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一瞬间打开。

孙瀚清恨恨地看了徐宜舟和萧嘉树一眼,到底没敢再说什么就冲进了电梯,拼命按着关门键,生怕慢一秒,萧嘉树就会追过来。

“叮——”

一声脆响,电梯门关上。

楼道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萧嘉树粗重的呼吸声。

“你的手给我看下。”萧嘉树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手。

徐宜舟双手的手腕上,各有一圈发红的印迹,有几处还有些泛青,看得萧嘉树神色一冷,杀气又起。

“该死的。”萧嘉树暗骂了一声,恨不得再冲出去揍孙瀚清几拳泄愤。

徐宜舟的视线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的几个指节发红肿起,好几处都已经破皮出血,看得她心口一阵一阵的紧缩,半是气自己居然心疼这男人,半是心疼他把手伤成这样。

“你怎么会爱上这样的男人?”萧嘉树伸手,用指腹轻轻抚过她手上红痕,感觉到她的手微微一缩,“跟我过来,我给你上药。”

手腕上传来让人颤栗的温柔,徐宜舟狠狠咬了一下唇。

“这样的男人?”徐宜舟的话很尖锐,“你和他,没有差别。”

一个说她被包养,一个说她脚踏两船,有区别?

萧嘉树手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分明就是温柔的眉眼,话却像淬了毒一样,就像冠山那天她轻飘飘说出口的话,比他听过的任何一句话都来得伤人。

她说…后悔认识他!

“徐宜舟,我们可以好好说话么?”萧嘉树抓着她的手不放。

从冠山回来直到现在,他们才第一次说话。

徐宜舟抽回手,垂了眼帘。

“我回去了。”

“我知道那天是我误会你,我太过分,我只是…”萧嘉树没想过自己也有词穷的一天。

“别说了,我不想提。”徐宜舟已经推开门。

“你这辈子,都不想理我了?”萧嘉树一手按在了门上。

好不容易逮住她,哪这么容易放过。

徐宜舟站在门里,门被他抵着,她关不上。

“萧嘉树,你是不是喜欢我?”她倏尔转头,直视他。

萧嘉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眼神瞬间幽深难测起来。

“是。”他声音低哑地开了口。

心跳随之狂动,是怦然心动的节奏。

徐宜舟看着他清俊的面容,说不出来心里何种滋味。

萧嘉树的那些小动作,早就超过了对待朋友的范畴,她隐约的察觉到他的心意,然后领悟自己的爱,这原该是一场没有硝烟的爱情,在知道这个答案的时候,她该是欣喜愉悦的,但如今,她只有涩意。

“收回你的感情吧,我不想爱你。”话才落下,徐宜舟便看到萧嘉树眼里光芒一寸寸枯萎。

她前所未有的觉得疲惫和痛,抬手轻轻拔开萧嘉树按在门上的手,关门,上锁,没留余地。

门外,一片寂然。

“徐宜舟,你好…狠…”萧嘉树看着她关上的门,忽然呢喃了一句,手已成拳重重打了门边墙上,旧伤之上又添新伤,手背一片狼藉,却都疼不过被碾作碎片的心。

这段感情来得汹涌,去得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没有人胜出。

门内,徐宜舟背靠着门缓缓蹲下,把头埋到了双腿之间。

推开了萧嘉树,轰走了孙瀚清,还有于峰…不过那天冠山游后,于峰没再找过她,应该也不会再找了吧。

她身边,总算清静了。

可为什么,她那么累呢?

心里有些话,说不得,只能任由它腐烂——

“我不接受任何以爱为名的伤害,这是我能为自己做的唯一一件事。

所以萧嘉树,就算我再爱你,我也不想给你再一次伤害我的机会。

也许在这场从未开始的爱情里,我始终爱自己更多一些。”

第40章

天气一天天冷下去,风品楼下绿化带上的绿色已经逐渐枯败,每天路面上都落满了叶了,清洁工扫都来不及。

秦扬风在萧嘉树的办公室里,看到了这个好几天没回家的男人。

他正站在玻璃窗前,隔着几十层楼的距离,看着楼下地面上的落叶,距离太远,看得并不真切,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脑袋里回忆起的那一幕,冠山山脚下落叶满地,徐宜舟转着圈子不断地踩着,脸上的笑调皮而愉快。

如果那天他没失控,也许,他还能看到这样的笑容,对着他绽放。

“不回家?你都呆在公司好几天了,这么卖命,我可不会给你更多的股份。”秦扬风调侃着,递给他一瓶红酒,“好东西,82年的。”

萧嘉树没有接。

从外表上看,他没什么变化,依旧是英俊冷静的模样,身板笔直,站在窗前像个雕像,只是回头的时候,那双眼眸到底失了以前的明锐精神。

他不想回家。回家了,他会看到徐宜舟闭得死紧的门。

每看一眼,他都觉得痛。

他曾以为她是个包子,暖乎乎香喷喷,又诱人又好捏,总容易让人欺负,可是他们都忘了,包子冰冻了以后,会像石头一样硬。

咬不下、掰不动,免强啃一口,又冰又硬,酸痛入心。

徐宜舟的绵软,是有底线的,踩线者会被她已久驱逐。

而他…他大概是真的疯了,才会说出那番话吧。

徐宜舟没说错,他和孙瀚清没有差别。

孙瀚清只不过私下骂了她两句,他都已经受不了了,可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说了那样的话。

她后来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回来的,光是想想,萧嘉树就觉得心里抽疼。

徐包子,不会原谅他了。

“她说,她不想爱我了。”

“爱就爱,不爱就不爱,不想爱是什么鬼?”秦扬风自顾自喝了两杯酒,眯了眼看他,“你们这些文人作者就是讨厌,咬文嚼字的让人听不明白。什么不想爱?说得好像她爱过一样!”

萧嘉树忽然间一醒,不知道是因为窗口刮进的冷风,还是秦扬风的话。

是啊,她说的是…不想爱!

“别想啦,萧嘉树,明天就上京城谈《无疆》的剧本和拍摄,你和徐宜舟这事先放放吧,兴许等你回来,她会回心转意,小别胜新婚嘛!”秦扬风转了转酒杯,神色一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无疆》的编剧组,投资方要求加进来一个人。这人你也认识。”

他说着顿了顿,看了看萧嘉树的表情,才又续道:“当初米分丝心里你的官配cp,如今的金牌作家,资深编剧——陆文栩。”

萧嘉树猛地转过头来,表情晦涩难明。

徐宜舟这些天忙成狗,好容易挨到了周末,却还不能休息。

秦阿姨周五的时候就约了她见面,说要趁着家里人出差的出差、旅游的旅游,她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和徐宜舟谈谈关于萧嘉枫找对象的事。

看起来,秦阿姨一直都没死心。

说起来,萧嘉树似乎已经出差好长一段时间了,这阵子徐宜舟进进出出,都没遇过他。

紧闭的房门总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也罢,反正都已经跟她没有关系了,下一本书,她也不打算再跟风品签出版。

没有人愿意在被打上那样的标签后,还要继续与他合作。

吃了早饭,徐宜舟就匆匆出门了。

她们约在了秦姨家附近的幼儿培训机构见面,因为她要带小不点萧洛白要上英文培训班。

徐宜舟在秦姨家门口的车站下了车,边走边给秦阿姨拔电话。

手机才接通,徐宜舟就听到秦姨略带哽咽的慌乱声音。

那声音像从手机里传来,又像从附近传来似的,徐宜舟抬了头四处看了看,在她家小区的大门口,看到了正半抱着萧洛白的秦阿姨。

萧洛白整个人挂在秦阿姨身上,秦阿姨个子小抱不动她,便只能佝偻着身子勉强撑住,她脸色焦急,一手拿着手机,一边看着来往的车辆,手忙脚乱的模样。

徐宜舟赶紧按掉了电话,跑了过去。

“秦姨,出什么事了?”

“舟舟,小白…小白高烧。家里没人,我要带她去医院。”秦阿姨满头都是汗,说话声有些颤抖。

萧洛白无精打采地趴在她身上,原本生龙活虎的小姑娘看到徐宜舟,连话也说不出来一句,脸蛋和嘴唇都红得很不自然,眼睛闭着,呼吸急促,徐宜舟伸手探了下她的客气。

那温度,烫得吓人。

“来,我来抱她。”徐宜舟二话没说就接过了萧洛白。

“这可怎么办?嘉枫和嘉树都出差,我家老头子也去外地参加讲座,家里就剩我一个人。”秦阿姨急得六神无主,“前两天这孩子就有点感冒咳嗽,我给她喂了点常用药,症状消失了,怎么转个眼就发起高烧来。”

“阿姨别急,我陪你们去医院。”徐宜舟一手抱着萧洛白,一手伸出去拦的士。

等了五分钟,她们才算拦到了一辆的士。

很快上了车,她们报了目的地,的士司机瞧着她们急,找了近路很快地驶往了最近的医院。

到了医院一测萧洛白体温,居然到了39.8度,咨询护士便立刻让她们去挂了急诊。

抽血又照了ct,急诊室的医生二话没说就给开了住院条。

“小儿肺炎,马上住院。”

医生的话让秦阿姨头晕了晕,徐宜舟马上搀住了她。

她在心里叹口气,让秦阿姨和萧洛白先呆在急诊室的床上休息,自己则去替萧洛白办入院手续。

办好手续,她又背着萧洛白上了儿科住院部,又是一轮的检查,萧洛白烧得迷迷糊糊,抽血的时候扁了扁嘴巴,没哭出来,小模样又委屈又可怜,只是轻轻叫:“妈妈。”

秦阿姨看得直抹眼泪。

徐宜舟在心里叹口气,把小姑娘搂到怀里,轻声哄着。

没多久,医生开了药。留滞针头插进小姑娘胖乎乎的手背,小姑娘手本能一缩,又被护士紧紧按住了。

弄好一切,又喂她吃了退烧药,萧洛白眼里含着两泡泪,被折腾到倦得不行,歪在徐宜舟肩头就睡着了。

“阿姨,你看着小白,我去外边买点吃的。”徐宜舟把萧洛白放好,便轻轻开口。

“好孩子,谢谢你。你阿姨我…我太没用了。”秦阿姨眼眶通红,要是今天没有徐宜舟,这一通折腾下来,她这会估计已经晕了。

“别这么客气,谁都有难的时候,我也就是顺手而已。”徐宜舟笑笑,很快离了病房。

折腾到这会,早都过了饭点,徐宜舟在外面店里打包了两份面条,又想着萧洛白病着吃不了太油腻,便问了好几家店,买回了白粥和小菜,又在医院门口买了个玩具,才回了病房。

才到病房门口,徐宜舟就看到秦阿姨靠着病房外的墙壁,整个人都有瘫软的迹象。

“秦阿姨!”徐宜舟吓了一跳,忙把手里东西放在旁边的休息椅上,冲过去扶她。

秦阿姨面色惨白,手里拿着手机,哆哆嗦嗦着说着:“我…我家老头出…出车祸了!我…我要怎么办?”

说着,她眼泪便汹涌而出。

“车祸?”徐宜舟也是一惊,“有没说伤得怎样?谁打来的电话?”

“和他一起去参加讲座的同事,说是伤得不重,这会做了手术麻醉没过,正睡着,叫我马上过去。可是…没听到他的声音,我这心…我这心…”秦阿姨泣不成声,“而且小白现在这情况,我怎么走得开。我们家在这里又没什么亲戚,可怎么办哪?”

“阿姨,别急。这样吧,你要信得过我,小白这边我先帮你盯着,医生刚才说了她的情况不是很严重,配合治疗就行了,你也不用太担心。你赶紧去萧叔叔那边…不,萧叔叔在外地吧,太奔波了,要不还是你留下,我帮你跑一趟?”

“好孩子,好孩子!”秦阿姨闻言又是一酸。

这回却是被感动的。

这年头,这么热心又事事妥当、肯替人着想的姑娘,太少了。

“你萧叔那边,还是我自己跑一趟吧,学校里派了车子,我不奔波。这里…这里就劳烦你了。我已经给嘉枫和嘉树打过电话了,嘉树一直没接电话,嘉枫人在国外,说是马上就赶回来,到时候她会来替你。这两天,我这没用的老太婆…就拜托你了。”秦阿姨说着,紧紧抓住了徐宜舟的手。

“放心吧。”徐宜舟点点头,“萧叔叔不会有事的,阿姨别哭了,万一过去了你哭肿了眼睛,让萧叔叔看到了,该心疼了。”

秦阿姨在她的劝慰下终于缓过气。

眼前的女孩,看着绵软甜美,却似乎有着能撑住天地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的依赖,要是…能做她儿媳妇该多好。

又说了几句话,秦阿姨总算走了,回去打包了一些萧洛白的生活用品和旧的笔记本电脑过来,才去了学校。

秦阿姨一走,就剩徐宜舟一个人照顾萧洛白。她没照顾过孩子,因此打醒了十二分精神,萧洛白病得恹恹的,也没力气玩闹,拿着她买的玩具有一下没一下玩着,累了听徐宜舟讲讲故事,大部分时候都乖巧得让人心疼。

夜里萧洛白要陪床,徐宜舟便和她睡在一起,小姑娘把她的手臂巴得紧紧的,像抱着救命的稻草,从不哭闹。徐宜舟给她唱歌、讲故事,和她聊天,听她说幼儿园和家里趣事,萧洛白经常把舅舅挂在嘴边,在小姑娘的世界里,最伟大的男人,不是父亲,是舅舅。

这让徐宜舟心都快化了。

萧洛白一睡着,她就马上爬起来,开了笔电码字。

《成神》马上截稿了,她还差了一段收尾,白天没时间,就只有夜里她才能码些字。

码字码到凌晨五点多,才眯了不到一小时,六点的时候护士准时进来分药,给萧洛白量体温,徐宜舟就再也睡不了,快七点的时候她下楼买早饭,白粥馒头水煮蛋和卤豆干,都是适合病人的清淡饮食。早饭才刚结束,她们便迎来主任巡房,然后开药,给萧洛白挂水,药水空了叫护士换药,午饭、喂药,下午继续挂水、雾化治疗,然后是晚饭、喂药,替萧洛白洗脸洗脚,哄她睡觉。

这一天下来,萧洛白醒的时候,徐宜舟没得休息;萧洛白睡着的时候,徐宜舟还是没得休息,她要见缝插针地码字。

好在第二天,萧洛白的烧就退到了37.5度,接近正常温度。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第三天中午。萧嘉枫人在国外,遇到了机场事故,整个机场封闭,她一时半会回不来。

倒是萧嘉树先赶回来了。

站到病房口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愣了。

萧家的信息传递出了错,秦阿姨一直以为萧嘉枫赶回来了,因此萧嘉树先去看了萧爸爸,才回了s城看萧洛白,他并不知道这时候呆在医院的人,是徐宜舟。

时间是中午,萧洛白正在午睡,手上挂着水,睡颜却很平静,徐宜舟坐在她身边,趴在病床医用餐桌上,一手按在萧洛白背上,大概是在拍她,另一手搁在自己脑袋下,手臂垂着,头发凌乱地铺了下来。

餐桌上,是还亮着的笔记本电脑,萧嘉树不用看都知道,她肯定在码字。

他胸口忽然窜起一股难言的酸意,揪着心疼着。

“小伙子,别吵她。”隔壁床小孩子的母亲,在萧嘉树的手即将要抚到徐宜舟头上时,忽然轻轻开了口,“她这几天几乎没有休息,白天带孩子,一有空就对着电脑忙,这会好不容易睡了睡,你就让她安心休息一下吧。”

就连…隔壁床的亲属都看不过眼了,徐宜舟,你到底是累成什么样了?

萧嘉树没想到有一天,这么简单的画面,竟然会让他有…落泪冲动。

他的手仍旧是落下了,只不过很轻,抚在了她的发间,最后停在她的脸颊上。

她的脸又瘦了。

忽然间,放在徐宜舟手边的手机猛然震动起来。

徐宜舟像条件反射式地睁了眼,捞起手机,手机屏上是个定时闹钟。

她怕自己睡着,错过了给萧洛白换水的时间,便定了闹钟。

睡眼惺忪地望去,萧洛白这瓶水果然马上挂完,她揉着眼睛按了床头的按钮叫来护士。

徐宜舟没有看到萧嘉树。

但这一切,却全都落到了他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