除了家人、同学和老师之外,所有后来接触的人都不认识,包括你。”

刘子光惊道:“怎么会这样?”

“四年前,小霏也经历过一场车祸,记忆正是从那时候截止的,我想这里面或许有些联系,但是从临床上还没有合理的解释,也没有对应的办法。”方副院长叹了口气,扶了扶眼镜,拍着刘子光的肩膀说:“和你有关的回忆已经从她脑海里全部抹去了,你们现在就是形同陌路。”

第48章 又是玄武

方霏不记得自己了,她的回忆出现了空窗期,相对于植物人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但是看到那种陌生的眼神,刘子光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和挫败。

三年来所有的点点滴滴都随着一场车祸消失了,心中千言万语想说给她听,但是那个自己熟悉的方霏却已经不在了,虽然依旧清纯善良爱笑,但那笑容却不再为自己绽放。

护士推着小车走进病房,端出晚餐来,由于方霏身上多处骨折尚未痊愈,手臂也打了封闭,所以只能让人喂饭,看到方霏像只乖巧的小猫般一勺勺吃着护士喂的饭,嘴角沾了饭粒自己都没办法擦一下,刘子光只觉得心底一阵涩涩的痛,刚想进去,肩膀上搭上一只手,是方副院长。

“她现在需要的是静养,而不是刺激,小霏的记忆停留在刚走出校门的时候,心理承受能力还比较低,不光是你的事情,还有家庭的变故,都会对她造成强烈的刺激,或许会引起无法预测的后果。”

方副院长明显老了,前妻家的事情让他操碎了心,唯一的女儿又遇车祸差点成了植物人,他的白发比以前更多了,腰杆也不那么挺直了,刘子光心中不忍,说:“方叔叔,您要保重啊。”

方副院长笑笑说:“我还挺得住,就是担心小霏。”

刘子光说:“我会请最好的专家来给她会诊,费用不是问题。”

方副院长说:“小霏有医疗保险的,明天就搬出重症监护室,接下来是康复和心理治疗,费用方面我都可以负担。”

刘子光说:“方霏受伤我是有责任的,如果我陪在他身边就不会发生这件事。”

方副院长说:“你不用自责,犯罪分子是冲着她妈妈来的,谁又能预料的到呢,为了安全起见,我准备把小霏转到江北去住院,在身边也放心一些。”

“安全问题您不用担心,两个绑架犯以及主谋已经伏法了。”刘子光说。

方副院长有些愕然,没想到自己这位准女婿的手段如此狠辣,短短一天时间就把案子破了,不过看刘子光样子并不想详细谈这件事,两人在病房外聊了一会儿,刘子光就告辞了,方副院长走进了病房,方霏刚好吃完饭,抬头问道:“爸爸,那个人是干什么的?你和他聊了那么久。”

“哦,一个朋友。”方副院长敷衍道,方霏显然并不在意,只是随口一问,立刻又将注意力转到了其他方面:“妈妈怎么没来?”

“妈妈在国外考察学习,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那姥姥和舅舅呢,怎么除了小霖,一个人都没来?”

“他们小霏,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爸爸慢慢和你说。”

出了医院,刘子光给宋剑锋打了个电话,询问案件进展,宋厅说:“那个仇武还在手术中,张精明提审过了,供认不讳,夏修武也被正式立案逮捕,相信会由此牵连出更大的案子,江东官场很可能为之地震啊,你要相信我,犯罪分子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刘子光笑了笑,官场震动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是要让罪犯受到惩罚而已,宋厅的话也不放在心上,官做到这个地步,老宋已经不是刑警而是政客了,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夏修武的案子将会遇到极大的阻力,拖上一年半载不在话下,就算无罪开释也不会让他吃惊的。

“宋厅,我相信你这句话,犯罪分子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说完这句话刘子光就挂上了电话。

宋剑锋听着忙音,无奈的苦笑着,刘子光话里的意思他自然是清楚的,如果法律不惩罚,或者惩罚的力度不够,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一定会施展手段替自己讨个公道,那个头皮被剥掉的仇武不就是个例子么,所幸方霏并无生命危险,要不然的话恐怕今天收的就是三具尸体了。

刘子光的无法无天给宋厅造成了极大的困扰,省城的水远比江北要深得多,党内斗争是残酷的,但也是讲究规则的,首要的一条就是不能动用侦察机关,至于肉体毁灭的手段更是绝不会采用,而刘子光上来就打断了夏修武的两根手指,有理也变成了没理,现在夏修武已经保外就医,想采取进一步措施都困难。

作为主管刑侦的副厅长,他的压力相当之大,夏修武的来头不小,各方面都打了招呼,再加上这个案子本身的复杂性,牵扯面之广令人咋舌,省纪委、省高检都介入了案子,省里几位领导更是高度关注,党内斗争形势复杂,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是明哲保身还是孤注一掷,这是一个问题。

深思了片刻,宋剑锋拿起了电话:“喂,我是宋剑锋,优盘里删掉的东西恢复了没有?”

“宋厅,我正要向您报告,优盘里的文件已经恢复了,不过只是一些日本AV,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宋剑锋立刻变了颜色,站起来厉声质问:“怎么可能!”

电话里鸦雀无声,对方并没有争辩,似乎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的准备,宋剑锋反而没有发火,到了嘴边的怒骂又咽了回去,简单说了句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上了,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

案子,比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啊。

为了方便照顾以及更好的康复,第二天方霏就办理了转院手续,离开医科大附院的时候,谷秀英也来送别,但是躺在担架上的方霏却只是望着她礼貌性的笑了笑,显然是不记得谷队长了。

救护车出了附院大门,两辆黑色SUV打着双闪一前一后跟了上来,护卫着救护车开向省城机场,一架豪华喷气公务机已经准备起飞了,虽然省城到江北的距离很短,但为了旅途的舒适,刘子光还是动用了自己的私人飞机,方副院长表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但刘子光说哪怕对方霏的病情有一丝一毫的好处,自己都会去做,方副院长也就不说什么了。

多处骨折的方霏被抬上了飞机,躺在担架上的她对每个工作人员都说一声谢谢,当她看到刘子光的时候,红着脸说谢谢刘先生了,这一声刘先生把刘子光喊得酸楚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三百公里的空中航程飞的极其平稳,在江北机场降落后,市立医院的救护车开到舷梯旁将病人接走,刘子光乘车殿后,一路将方霏送到医院骨科病房安置好才回去。

一进家门,二老就着急上火地问道:“小方怎么了?严重么?”

“小车祸而已,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事到如今,刘子光只能宽慰二老。

“那不影响结婚吧,听说小方家最近出了不少事,结婚冲冲喜也是好的。”老妈说。

刘子光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真相:“有影响,方霏不记得我了。”

二老大吃一惊,面面相觑,愣了半天才追问道:“有多严重?她爸爸不是脑科专家么,有办法治好么。”

刘子光说:“方叔叔是脑外科专家,对失忆这一块研究不多,我会请全世界的神经内科专家来会诊的,你们放心好了,我一定治好她的。”

虽然夸下海口,但刘子光心里也没底,晚上约了众人在地地道道喝酒吃肉,现在的地地道道已经盘给别人经营了,地址也变了,在靠近江滩的夜市一条街上,时值冬季,外面寒风呼啸,大棚内却温暖如春,汽油桶改装的炉子里是火红的炭火,大家围坐在长条桌旁,气氛有些沉重。

“光哥,嫂子吉人天相,一定会好的。”贝小帅说。

“需要帮忙只管说,大忙不敢说,找个保姆护工什么的没问题。”卓力也说着。

刘子光一摆手:“不谈那个,我怎么听说,我不在江北的这段时间闹的挺厉害,连毛孩都进医院了。”

贝小帅赶紧把事情的经过介绍了一番,最后说已经通过周文的关系把林国斌父子摆平了,至于学生之间的事情也不太好插手,毕竟以大欺小这种事不是英雄所为。

刘子光哦了一声,不动声色,不得不说卓力和贝小帅的处理还是很得当的,当小混混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谁敢欺负自己,就豁出去拼了,当小混混成了大混混,考虑的东西就多了,凡事都讲究个度,总不能被别人打了一顿,就要灭人家全家,再说对毛孩下手的是阎东,这小子已经判刑了,难不成追到监狱去把他干了。

话虽这样说,心里还是觉得不舒坦,他说道:“这个疙瘩已经结下了,索性把林家连根拔起就是,省的以后麻烦。”

卓力说:“林家经营了也有不少年头,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哪有那么容易拔起,打狗都是要看主人的,林国斌的面子可以不给,林家大靠山的面子,可没人敢不给。”

刘子光问:“林国斌的靠山是谁?”

“据说是玄武集团。”卓力咬牙切齿道,显然上次和陈玄武发生的冲突让他余怒未消。

第49章 总队长

上次璇宫饭店一战,卓力差点命丧地下室,警方介入处理了一批人,但陈玄武这个罪魁祸首却依然逍遥法外,玄武集团的实力可见一般,后来陈汝宁来替儿子擦屁股,深谙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陈总不但没有展开报复,反而低调的赔了卓力一笔钱,这件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混久了才明白,睚眦必报这种事只存在于小说中,坚持这种信念的牛人通常活不过三十岁,在现实社会中,必须学会妥协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对卓力是这样,对玄武集团也是这样,双方本来也没有什么刻骨的仇恨,冤家宜解不宜结,真纠缠下去,玄武集团调动资源灭掉华清池不是难事,但是卓力拼得一条命血溅五步杀掉陈家几口人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双方权衡利弊,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妥协。

妥协不代表忘记仇恨,卓力心里的小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呢,不过随着玄武集团在江北市的逐步扎根壮大,这个仇似乎越来越难报了。

“又是玄武集团?”刘子光疑惑道。

“是啊,玄武集团越来越牛逼了,接了政府的廉租房公租房工程,在东三环外拿了一大块地皮,生意红火的不得了,原先大开发的老板聂万龙,还有至诚的那个姓尹的都跟着陈汝宁屁股后面转。”卓力说。

刘子光心中一动,没想到尹志坚还是投到了玄武集团旗下,不过这样更好,省的牵扯不清,藕断丝连,以前那点同在至诚的香火情也不用考虑了。

卓力又说:“听说玄武集团的胃口很大,准备把晨光厂和红旗厂都收购了转到南泰县开发区去,然后把原厂区拆迁了搞开发,这两个项目要真干成了,那可就大发了。”

刘子光奇道:“这两个厂都是国营企业,凭什么他说收购就收购,再说了,他有这个实力吞下去么?”

“那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玄武集团的实力和手腕都相当厉害,九十年代初期发家的时候靠的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本事,玩购并绝对有一套,再说他们省里有人支持,没什么事办不下来。”

刘子光陷入沉默之中,作为晨光厂子弟,厂子就像他的家一样,玄武集团恶名远扬,强取豪夺,晨光厂和红旗厂如果落到他手里肯定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虽然只是卓力道听途说,但绝不会空穴来风,看来自己要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来解决这些问题了。

今冬的第一场雪在元旦前夕来到,江北市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刘子光从至诚小区出来,昔日脏乱差的棚户区高土坡已经旧貌换新颜,高楼大厦林立,沿着宽阔的马路前行,是经过重新整修的市民广场,女子骑警队已经已经换装了新式的电瓶巡逻车,但是当刘子光路过广场的时候却没有看到胡蓉的身影。

两个身穿大红色绣金特制警服的女巡警从身边经过的,面孔有些陌生,肩膀上的学员标识显示出她们的新人身份,刘子光微笑着问了一句:“怎么没看到胡蓉?”

俊秀的脸蛋冻得通红的女巡警答道:“胡队调回刑警队了。”

刘子光点点头道:“谢谢了。”

两个年轻的女警察同时脆生生地答道:“不客气。”然后开着电瓶车远去了,刘子光继续往前走,沿着滨江大道一直往前,看到江堤上堆雪人的孩童们,不禁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春节的时候和胡蓉在江面上打雪仗的故事,也正是那个时候第一次接触到玄武集团,不知不觉又是一年过去了,不知道重新干回刑警的胡蓉还好么。

站在江滩上思绪万千,感慨半天,又沿着大路走到了晨光机械厂,门口彩旗飘飘,欢度元旦四个大红字贴在门上,厂区道路上的积雪已经打扫干净,刘子光和门卫打了声招呼就进去了,一路来到厂部,中层以上领导正在开会,他在厂长办公室等了一会儿,陆天明拿着笔记本走了进来,招呼道:“回来了,国外工作挺忙的吧。”

客套了一阵,刘子光直接问道:“有传言说玄武集团准备收购晨光厂,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陆天明踌躇片刻道:“确有其事,玄武集团不光要收购晨光厂,还要收购红旗厂。”

“厂里是什么态度?”

“厂里职工对收购是反对的,领导层也有分歧,虽然这一年来厂子渐渐有了起色,还接了国外的订单,但并没有形成一个产供销一条龙的体系,靠着零碎的订单维持生计,大家心里有没有底啊。”陆天明长叹一口气,点燃一支烟说道:“我没有当好这个家,对不起职工们,我想过了,收购其实不是坏事,引进资金和先进管理经验,对厂子是有好处的,要不然我们根本养不活这么多职工。”

刘子光一愣,没想到陆天明居然是赞成收购的,但是再看陆天明两鬓的白发和额上的皱纹,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想让这样一个负担沉重的国营老厂起死回生实在是太困难了,没有资金没有技术,没有科学的管理,单凭领导的一腔热血和部分工人的奋斗,以及自己拉来的零散订单,最多能维持基本工人的基本收入,做大做强,重振雄风那只是口号而已。

况且现在房地产市场依旧火爆,晨光厂所在位置正是城市副中心,可谓守着金饭碗讨饭,只要把厂子卖掉,立刻就有上亿资金入账,比拼死拼活干工业简单多了,但陆天明不愿意做这种饮鸩止渴的事情,他的眼光放的更远,只不过现实让他撑不下去了。

“您相信玄武集团?”刘子光问道。

“收购并不是玄武集团主导,而是省国资委牵头,市里参与,咱们厂还是很有话语权的,九十年代初期那种低价侵吞国有资产的事情绝不会发生,我的想法是这样,玄武集团拿出南泰工业园的一块地皮和我们搞置换,晨光厂整体搬迁包括厂区的建造,新的机器设备,员工宿舍通勤车等等,都由玄武集团负担,这样玄武集团拿到土地,厂子也盘活了,而且控制权还在我们自己手里,我想不出这有什么不合适。”陆天明侃侃而谈,显然对这个已经研究了许久。

刘子光笑了:“这是您的看法,还是玄武集团的意见?”

陆天明说:“这是我的构想,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双赢,晨光厂作为重工业企业,继续留在闹市区也没有必要,搬到南泰县工业园区利无害,我想领导和玄武集团管理层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但愿如此吧”刘子光说。

“对了,你不是有个同学在南泰当县长的么,上次还来咱们厂提了一下招商引资的事情,我觉得可以通过他的关系打听一下工业园区的情况,重建一个厂子可不是简单的事情,不光要有车间机器,还要有充足可靠的电力、水源、运输渠道,咱们厂当年是苏联人设计的,连原料库到生产车间的距离都是精心安排的,建设一个厂子复杂着呢”

陆天明还在说着,刘子光已经拿起了手机给周文打电话:“老同学,回家了么?”

电话里传来周文热情洋溢的声音:“学校放假了,我刚下火车,你也回来了么?”

刘子光说:“我也在江北,咱们找个机会见面谈吧,说说南泰县工业园的事情。”

“好嘞,没问题,等你电话。”周文放下电话,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向家里奔去,好久没回家了,真想儿子啊。

提着在北京买的一堆礼物进了家门,却发现家里没人,喊了一嗓子,刘晓静才从厨房出来,一边接过周文手里的东西,一边埋怨道:“尽买些没用的东西。”

周文说:“给儿子的礼物,还有给你爸的烟酒,对了,儿子呢。”

刘晓静一指儿子的房间:“正生气呢。”

周文换上拖鞋,拿起一盒猫和老鼠动画片的DVD走到儿子房间门口,敲敲门说:“儿子,爸爸进来了哦。”

没回答,周文推门进去,看到儿子周博睿正坐在床边垂头丧气,小脸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平日里形影不离连洗澡都要带在身边的少先队二道杠标志也丢在地上。

“博睿,怎么了,不高兴了?少先队中队长要勇敢面对一切哦。”周文蹲下身子,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儿子已经小学一年级了,学习很优秀,上学期第一批加入了少先队,还被老师任命为中队长,比自己小时候还有出息呢。

仔细看,儿子脸上竟然隐隐有泪痕,周文觉得有些不对了,赶紧问道:“博睿,谁欺负你了,爸爸找他去。”

周博睿终于说话了:“爸爸,我想当总队长。”

周文愣了:“总队长是什么职务?”

“是市少先队总队长,五道杠。”周博睿很认真的说。

“那你告诉爸爸,为什么要当总队长。”

“我要带领全市少先队员,开创爱学习爱劳动的新气象。”周博睿扬起小脸,一本正经。

第50章 官本位

周文哭笑不得:“博睿,这话是谁教给你的。”

周博睿说:“是我在大会上学的。”说着拿出一个红色封皮的日记本打开给爸爸看,上面用铅笔零零碎碎记了一些短句,诸如开创新气象,进一步开展中队工作、做到一个放心,两个满意、真抓实干,抓好落实之类的官场套话,儿子刚上一年级,很多字不会写,是用拼音代替的,铅笔字力透纸背,看得出记得相当认真。

再看日记本的封皮,上面印着一排字:“江北市少先队第二次扩大会议留念”

再次哑然失笑:“少先队还开市级大会啊,真有意思。”

周博睿小脸涨的通红,把笔记本抢回来说:“我是少先队中队长,当然要参加大会。”

周文赶紧收起笑容,很严肃的说:“儿子,参加少先队是光荣的,可是你为什么想当总队长呢?刚才你回答爸爸的只是你当了总队长之后的施政纲领,而不是动机,现在爸爸问你的是,究竟是什么使你想成为总队长。”

七岁的小男孩想了半天才说:“我想当领导,管理大家。”

周文说:“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少先队干部不应该凌驾于同学之上,而是要为同学服务才行。”

周博睿说:“爸爸说的不对,昨天我开会的时候,问一个五道杠同学厕所在哪里,他明明听见了都不理我,旁边还有一个四道杠笑话我说,人家是副总长,怎么可能搭理你。”

说到这里,周博睿眼里又泛起了泪花,到底是一年级孩子,受了委屈在爸爸面前怎能不敞开心扉。

周文哈哈大笑,摸着儿子的小脑袋说:“所以我们家博睿也要当总队长,挂五道杠,争口气是吧?”

周博睿用力地点点头:“嗯,还有,当了总队长,琪琪就和我一起玩了,小明也会帮我背书包,爸爸你是县长,能不能给少年宫的老师说一下,让我也当总队长。”

周文收起了笑容:“儿子,是谁告诉你说爸爸的话可以管到少年宫的老师。”

“妈妈说的,我当中队长就是妈妈和老师打了招呼才当上的。”周博睿歪着脑袋看着爸爸,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生气了。

“博睿乖,爸爸和你说,少先队是中国少年儿童的群众组织,不是官僚系统,爸爸虽然是县长,但是管不到少年宫的老师,你现在才上一年级就已经当上了中队长,如果好好学习,团结同学的话,三年级的时候就能当大队长,六年级的时候就能当总队长,到时候你可不能不搭理同学啊,而且要积极帮助那些胳膊上没有杠杠的同学,博睿你说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