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间的视线相对,冯丹对孟小冬报以简单的微笑,那双漂亮的杏眼宁静清澈,倒让孟小冬乱了阵脚,怎么都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客厅里,老老少少其乐融融的坐在餐桌前。晚餐很丰盛,三姨兴致颇高,跟冯丹说了好些二哥小时候的事。二哥默默吃着,间或给她的碗里夹些青菜,三姨见状,总要补上一句:少晏,丹丹是客人,你可别怠慢了人家。这种气氛,令人实在很难提起胃口。冯丹对他的差别对待倒是不怎么在乎,有说有笑的把三姨哄的很开心。抛开冯琳,单纯看着眼前的光景,孟小冬实在无法对冯丹生出任何恶感。面对着三姨开怀的笑颜,孟小冬心里一遍遍问自己,选择跟二哥在一起,究竟是对还是错。机械的扒拉着碗里的饭,腿上忽然一热,她下意识低头,二哥的手轻轻搭在她腿上,修长的手指很舒展,透着安稳人心的气息。她笑笑,摒去脑子里的杂念,夹了块鱼放进三姨碗里。

“小冬啊,周末怎么也不回你爸妈那看看,昨天你妈还打电话跟我抱怨,说你当上年级主任,忙的连爹娘都顾不上了。”

孟小冬咽下嘴里的饭,心里直发虚,敷衍着解释,“初三教学任务比较重,而且三姨你也知道,我妈最近因为我的个人问题已经快走火入魔了。”

“你这个孩子,”三姨举起筷子敲敲她脑袋,“总这么拖着什么时候是个头,身边明明有好男人,你偏偏不上心。”

孟小冬心里哀号不已,后悔把话题牵扯到自己身上,看着架势三姨又要开始了。

“妈,你再这么唠叨以后小冬连咱家也不敢来了。”孙少晏适时插话,冯丹接着说,“阿姨,感情的事急不来的,现在的女孩结婚都晚着呢,我们公司三十岁了还单身的多的是。”

三姨一听,连忙说,“丹丹,你可千万别学她们,碰上合适的对象,该结就得结,两个人在一起才有个家的样子,等你们有家了就知道老人这些话里的意思了。”说完,别有含义的扫了孙少晏一眼,示意他说点什么。“我吃饱了。”他接收到三姨的目光,放下筷子干脆利索的说。冯丹连忙起身,走到他身后说,“我送你回房。”

孟小冬坐着没动,三姨笑眯眯的目送冯丹推着他走进卧室,“小冬,你觉得丹丹这个女孩怎么样?”

“不错啊。”

“我能看出来她喜欢少晏,就是不知道少晏心里怎么想,有空你帮我探探他的口风。”

孟小冬吃掉碗里最后一粒米,低着头琢磨了会,说,“三姨,我觉得她跟二哥不合适。”声音不高,听起来很随意的口吻,可她平放在腿上的双手却在微微发抖。她实在无法顺着三姨的心意说出他们很适合之类的话,再这么拖下去事情只会更难收场。

三姨脸色沉了沉,半天没说话。

孟小冬缓缓站起身,默默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卧室的门关着,冯丹没出来。

“小冬,你们年轻人谈感情太由着自己的性子,适不适合这种事,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断定的。结婚过日子,牵扯的不仅仅是两个人。”

厨房里,孟小冬埋头洗碗。三姨的话里透出的意思,她再清楚不过。这是给她的打的预防针,甚至可以说是警告,其实想想不难理解,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实在不难发现她跟二哥之间的不寻常。对冯丹的异常热络,想来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人言可畏,三姨对这四个字的理解,远远超出常人。新婚之夜的不洁之身,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那样的年代,她承受的□和压力可想而知。孟小冬不知该怎么去说服她,抑或是说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去说服她接受这样一段染着乱伦色彩的感情。这麽多年一个人支撑这个家,她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二哥身上,苦苦培养的儿子跟自己疼爱了二十几年的外甥女,这样的组合,对一个孤独的老人来说,太残忍了。

“小冬,你的手机响了。”三姨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她应了声,擦干手上的水匆匆走出厨房。卧室的门依旧紧闭。

“喂?”

“冬子,在哪呢?”

“薇姐啊,我在三姨家,有事?”

“有时间吗?我在酒吧碰到叶南,一起出来聊聊?”

“好啊,在哪?”

“我过去接你吧,你准备准备。”

“嗯。”

挂了电话,孟小冬走进厨房把剩下的碗筷洗完,跟三姨告别后急匆匆的出了门。

齐薇果然不愧是她最好的朋友,总是能在她郁闷到想撞墙的时候适时出现,英姿飒爽的拯救她与水火之间。

骑着白马的女骑士,手里没有送给公主的玫瑰,倒是马鞍上悬着两箱啤酒,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副搞笑的画面,倒是很符合齐薇的风格。

叶南说这间酒吧是她朋友小K经营的,所以没事的时候喜欢来这里打发时间。包厢里,孟小冬坐在叶南对面,端详着那张面孔,怎么看都不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三十多岁的女人,内敛入骨的优雅和理性,让人心底生出股莫名的渴望,渴望像她那样活着。

“冬子,又跑去孙少那当二十四孝好妹妹去了?”齐薇打开一瓶红酒,倒进高脚水晶杯里,戏谑的口吻,让孟小冬脸登时一热,“三姨约了冯丹一起去家里吃饭。”

“看来你三姨很喜欢她啊。”齐薇把酒递给她们二人,晃了晃杯子,叶南一饮而尽,让孟小冬有些讶异,如此豪迈的饮法,她以为只适合齐薇。

叶南捕捉到她眼中的讶异,不禁笑起来,“小K经常说他珍藏的红酒落在我手里绝对是暴殄天物。”简简单单的话语,冲散了孟小冬的拘谨,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

“叶南,说起来你晚上泡在酒吧里,两个儿子怎么办?”齐薇早已忘记了叶南似乎是她潜在情敌的事实,只觉得这个女人对她的脾气。男人到处都是,意气相投的朋友却可遇而不可求。

“说起我两个儿子,实在是让我很没有当娘的成就感,我辛辛苦苦把他们养这么大,可他们一天到晚心里惦记的人却不是我,真是让人心寒啊。”叶南边说边走到孟小冬身边坐下,齐薇凑过来,三个人挤成一团,一下子好像回到了大学时宿舍里女生肆无忌惮嬉笑的年代,年龄瞬间被遗忘。

“不惦记你惦记谁?”齐薇问,其实答案不难猜,孟小冬有点期待,她从未听叶南提起过有关那对双胞胎男孩的父亲的只言片语,实在引人遐想。

叶南把腿搭在茶几上,指尖轻刮着下巴,似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笑的很欢愉,“惦记着那个虽然不能亲手抚养他们,却每时每刻都让他们感受到父爱存在的男人。”

齐薇和孟小冬皆皆暗自欢呼,第一次,叶南开口谈到那个男人的事。那个谜样的男人,他们的爱情故事,实在很难让人不为之好奇。

“你们似乎看起来很兴奋,嗯?”叶南哈哈大笑,“想知道他的事?”

齐薇孟小冬齐齐点头,很用力的点头,人不八卦枉少年!

“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很普通的爱情故事,完全没有你们正在幻想的那些个生离死别。生活不是电视剧。”叶南对着她们的脑门一人弹了一下,恶作剧的神色表露无余。齐薇不依不饶的追问,“说来听听,是什么样的男人能把你征服。”

孟小冬叹了口气,“我现在也很需要听一些完美的爱情故事来给自己鼓劲。”

叶南望着孟小冬,神色很柔和,胳膊搭在她肩上,言语间有些唏嘘,“小冬,你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倒是跟我当年很像呢,那种犹豫不决的心情,那种不知究竟该不该迈出这一步的彷徨。”

“一语中的!”齐薇道。

“那你是怎么做的?”孟小冬问。

叶南静默着,似是沉入了回忆的思绪,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笑容里传达着的,是毫无疑问的幸福,简单的,坚定的,让人向往不已的幸福。音箱里流泻出舒缓的音乐,伴随着笑容里幸福的味道,在场的每个人都深深沉浸其中。孟小冬渴望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爱情,能带给一个女人如此纯然的情感。这一刻,她真切的感受到,叶南所拥有的爱,竟是这般令人向往。

“其实我什么都没做,是修月的坚定,给了我勇气。”

修月,叶南提到这两个字时,那种缠绵的温柔,那种萦绕的思念,让人感怀不已。

“他现在在哪里?”孟小冬不假恕貅的问。问完,顿时后悔,叶南眼中时常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落寞似乎跟这有关,也许这正是她不愿被外人所触及的伤口。“叶南,我…”孟小冬急急出声,想叉开话题,却听叶南说,“似乎大家都很避讳向我问及这个问题,每次看到那些小心翼翼的面孔,我都会觉得非常困扰。”

叶南云淡风轻的口吻让齐薇和孟小冬呆立当场。被她这么一说,孟小冬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慌乱来的非常莫名其妙。

“六年多以前,他入狱了。之后半年,大宝小贝出生。大概再过一年,他就刑满了,一家团聚的日子指日可待,就是这么简单。怎么样,是不是很失望,没有那些跌宕起伏的情节?”说完,叶南乐不可支的望着她们两个,眼睛灼灼闪耀,那个男人赋予她的光芒,亮的刺目。

倾听者久久无言,原来叶南一直在等待,等着那个甚至连自己儿子出生都没机会见证的男人。说实话,她们在心里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叶南的爱情是这样孤独的等待。

“我跟修月八岁相识,二十八岁那年,我才发现,原来我的爱情一直就在身边。”

孟小冬心里咚咚直跳,峰回路转的话语让她脑子嗡嗡乱成一团,二哥的面孔不断的出现在眼前。

“咦?传说中的青梅竹马?”齐薇凑到叶南面前,好奇的问。

“没错,结婚,离婚,兜兜转转的走了一大圈,才发现守在我身边的一直都是他。”

“离婚…”孟小冬齐薇皆皆望着她,叶南笑眯眯的拎起一罐啤酒,“陪我干掉,我就告诉你们。”

干!

豪迈的声音,不醉不归的夜晚拉开了序幕。

叶南的爱情,非但不简单,简直堪称传奇。将门虎女,明星,结婚,离婚,家人的不谅解,独自抚养儿子的艰辛,义无反顾的等待,这一切,似乎在那个叫做修月的男人面前,通通都不值一提。孟小冬很难理解这样的爱情究竟需要怎样的勇气。那一晚,她做了一个梦。梦境里,她跟二哥牵手走进一座小小的教堂,没有鲜花,没有亲人,没有祝福,神父刻板冷淡的宣读着神圣庄严的结婚誓词,交换戒指时,二哥温柔的握住她的手,那一刻,梦中的那一刻,她真切的感受了幸福。泪水顺着面颊滑落,她忘情的扑入二哥怀中,一个踉跄,什么都不见了。二哥不见了,神父不见了,教堂不见了,她穿着白纱孤零零的站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遮天蔽日的阴云,阵阵雷鸣,倾盆的急雨,她恐惧的嘶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双腿重似千斤,不管怎么努力,依旧静立原地,任由雨水浇落。铺天盖地的黑暗中,找不到出口,看不到光明。她绝望的蹲在地上,那种绝望,如跗骨之蛆,随着梦境来到现实,惊醒后,久久不散。

一转眼十一长假到了。

【后接出书版】

第二十六章 爱上你,是他一切不幸的开始

你太贪心了,渴望他的关爱,却又无法正视现实,不敢用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的方式去回馈他的付出。

一转眼,“十一”长假到了。

“十一黄金周”是刺激消费、拉动内需的绝好时机。齐薇约小冬去香港,她想都没想便拒绝。一则手头紧,二则走不开。

昨晚小冬接到家里电话,爸妈说国庆节要跟三姨一起去外省探望亲戚。

小冬听得一头雾水,搜肠刮肚地也没想起家里有什么亲戚在那儿。妈妈支支吾吾地搪塞了几句就挂断了。她心里直犯嘀咕,于是今天起了个大早,准备回家看看。谁知半路上得到消息,三个老人已经拎着行李坐在火车上了。

这件事小冬怎么想都觉得古怪。二哥腿还没好,三姨怎么突然连个交代都没有,就匆匆出行?爸妈原本说好国庆节要陪姥爷一起回乡下探亲,怎么突然改变主意,让大舅进城把姥爷一个人接回去了?莫非,这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有疑难,找二哥。此乃小冬多年来屡试不爽的经验。

九点多钟,小冬琢磨着二哥大概还没起床,于是下了地铁,先拐进附近的超市买了些青菜水果大骨头。光是结账,就排了二十多分钟的队。

超市离二姨家不远,步行的话,大概需要十几分钟。天气很热,好在人行道上有树荫遮阳,炽烈的光线散去不少。走了七八分钟后,她身上才微微见汗。路人很多,三三只两两地结伴而行,脸上多半懒散悠闲,假日出游,心情自然不同。

走到楼下,小冬忽然发现二哥的助理小丁的车停在不远处。刚才她还在担心要是家里只有二哥一个人,不要说吃喝拉撒,就算有人敲门他恐怕都没法去开。实在想不通三姨怎么能如此放心,说走就走。

她按下门铃。毫不意外的,小丁的脸出现在眼前。

小冬笑着打过招呼,接着问:“你怎么在这里?二哥叫你来的?”

不知为何,小丁的神色有些古怪。他偷偷回头瞥了一眼卧室半掩的房门,压低声音道:“是齐经理让我来的。总监要几份资料,在齐经理那儿。她去香港了,所以我一早去公司找她秘书拿到后,给总监送过来的。”

小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二哥还在睡觉?”

这时,就见卧室门悄悄滑开,一抹淡紫色的身影飘然而出,姿态煞是优美。

冯丹?

小冬顿了顿,心下一动,竟有一丝淡淡的解脱之感。她诧异于自己内心的感受,却没有心思去细细思考。

“小冬,你来了。阿姨出门的事你知道了吧?”冯丹走近她,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吵醒房中之人。

“嗯。是三姨叫你来的?”小冬边说边扫了一眼卧室虚掩的房门,面色淡然,看不出什么起伏。

冯丹微笑,“阿姨说她要去外省走亲戚,不在的这几天,让我来帮忙照顾少晏哥。”

小冬恍然。怪不得三姨什么都没跟她说,便撇下二哥放心出行了,原来己经交代给了冯丹。三姨的安排,让她觉得…如释重负。不该有这种感觉的,可这一刻,却偏偏就产生了。

小丁尴尬地冲冯丹点点头,跟小冬道了声再见后,先行离去。

冯丹关紧了卧室的房门,跟她面对面地坐在客厅里,不动声色地挑起话题,“小冬,最近很忙吗?每次我来都见不到你。”

“放假前学校比较忙。”小冬不想吵醒房内沉睡之人,刻意放低了音量。

冯丹身子往前凑了凑,两人隔着不大的茶几,近距离地直视着对方。

“三姨很喜欢你。”小冬毫不回避她清澈中透着锐利的双眸,淡淡地道。

冯丹笑得优雅,笑得自信。她唇角上扬,语声低柔,“我是真心喜欢少晏哥,真心地照顾他的,阿姨看了自然高兴。外甥女终归是要离家嫁人的,而儿子和媳妇却能永远陪在她身边,让她能安享晚年。”

小冬抑制信心底涌起的浅浅失落,轻笑道:“其实你不必如此咄咄逼人。刚才看到你从二哥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连我自己都说不上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冯丹愣了愣,柳眉微挑,示意她继续。

小冬望一眼紧闭的房门,换了个坐姿,静静思索了片刻,幽幽地道:“本来,我以为自己心里会觉得难受,觉得不舒服,甚至是吃醋,可那一刻,看到你挺着胸脯,志得意满地向我走来时,我却发现那些预期中的感觉似乎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只是怅然,只是欷歔。当时我盯着你的脸,心里竟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你不是冯琳的妹妹该多好…”说到这儿,她扯扯嘴角,溢出一抹似是自嘲的笑意,“如果你不是冯琳的妹妹,也许很多人会因你而得到救赎。”

冯丹有些意外地盯着她,眼睛转了几转,眸子里闪动着些许雀跃,“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小冬摇摇头,思绪有些散乱,“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二哥的身边如果能有个人愿意不顾一切地去爱他,也许他的感情世界就会不那么荒芜,不那么孤单了。可惜,我不希望这个人是你,这个人也不能是你。”

冯丹失声冷笑,“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冯琳的妹妹?”

“没错,就因为你是冯琳的妹妹。”小冬敛了敛神,目光炯炯地直视她,“当年二哥对不起冯琳,所以他一直无法走出冯琳自杀的阴影。你是冯琳的妹妹,强势地闯进二哥的生活,就算仅仅是因为爱情而无关仇恨,也不可能带给二哥幸福,二哥是个善良温柔的人,若你只是冯丹.那他大可以自由地选择爱你或不爱。可你不仅是冯丹,你还是冯琳的妹妹,那个为了二哥自杀的女人的妹妹。二哥无法忽视,也无法忘记这一点。面对你,面对你的感情,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他伤害了冯琳,他不想再伤害玛琳的妹妹。他对你的冷淡和拒绝,折磨的不是你,而是他自己,我想如果你要钱,要名气,要地位,这些二哥都可以帮你实现。可你太残忍了,竟然顶着冯琳妹妹的身份,肆无忌惮地向二哥索取…感情。”

小冬说话时,冯丹的脸色不断地变。浅浅的洒窝嵌在她的面颊上,笑意中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说得好!”她拍手轻赞,“想不到你收起温和的而孔,言辞犀利得倒是令人有些难以招架,这种犀利是冯琳所没有的,大概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窝囊地选择自杀,用死来祭奠自己可悲的爱情。我早就说过,我不是她,我会堂堂正正地靠自己的力量去得到一切我想得到的东西,包括爱情。这种坚持,在宠爱和呵护中长大的你,是永远都无法理解的。”

小冬注视着她,眼神里透着些许怜悯,“你的偏执,你的不择手段,跟为了一份得不到的爱情而轻易选择死亡的冯琳,又有何不同?”

“收起你那副悲天悯人的伪善面孔!”激动之下,冯丹音量倏高,“如果你爱少晏哥,那我不介意把你作为竞争对手。如果你不爱他,那就请你退出这场暧味的游戏!你太贪心了,渴望他的关爱,却又无法正视现实,不敢用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的方式去回馈他的付出。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地谈论感情!爱上你,才是少晏哥一切不幸的开始!”

短暂的沉默。

起伏的喘息。

这场你来我往剑拔弩张的交谈,终于被冯丹一时难抑的高分贝激辩所击碎。两人都清楚,房内的人,十有八九被吵醒了。

卧室门依旧紧闭。冯丹频频回望,犹豫着究竟要不要之去看看。

小冬站起身。潜意识里,她很害怕那扇门倏然打开。

“你要走?”冯丹问。

小冬点点头,“其实你说得没错。爱上我,才是二哥一切不幸的开始。二哥睡觉很轻,肯定被吵醒了,你进去看看吧:我只是希望你能记住,不要妄图靠冯琳来困住二哥。你是个肯努力的人,努力的人不应该把自己的人生陷人悲剧的轮回。”

冯丹没说话,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微垂着头,面上的激动之色已不复存在,“悲剧?在你看来,为情所困的人生,就是悲剧的人生吗?”她嗤笑,“小冬,单论相貌,你觉得我长得如何?”

小冬摸不清她话里的意思,如实道:“很出众。”

冯丹笑笑,嘴角挂着浓浓的自嘲,“曾经我也是矜持的、清高的,对未来对爱情充满了无限的幻想。可当我攥着厚厚一沓借款欠条站在爸爸的床前,望着他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苍老面孔时,忽然觉得那些理想那些抱负在现实面前,统统变得一文不值。当我穿着比基尼在摄影师面前搔首弄姿,出卖自己的美色和身材时,我开始恨冯琳。当粗俗好色的杂志社老板甩给我一沓钱,让我陪他睡觉时,我抽了他一耳光。抽完后,却忽而觉得解脱。上了他的床,我就可以与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了…三万块钱,很廉价,可当时家里需要这笔钱。跟他上床时,我还是处女,他是怎么对我的,你一定无法想象…”她缓缓站起身,跟小冬面对面,神色平静,似乎是在叙说别人的故事,“他走后,整整两天,我像死人一样裹着被单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我梦到冯琳,在梦里我骂她,疯狂地厮打她。为了那点可笑的爱情,她毁了一切。而我却要忍受着比她痛苦千陪万倍的耻辱,替她还债。小冬,你觉得我的人生,该如何定义?”

该如何定义?小冬不知道,她避开冯丹的视线,很多事情在心里混乱地翻滚,理不清头绪。想起姥爷慈爱的目光,想起退休在家安享晚年的父母,想起独自抚养二哥,现在一心想抱孙子的三姨…

冯丹见她不语,眼睛亮了亮,柔声道:“小冬,你拥有的已经够多了,又何必去苦苦纠缠一份可能会伤害到所有人的感情?”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倏然敞开,孙少晏拄着拐杖站在门口…

当那张难掩病色的柔美面孔映入眼中时,小冬的大脑一片空白。

冯丹扬起嘴角,笑盈盈地走过去,“ 少晏哥,是不是我们说话的声声音太大,把你吵醒了?”

孙少晏冷冷地扫一了她一眼,视线很快越过她,直直地投在小冬脸上。他眉心微皱,似乎在忍着浓浓的怒气。

“二哥…”小冬扯着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就是来问问你,三姨跟我妈他们去哪儿了。”

“探望一个远房亲戚。”孙少晏淡声道。

冯丹走到他身旁想扶他,被他一手拨开。只见她鼓鼓嘴,小媳妇似的低声道:“少晏呀,你是不是嫌弃我?”

“我不是小冬,在我面前,把你这套收起来。”孙少晏从她身边擦过,缓缓往客厅挪步。小冬见状,连忙迎上去扶他。石膏虽然拆了,但他受伤的腿上依旧裹着厚厚的绷带,不能施力。

手刚刚触及他的胳膊,小冬便明显地感觉到他身子一僵,似是想甩开她,“二哥,生气了?”

孙少晏冷哼,不语,任由她扶着自己坐到沙发上。小冬小心翼翼地抬起他受伤的腿搭到茶几上,又跑进厨房,倒了杯水放在他手边。

气氛很僵。

小冬想走,无奈天不遂人愿。

“冯丹,刚才你跟小冬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回去吧,你不需要费这么多心思在我身上。你父母的药费和你弟弟娶老婆的钱,我会负责。”

“少晏哥,你这么说就是把我瞧得太低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我对你的感情究竟有几分是真的、又有几分是为了钱!”说罢,冯丹拎起包,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巨响过后,满室安静。

孙少晏靠在沙发上,冷冷地望着落在窗台上的小麻雀,薄薄的唇紧抿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小冬心里明镜似…二哥现在很火大,非常火大,极其火大。

盯着他的脸瞧了半响,小冬忽然扑哧笑出声来,“二哥,刚才在屋里偷听得挺累吧,瞧你这架势,我估计冯丹出来那会儿你大概就已经醒了。”

孙少晏缓缓转过头,不冷不热道:“过来坐,我有话问你。”

小冬领旨,坐到他身边,又手平放在大腿上,腰杆挺直,坐姿极为端正。

半响后,孙少晏轻叹一声,摇摇头,“早晚有一天,我要被你活活气死。”

小冬嘿嘿一笑,浑身放松下来,眯着眼睛凑到他面前,“不生气了?”

孙少晏挑挑眉,钩起手指狠狠弹上她脑门儿。

哀号声顿起,“二哥,你这黑手也忒狠了!”

孙少晏笑了笑,神色忽而一沉,“小冬…”

“在!”小冬心虚的应着,揉揉脑门儿,头皮一阵发麻。

“刚才你跟冯丹说的,都是真心话?”

小冬垂下了眼皮。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