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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攥紧了拳头:

“离微,你们——”

郑菀一手扯了崔望的袖子,仰着头告状:

“崔望,明玉真君刚才想杀我。”

“她还说,我对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一落单,就要杀我。”

“你胡说!”

明玉只觉得,眼前的崔望陌生极了,他一半藏了冰,这刺棱棱的冰尖正对着自己,另一半却是水,郑菀在那潭水里自由自在地玩。

“哪儿胡说?”

郑菀鼓了鼓腮帮子,“你刚才就想打我。”

“崔望,你记着,以后万一我不小心伤了死了,一定是被明玉真君害的。你要记得给我报仇。”

“好。”

崔望抬目看了明玉一眼。

眼里的冷意,是明玉从未感受过的,便像是堆积了千年万年的雪,让人遍体生寒。她从未想过,崔望对着欢喜之人竟然是这样一个态度。

他一言未发,态度仍是冷淡的,可这冷淡里分明藏了一点儿什么。

他居然愿意让别人靠近他,让那人扯他袖子……可她以前,努力了这许久,却连人身前一丈都未靠近过。

那边郑菀觉得告状告得差不多了,便又给明玉扔下了另一包炸-药:“真君,不瞒您说,其实离微真君是晚辈的另一个情郎。”

“嘶——”

腰间同时被重重地拧了一把,但她面色不变,接着胡吹,“上次在摊市,晚辈不是说了,有位强人要强迫晚辈与他,与他……”

她唇间咬得通红,两颊适时带上红晕,像朵羞答答的小花。

郑菀什么都没说,却又仿佛什么都说尽了。

明玉一下子领会过来,两厢一对照,仿佛受了巨大打击:“所以你说的强人是离微?”

郑菀乖乖地点头:

“是。”

“那日离微冲冠一怒去了轩逸阁,也是为你?”崔望颔首:“是。”

“天羽流光衣也是给了你?”

郑菀抬手在乾坤袋上一拂,一件隐泛莹光的白裙蓦地出现在手间,在这黯淡的暮色里,流光溢彩。

她还将阿万与通行门牌一齐拿了出来:

“瞧,阿万现在也跟着我啦。”

明玉不是爱摆正室派头么,那她便让她尝尝凡人界的坏小妾是如何气正头娘子的。

郑菀觉得,自己学得非常棒。

明玉面色铁青,她看着崔望,目光沉痛:

“离微,你当真让我失望。”

“我以为世间男子独你无二,没曾想,你也不例外。”

崔望眸光清冷,只颔首:

“就此别过。”

他揽过郑菀的肩,便在快要进入门中时,突然道:“我与郑菀性命相系,以后你若再对她出手,莫怪我不顾及往日情面。”

说罢,两人同时消失在了门后。

红漆大门缓缓阖上了。

明玉站在原地,她看着高高的院墙,突然一拳砸了过去,直到那防护罩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离微!”

“你无情道不修了?!为了这般区区一个女子你便要弃道,改弦易张?”

“世间男子俱肤浅粗陋,肤浅粗陋……“”

话未完,这素来强硬的女修竟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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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菀回头看着被砸出一道道涟漪的防护罩:

“不会……被砸破吧?”

“不会。”

崔望自进了大门,便不再理会她,径直往里走。

郑菀看他要放开自己,忙不迭拽住他胳膊,像只抱树熊一样吊在他身上:“不许放。”

崔望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顶着这样的眼神,郑菀却一点儿不害怕,她踮起脚,在他唇间碰了碰,讨好地笑笑,问他:“你生气了?”

崔望不答她,半晌才转过头:

“没。”

“我就知道,你生气了。”

这么孤傲的人,被她愣是说成跟她一起厮混的情郎,还与其他人一起争宠……郑菀想,要换成是她,她必得先把对方收拾一顿,好叫那人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而崔望还配合她演戏了——

郑菀又踮起脚,亲了亲他,晃了晃他胳膊:

“崔望、崔望,崔望……咱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这是有原因的,谁叫她总来惹我……”

女子娇滴滴的声音,穿透昏黄的夜色,落在一树树的花树上,又钻进了人耳朵,流水叮咚。郑菀还在喋喋不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力道拽着落到了一旁的假山旁。

崔望也跟着钻了进来。

低低的花树罩在他的头顶,太阳彻底地落下去了,有如许的月光照进来,月色朦胧,落到他冠玉般的脸上,深隽的轮廓下,眼神冰冷如霜。

“崔望?”

郑菀疑惑地抬头,谁知眼前之人突然俯下了身子,撅住了她的嘴唇。

嘴唇被吮得生疼,便仿佛渴了许久的旅人终于寻到了一处桃花源——郑菀不适地往后退了退,身子便被压到了假山上,假山上冰凉一片,可身前却是火热的。

“还未到初一……”

郑菀推了推,没推动。

鹅黄薄衫轻飘飘地落到青青碧草地上,一色的披帛飘带逶迤下来,与薄衫散落到一处,紧接着,是浅碧色的兜儿,兜儿被风一吹,打着卷儿落到了假山边,盖住了一小截莹白如玉的腿儿。

那腿光滑细腻,在夜色中显出惊人的质感,便似上好的胭脂白玉,腿前还覆着一片雪色长袍,若隐若现。

“运功。”

崔望的声音哑而黯。

郑菀被他十指掐着腰转了个身。

混沌的视线里,只能见假山坑坑洼洼的孔洞。她下意识运起《莫虚经》,冰元根熨烫过沸腾的热意,身后之人却从后掐住她下巴,迫她转头,垂首与她亲吻。

长长的睫毛下,那双微垂的眼睛黑而冷,便是亲吻,也带着淡漠。

郑菀迷迷糊地想,崔望这厮可真混蛋,自己穿得整整齐齐,倒将她跟剥葱一样剥光了,上回还有些生疏,这回倒是……

娴熟得很。

“崔望,你是不是偷看册子了?”

她转过头,一张脸泛了薄薄一层晕。

崔望回答她的,是一记轻咬。

郑菀“嘶”了一声:

“崔望!你属狗的么?”

崔望默不作声地把她扳回来,在郑菀的怒目中,一把抱起她往假山外去。

阿万“笃笃笃”过来,声音由远及近:“真君,真君……”

郑菀“啊呀” 了一声,赶忙捂着脸把自己藏进了崔望怀里,她行事大胆,也可也没大胆到那份上,看崔望不动声色,便忍不住捶他:“我裙子!”

崔望不做声,只将她往里抱了抱,以白袍掩住,任阿万在百米外徘徊,自己带着郑菀进了暖阁。

一进暖阁,便将她抛到了阁后的温汤里。

郑菀呛了口水,只见在温汤白茫茫的雾气里,崔望居高临下地站着,道:“洗干净。”

她不知道他是生哪门子气,暗骂了句“混蛋”,看他这般清清冷冷、丝毫不挂落的样子便不满,“啊呀”一声,装作站立不稳,滑了下去,趁崔望不注意,傀鉴朝他一照,在他身体僵直的一息内,将其拖了下水。

“噗通——”

男人高大的身形落了水。

郑菀被溅了一脸水还在咯咯咯笑,一边笑一边按他在水里不让他起来。女子光滑白皙的身体在温汤里,便像条鱼。

崔望被闹得无法,一把锢住她:

“郑菀,别闹了。”

“我就闹,谁让你不理我。”

郑菀拍了下水,也不乐意了,“你是不是不舍得那明玉?不舍得,我帮你把她叫进来啊,刚才装什么样——”

“胡闹!”

崔望打断了她。

他闭了闭眼睛:“她与我无关。”

郑菀奇了:

“你们不是莫逆之交?难道方才你不是想借我之手断了她的念头?”

“她什么念头?”

崔望一愣,表情当真迷茫。

郑菀将头倚到他怀里,双臂环住他:

“便像我一样的念头呀,这半月没见你,我是极想你的……看到星星想你,看到月亮想你,看到树看到花,看到这玄苍界的一切,我都会想起你。”

她想,多说几次,崔望总会信的,若解了情蛊,看在她一片真心上,崔望……应当不会再杀她了吧?

郑菀将狡黠藏到嘴角,仰起头,一张出水芙蓉面俱是诚挚和依赖:“你呢?崔望,你想不想我?”

第61章 逛灯市

崔望没说话。

白袍被温汤水打得津湿, 飘在池子中央,氤氲着雾气,像是绽开了一朵水莲。

郑菀也不逼他, 他要说想,她自然开心;要说不想, 她也不甚在意,只倚着他默默想心事。今次得罪了明玉真君, 她倒是不甚担心。

这人看不惯谁,便只对谁出手, 万不会祸及无辜——她阿耶阿娘自是无虞的, 若今日换了哪个惯行诡道的,她便不敢硬碰硬了。

终究还是实力太弱了。

郑菀暗暗叹了口气,显露在面上的,便是不那么开心。

“你不高兴了?”

崔望突然道。

“恩。”

郑菀煞有介事地点头,“不高兴。”

她在水下用小脚踢踢他:

“我饿了。”

“哗啦啦”一片水声中,崔望一脚踏出池子, 拂袖一卷,便将郑菀卷到了怀中。

她只觉得浑身一轻,自己便像被剥了皮的白皮蛋儿一般落到崔望怀里,她诧异地看着他, 却只见到他冰冷的脖颈线与一截冰雕似的下巴。

“崔望, 你……”

郑菀被轻轻地放到了塌上, 她看着崔望默不作声地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叠衣物放到塌边, 而后推门出了去。

“……”

她好奇地坐起身来, 捞到那叠衣服一抖,却见是一件海棠红仙曳地仙隐裙,摸不出料子,却触之冰凉,裙摆绽开,便似玄苍界特有的一种千瓣莲,样子极其华美。

旁边居然还有小衣与兜儿,郑菀瞧着有些眼熟——

如果不看那上面被加上去的阵法的话。

郑菀红着脸,默默将小衣、兜儿穿好,穿裙子时想,解情蛊前,还是莫要总骗他了,对他好一些罢。

毕竟他送了她这般漂亮的法衣。

“确实,这千年冰蚕丝制的裙子,虽不及天羽流光衣,可也要几百中阶元石才能得一条,水火不侵,上面还有清心阵,可抵知微境修士全力一击,你这冤家……很是有心啊。”

“烬婆婆,你出来了?”

“恩,不容易啊。”

烬婆婆道,“刚才在假山前,我就又成了睁眼瞎子了,你那情郎可真是霸道,我一个女人,看一会又怎么了?”

这边在嚷“一个女人看一会怎么了”,那边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不修也在喊:“我一个早没了活头的,看一会怎么了?用得着又封五感又丢小黑屋的么?”

等看清崔望在干什么,他又大惊小怪了一句:“小望望,你在做什么?烧厨房么?”

崔望让阿万控制好火候,往锅里下面条。

这用上阶元米制成的面条色泽剔透,便像一根根的水晶条,入锅不一会儿便软了,他抓了一点儿葱末进去,便盛了出来。

端出了厨房,去了暖阁。

老祖宗叹口气:

“重孙孙哎,就这样,你还要死鸭子嘴硬,说不是欢喜?”

“自然不是欢喜。”

崔望看了眼暖阁前的灯笼,晕黄的光照得人心底透亮,他抬脚上了台阶,白袍旖旎在脚边,理所当然道,“若是欢喜,当徐徐如乡间风,暖暖似天上日,而不是惊涛骇浪,风卷狂沙。”

“那小望望,你告诉老祖宗我,你这又是买衣服,又是买首饰,还给人下面条,为的啥?”

崔望脚步顿了顿:

“我已至无妄境中期,解蛊前,便顺了那虫儿一回罢。”

“……敢情你还跟那虫处出情真意切来了?老-牛-逼-了。”

老祖宗哼了一声,翘起二郎腿,“老子不管你。”

崔望也不管他,抬手推开门。

门内站着位窈窕的红衣少女,转过头来,见是他,未语便先笑:“崔望!”

她像只欢快的蝶儿一般扑过来,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艳丽的裙摆绽开,仿佛带毒的重火千瓣莲:“崔望,你看,好不好看?”

崔望眉目微展,一闪便收:

“好看。”

她立时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