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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再坏,也没有现在坏了。郑菀从不缺火中取栗的勇气,至于最后取没取着——她不愿想。先接近人,设法消除对方的恶感,才是当务之急。

“可要让胭脂拿着名帖去通报——”

“不必。”郑菀摇摇头,“他们等得,我郑家也等得。”

阿耶这安雎门一跪,跪得是朝野震动,再加上太子此时退亲,她郑家失去君心已是铁板钉钉。

上有意,下必效之。

实不必自取其辱,腆着脸面上去给人打。

“喏。”

镙黛垂首应是。

“可是菀娘?”

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尖亮的嗓子。

郑菀向窗外看去,却见并辔的一辆马车帘子也打了起来,前日才见过的蒋三娘子正探头探脑地朝外看。

这些武将出身的勋贵子弟总是那么鲁。

“三娘子。”

郑菀持身雅坐,微微颔首。

蒋三娘:“难得菀娘也与我们这帮人一同等,来来来,请你吃茶。”

“不劳烦三娘子了。”

郑菀浅笑拒绝。

谁料这拒绝竟似惹怒了对方,蒋三娘子柳眉倒竖,快语讥讽:“此时不吃,说不得过几日,连这茶也没得吃了。”

“若真有那一日,希望三娘子还能如今日这般慷慨,给故人一碗茶送行。”

郑菀慢悠悠地回道。

蒋三娘子一噎,噎完倒有些佩服这姓郑的了,到这般地步还能处之泰然,也是一种本事。

以郑家在朝堂的眼线,不可能不知道,今日这宴上太子要与柳家姐姐定亲。

不过,她知道的,要比其他人还多些。

昨夜她阿耶吃了点酒,又哭又笑地在她阿娘那撒了回酒疯,她正巧也在,听了两句什么“兔死狐悲”之类的话头,约莫是什么“只待登闻鼓一响,数罪并罚,便要抄家”云云,想来想去,京中最近见恶于圣主的,也唯有郑家了。

她阿耶知道,怕也是因他身兼神机营统领之职。

看着一无所觉的郑菀,蒋三娘是又可怜又解气,只觉得拥堵在胸口的郁气一朝得散,痛快得很,正欲再说上两句,却突拿帕子掩了嘴,惊呼:“国师大人!”

郑菀不知,世情远比她梦中所见还要险恶,留给她的时间,不是一个月,许短得只有一个宴请的时间。

她此时正转着头,随三娘子往远处看。

梅园道外,远远行来一辆马车。

拉车的两匹马通体雪白,明净似雪,四蹄奔腾犹若腾云驾雾,不过一个错眼,便已到了近前。

“咴——”

“咴——咴——”

全场的马儿突然仰天长嘶,拉着自家车架动了起来,不到一会,正中便让出一条宽阔的大道,足够容两辆马车并行而过。

等国师府的马车飞驰而过,马儿们重新抬起头颅,道路恢复乱象时,才有人如梦初醒地问出一句:“这……便是国师?”

“真仙家气象也。”

郑菀心中激荡。

亲身经历书中所谓“万兽臣服”之景,方觉震撼。那一对拉马的神驹,也不是真的马儿,而是传说中的独角兽,只不过被崔望施加了障眼法。

“也不知这国师大人生的何等模样。”

蒋三娘一脸向往。

“你也不知?”

郑菀想起那日伞下所见的一截美人颈,确实衬得上书中所言“冰雕玉铸”了。

“阿耶说,连圣主也没见过。”

蒋三娘喃喃道,待回过神,发觉与她搭话的是郑菀,脸色顿时一僵。

郑菀却朝着马车消失之处出了神,旁人不知,她却知道,马车中坐着的所谓国师,不过是个“傀儡人”。

真正的国师,早服下了易容果,变成了一位平平无奇的年轻人,入梅园享受“凡尘洗礼”了。

她要做的,不过是抓紧时机,结交这个易了容的平平无奇崔郎君。

礼司与户司共同操办宴会,郑菀也没等上太久,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已入了园。

梅园极大,以一澜珀湖分左右,湖左是假山奇石,小桥流水,湖右是亭台楼阁,便最上京最富盛名的“骊泗汤”也在湖右。

郑菀跟着母亲走了一段,在距离兰泽院还有百米时停住了脚步。

“菀菀?”

王氏转过头,催促她。

郑菀左手摁着肚腹,面色赧然:“阿娘,约莫是马车上多进了些糕点,菀菀、菀菀想……”

小娘子皮薄,说不出来。

领路的侍女掩嘴笑了一声,指了指左近的月亮门:“此处第二间便是女眷更衣之处,今日梅园人手短缺,婢子不便前去,小娘子更衣完自来兰泽苑便是。”

“阿娘,您先去,菀菀一会便来。”

王氏欲言又止,在郑菀推了推后才迈步,走了两步又回头,神情关切:“当真不要紧?”

“阿娘,快去。”

郑菀跺脚,小女儿的羞恼展露无遗,“再不去,女儿便恼了。”

王氏这才又转身走了。

做戏要做全场,郑菀当真去了更衣室一趟,打发走镙黛,让她去马车上另取一套衣裙,而后从月亮门旁的拱门出了去。

方才的小侍婢便等在那,福了福身:“小娘子,一切安排妥当。”

“不必跟来。”

拱门外连着一条鹅卵石小径,曲径通幽,沿小径行了一会,便到达了目的地。此时天空扑簌簌又开始下起了雪粒子。

郑菀拢了拢羽毛大麾,便往前去。

前方有碧波万顷,有睡荷风竹,有小楼亭阁,唯独没有人。

郑菀沿湖缓缓走了一圈,才找到了梦中所见的歪脖子树。树身需三人合抱,枝干遒劲,许是雷劲,这树被劈得一半焦黑,可还剩一半,还顽强地活着。

谁能想到,这枝叶都落光了的树上,坐着一个人。

仙家手段,当真神异。

郑菀心下想着,伸手抚了抚粗皮褐皴的树身,满目感怀:“你还在,真好。若明年我还在……”

她隐去了话头,拢着大麾直挺挺地站着,任雪落满头,抬头望着杳杳碧波,良久无语。

崔望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郑氏女儿,梅花钿,云锦衣,凡人界最珍贵的雀羽做麾、珍珠做履,当真是贵气凛然。

若不看品行,只看颜色,便放在玄苍界,这位都算得上难得一见的美人。

他无波无绪地转开头,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湖泊里。

不到一会,却听树下传来细碎的哽咽,仿佛是人哭得狠了,闭着嘴拼命忍着,却还是忍不住跑出来的调儿。

崔望往下去了一眼。

却见方才还傲然凌雪的姑娘此时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在树后,闷头躲在大麾里,哭得一颤一颤的。

似乎意识到发出了响声,她又拼命地收,收又收不住,开始打嗝。

崔望随手施了个隔音罩,一个美人的哭声,在他的人生里,连点涟漪都激不起。他又重新看起湖来。

郑菀哭了会便不哭了。

她拍拍方才蹲下时沾到的草叶,慢条斯理地将方才的狼狈全部打理齐楚,确保旁人一点都看不出才歇。

远远见一群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靠近,转身欲走。

“哎哎哎,别走啊。”

“瞧瞧,这不是当初那不可一世的郑氏菀娘吗,一个人躲这哭鼻子呢?”

“太子殿下不要你,哥哥要你,来哥哥怀里,回头哥哥就禀明阿耶,娶你回家做十八房小妾。”

“放肆!谁给你的狗胆,胆敢辱没一介朝廷大员之女。”郑菀挺直了背脊,再迈不动一步。

她也确实走不了,这帮人纨绔归纨绔,也是打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腿脚功夫利落,追个女人还不在话下。

“哟呵,放肆?!”

曾经被她当众敕了一鞭的京中小霸王梁国公次子哈哈笑了,“兄弟们,你们听听,这郑清芜还敢傲呢,谁不知她郑家即将大祸临头,改日要在教坊司相见,我等恐怕要心疼了。”

“这第一美人流落烟花,成了千人枕万人尝的货色,岂不可惜?”

“不如在这之前,我等先尝尝?”

郑菀“气得”浑身发抖,如风中瑟瑟的柳叶,偏背还是直的,从未弯下去那么一瞬,咬着牙往湖边退:“痴心妄想。”

鼻尖嗅到的浓重酒味告诉她,安排的这场戏,到火候了。

第4章鸡血石

这湖光水色,皑皑大雪里,豆蔻少女如随风摇曳的杨柳,可这杨柳里,还掺了松的骨、雪的芯,连着眉心那枚梅花钿,都熠熠生辉,耀得一众纨绔子弟全都瞪直了眼。

“尔敢?!”

郑菀声色俱厉,“莫说我父如今尚未革职,便是革了职,拉你一个梁国公府下水还是办得到的。”

“哎哟,我怕,我怕死了都!”

晋国公次子三碗黄汤下肚,早已忘了爷娘是谁,捧着肚腹哈哈大笑,转头问旁边人,“弟兄们,你们怕不怕?”

“老子怕他个鸟!”

能跟梁国公次子顽在一块的,个个都是胆大包天、纵色轻狂之辈:“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等尝过这般的人间绝色,便是立时死了也不冤。”

“法不责众,我可不信圣主会为了区区一个厌弃之臣将我等全都下狱,一同上!一同上!”

晋国公次子大笑着扑将过来,伸手一捞,便捞到了一截细软轻薄的羽麾,他抬手就撕了下来,放鼻尖一闻:“温比玉,香如兰,妙极,妙极!”

纨绔们亢奋地合围扑来。

郑菀被困如笼中之鸟,仓惶抬头,只见树梢空茫,无风无浪,入眼是这遮天蔽日的大雪,哪里还有人。

空空如也。

可郑菀不信。

她来这,本就是一场豪赌,如何能容许自己在此时退缩?

郑菀往湖中一跃——

“呼——”

不知打哪儿来的一阵风,卷着这翠碧罗裙、雪色大麾回了岸边。

郑菀踉踉跄跄地扶树站定,便见狂风忽起,卷着满地的枝枝蔓蔓,狠厉地抽打在方才还不可一世、猖狂无状的纨绔们身上。

他们被撵得抱头鼠窜、屁滚尿流:

“鬼啊,有鬼!”

不一会儿,这幽僻所在,又只剩了她一人。

风静,云止。

郑菀却微微笑了起来。

她笑,手却还在颤,勉力系好羽麾,乌鸦鸦的长发流水一般散在脑后,混乱之中,簪发的鸡血石玳瑁簪已然掉了。

郑菀以指代梳,将抚顺的长发以帕子束好,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得体些。

在这过程中,因风而起的烦乱也一并抚平了。

她使计将这帮纨绔灌醉,引来此处,煞费苦心地安排了这一出英雄救美。如今美人是被救了,可救人的英雄根本没露面,这场戏,该如何接下去?

既串戏的主角不应角,那她这点卯的,就得把戏接着撑下去了。

“高人既不愿相见,菀娘便在此谢过了。”

郑菀面朝湖泊,盈盈拜了下去,一尺一两金的天青碧云锦就这般散落在了地上,盛开出了一朵花儿。

崔望神识落在这纤纤弱质身上,半晌,又挪了开来。

湖静风轻,唯有这簌簌扬扬的大雪,不一会,便雪落满头。

郑菀一拜,二拜,再三拜,起身时,踉跄了下,扶住身旁的歪脖子树,才站稳。

崔望只觉身下一阵晃动,垂目看去,却正对上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纯然的眼睛,睫如鸦羽、黑白分明,让人忍不住想起苍海的溟珠,蓼原的白昼,忆起洞府门前那一弯泓亮的清泉。

澄澈如水,烂漫似星。

在那一瞬间,崔望几乎以为她看到了自己,不过不一会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郑氏女儿虽美貌些,也不过是个肉体凡胎,尘气缠身,如何能看透他这障眼法。

既如此,他也懒得理。

正欲再施个隔音罩,却听那树下女郎脆生生的问话:“高人,你与那国师大人,孰强孰弱?”

不待高人回答,她又接着道:

“依我看,必是高人强些。我雇你去与那国师大人打一架如何?”

崔望嘴角勾了勾,倒是天真狂妄,如从前一般无二。

郑抚着歪脖子树粗皮褐黄的树身,自言自语道:“高人义薄云天,自看不惯国师大人这般以大欺小之人。”

“我郑家确实对他不起,可也不至于——”

“小娘子,哎,小娘子,您怎在这儿?速速与婢子去兰泽苑,夫人正寻您!”小径处,方才领路的侍婢左右探看,见到郑菀便面现欣喜,匆忙奔了过来。

郑菀见好就收:“方才心闷,随处散散,不知怎么就走到这儿了。”

这人自是安排在远处以防万一的,若事有不谐美便会及时出现,她郑菀可不能将自己这肉包子打了狗,还是一群无甚用处的色中饿狗。

“小娘子可不能乱跑,这偌大的梅园,委实容易迷路。”

侍婢扶着她也不敢乱看,郑菀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湖泊静处,睡荷亭亭,竹深林静,仿若方才那乱糟糟一场,不曾发生。

可确实是发生了。

她拢了拢羽麾,抬脚便迈入小径,悄然离去。

崔望如听小儿无状,面色无波,既不动容,亦无恻隐,阖眼半晌,突然“咦”了一声。

一抹清风托着一堆鸡血石碎粒,呈到了他的面前。不过些许凡物,可引起他注意的,却是那碎粒上残破不堪的一个“崔”字。

此物是在方才那郑氏女儿投湖之处发觉的。

崔望沉默良久,方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笛吹响,一阵曼妙的曲调响过,便有一只额生白羽浑身翠碧的小鸟儿现身。

他分出一缕神识,方才还木愣愣的小鸟儿瞬间有了神采,拍打着翅膀,左右看看,不一会便瞅准了方向振翅而去。

不远处,风乍起,静湖顿起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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