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好呀,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回头我把我家小桃妹妹介绍给你做好朋友。”宋吵吵一边说一边自己穿着衣服,芙蓉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她一脸惊悚的推开。

“不用不用,我会穿衣服的,你看,我会系带子,我的绳结打的可好看了。”

“…”

芙蓉有些无语的退开,却又被她扯住了袖子。

宋吵吵朝四周看了看,然后鬼鬼祟祟的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姐姐,你帮我一个忙吧。”

“夫人千万不要这么称呼婢女!给外人听去了就不好了。”芙蓉紧张的冷汗直下,却又不得不应道,“夫人但有吩咐,尽管直说。”

宋吵吵很凝重的凑在她耳边,小声说:“你知道丞相的私房钱放在哪儿了吗?”

“…”芙蓉满脸黑线的看着她,“整座府上所有东西都是相爷的私房钱,夫人想要做什么,直说便是。”

“那如果我要用钱,该找谁要呢?”

“我去帮夫人将管家唤来。”说完,芙蓉躬了躬身就退了出去。

宋吵吵愣在原地,本来是打算搞几百两分手费再走,反正你丞相府这么有钱,肯定也不缺那么一点。可是直觉告诉她现在这情况还是不要等管家来了的好,趁早跑路,阿弥托福,钱财乃身外之物。

某人哼哧哼哧的将梳妆台上的金玉簪花一扫而空,哗啦啦一阵琳琅脆响通通塞进了宽大的琵琶袖里。心想着反正你也没有老婆了不需要这些东西了,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解决掉吧。

宋吵吵揣着一袖子宝贝飞快的溜出门口,直奔相府大门。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夫人,您要出门?”守门的家丁问了一句废话。

“嗯,是的!”宋吵吵昂首挺胸,装模作样的说,“我想出去吃烧饼面枣。”

烧饼面枣?家丁有些不敢置信,却也不敢多问,只说:“这些东西打发下人去买就可以了。大人吩咐过了,夫人这几天不可独自出门,除非跟他一起。”

“啊?为什么!”宋吵吵急了,“我不就是想吃个烧饼吗!还不准人出门了?”

“相爷原话,不敢不从。”

“我不就是想吃个烧饼嘛!”我不就是想跑路嘛,臭丞相,坏丞相,不能生孩子的大坏蛋!一想到如意算盘就这么泡了汤,宋吵吵忍不住委屈的鼓起了腮帮子,吧嗒吧嗒就要掉眼泪。

“是四柳巷的吗,我带你去吧。”

清清冷冷的声音忽然传来,却听不出什么感情,显然他不知道在对方心里自己已经被打上不能人道的标签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某人吓得将快要飚出来的泪缩回到眼眶里,别别扭扭道:“不要不要!我才不要跟你一起去吃呢!”

宁恪刚刚下朝回来,朝堂上的事情搅的他有些烦心,结果一回家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有些莫名其妙的疑惑,更多的却是无奈。

“你想吃,我带你去吃,还不好?”

“我…”宋吵吵可怜兮兮的低下头,她并不是真的想去吃东西,只是为了趁机逃跑而已。现在这种情况骑虎难下,也只能将错就错了,“那好吧,我可要事先说明我不会付钱的!”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宋吵吵局促不安的低下了头,伸出手捏住了自己的袖子。

“不要你付钱。”宁恪一笑,牵起了她的手,“四柳巷不算太远,直接走过去吧。”

“相爷,不在府中用早膳了?”一旁的婢女下意识问道。

“嗯,不必准备了。”说完便牵着她朝门外走去。

宋吵吵一只手被他攥在手心里,另一只手紧张兮兮的兜着长长的琵琶袖,生怕那里面的钗环发出响声来,却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没有!”做贼心虚的人连连摇头。

宁恪不说话了,眼神朝她袖子飘了一眼,便迈开步子继续朝前走去,不再多问。

在宋京,四柳巷的民间小吃是很出名的,连当今天子也曾到此微服尝过鲜,什么糖球啊,菱粉糕啊,栗子酥啊,还有糖蒸酥酪,都是这里的特色,寻常人家都愿意走好几条街来这里过早,此时天色尚早,正是人最多的时候。

市井之地,人声嘈杂。光着上身的汉子端着一碗阳春面从巷子那头呼来,与宁恪擦身而过,恰时宋吵吵一偏头,很明显的看到尊贵的丞相大人皱了皱眉。心下来气,不由得哼道:“看不起我们穷人就直说嘛!别憋出病来!”

宁恪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

宋吵吵顿时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一抬手可不得了!袖子高高扬起,从梳妆台上搜刮来的簪花钗环悉数滑进了上袄里,复又从下摆处叮叮咚咚掉落下去,砸了一地快要晃花人眼睛的金碎珠色。

“哎呀!”

随即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周围的人见这两人衣着不凡,与这市井小巷格格不入,倒也不敢打贪财的主意,只路过时望着地上那些个钗环啧啧不绝。

宋吵吵吓得浑身发抖,低垂着脑袋不住的哆嗦。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心道完了…完了…他知道我是假的了,他又要送我去坐牢了…

宁恪就那么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也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

半晌。

“饿了吧?”

“啊?”宋吵吵迷迷糊糊的,抬起眼睛偷看他的脸色,却只看到宁恪很自然的蹲了下去,将掉落的东西一个个都捡了起来,然后向旁边摊位的老板娘要了一块小布包了起来。他本身模样俊朗,身材忻长,穿着又非富即贵,即使是在这么个鱼龙混杂的市井之地,也依旧如同站在天地中央,那些个老板娘为他风姿所倾倒,自然都是抢着要帮忙的。

“这些东西…喜欢的话,我会给你买很多,不必时时带着。”宁恪淡淡的说。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出门的时候你不是想吃烧饼面枣吗,来,我给你买。”宁恪牵了她的手,慢慢朝前走去。

宋吵吵战战兢兢的咬着下唇,一句话也不敢回答,只能被动的跟着他走。她觉得自己一点也摸不透这个人的心思,想象中的翻脸和暴怒都没有发生,居然跟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朝前走着。

“大人…”宋吵吵小心翼翼的开口。

宁恪偏头看她。

对方神情严肃的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我想吃糖蒸酥酪和葱煎包。”

宁恪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带着她原路走回去,买了她要吃的东西,自己找了个看起来挺干净的摊子,要了一碗阳春面。

宋吵吵坐在他的对面,紧张兮兮的吃着葱煎包。

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的巷道,两个人面对而坐,却是说不出的自然。

“大人…你以前来过这儿吗?”

宁恪顿了顿,答:“没有。”

某人顿时骄傲脸说道:“我来过很多次呢!这里的东西可好吃了,又不贵,特别是你现在点的这碗阳春面,比我们家厨子做的还要好吃!”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说完,他把她脸上的葱花摘了下来。

宋吵吵尴尬的抹了抹脸,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腆着脸小声道:“对不起…我…我脑子有些笨,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会再乱吵你了…”

“你怎么跟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似的。”

宁恪神情有些无奈,想要再说话时,却不经意瞟到了前方的一个矮矮的竹台,小竹孔上插着一个个生动的小面人,流畅的线条,浓郁的色彩,倒显得活灵活现。后面白发苍苍的老艺人,满脸安详的坐在小板凳上。

“那是什么?”

宋吵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横横竖竖看了老半天才惊道:“啊呀!魏伯伯回来了!”说着,丢下桌上的糖蒸酥酪就哼哧哼哧跑了过去。

那老艺人见某个小少女朝自己的摊子扑过来,倒也不慌不忙,捻着胡子道:“几日不见,小丫头倒越长越好。”

“是呀是呀,魏伯伯你看我这么讨人喜欢就帮我再捏一个呗。”某人蹲在竹台前面,厚着脸皮凑上前去,嘻嘻笑着。

“吵吵果然还是这么个傻性子,也不怕嫁不出去。”那老人乐呵,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宁恪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了下来。近距离瞧了瞧那些栩栩如生的面人,方一脸微笑向那老人道:“她已经嫁出去了。”

然后他偏头看她,嘴角一勾。

“你叫吵吵。”

“果然,人如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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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吵吵的脸一瞬间红到了耳根,知道装聋作哑再也瞒不下去了,索性大方道:“是呀,我姓宋。”再无他话。

宁恪不再看她,转头对那老艺人道:“前辈,捏个面人须得多少工夫?”

那人笑的乐呵,夸夸然道:“可别小看了我这个老头,几盏茶的时间,保管给你捏好。”

说着,又目色祥和的看向吵吵:“丫头出嫁了也不知会我一声,没能亲眼看着你穿上嫁衣,真是遗憾…今天就给你们夫妻俩捏对儿面人,就当是新婚贺礼了。”

宋吵吵心里有些尴尬,面上却依旧欢心应道:“魏伯伯最好了!”

老人憨憨一笑,从一旁的盆里揪出一堆糯米粉团就开始了,捏、卷、接、搓、揉、掀,塑形的过程看起来流畅而简单,却是他苦下功夫练了几十年的结果。

一点、一切、一刻、小竹刀在两指之间灵活的翻转,小人头和身子的形态特点就那么一点点显现出来。贴、刻、调好石蜡蜂蜜上色,那些看起来不经意的小细节,却都是整个艺术品的关键所在。

果真只花了几盏茶的功夫,栩栩如生的两只面人脱手而成。

宋吵吵欢欢喜喜的从他手上接过,仔细的看着手中的一男一女。男子眉间线条流畅,衣袂飞扬宛如嫡仙。而小姑娘却双手叉腰,稍微短了那么一截,嘟囔着嘴巴,似乎很不服气。

“魏伯伯你偏心!吵吵才不是长成这个样子的!吵吵比她要好看好多好多!”某人不服气的哼道。

老艺人失笑不语。

宁恪接过她手中的面人,瞧了半天。

“这个…可以吃吗?”刚说完,他凑过去,轻轻舔掉了她的眼睛。

“…”

宋吵吵顿时愤怒了,小拳头砸在他的胸口,大骂道:“你你你居然把我给吃了!!你太无耻了!!”

“难道不能吗?”宁恪故意取笑她,“你也可以吃回来啊。”

老头似乎受不了他们两个在面前秀恩爱了,伸手摆出轰苍蝇的架势:“回家腻歪去,我都一把年纪了,看不下去了…”

“看不下去你可以回家抱许婆婆啊,我还想吃她做的豆腐块呢!”宋吵吵朝他吐了吐舌头,“那我们先走啦,谢谢魏伯伯的礼物!”

“豆腐块?你想的倒美,走走走。”老头露出嫌弃的表情,神情却依旧温暖,直到两人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渐渐淡了神色。

慢慢从一旁的盒子里摸出四个小面人。

那是他刚刚过世的老伴,她笑的样子,她恼的样子,她年轻时的回眸一笑,她走时双手交叉,一脸安详。

时光来去这么多年,不变的只有伴随他走南闯北的小竹台。

魏老头的目光移了过去,却看见竹台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锭金子。

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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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上茅房。”

“忍回去。”宁恪回答的很干脆。

吵吵气的直瞪眼,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虽然借上茅房跑路这点小伎俩实在太过幼稚…

索性豁出去道:“你不就是怕我溜了吗,可是你都已经知道我不是梁小姐了,干什么不放我走!”

见她自己终于戳破,宁恪这才看她一眼,扯了一个让她信服的理由:“在你心中只是两个人在不在一起,在朝中却是两方势力结合的表现。陛下希望看到,我就必须这么做给他看,所以就算国公府送来个阿猫阿狗,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幸亏还是个活生生的丫头…”

“…”宋吵吵哼道,“你什么意思?你嫌弃我啊?”

“怎会这么想?”宁恪扬眉,“你也别天天想着跑路了。弄丢了人,不但回门的时候我不好交代,陛下让你觐见的时候,我也不好说啊…”

五雷轰顶!!!

宋吵吵简直想一头撞死在葱煎包上,原本以为事情揭穿之后就完蛋了,却阴差阳错的让丞相以为自己是国公府送来代替小姐出嫁的丫鬟。本来准备暂时先这样瞒天过海吧…结果还!要!回!门!

还!要!觐!见!

这回再不跑的人就是傻子了!

宋吵吵目不转睛的盯了一会儿不远处的药铺,一阵思虑过后,抬起真挚的眼睛:“大人,我肚子有些疼,可以让我去抓点药吗。”

似乎早就看穿了她要玩什么花样,宁恪只微微点头,然后给了她一些银票。

脱缰的宋吵吵飞一般冲进了钱记大药铺,在众人的注视下几步蹿到了柜台面前。鬼鬼祟祟的朝四周看了一眼,方慢慢凑到掌柜耳边,小声说:“掌柜的,有蒙汗药吗?”

对方皱眉看她:“你这小丫头片子,药铺所售皆是救人之药,怎会有这种害人的东西!”

宋吵吵一懵,怎么有些不对劲啊…

思考了片刻,宋吵吵重重朝前拍了一张数额巨大的银票,不服气道:“我们家小汪后腿受了伤,大夫说里面还有划进去的木屑要取出来,我是用来给它止痛的!”

那掌柜的一看见银票,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谄媚道:“小姑奶奶,这种小东西哪里需要这么多钱…我给你多准备些好了。”

说完,掌柜飞快的跑进后院,不多时,拖出一个看起来略沉的大麻袋。

宋吵吵脸色一黑,连忙道:“不要不要,我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一点点,不伤着人的那种!”

那掌柜的也不管她的话已经暴露了自己,只毕恭毕敬道:“是是是,姑奶奶要多少我给你装多少。”然后拿出一张牛皮纸,取了一小部分白白的粉末装了进去,封装后便交到她手里。

宋吵吵看了这东西,顿时心花怒放。似乎想起什么一般,又递给他一张银票悄悄道:“还有还有,如果有人问起来我在你这里买了什么,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

“是是是,自当谨记教训。”

宋吵吵小心翼翼的将小纸包装在了荷包里,将要出门的时候,一拍脑子!突然又折了回来。

“对了掌柜的!”

那人被她一个回马枪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恭敬道:“可还有什么吩咐?”

宋吵吵刚想说话,却被自己羞得满脸通红,可是为了丞相大人以后的终身幸福,她只得咬咬牙扭扭捏捏道:“你这儿…有卖壮阳药的吗?”

掌柜的被她问的一懵,连连道:“有…有的有的,当赠品送您好了。”说着从货架上取下一叠包装完好的补药,交到她手中,也不多问。

那东西外表上也看不出来是什么药,宋吵吵紧张兮兮的抱在怀里,做贼一般冲了出去。

宁恪见她出来了,朝身边的人轻轻咳了一声,示意走后再去,然后便上前道:“肚子痛,就别乱跑了。”

宋吵吵做贼心虚,红着脸道:“不疼了不疼了,咱们回家吧。”

回家吧。

宁恪微微一怔,多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双亲过世已经十二年了,似乎有很长一段日子,没有人对他说过家这个字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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