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贵妃得到消息,还真以为杨殊一时不留神,被人抓了把柄。

待她急急赶到,卢氏马上迎上来,恶人先告状:“贵妃娘娘,您来得正好,我们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如今正在给先帝祈福,我们连荤腥都禁了,越王殿下他…哎,真是太不懂事了。也怪我,怎么说曾经是他的长嫂,没好好教他,叫他犯了这样的错,娘娘若要责怪,就怪我吧!”

承恩侯夫人却笑了一声,十分上道地接话:“博陵侯世子夫人说哪里话?越王殿下姓姜,是太祖嫡曾孙,你家姓杨,他的事怎么能怪到你头上。哎,还好这事是被我们几个撞见了,要是其他人,这传出去,岂不叫太祖蒙羞?”

她话意一转,又道:“越王殿下就罢了,男人家没有自制力,怎的明七小姐也这么…姑娘家也太不自重了,也幸好现在发现了,不然日后嫁入皇家再做出这样的事,那可就不好了。”

这话着实恶毒。若是他们已经成婚,哪怕在不合宜的时间见一面,也说不上大事。承恩侯夫人说什么再做出这样的事,不就是故意误导明微婚后会偷人么?

卢氏见她接茬,兴奋得不得了,打蛇随棍上,跟她争辩:“承恩侯夫人,您也不能这样说,他们到底是未婚夫妻嘛!虽然做得不妥当,也不必重罚的,娘娘您说是吧?”

承恩侯夫人一声冷笑:“一日未婚,就不是夫妻,这要不罚,叫别人怎么想?”

两人假情假意地争了起来。

508章逐出

“够了!”贵妃拧眉喝了一声。

她本就生得威仪,这几年掌握后宫大权,更是说一不二。这一出声,承恩侯夫人和卢氏瞬间收住了。

只是承恩侯夫人想到文莹,对他们两个恨得牙痒痒,又忍不住道:“娘娘,您说这样是不是太失礼了?别说未成婚不宜多见面,现在还是法事期间,我们都在为先帝祈福,怎么能这么不讲究?要是您不施以惩戒,日后要如何服众?”

裴贵妃冷笑一声:“承恩侯夫人这是要逼本宫吗?”

承恩侯夫人挺直腰板,义正辞严:“娘娘这样说未免有失公允,如果臣妇有哪句话说错了,娘娘尽管斥责,何谈逼迫?臣妇也不敢逼迫。”

裴贵妃淡声问:“那依你所见,本宫该怎么做呢?”

“臣妇不敢妄言。”承恩侯夫人更加抬头挺胸,“在娘娘面前,臣妇何敢越俎代庖?只不过,赏罚有度,这一条想来不能动摇。”

裴贵妃点点头,眼尾扫过一脸正直的承恩侯夫人,又看向暗自得意又假装维护的卢氏,冷声道:“你们说了这么多,就没发现不对?”

承恩侯夫人愣了一下:“娘娘您说的是…”

裴贵妃视线上扬,看着树枝上两个“人”,随后她们就听有人失声喊道:“那是什么?”

承恩侯夫人和卢氏扭头看去,却见树枝上慢悠悠飘下来两张纸,空荡荡哪有什么人?

她们愣住了。

好一会儿,卢氏喊出声:“人呢?他们哪里去了?刚才明明看到了!”

裴贵妃拉下脸:“来人!”

当即有内侍应声:“奴婢在。”

“如今正为先帝做法师,她们不好生祈福,倒在这里生事。余下两日不必劳烦她们了,且送出宫去!”

内侍齐声:“是。”

随即上来拉人。

承恩侯夫人和卢氏都惊住了。

卢氏还罢,她这个世子夫人没那么大牌面,且又是小辈。承恩侯夫人却是涨红了脸,一股怒气直冲胸臆。

她是太子的舅母,这些年承恩侯府还算得势,平日去哪里,旁人都客客气气的。

裴贵妃从来不显摆自己有多受宠,更不会去为难文家。

而文家仗着自己是皇后的娘家,对她总有一种微妙的敌意与优越感。

可以说,双方相安无事这么多年,让承恩侯夫人有一种错觉,裴贵妃的客气,出于心虚。她一个来历不光采的宠妃,对皇后娘家的心虚。

这会儿被裴贵妃毫不客气地打脸,落差使得她既愤怒又羞恼。今天要是被逐出宫去,日后她在京城贵妃圈里还有脸见人吗?

“娘娘!”承恩侯夫人气冲脑门,张口就道,“臣妇是太子的舅母,您这是是打太子的脸吗?”

裴贵妃冷笑:“你还知道自己是太子的舅母,不好生为先帝祈福,倒在这里无事是非,太子的脸已经被你丢尽了!你们还等什么,送出宫去!”

她袖口一摆,一点脸面也没给承恩侯夫人留。

卢氏倒是机警,连声求饶:“娘娘,臣妇错了,方才看差了眼,一时心急才会…娘娘开恩,臣妇再不敢了!日后一定看准了再说话。”

可惜裴贵妃懒得搭理她。

她是怎样的人,杨殊虽然没说过,可不代表自己不知道。

以前不计较,是不想小题大作,也懒得为那么点小事特意找她麻烦。现在送上门来,岂能放过?小惩大戒,叫她收敛收敛!

内侍拖着两人出了宫门。

现场鸦雀无声。

贵夫人们都被裴贵妃的强势惊呆了。

这几年,听说贵妃不再推托宫务,逐渐掌握六宫,惠妃现在一点声音都没有,连皇帝批奏章都由她代劳,她们都以为是夸张,今天才发现,极有可能是真的!

这是不是代表着,以往与世无争的裴贵妃,也开始着手争权了?以皇帝对她宠信,是不是很快会立后?

不是不可能啊!裴贵妃无子,倘若太子继位,她的下场肯定不会很好。

现下皇帝身体越来越差,她很可能在为日后考虑,所以想争下皇后的名分。

那样等太子继位,占了太后名分的她,不至于毫无反抗能力…

在场的贵夫人思绪万千,已经想得很远了。

裴贵妃淡淡道:“好了,闲着无事都回去吧!你们为先帝祈福辛苦了,再坚持两日,便可以出宫了。”

贵夫人哪敢有半句废话,她们可不想被逐出宫,当众丢脸,便都安安分分地告退。

贵妃也回后殿了。

好戏散场,躲在暗处悄悄往这儿看的两个人,终于从树叶后现身。

“哈哈哈哈!”杨殊大笑出声,“你看到她们的脸色了吗?居然拿话逼迫姨母,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明微取笑:“你比我还开心,早就想收拾你那便宜大嫂了吧?”

杨殊不否认:“这女人烦得很。只是她做得也不过分,我总不好跟个妇人计较。”

“大恶不为,小恶不断,确实烦得很。”明微赞同。

笑完了,杨殊连连看她。

“看什么?”

他道:“反正都出来了,暂时先别回去了吧?”

明微看了看天色:“都快暗了,不回去我们在这喂蚊子吗?”

杨殊想起安王说的那个树洞,便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太子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问来通报的内侍:“你说,贵妃娘娘把承恩侯夫人逐出宫了?”

“是。”这内侍是他的人,将方才的情形描述了一遍,末了道,“殿下,这事说来奇怪,在场那么多人,竟然都没留意。”

太子冷声道:“这是故意挖坑给承恩侯夫人跳!可恶!孤还没做什么,他们倒是动手了。”

杨殊和裴贵妃是一伙的,这问都不用问。

那卢氏是博陵侯府的人,指不定也是故意引着他们往那边去,让承恩侯夫人借题发挥。

他们想干什么?这是打脸打到他头上了吗?明知那是他的舅母,居然一点情面不给留,就这样逐出宫去。外祖家丢人,与他丢人什么区别?

太子深吸一口气,越发坚定了搞定裴贵妃的决心。

只是这事要怎么做呢?

他还在思索,那边贴身侍卫匆匆而来,凑到他耳边低声禀报:“殿下,那个老婆子不见了!”

509章发现

太子揪住侍卫,连声问:“怎么会不见了?不是告诉过你,一定要小心留意,等这事一完,就找机会把她弄出宫吗?”

侍卫急得一头汗:“属下也不知道,先前好好送她回去了的。刚刚他们来报,人突然不见了,问起来都说没这个人!”

太子愣了一会儿,忽然明白过来,怒火中烧。

“是她,一定是她!这三年,她把后宫把控得那么牢,除了她自己,谁能让一个人凭空消失?宫中守卫森严,一定是内鬼!”

“殿下!”

“人被她弄走,看来这事已经被她发现。她会干什么…”太子的思路已经一骑绝尘,奔向看不到的尽头了。

太子很清楚,自己在皇帝心中并没有足够的分量。

父皇是嫌弃他的,每每议事时,总会露出几分失望来。觉得他不够聪明,还觉得他不够稳健…

如果贵妃存心搞掉他,在父皇旁边吹枕头风…

“不行,绝对不行!”

太子被自己的想象吓住了。

历来登不上帝位的太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想想他的大伯,思怀太子是个什么结局?

如果他不能顺利登上帝位,妻子儿女,便只有一个下场!

死无葬身之地。

那现在该怎么办?

太子喃喃道:“傅先生说过,假如遇到不能解决的事,那就试一试能否釜底抽薪。薪…这件事的薪是什么?贵妃,是贵妃…”

秘密暴露的事,被贵妃知道了。那个老婆子失踪了,为了继续保守秘密,下一个要对付的人极有可能是他。

贵妃这也是釜底抽薪,这个薪是他。

于他而言,恰恰反过来。只要贵妃好好的,那么自己就有性命之危。

所以,对他来说,所谓的釜底抽薪,就是搞掉贵妃!

可这件事太难了,怎么可能搞得掉贵妃呢?别看他是堂堂太子,真正来说,贵妃的能量比他更大。

因为父皇不听他的,但是却听贵妃的。

“殿下!”侍卫低声,“傅先生交代过,您有什么事,一定要忍一忍,等法事结束,出了宫他会帮您出主意。”

“孤忍不了啊!”太子差点跳起来,在屋里团团转,“这要怎么忍?你说要怎么忍?法事结束还要两天,她真要对孤下手,两天后孤就凉了!”

“可是,这事也不是短期内能解决的啊!”

“不能解决也要解决!”可能会被废掉的想象,让太子方寸大乱,哪里还能冷静下来。可他智慧实在是不多,根本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想到承恩侯夫人被逐出宫的事,突然灵机一动。

“对了!她再厉害,也是一个女人。父皇对她百般宠爱,唯有一点不能忍!”太子脸上露出奇异的笑,吐出两个字,“失贞!”

侍卫听得一怔,随即大惊:“殿下,此事非同小可,您千万不能乱来!这里是皇宫,那位掌着后宫大权,您要设局太难了,一旦出错,那可是要命的事!”

“孤现在已经要了命了!”太子压着声音喝道。

看他这样,侍卫不敢再劝了。

太子略微平静下来,继续沿着这条思路飞奔,别说一个侍卫,再来十个也拉不住。

后宫手段,太子就算没兴趣,从小到大耳闻的也不少。皇宫里有几件事是不能沾的,最严重的莫过于秽乱后宫,一沾一个死。

男人谁愿意戴绿帽子?尤其是皇帝。

再爱的女人,给自己戴了绿帽子,都不会有任何怜惜了。

只是,要怎么给皇帝戴绿帽子呢?

从树洞进入密道,明微“啊”了一声:“这里通往宫外?”

杨殊称是,说道:“是安王带我来的。他说他小时候到处玩,发现了这里。我琢磨着,你的历史里,他逃出京城,应是走了这条密道。”

“有这个可能。”明微兴致勃勃,“我们来探探路,这可是个大秘密,安王竟然肯告诉你,他对你还真不错。不是说你们一直不和吗?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好了?”

“从他知道我是他大侄子开始吧!”杨殊生无可恋,“不知道他脑袋怎么长的,稀罕得不得了。你别说,我那个王府乱糟糟的,还是他告诉我诀窍,省了不少功夫。”

明微笑了:“我也稀罕,你们居然有这样的缘分。”

她顿了下,说道:“其实我犹豫过,要怎么处理他。在原来的历史里,北齐就是从他开始败坏的。在位荒淫无道,把一个好好的国家折腾得奄奄一息。刚来的时候,我曾想刺杀他一了百了,后来觉得这样不对。国家如人,得了病要寻根追源,而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终究还是会烂掉。所以,我决定从玄非开始,看看是不是可以走上另一条路。毕竟我所知道的历史还没发生,他们也还没有变成那个样子。”

杨殊点点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你放心,我会一直盯着他的,如果他是装的,立刻就会动手。”

“好。”

两人相视一笑,在微弱烛光的映照下,在密道里慢慢探路。

大概太久没人来了,密道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气息。

明微拿帕子捂着鼻子,说道:“你记一记路,等出去了画一张地图。”

“好。”想着,他得意地笑了,“是不是觉得离不开我?要是没我记路,你可怎么办?”

明微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偏他不肯歇,又道:“你看,这就叫天生一对。你不记人,又不识路,可我记性好得不得了,这就是弥补你的缺失。还有,我是天煞孤星,这辈子本来注定孤独终老,可偏偏你来了,无命之人,配我这个天煞孤星,不是刚刚好吗?”

明微失笑:“你可真会说。”

“本来就是这样,你说有没有道理?”

他还要缠着说,小白蛇忽然从另一边窜出来:“大人,我发现了东西!”

明微停下了:“什么?”

“有个地方,有人说话!”

明微与杨殊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带路!”

两人跟着小白蛇,七拐八弯,好不容易到了一地,隔墙果然传来隐隐的声音。

杨殊耳力极好,分明听到那边传来的是皇帝的声音。

510章心腹

有砖墙相隔,声音很含糊,听不清楚。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扭头寻找更合适的偷听地点。

小白蛇窜出去,停在一处墙缝旁。

明微伸手摸了摸,发现这里似乎可以开启。

两人费了一番力气,终于找到了机关的位置,扭动一下,那面墙无声无息地挪了一个只容一人经过的口子。

皇帝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张卿,你与朕说实话,朕是不是撑不了多久了?”

杨殊抢在前头,先一步挤进去,确定没事,才伸出手来,将明微一并带进去。

这里是间密室,已经很久没人进来过的样子,落满了灰尘。其中摆设齐全,似乎可以短期住人。

杨殊发现了插在墙上的蜡烛,用火折子将之一一点亮。

看起来,这似乎是个临时避难之地。

两人没动那些东西,只摸到声音传来的那面墙边,侧耳细听。

皇帝问完,一个人答道:“圣上思虑太重了,您的头风是旧疾。您知道,这病有些反复…”

杨殊转头看来,做了个口型。

张倓。这是次相张倓的声音。

“可朕发病的时间越来越频繁,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太医院那帮废物,一点用也没有!”

这句话里深深的戾气,让杨殊吃惊。

他以为,皇帝在别人面前,都是亲切和善的,没想到会在张倓面前露出这样一面。

是近来性子大变,还是他与张倓的关系,远比别人想象中亲近?

满朝都说,次相张倓是个老好人。他升上来,纯粹靠资历。稳当,不出头,当了十年的次相,和首相吕骞合作愉快。存在感不强,但是政见不合的人都能跟他沟通。

莫非皇帝也觉得张倓是个吐露心事的好对象,才把他叫来说这些话?

刚才他们谈的,可都是不宜在外人面前提及的。

“您放心,臣已经秘密寻访那位钟神医了,听说他医术超神,定能药到病除。”

“这都大半年了吧?还没有消息?”

张倓回道:“钟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先前有人提过,他曾经西北军出现过,臣已经叫人去查了。”

“西北军?”

“正是,臣已经得到确认。”

皇帝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个方面:“钟神医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北军?他与宗叙是什么关系?”

张倓答道:“臣问过,据说早年钟神医曾经在战时奔赴西北当军医,想是这样认识了。此次亦是如此,战事一结束,他便离开了西北军。”

“这么说,此人还真是个忠心报国之辈?”

“或许吧。”张倓回复得很保守,“他既关心战事,想来也会关心圣上龙体,若能寻到,叫他出手,应是愿意的。”

皇帝长出一口气:“希望能尽早找到他!”

随后两人谈起正事。

“张卿,你看宗家如此势大,是否有法子遏制?边境线一扩,他们宗家当真可称西北王了。”

张倓回道:“陛下莫急,他如今无甚过错,不好动手。此时正该鲜花著锦,烈火烹油,叫他凌驾他人之上,享不尽尊荣,日后自然就容易轻忽怠慢,犯下大错。”

“你说的是,只是朕担心时日无多,来不及收拾宗家。太子那样…唉!”

张倓只得安慰:“您放宽心,守成之君,不需要太多才华。太子这两年做得很好,只要脾气再磨一磨便足够了。”

又听了一会儿,君臣二人的对谈暂时停了下来,一同用膳去。

明微二人退出这间密室,锁好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