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另有要务,还得出宫处理。

裴贵妃自然应允。

出去的时候,他看到一个老嬷嬷端着东西站在路边发呆,身体微微颤抖,脸上带汗,很惊恐的样子。

这是犯了错?太子想了一下,没过心就过去了。

一个宫人急急跑来,叫道:“阮婆,只是叫你来送个糕点,怎么差点在贵妃面前失仪?可吓死我了!”

这宫人声音又清又脆,长得也好,太子的脚步不由自主放慢了一些,扭头去看。

那阮婆抖着声音:“兰芝姑娘,我、我好像看到了已经死去的人!”

这个叫兰芝的宫人奇道:“什么死去的人?那是在贵妃面前!你不要瞎说了,还好贵妃宽容,没说什么。你赶紧回去,下次可不要这样了!”

“哦,好。”

太子想了想,心中一动,吩咐侍卫:“去把她截住,别让旁人瞧见。”

那阮婆出了门,走没多久,就被一个侍卫拦住了。

她屈了屈膝,便想绕过去,不想那侍卫又拦了。

阮婆好像想到了什么,手一抖,东西都给打翻了。

“大人,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您饶了我!”

见她这样,侍卫起了疑,就诈她:“饶了你?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

阮婆吓得够呛,语无伦次地说:“老奴老眼昏花,想是看错了。贵妃娘娘饶命,饶命啊!”

太子慢慢走过去:“你犯了什么事,这么怕贵妃娘娘?刚才说已经死了的人是谁?”

阮婆瞬间明白,自己说错话了,立刻跪了下去:“老奴错了,老奴什么也没说,殿下饶命啊!”

太子阴着脸:“怎么,贵妃娘娘你怕,孤你就不怕了?”

他使了个眼色,侍卫便要上前动手。

阮婆吓得脸都白了,马上道:“老奴错了,老奴刚才、刚才…”

“说!已经死了的人是谁?”

阮婆惊吓中回答:“是、是贵妃娘娘!”

太子点点头:“好,孤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只要你知无不言,孤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是、是。”阮婆连连应答。

“为什么说贵妃娘娘是已经死了的人?”

阮婆答得磕磕绊绊:“因为、因为贵妃娘娘和老奴记忆里的一个人长得很像。”

“哦?是谁?”

“是…是…”

“快说!”侍卫上前一步,凶神恶煞。

阮婆脱口而出:“是永溪王妃!”

506章难怪

永溪王妃?

太子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永溪王是杨小三那个短命的亲爹,曾经的皇长孙。

那这老婆子说的永溪王妃,就是杨小三的亲娘?

太子早年见过永溪王妃,但那时候他太小了,只依稀记得是个美人。

后来,裴贵妃入宫,他便听说她其实是杨家二夫人,因杨二爷身死寡居,不知道怎么的勾搭上他爹,成了新皇宠妃。

杨家二夫人与永溪王妃是亲姐妹,原就相貌相似,再加上女人上了妆都像,他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现下这老婆子这么说,倒是勾起了他的疑心。

“你为何会说她是永溪王妃?不是一家姐妹吗?长得像很正常。”

阮婆颤着声音回道:“奴婢年轻的时候,曾在永溪王妃进宫小住的时候近身服侍过,记得她腕上有颗痣,方才…方才奴婢进屋,恰好看到贵妃娘娘衣袖滑开,里面也有颗痣…”

太子心里“咯噔”一下,问她:“博陵侯府的杨二夫人没有?”

阮婆回道:“就算是一家姐妹,痣也不可能长在同一个地方。”

太子脸色刷的白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以前他以为裴贵妃是杨二夫人,这事说出去虽然是家丑,但说透了也就是皇帝的私情。

现在知道裴贵妃其实是永溪王妃,脑子里都快补出一场大戏了。

从这个已知真相出发,他发现一切都理所当然。

杨三原是思怀太子后嗣,他那时还在母亲腹中,能逃过那场大难,说明他母亲当时也活着!

怎么自己之前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细想起来,皇帝那份圣旨里的说辞,充满了暗示——活下来的只有杨三,没有别的人。

既然永溪王妃产子的时候还活着,后来又去了哪里?

裴贵妃不是杨二夫人,那真正的杨二夫人确实产后血崩而亡了?

而原来的永溪王妃,则在此时顶替了杨二夫人的身份,又经过一番运作,以裴氏女的身份入宫。

表面上,她只是裴氏女。知晓内情的人,以为她是杨二夫人。没人去想,她其实是永溪王妃。

难怪她入宫后那般低调,绝少出现在公众场合。

他幼时以为,是母后压住了裴贵妃,其实根本是她自己不敢出现。

再后来,母后病逝,她入宫也有些年头了,才偶尔现身。

但是十年过去,她的样貌已经有了改变,加上妆容的缘故,别人想着一家姐妹自然长得相似,很容易受了误导。

难怪裴家人从不跟贵妃亲近。

别家妃子,娘家得力的谁不往宫里递话,偶尔女眷还会入宫探视。

但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么回事。

难怪父皇对博陵侯府那么好。

哪怕他们早就没人继承先祖功业了,每有赏赐从不漏下他们。

因为他们给父皇背了黑锅。

难怪父皇总是对杨三那么宽容。

因为他亲娘就在父皇身边!

太子如同醍醐灌顶,很多以前知道但从来没有留意的细节,一条条清晰得列在脑海里。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清醒过,只凭这老婆子一句话,就推理出这样一个大秘密,让太子有一种奇妙的满足感,也就格外相信这样结果。

这一定就是真相!

“殿下?”

侍卫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

太子定定神,目光投向这老婆子,心中犹豫不定。

这样的秘密,当然能让别人发现,这个老婆子该怎么办呢?灭口?

等等,这事可是个好把柄,指不定有用上的时候。如此一来,这老婆子就是极重要的人证,要好好保护才行。

太子的目光慢慢转暖,问那阮婆:“你住哪里?”

阮婆嗫嗫回道:“老奴负责太元宫的洒扫,就住在后头。”

太子点点头,对自家侍卫道:“好生送她回去,别让人打扰了。”

侍卫心领神会,半强迫地请阮婆回去。

太子琢磨着,等法事了了,得想个办法把这老婆子弄出宫,找个地方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眼下,裴贵妃掌管六宫,想找空子不大容易。

因为这事,下午太子心神不宁。

信王时时留心,见他好几次做错了你仪式,低下头藏住嘴边的笑。

杨殊和安王已经回来了,两人照旧混完了下午。

玄非敲了磬,结束今天的法事。

疲惫的王孙公子们自去休息进食。

安王又凑过去问:“哎,你想不想见那个谁?现在约出来正合适。”

杨殊有些心动,但是想想现在是法事期间,别说男女之事,连荤腥都要禁的,要是被人发现他们幽会,哪怕只是见个面说两句话,也容易小题大做。

名分都定了,在宫外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必急在这一时,弄出隐患来?还是忍忍吧,反正只有两天了。

被他拒绝,安王很失望:“你可真胆小。”

杨殊说:“你当我是你,色胆包天吗?你有胆倒是找你家王妃去啊!”

安王立马一缩,嘀咕:“你就只会拿王妃吓我!”

杨殊不想搭理他,决定去吃饭。

安王马上跟上去:“哎,等等!”

杨殊说是那么说,心里还真痒痒。

但他不准备实施,就想着站那边看一看。

他知道明微每天晚膳都是陪贵妃一起用的,就站附近瞅两眼。

卢氏用过饭,带着侍女在太元宫溜达。

法事期间,男女是分开的。但散步的话,偶尔也能看到园子那边的人。

卢氏就是这么看见杨殊的。

她在这半边的园子里溜达,发现杨殊坐在另一边的树上,瞅着后殿的方向,一动不动。

卢氏问丫鬟:“那个是老三?”

丫鬟回答:“那是越王殿下。”

卢氏翻了个白眼:“你当我不知道他封了爵啊!”

她一边溜达,一边往杨殊那边看。

过了一会儿,却见明微从后殿出来,从园子经过。

“咦!”卢氏兴奋起来,“他们要幽会?!”

卢氏心道,这小子果然忍不住,法事期间都要幽会。哼!这事要是被撞破,一定会惹得圣上大发雷霆。

想到明微今天故意恶心自己,卢氏心中格外火热,就等着他们找地方会面,自己再想法子找人来揭破。

哪怕只是恶心恶心他们,也算报了今天的仇!

然而,杨殊并没有唤住她,就看着明微走过去了。

卢氏讶然:“他们不是要相会?”

丫鬟回道:“想来越王殿下有分寸。”

他有分寸,卢氏可不开心了。原以为抓到机会报仇了,没想到就这么错过了。

想来想去不甘心,卢氏心生一计:“你去拦住她!”

507章撞破

明微看着眼前的丫鬟:“你有何事?”

那丫鬟半垂着头,毕恭毕敬地道:“越王殿下在那边,命奴婢请您过去。”

明微有点奇怪,他想见她,去找贵妃不就好了?难道嫌弃那边人多,才特意私下叫她过去?

这些俗世规则,明微本来就不怎么放在心上,自然也就不觉得,这样做不合规矩什么的。

“你带路吧。”

丫鬟心中一喜,转身做了个手势:“明七小姐请。”

只走过半个园子,丫鬟便停住了:“越王殿下就在那,奴婢就不过去了。”

明微点点头:“好,多谢。”

她一走开,小白蛇就从明微袖子里钻出来:“大人,有点不对劲,她好像不怀好意。”

明微已经探过了,那丫鬟就是个普通人,道:“便是不怀好意又怎样?不用管她。”

她走过去,拍了拍树干:“你干什么?”

杨殊惊喜地看着她:“你看到我了?”

听他这语气,明微确认,小白蛇说的果真没错。

“你没叫人去喊我?”

杨殊立刻警觉起来:“有人喊你过来的?”

“嗯。”

杨殊坐得高,左右一看,很快看到一群女眷往这边走来,中间有个人特别眼熟,便是博陵侯世子夫人卢氏。

杨殊浮起厌恶的情绪:“又是她!怎么就不烦!”

明微问:“是谁?”

“我曾经的大嫂。”他嘲弄地回了一句,向她解释,“这是故意骗你过来,她再带人来捉奸。为先帝祈福期间,我竟做出这样无德之事,少不了败坏名声,还会被圣上责罚。”

明微明白了:“哦!她这是故意报复啊!”

杨殊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明微便把早上发生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杨殊听得大笑:“所以你是故意的?”

“当然。”明微笑眯眯,“她说的那么大声,我怎么可能听不到。”

“爽!”杨殊很是开心,“她以前总在背后说我闲话,还想把自家表妹堂妹塞给我。只是牵线就算了,打的主意却是谋夺我的产业。也不晓得当初伯母怎么就看中她了!”

明微扭头看了看,那拨人越来越近了,便问:“我们就这样?不要躲一躲吗?”

杨殊笑问:“你的纸人有没有带在身上?要不要戏耍她一回?”

明微妙懂:“好。”

这种小人,你跟她计较,那是降低格调,不计较,又怪恶心的。

既然她自己撞上来,那还客气什么?

卢氏心花怒放,简直连老天都帮着她。

这么巧,她叫丫鬟去传话,自己回头找人,便碰上承恩侯夫人等出来散步消食。

二话不说,她上去套近乎。

承恩侯府和博陵侯府不是一路的,但大家都是皇亲国戚嘛,少不了打交道,面子总要给的。她又好言好语的,上去一通奉承,近来被文莹折腾得心塞的承恩侯夫人心情舒畅,连带看她顺眼多了。

卢氏便笑着说,自己在那边看到一株极少见的奇花,想请诸位去品鉴品鉴,看看到底是什么品种。

一干贵夫人说说笑笑,往那边走去。

卢氏生怕杨殊听见先避开,刚走近一点,就急忙往树上看去,果然看到有两个人影并肩坐在那里。

她马上喊了起来:“哎,那是谁?”

众位夫人顺着她所指看去,见一男一女并肩而坐,都吃了一惊。

能进宫来的都懂规矩,知道自己可能撞到了不好说的事,便犹豫着是不是避一避。

法事期间,男女不能相会。撞见这样的丑事,被人记恨上怎么办?

哪知卢氏直接叫出声来:“那不是越王殿下吗?哎呀,可真是太不懂事了。”

说着便急急往前走,想去劝止他的样子。

其他人本来不想跟的,承恩侯夫人却是心中一动。

文莹就因为凤签选妃的事,才落到这样的处境。不但被明微抢走凤签,还叫杨殊当面嘲讽,对他们极是厌恶。

突然有这么件事凑到面前,她忍不住琢磨起来。

这不是她故意去找越王的麻烦,分明是博陵侯世子夫人刻意安排,她只是个见证人,而且有这么多人同时看见,不算自己挑事,对吧?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能借机出口气?

于是她也跟了上去。

其他人既然会跟承恩侯夫人混一起,自然跟她要好,便也跟了上去。

一个是势单力孤处境尴尬的越王,一个是未来储君太子的舅母,站谁还用说?

卢氏急步走到树下,扬声就喊:“越王殿下,您怎么能这样做?如今正给先帝做法事,你这样要冲撞神灵的!哎呀,可太不懂事了!”

承恩侯夫人也接道:“是啊!年轻人,真是不分轻重。别的时候就算了,这个时候怎么也得忍忍。”

卢氏又喊:“明七小姐,你这样也太不讲究。哪怕订了亲,没成婚就不是夫妻,女孩子家,怎么能这么不自重?你以后可是要当王妃的人,要顾着皇家体面。这么个作派,怎么给天下女子做表率?哪怕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也不会随便跟男人幽会啊!”

她的声音又脆又响,很快引来了附近的内侍。

内侍一听,事关越王殿下,哪敢小视,马上去喊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