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薇姐你也圣诞快乐!”

小冬放下电话正想起床,却见二哥刷地睁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小冬…”

“在!”

“美貌,是形容男同志的词吗?”

小冬眨眨眼,无辜地道:“美好的词语,是男女通用的。”

孙少晏把她扑倒在床上,毫不犹豫地对着那两片粉嫩的嘴唇热情地吻了下去。

小冬挑起舌尖,主动回应。难得二哥精神这么好,她眼睛都笑眯了。

“今天想去哪儿玩?”旖旎的早安吻过后,孙少晏神清气爽地道。

小冬拿过睡衣帮他披在肩上,想了想,说:”哪儿也不想去,就想跟你在家待着。”

孙少晏轻轻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记,淡淡地道:”我今天觉得很好,哪里都不疼。”

小冬狐疑地盯着他苍白的面孔瞧了半天,坚定地摇摇头,“我不想出去。这么腐败的别墅我这辈子还是第一回住呢,肯定得住个够本才行!”

孙少晏嘴角溢出一抹轻柔的微笑,“有的是时间让你住。赶紧去洗澡吧,一会儿医生要过来。”

小冬一听,立马行动起来。虽然克里斯把这个享誉世界的骨科权威的医术批到得一文不值,可在敬业方面,他还是很值得称赞的。

小冬收拾妥当返回卧室的时候,看到二哥正在跟一个矮胖的外国老头激烈地争辩,看那架势,要是再争下去的话,很可能会暴力相见了。

他们说的是法语,小冬一点儿都听不懂。她正想过去劝二哥不要太激动,却听见阵阵门铃声响起。她略略犹豫了一下,转身跑出去开门。

冤家路窄。

冯丹施施然到访。二人看到对方时,彼此的眼中都满是惊讶。

“你怎么会在这儿?”冯丹咄咄逼人地质问。

小冬皱皱眉,泰然自若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少晏哥呢?”

“医生正在给他检查。”

冯丹闻言,推开她,径自冲进门,准备直奔卧室。

小冬追上去一把拉住她,”我想跟你谈谈。”

冯丹甩开她的手,颇为不屑地瞪了她一眼,“我跟你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小冬的语气忽而放软,“就算是我求你。”

“求?”冯丹大感意外,沉默了片刻,转身跟她一起走进客厅。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时间宝贵。”冯丹坐在沙发上,双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眼睛里闪烁着侵略性的光芒。

小冬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出声,直入主题,“冯丹,不管以后的日子还有多长,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找二哥了。我知道这很过分,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的自私,我只希望你能答应我最后的请求。”

“你疯了吗?”冯丹嗤笑,”绝对不可能,该走的人是你!当初在机场是你自己主动放弃的,现在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

小冬抱着柔软的绒毛抱枕蜷缩在安乐椅上,低着头,默不作声。

冯丹眼睛里光芒更盛,口气愈发尖锐起来,”孟小冬,你真是太可笑了!我凭什么要把少晏哥让给你?我的爱情是我自己争取来的!不管少晏哥的身体怎样,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应该是我!只有我才有这个权利!就算少晏哥隐瞒了他的病,如果你真的爱他,当初就应该不顾一切地把他从我手上抢回去!你没有那么做,你退缩了。在这场爱情的战争中,你输了,你不战而退了!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把自己的胜利果实拱手相让?实在是太荒谬了!”

小冬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默默地坐着。

冯丹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不屑地道:“怎么,你准备用这种楚楚可怜的懦弱姿态来获得我的同情吗?很可惜,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那些靠眼泪博取关爱的女人!孟小冬,你聪明的话就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里,不要再惹少晏哥心烦!”

听她说完这些,小冬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头,丢下手里的抱枕,离开安乐椅,缓缓走到冯丹面前。

冯丹仰头望着她,一脸冷笑,“你的眼泪呢?收起来了吗?真遗憾,我还以为会看到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娇弱面孔呢。”

小冬不理会她的讥讽,平静地问:“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答应?”

“切!”冯丹刮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瞧了半晌,随口道,“你在求我吗?既然求人,就应该拿出点诚意来吧?这么高高在上地站着,是求人该有的态度吗?”

小冬听完,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跪在她面前…

冯丹顿时惊呆了…

小冬面色淡然,目光却坚定得令人无法不为之动容。

冯丹没想到她竟能做到这种地步,没有眼泪,没有动摇。就这么静静地跪在这里,仿佛天地间的一切在她眼中都已经不再重要。她渴望的,她希冀的,只不过是一段不知会在何时终结的爱之旅程。

“我求你,求你把二哥还给我…”

冯丹的脸色不断变换,眼睛里的神采渐渐黯淡。她知道,这一次,小冬的决心,她已无法战胜。

临走前,冯丹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孟小冬,你这辈子都给我记住,你的爱情,是我施舍给你的!”

“冯丹,谢谢你…”

孙少晏悄悄走回卧室,但医生仍然没有放弃对他的劝说。他静静地坐在床边,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身上如附骨之蛆般折磨着他的剧痛仿佛已经过去,脑子里塞满了小冬那淡定而坚决的一晚。脸上似乎有两道温热的液体滑过。滴落,很快渗进地毯,不见痕迹。

半晌后,他缓缓站起身,用尽体内所有残余的力气,微笑着走到医生面前,“上周律师来过,我已经把所有试验这种药物所需要的文件都签好了。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是我的主治医生,我的病情你最清楚。我有权利为自己做出选择。”

医生面色铁青地摇摇头,“昨天你注射的剂量就已经严重超标,我绝对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孙少晏的身体摇摇欲坠,止痛药物早己无法压制的痛楚排山倒海般疯狂地侵蚀着他最后的理智…

他喘息着,虚弱不堪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决定了,你什么都不用再说。还有,我最后的请求是:这件事,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医生一听,情绪再度激动起来,嗒里啪啦的法语连珠炮似的从嘴里飞了出来。

然而,不管如何的阻挠,都无法改变孙少晏的决心。他呵护在身后的女孩终于长大了,以后没有自己陪伴的日子里,她一定也能坚强地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他能留给她的,只剩回忆——最美的回忆,浪漫之都巴黎,这个无雪的圣诞。

既然不能走到永远,那就让这段无果的爱情终结在一个…最绚丽的瞬间。

小冬回到卧室的时候,医生正沉着脸在孙少晏伤痕累累的手臂上注射针剂。她担心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擦掉他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二哥,很疼吗?”

孙少晏笑眯眯地握了握她的手,“没事,你赶紧去换衣服准备出门。”

“医生允许吗?”小冬不放心地问。

“当然。”

“我又听不懂法文,谁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打完针,孙少晏放下衣袖起身揉揉她的脸,“傻丫头,这种针剂最近刚刚应用于临床,听说对我的病很有效果,你看我的脸色是不是好了很多?”

小冬听他这么一说,内心不禁一阵狂喜,“真的啊,二哥你脸色看起来好像真的没有那么苍白了!太好了!”顾不得医生还在场,她兴奋地跳起来把二哥扑倒在床上,两个人笑着滚成一团。

欢快清亮的笑声,掩盖了一切,包括医生临走前那声沉重而沮丧的叹息…

站在车库门前,孙少晏非常震惊地看着小冬,“你刚才说什么?”

小冬揽着他脖子,得意洋洋地道:“我说我来开车啊!就算你今天的精神看起来真的好了很多,也绝对没有好到可以开着车带我四处溜达的地步!”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来巴黎之前,展阳阳对我进行的速成教学。” 小冬边说边仔细地帮他围上围巾。

“展阳阳?”孙少晏微感意外,“他为什么会教你开车?”

小冬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抖抖肩膀,把他推进车里,“说来话长了,你走了以后发生了很多事情,等以后我一件一件地慢慢跟你说。”

孙少晏坐进副驾驶位,看着她娴熟地打火挂挡,脸上意外之色更浓,“你学了多久?”

小冬得意地大笑,“哈哈,其实真正的地狱学车历程只有一个礼拜!”

孙少晏闻言,正在拉安全带的手顿时抖了抖,“你要是不放心我开车,我打电话叫出租车好了。”

小冬侧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信心十足地道:”二哥你放心,连叶南都说我现在开车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你看,我有驾照的!”说着,她探过身子,从包里掏出那张展阳阳送给她的临别赠礼。

“怎么又扯到叶南了?”孙少晏拿着那张国际驾照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应该是真的。

小冬顾不上解释,壮志满怀地踩下油门,车平稳地驶出车库。

孙少晏啧啧称奇,“展阳阳倒是很有两下子,用一个礼拜的时间就能把你这个小笨蛋培养得如此专业,我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小冬想起自己学车时的那些粮事,不禁脸红不已,“二哥,你都不知道,我第一天学开车的时候,还以为要左脚踩刹车右脚踩油门呢,展阳阳差点被我气得跳车。”接着,她详详细细地把自己那段痛苦学车的日子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孙少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红润无比。

小冬看他这么高兴,原本还有些不安的心终于悄悄落下。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小冬一听,立刻警觉起来,”什么意思?”

“看路看路,别看我,”孙少晏拍拍她的脑袋,极快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对了,就算你会开车,巴黎的路你认识吗?”

“这个啊…”

小冬更得意了,”我早有准备!在来之前,我已经仔仔细细地研究过巴黎市区的地图了,加上车里的GPS导航,绝对到哪儿都畅通无阻!”

孙少晏眉口间染着浓浓的畅慰,笑得更加开怀。小冬真的长大了,他已经…了无牵挂。

巴黎战神广场上,人流如织,多半都是外国游客。天色已临近傍晚,这里是他们今一天行程的最后一站。

今天,孙少晏带着小冬走遍了巴黎的大街小巷。美食、美景,他能给她的,只剩这些。小冬一次次要求回去,他一次次笑着拒绝。

坐在长椅上,孙少晏疲色渐浓。他吩咐小冬去买咖啡,趁着短暂的间隙,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支小小的玻璃瓶,掰开密封的瓶口,仰首把里面淡黄色的液体吞了下去。

远远地,他看到小冬兴高采烈地端着两杯咖啡跑过来…

他微笑地凝视着她欢快的身影,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二哥你累不累?我都说不要来了嘛,反正以后还有机会。”小冬把热热的咖啡杯放到他手里,担心地盯着他上上下下瞧了个遍。

孙少晏双手握着咖啡杯,笑着道:“我今天一次都没发作,看来那个药的疗效确实不错。”

“真的吗?”小冬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忍着不告诉我”

“傻丫头,真发作起来就算我想忍也是忍不住的。”

小冬闻言顿时难过起来。她放下咖啡杯,伸出双手覆在他手上,幽幽地道:“二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我要穿着你亲手设计的婚纱,跟你…结婚…”

孙少晏心底泛起一阵撕裂般的痛楚,脸上却绽放着足以将夜色融化的温柔笑容,“求婚这种事,似乎应该是男人来做。”

小冬眨巴眨巴眼,凑到他面前,“二哥,那现在我把这个机会还给你,我要你向我求婚!”

“我还没买戒指。”孙少晏亲了亲她鼻尖,“不如等明天…等明天我带你去买。”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抑制不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美丽的谎言…是他能给小冬的唯一承诺…

“真的吗?”小冬兴奋得跳起来,取下挂在脖子上的DV跑到不远处,跟一个外国游客比划了半天,对方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欣然跟她一起走过来。

“二哥看镜头,一定要笑得灿烂一点!”小冬紧紧偎在他身旁,冲着镜头绽放出自己最幸福的笑容。

孙少晏把她揽到怀里,专注地凝视着她的侧脸…

小冬兴奋地对着镜头大喊,喊着他们今天的约定,喊着她对他爱的誓言…

“二哥,你也说几句好不好…”小冬晃着他的胳膊,像只耍赖的小狗般哀求着。

孙少晏轻叹一声,终于面对镜头,留下的,却只有一抹淡淡的笑容。

小冬沮丧地收起DV 。今天一整天,二哥对拍照和录像都持完全不合作的态度。

“傻丫头,明天买完戒指后,你想怎么录都可以。”孙少晏觉得自己的演技,在生命终结之前,越发的逼真起来。

“太好了!”小冬扑到他怀里,紧紧搂着他,“二哥,你要是敢说话不算话,我就会恨你一辈子的!”

“这个惩罚太轻了…”孙少晏把头埋进她肩窝里,幽幽地道,“如果我食言了,你就一辈子不再想起我,好不好…”

小冬心底倏然蹿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拼命地摇着头,“二哥,你不会食言的,你一定不会食言的,对不对?! ”

“嗯,不会。刚才那杯咖啡太苦了,你去帮我重新买一杯。”

“好。”

孙少晏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他拿起小冬随手放在那儿的DV ,打开刚才录下的视频…

天已黑透,风渐渐冷了起来。在小冬拼命阻拦无果的情况下,他们二人登上了埃菲尔铁塔最高层,站在二百七十四米的高空。

“二哥我们回去好不好?你脸色真的很不好。”站在巨大的观景台上,小冬丝毫没有俯瞰巴黎的心情,恨不得一拳把他打晕,直接扛走。

“小冬,比起仰望天空中绽放的烟花,我更喜欢俯瞰夜色里的万家灯火。”

“二哥,我求你了,以后你想来看多少次都可以。现在我们回去吧,我也玩累了。”

“巴黎的圣诞是灯的海洋,过了今晚,就算站在埃菲尔铁塔上,也看不到这种比烟花更绚烂的美景了。”孙少晏轻轻牵起她的手,十指交握放在胸前,“在欧洲念书时,我一直有个心愿…”

小冬不解地仰起头,静静望着他。

“我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能带着自己最疼爱的妹妹,站在这里一起欣赏夜色下的巴黎圣诞…”

妹妹…小冬脸色一白…

“今天,我终于如愿以偿了…”

孙少晏长舒一口气,手轻轻从胸前垂落,松开,身体慢慢倒下…

不可能,不可能…

小冬拼命地摇着头,她看错了,她一定是看错了…

二哥说那种药很有效果,二哥说他今天一次都没有发作…

二哥今天一张照片都没有跟她一起拍过,二哥说以后有很多机会可以慢慢拍的…

二哥说他一定不会食言的,他们的戒指还没有买…

二哥明明在微笑着…

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为什么不跟她说话…

为什么身体会越来越冷…

站在埃菲尔铁塔顶端,俯瞰着世界上最浪漫的夜色,二哥为什么连一个吻都不肯留给她…

十二月二十六日零点十三分,孙少晏的心跳停止。

在心跳停止前的那个瞬间,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悄然滑落…

尾声 我们的幸福

(回忆,是延伸的永远,无须缅怀)

没有人想到那场别离会来得那么突然。

二十九岁,是一个令人无法与死亡联系到一起的年龄。当齐薇正计划赶在新年之前去巴黎探望他们的时候,当李木鱼准备好新年礼物要去祝福他们的时候,当展阳阳决定去巴黎继续他未完的环游世界之旅的时候,一切,都匆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