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衍调整镜头,摆了一个姿势给季檬看,“小猫,你摆这个姿势,站稳了,脚稍微往下伸一点,脚指紧扣住石头,对对对,就这样,ok,别动!”

季檬按照他的要求摆姿势,由于脚往下伸了些,她总觉得自己要滑下去。

一紧张,神情感觉便不太对了。

折腾了半个小时,什么也没拍出来,不太顺利。

乔衍明显也是急了,泄气耸肩道泄气道:“算了算了,下来吧,你还真不是当模特的料。”

季檬在石头上挨了半个小时的冻,结果就换来乔衍这么一句话,委屈感顿时涌遍全身。虽然乔衍只是烦躁,随口那么一说。

温度太低,考虑到季檬有病在身,司霆让人搭了帐篷,里面放了羽绒被和热水袋。

季檬钻进帐篷里,裹上羽绒被抱着热水袋,突如其来的热度使她的骨头和皮肉开始痉挛般的疼痛。

季檬一个人坐在里面,耳朵听着外面忙忙碌碌的声音。

“我承认她的身材很nice,但是她的气质气质眼神完全没有感觉。昨天发挥还好,今天就彻底不行了,换个动作就完全就没有了我想要的那种感觉了。”

是乔衍的声音。

“咳不如我们打电话给模特经纪公司,先找个模特来救场?”

“昨天那套拍得不错,再换模特,真折腾。”

“嗯,其实不光是模特本身缺乏经验,我总觉还少了什么。”

秦颖点头,发表自己的意见:“嗯,是因为没穿鞋的原因吗?昨天她赤脚站在雪地里,白雪有柔化脚部赤裸感的作用,但今天在光洁的石头上,没有草丛和雪的半隐半遮,是有那么点儿尴尬。”

外面的声音过于清晰,季檬将脸埋进羽绒被,深吸一口气。

胸腔里满满地委屈胀痛,好像又回到多年前。

那会儿她刚进国家队,没有天赋,所有人都认为她不行,她的努力被一次次否定。

她在发育期,为了不让体重超标,放弃白米饭,结果身体暴瘦。

她还记得第一次长期训结束练回家,爷爷奶奶在机场看见她,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等她去上厕所功夫,两位老人在公厕外,抱着对方,闷声流泪。她出来看见两个老人眼圈红着,以为是看见她激动所致。

连她二叔三叔,那两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的硬汉,之后也都跟着红了眼圈。

两个叔叔提过,让她放弃,回家。

可是已经坚持这么久,她怎么舍得放弃?

大概那时候,她是真的瘦太多。

可她仍然觉得不够,她的训练强度比起同队的姑娘,真的是少太多太多了。

没有天赋,只能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她现在进入了一个新职业,也就意味着,以前受过的苦和痛,还得重新经历一次。

她不怕吃苦,可一想到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心里还是不免有些酸涩。

帐篷被拉开,探进司霆一只脑袋,见她在哭,他愣了一瞬。

司霆手里拿着一串假花枝,本来是进帐篷取东西,看见她这样,犹豫片刻,坐了进去。

帐篷内空间很大,足够容纳五个成年人。

司霆取过工具箱,拿出针线和成品草鞋底,垂首编弄花枝。

他突然坐进来,季檬忙将脑袋埋进膝盖,好一会,才蹭干眼泪抬眸看他。

看见司霆盘腿坐在她的对面,低着头,很安静,正用花枝编草鞋,季檬觉得特别神奇。

他沉默垂首,瞬间卸下冷酷,周身仿佛盘旋着无声温柔。

司霆一双手很漂亮,花枝被他用修长的手指不断拨弄,几根交缠、穿插、翻转,脚背部分很快成型,最后用彩色粗线与成品鞋底缝合,一双手工编织的简单草鞋,便完成了。

结束后,司霆又在脚趾套扣上缝了一朵小红花,遂递给她,“试试。”

季檬接过用花枝编成的草鞋,低头望着这双鞋,几乎连委屈都忘了,就那么瞪大眼睛看着他:“司霆先生,您还会这个?您的手”太巧了!

这双鞋虽然算不上精致,甚至可说“粗糙”,却独有一番时尚的味道。

每一针线的颜色都恰到好处的冲击着人的视觉。有一种浓郁地丛林花草气息,也有热带雨林的清新自然。

分明是一件简单的手工品,却在司霆一双巧手下,变成了独一无二的匠心之作。

她大概有点理解,为何秦颖,这么崇拜他。

季檬试穿,很合脚,脚趾扣环上的那朵小红花她特别喜欢,忽然就眉开眼笑:“很漂亮啊。”声音还有哽咽后的嘶哑鼻腔音。

她抬起一双还湿乎乎亮晶晶的眸子,怯怯地问他:“司霆先生,拍摄完后这双鞋,可以给我吗?我可以买,多少钱都行!”

“送给你。”

啊啊啊啊!季檬胸腔满胀地兴奋感,忽然觉得他身上连气息都温和不少。

她忽然觉得,这位能给女孩子编草鞋的司霆先生,有点可爱了。

也不是那么的不近人情。

前一刻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不多时便眉开眼笑,双颊两个酒窝溢出的甜腻感,不免让人觉得有几分傻气。

本来,司霆还在想该如何安慰她,直到草鞋编制结束,他也没能想出安慰她的话语。

所幸,歪打正着,她因为一双草鞋得意忘形。

真是容易满足。

快乐和笑容极易传染,看着她甜到发腻的笑容,司霆也不由自主地勾勾唇角,“这次拍摄很辛苦,大家的希望在你身上,都想尽快拍完。你没有经验,于你而言这可能困难了些,但无论如何,我会陪你挺过去。”

季檬:“司霆先生,我”

见她欲言又止,司霆问她:“想说什么?不用顾虑,我是你的经纪人,我们之间有契约,在职场上,我是最值得你信任的人。”

季檬鼓了鼓腮帮子,吐出一口气,低声嘟囔:“我不怕苦,也不怕冷,我只是怕死亡和被否定。”

司霆心头微微一震,眸中有道光微微跳跃,低声安慰她:“依然是那句,有什么困难,我陪你挺过去。”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在季檬脑袋上揉了揉,小姑娘的黑发被揉得毛躁。

季檬也一怔,瞪大湿汪汪的双眸望着他。

这个突如其来的摸头安慰,让她那颗被打击破碎的心重新黏合,无端地,再次聚集了动力和勇气。

还剩一点花枝。

司霆编制了一个花环,轻轻地扣在了她的头顶。

花枝盘绕在她黑发之间,花环配上她精致的五官,仿佛泄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灵气。

柠檬小姐眸中蕴含着水汽,甜美的酒窝还在嘴角漂浮着。这样的她,美得几乎让他的心融成一滩水。

他们通过文字有过短暂的沟通,司霆不喜欢那个在文字间与他作对的柠檬小姐。可此刻,他一旦想到她嘴角浮着甜美的酒窝,还有这双湿润灵动的黑瞳,心中仅有的那一点点厌烦,变成了一团萦绕在他心头不散的可爱。

第15章 chapter 15

季檬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不具备职业模特的专业水平,一旦拍摄条件难度增加,她自身的那点儿优势便再也压不住缺点。

她回到石头上继续拍摄,姿势总算到位。

身后是不间断的瀑布激流。

空气中白色的水汽衬托地她身上的轻纱裙愈发有仙气,配上独具匠心的草鞋,和头顶花环,外形真与丛林仙女无异。

可唯独眼神锐利过头。

不像拍广告,更像在赛场与对手搏击。

锐利的眼神毁了这具仙女的身子骨。乔衍中止拍摄,扶额,“不行,眼神不行,小猫,你的眼神可以再再柔和一点吗?”

季檬冷得直哆嗦,有点想揍人。

某人真是嘴里喊着她小猫,可实际行动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啊。她也想按照乔衍要求去做,然而一旦集中精神,脑子里想的,便是赛场种种。

她目前拍摄条件极差,如果不分散注意力,根本无法让身躯自然。

因为她的眼神不到位,拍摄再一次中止。

同行的工作人员觉着头疼,季檬内疚不已。

她从石头上下来,再一次回到小帐篷休息。

帐篷外,D&M与奇风尚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开会,商量该怎么才能解决季檬的眼神问题。

司霆不会放弃季檬,沉吟良久后,他开口道:“让她本色出演,不一定要以温婉姿态出镜。丛林深处的仙女常年与野兽相伴,眼神锐利如兽,也未尝不是符合主题。”

一言惊醒梦中人,秦颖也灵机一动说:“对啊,檬檬是跆拳道冠军,那为什么不让她做出一些普通模特做不出来的高难度武打动作呢?她有这个优势。传统的仙女都给人温婉印象,我们为何不突破传统,打造一个野兽性格的女王?”

司霆打了个响指:“就这样。”

重新规划好风格定位,季檬心里稍微有了点底气。

司霆担心她调节不好,给她做思想工作,“上去后,想象自己处于赛台,面前站着你的对手。不用拘束你身穿长裙,你是女王,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有权捍卫你的王冠。”

这段话莫名让季檬狼血沸腾,她点点头,重新回到石头上站定。

脚下这片石头,便是她即将征服的战场。

身后依然是轰隆隆的瀑布,身体依然冰冷。

她闭上眼,想象身处赛台,面临对手。

她要捍卫荣誉,热血被欲望点燃,脚上灌力,倏然睁眼,迅速转身,身体腾空一纵,在空中做出一个连环侧踢。

画面定格。

穿轻纱连衣裙的女孩从巨石上一跃而起,在空中做出一个标准的侧踢武打动作。

下裙紧贴她一双长腿,将她腿部曲线勾勒的极具魅力。

她恰好将一束瀑布水花踢散,无数的水珠在她脚尖四散而开,高清镜头清晰地将这个画面捕捉,连空中飞散的水珠,都拍得一清二楚。

这张定格的照片让人彻底感受到季檬的爆发力量。

那种从照片里呼之欲出的魅力,将现场所有人折服。

大家总算明白,司霆为何要坚持用季檬。

这个模特,真的太具有潜力。她不仅有颜,下半身从脚趾到腿部曲线,都完美地无可挑剔。

坚毅的目光、柔美的五官被裙摆紧裹的长腿,以及被她脚尖踢散的无数水珠,都被周围幽深的环境糅合成了一幅绝美的画。

整副画面偏幽绿色,质感如绿野仙踪,有魔幻般美丽既视感。

没有威压道具的借助,却能拍出腾空侧踢的效果,这让乔衍觉得很不可思议。

乔衍还没从惊讶中剥离,巨大的“扑通”声将他拉回现实。

落水的季檬大喊了一声救命,迅速被水淹没了脑袋。

皮艇上的工作人员纷纷跳下水,然而下面的水流比他们想象湍急,季檬很快被水冲出了他们的搜救的范围。

季檬从石头跃至空中,下坠的点已经超过了工作人员的保护范围。

谁也没想到,她的弹跳力居然这么好,这爆发力,完全可以和国家队篮球队员媲美。

她的身体猛砸进水中,巨大的扑通声在周围散开。

下面水流湍急,她被水下激流拍上岸,脑袋冒出水面,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救命。

然而身子很快又下沉,光线离她的头顶愈来愈远。

她能感觉到,身体被水流往下带了很长一段距离。工作人员的嘈杂声在她耳边愈来愈小,也就意味着,她离他们,愈来愈远。

季檬被呛得七荤八素,喝了一肚子水。

她的胸腔开始剧烈发疼,眼睛也无法睁开,慌忙间抓住树根,用力一扯,借力浮出了水面,她大吸几口新鲜空气,眼睛终于睁开。

两岸杳无人影,是一片郁葱密林,藤蔓紧密地缠着老树,没有一点空隙,显然是许久无人踏足的地方。

此刻季檬身体冰冷,巨大的恐惧紧抓着她的心脏,眼泪卡在眼眶,情绪不能发泄。

湍急的水流不断冲击她的身体,她死抓着树藤,才勉强不被冲走。

她对着空寂的密林喊了一声,声音细而颤:“喂!有人吗?”

回音被水流的“哗哗”声吞噬。

“颍宝?你在吗?”

依然无人回应。

“乔衍?”

“颍宝?”

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季檬有点绝望。

这里是原始森林,即使上了岸,她也不能保证能独身走出去。

何况她现在情况不容乐观,被泡在冰水里。

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忽然,离她不远的水面冒出一颗脑袋,那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漆黑的瞳孔撞进她的眼中。

是司霆!

季檬以为看花了眼,直到司霆拽着树藤,朝她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季檬才有一分真实感。

“有没有受伤?”四周水流声音太大,司霆担心她听不见,特意贴着她耳朵说话。

距离太近,季檬几乎下意识地贴近了他,顺手抱住男人结实的大胸,脸颊紧贴他炙热的胸膛。

刚才因为极度害怕,压制了情绪,此刻真切地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泪便止不住,顷刻夺眶而出。

那种孤身处于一望无际黑暗中的恐惧,季檬从小体会过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