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封捡起,大概略了几眼,四封标着CMS公司的信件。

牛皮纸厚信封儿,里面硬邦邦的,不知道装的什么。

锁好信箱,把厚厚一沓信塞进包里,转身正准备离开,不意一道熟悉的身影突兀的闯入眼中…

还真是狭路相逢,冤家路窄。

第四十三章

展阳阳。

原来他还没走。

两个人眼对眼儿的站在楼下大厅里,气氛很紧张。

“你怎么在这儿?”展阳阳问,口气跟往常有点不同,少了几分拽,添了些许落寞。

孟小冬不屑的笑笑,“要是知道在这儿能碰上你,我肯定不挑这个点儿来。”

展阳阳愣了愣,冷哼,“看来我跟齐薇分手的事儿你已经知道了。”

“你没资格再提起齐薇的名字,分手有很多方式,你何必要选择最残忍的一种,伤的她体无完肤。这样的男人,最让人瞧不起!”

展阳阳撇撇嘴,走到墙边的沙发上坐下,“不管选择什么方式,结果都是一样。分手了还能做朋友这种话都是扯淡的。长痛不如短痛才是真理,明白吗?”

“少来这套,”孟小冬蹬蹬蹬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他对面,“不管你说什么都无法掩饰你对薇姐造成的那些伤害!既然你从来都不爱她,为什么要拉她下水,你知不知道你带给她的很有可能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痛苦!她爱你不是她的错,你不爱她也不算犯法,可身为一个男人,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都应该努力的想办法把对女人的伤害降到最低,而不是火上浇油的往死里刺激她!”

展阳阳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缓缓道,“你了解齐薇吗?”

孟小冬沉着脸,哼了声算是回答。

“既然了解齐薇,你就该知道我为什么要跟她说那些话。孟小冬,你有替齐薇打抱不平的时间,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儿吧,李木鱼的母亲去世了,这种时候他应该很需要你。”

孟小冬瞪他一眼,沉默不语。

“真想不通你在害怕什么,莫非你在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李木鱼?”

孟小冬脸色一僵,没好气儿道,“我跟你不熟,对于一个你根本不了解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展阳阳笑笑,“你就差没在脑门儿上刻字了,那点儿鸵鸟的心思实在表现的太明显,我用一只眼都能看出来。”

“一只眼?就算你是天才,也不要妄图嚣张的只用一只眼看世界!老天爷赐给你两只眼不是当摆设用的。一只眼看世界的后果,就是造就出像你这种偏执狂妄到认为地球总绕自己转的自大狂!”

展阳阳突然风云变色,眯着眼睛盯着她瞧了老半天,让人有点儿毛骨悚然的意思。

“孟小冬,以前,有人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看你这幅花痴样,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叶南说的吧!”孟小冬对他的烦感已经上升到了某种境界,某种几乎冲破杀人犯法这个基本认知的境界。

难得的,展阳阳竟然没发飙,支着下巴沉思了会儿,挺认真的说,“孟小冬,其实我得谢谢你。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今天被你这么一搅和,我倒是有点茅塞顿开的意思。”

孟小冬被他折腾的没脾气了,天才的脑子果然跟凡人构造不同,云山雾罩的完全鸡同鸭讲。

展阳阳明显没注意到她此刻的心里活动,兀自说道,“我原本以为,齐薇和叶南很像,不管家世出身能力还是性格,齐薇身上都有很多叶南的影子。所以我很困惑,为什么我跟齐薇在一起的时候,却丝毫都找不到一点儿熟悉的感觉。因为这个问题,我有史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怀疑。没想到今天竟从你的话里找出了问题的关键,果然应了那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孟小冬快听不下去了,“展阳阳,你还能不再自恋一点儿!”

展阳阳皱皱眉,想了想,不疾不徐道,“孟小冬,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始终无法爱上齐薇?”

“因为她是叶南的替身!人都不可能会爱上一个影子!”

“这个回答太空泛,毫无建设性。我告诉你原因,真正的原因,我刚才顿悟出的结论:我喜欢的,是叶南骨子里的那些东西,可齐薇跟叶南的相似,却仅仅是浮华的表象。这就是根本,叶南会告诉我一只眼看世界很蠢,齐薇却认为,只要有资本,一只眼看世界也无妨,活的潇洒活的开心就好。这就是区别,我想你能理解。你的脑袋比你的长相更令我赞赏。”

“展阳阳,你记住,人不能活的太自私!我实在无法想象你为什么可以如此平静的坐在这里毫无感情的评价着前不久刚刚被你甩掉,被你伤的体无完肤的那个女人和你心中暗恋对象的本质区别!这样的发现有什么意义?让你觉得很爽?让你觉得解脱?还是让你从新找回对天才头脑的自信?!展阳阳,你的世界,真是冷酷的令人发指!”

僵持。

两人俱是面色铁青。

口干舌燥,心烦意乱。

话不投机半句多!

孟小冬觉得自己纯粹犯贱,坐这里跟他理论了这么半天,实在是毫无意义。

起身正准备走,却听他说:“孟小冬,说起自私,你绝对其中的佼佼者。”

“你…”孟小冬顿住脚,“你还没完了啊?准备反击?行啊,说吧,我听着呢。”一屁股坐回原地,挑衅似的瞪着他。

“不服气?”展阳阳挑挑眉,冷冷笑道,“你觉得你自己特伟大是吧,我告诉你,幻想着不伤害任何人的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爱!被别人伤害,不反击,怕伤害别人,不回应,莫非你觉得这种情操很高尚?!”

“展阳阳,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对于你丝毫都不了解的事儿,你最好不要扯着嗓子妄下论断!一个根本不懂爱情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谈爱情!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伤害!”

“孟小冬,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展阳阳“腾”的起身,大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瞪着她,气氛一触即发。

“准备动手?保安在外面,我不建议你们这么做。”

这声音,很熟。

李木鱼。

孟小冬僵住原地,正琢磨着该怎么收场,他已走到她身边儿。

“阳阳,听说你要去美国?”

“嗯,下礼拜。”

“提前祝你一路平安。小冬,跟我上去。”

“哦。”

电梯里,孟小冬很尴尬。

李木鱼透过门上的倒影,将她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

“精神头儿挺足,老远我就听见你俩的动静儿了。”

孟小冬无奈的撇撇嘴,“我来帮你拿信刚好碰到他,你怎么回来了?”

“有点事儿要处理。信你拿了?”

“在包里。”

“嗯,那最好。”

进门后,孟小冬从包里掏出那厚厚的一沓信递给他。李木鱼接过,随手丢在桌上,整个人一头扎进沙发里,看起来疲劳至极。孟小冬去厨房到了杯水放在茶几上,转身正准备走,不意胳膊却被他拉住…

“我睡半小时,等我醒了你再走。”

“嗯?为什么?”手腕被紧紧握着,握的很紧,很烫。

“家里没人,感觉像是睡在太平间。”

孟小冬心里倏然一酸,这话从他嘴里说出,不知为何,她觉得很难过。

客厅里静悄悄的。

李木鱼很快便睡去。

孟小冬去卧室拿了条薄被盖在他身上,一个人坐在旁边楞楞出神儿。

幻想着不伤害任何人的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爱…

展阳阳的声音不停在脑子里激荡,自私吗?她不知道。

从昨天开始,有个问题,她一直压在心里不敢想。妈妈的血型,如果真的不是姥姥姥爷结合出的产物,那她跟二哥的血缘,便成了名存实亡。这麽多年,习惯了依赖二哥,二哥的存在,似乎已变成若呼吸般的自然。这种习惯,若是没了血缘的羁绊,还能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吗?她不愿想,却再也无法习惯性的逃避,自私,自私,这两个字,就像一把刀,刺的她无法安于龟壳内的平静天空。

思绪纷乱中,手机响起。

她匆匆按下通话键,快步跑进厨房,关上门,声音压的很低。

“喂?”

“孟老师,你在做贼吗?”

“…”

“你现在要是不方便说话我晚点再打给你好了。”

“方便,说。”孟小冬把音量稍稍提高。

“小爸回D市处理点事儿,他最近太累了,好像有点发烧,你能不能过去看看,他现在应该到家了。”

“我知道,我就在你家。”

“咦?”李默一听,扯着嗓子怪声怪气的,“孟老师难道你终于良心发现了?”

“别瞎说,我们在楼下凑巧碰到的。”

“这就叫缘分。”

“小孩儿别掺和大人的事儿。”

“两只乌龟凑一块儿,总得有人鞭策。”

“你爷爷身体还好吧?”

“唉,身体倒没什么,就是固执的不肯跟我们一起走。”

“怎么了?”

“奶奶不在了,小爸不放心爷爷一个人留在这里,要把他带回D市跟我们一起住,保姆也一起带过来,可爷爷怎么说都不同意,他跟奶奶在这栋老房子里住了好多年,舍不得走。”

“那你小爸怎么处理这事儿?”

“小爸也很头疼,只有保姆一个人小爸不放心,暂时只能两边跑。”

“你好好照顾爷爷,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嗯,小爸说晚上赶回来,你劝劝他吧,让他在家多休息一晚,我会照顾爷爷的,小爸总不相信我!”

孟小冬笑笑,“我相信你,多陪爷爷聊聊天儿,其他的你就别跟着操心了。”

“切!我才懒的管,挂了。”

好孩子。

孟小冬由衷的感慨。

推开厨房门,李木鱼走过来。

头发有点儿乱,睡眼朦胧的样子,看起来还挺可爱。

“还没到半小时呢。”赤脚踩在地板上,孟小冬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距,是巨大的。

“嗯,睡不着了。”他揉揉眼睛,“下午有事儿吗?”

“没什么事儿。”

“帮我个忙,我有几份设计图要改。”

“我不懂这些。”

“你不需要懂,你帮我往电脑里录入点儿东西。”

“没问题。”

“跟我来。”

工作的时候,李木鱼就像一台完美的机器。孟小冬坐在他身边儿噼里啪啦的录入文件,二十几页纸,乱七八糟的数据,恍若天书。碰到不懂的去问他,三言两语言简意赅的解释,让她结结实实的见识到他那深入浅出化繁为简的完美口才。

五点钟,她的工作完成,敲键盘敲到手抽筋。

李木鱼还在继续,头也不抬的在图纸上勾勾画画。

“文件录完了。”

“嗯,休息会儿。”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晚上一起吃饭。”

“…不用。”

“会不会开车?”

“不会。”

“叫外卖,电话本在客厅里,你先看看想吃什么,我大概还需要半小时。”

专心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

孟小冬很早就在二哥身上发现了这一点。

半小时过去了,李木鱼房门紧闭,没出来。

一小时过去了,外卖送到,他仍然没动静。

孟小冬把外卖放到餐桌上,四溢的香气成功唤醒肚里馋虫。

饿,很饿。舌战展阳阳,埋头录文件,都是体力活儿。

又等了十几分钟,她终于按捺不住。

敲门,没回应。

再敲,还没回应。

莫非睡着了?

孟小冬犹豫了会儿,轻轻拧开门。

李木鱼靠在转椅上,似是倦极而眠。

孟小冬叹叹气,轻手轻脚的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