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羞愤难当,抱着衣衫哭着跑出去。

胡乱将衣服套在身上,龙祁钰烦躁不堪地掀开挡在面前的桌案,全然不顾上面的花瓶和古玩稀里哗啦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该死的沈容和!他可是个男人,为什么他要这样时时刻刻记着他!难不成他也变成了断袖,喜欢上男人?

越想越觉得不解气,龙祁钰狠狠踢开脚边的凳子,铁青着脸走出房间。

“钰儿。”

一打开门,龙祁钰就看见龙裕往这边过来了。

“父王。”龙祁钰紧蹙着眉头,不甘愿地喊道。

越过他的肩头看到里面歪七歪八倒了一地的桌案,龙裕若有所思地看龙祁钰一眼,脸上却带了笑,“钰儿这是怎么了,刚刚可是有人哭着喊着跑来要我做主。”

心知他说的是那个女子,联想到他差点就把她当成沈容和,差一点就…

龙祁钰脸上一僵。

仿佛没有看到他难堪的脸色,龙裕缓步走上台阶,站在长廊中仰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自顾自地说道:“这几日龙城是越来越冷了。”

龙祁钰不知其意,疑惑地跟着他一同看向外面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大地。

“钰儿,你现在已经十三岁了。”龙裕又道。

龙祁钰抿抿唇,没有作声。

缓了口气,龙裕继续道:“你在国子监就快升入率性堂了吧。”

龙祁钰听得满头雾水,“父王你…”

没有看他,龙裕继续说下去,“率性堂三年,就该是正式入朝了,你将来要做什么想过吗?”

龙祁钰顿时语塞。

“近日漠北流寇成患,我已承上奏折,请战去漠北平乱。”顿了顿,他继续道,“钰儿,这次你要和我一同去漠北!”

“父王!”龙祁钰不无震惊,这件事他从未听说过。

侧首看向他,龙裕微眯起眸,眼神逐渐变得凌厉,“国子监三年,以后你是靠着你这个世子的名头过一辈子,还是想就这样随意考取一个功名庸庸碌碌过一辈子?”

“我…”

“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全然不给龙祁钰辩解的机会,龙裕负手离去。

龙祁钰呆立在原地,浑身僵硬,耳边只有龙裕临去时那句“随行去漠北”不断回响。

“世子,你怎么了?”喜儿提着灯笼步上台阶,见龙祁钰呆滞地站在长廊中,吓了一跳。

龙祁钰如梦初醒,回头看看喜儿,想也未想就朝大门外跑。

“世子!世子…”

喜儿在身后不断地叫,龙祁钰却像是没有听见,匆匆跑出王府。

“世子等…”喜儿想要追上去,却被人猛地摁住了肩头。

身后,那人淡淡地吐出几个字,“让他去。”

“王爷…”

第九章

夜晚的街上行人依旧不少,龙祁钰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只知道不顾一切地往前跑,途中不断撞到行人,身后四处都是骂骂咧咧的叫嚣声。

跑到转角时,一辆华丽的围着纱幔的马车差点撞到他,驾车的人忍不住怒喝:“跑什么跑?又不是赶着投胎!”

龙祁钰恍若未闻,绕过那辆马车几步到了街道对面,看着大门口牌匾上“沈府”两个大字,渐渐收住了脚步。

来来往往的行人皆眼带惊奇地看向站在沈府门口的少年,头发散乱,衣衫凌乱不堪,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两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上去好不狼狈。

沈容和正和管家一同回府,看到沈府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时,颇为讶异地挑眉。

“公子。”管家见过龙祁钰几面,所以自是认出了前面那人是谁,但看身边公子的模样,似乎并不想叫住他。

沈容和的眸光在龙祁钰身上一扫而过,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自顾自地走上台阶。

管家无奈,沉默着跟了上去。

眼看两人就要去敲门,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的龙祁钰猛地出声叫住了他们:“沈容和!”

沈容和脚步顿住,却没有转身。

管家为难地看看他,再看看龙祁钰,有些无措。

“回府吧。”

略略侧首,瞥一眼后面的龙祁钰,沈容和匆匆收回视线,正要抬脚继续往前。

眼见自己就这么被忽视掉,龙祁钰气得跳脚,“沈容和!你给我站住!”

沈容和充耳不闻。

管家为难地看着后面暴跳如雷的龙祁钰,“公子,你就…”

沈容和蹙了蹙眉,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侧首冲管家吩咐道:“不用等我,我待会儿再进去。”

“老奴明白了。”

管家已经进去了,沈容和回头看向台阶下站着的龙祁钰,倨傲地扬了扬下巴,“世子殿下,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情?”

冷淡的语气让龙祁钰十分不爽地皱紧了眉头。

沈容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所有的怒气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龙祁钰局促地盯着他毫无波澜的眸子,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

是啊,他为什么要来找这个可恶的沈容和?

龙祁钰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句完整的话。

见状,沈容和淡淡吐出一句“没事我回去了”就作势要走,龙祁钰慌忙开口:“我父王让我过些日子随他去漠北!”

沈容和点点头,长眉一挑,“然后呢?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闻言,龙祁钰犹如一盆凉水迎头浇下,不敢置信地望着台阶上的沈容和,一口气哽在喉头:“你——”

沈容和也不管他受到了多严重的打击,缓慢地走下石阶,在离龙祁钰只有一步的地方停住脚步。

沈容和原本就比龙祁钰要高出半个头,站在台阶上更是显得居高临下,就这么不冷不淡地睇着他,语气淡淡的:“你叫住我,难道就是要告知我这件事?”

龙祁钰顿时一句话也吐不出来,哑口无言。

如他所说,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大晚上跑到沈府,仅仅是为了要告诉他自己可能就要去漠北了?

抬头望着面无表情的沈容和,气焰刚刚消失的龙祁钰登时满腔怒火,咬唇低吼:“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沈容和挑眉反问。

眼看着那张可恶的脸上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动摇,眼中更是没有波澜,龙祁钰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涌上脑子,怒不可遏,恨不得狠狠咬他一口!

这么想着的同时,龙祁钰也真的这么做了。

怒火中烧下,龙祁钰一把扯住沈容和的手,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用力将他拉扯下台阶,一手压制着他的手腕,想也未想就凑上前咬住他的唇!

沈容和睁大双眼看着眼前放大的脸,只一瞬的怔愣便回过神,气恼地想要挣开龙祁钰,却被他死死拽住手臂动弹不得。

“唔~龙…”

几次没有挣开,沈容和怒极,扬手就要朝龙祁钰的脸打下去,未曾想,他在他唇上猛地用力重重咬下——

“好痛!”唇齿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沈容和气极,抬脚就往他身上踹去,龙祁钰却突然松开了手,迅速往后倒退两步避开了他的攻击。

狠狠瞪着沈容和,龙祁钰抬手抹去唇上沾染的血,一字一顿地吼道:“沈容和,你今日给我的耻辱…总有一日我要加倍还给你!”

说完似乎还觉得不解气,龙祁钰扭头恶狠狠补上一句:“去死吧!混、蛋!”说罢扭头就跑,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容和站在原地,手指轻抚着被咬得出血的嘴唇,气得直跳脚。

虽然是他有意招惹在先,但是这个混蛋竟敢这么对他!

抚着受伤的唇一路骂骂咧咧回府,沈容和郁闷得想要把龙祁钰拖回来暴打一顿。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一进门眉儿就迎了上来,看见沈容和满嘴是血,登时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公子你这是…脸朝下摔了一跤?”

沈容和一记眼刀杀过去,咬牙骂道:“被半路跑来的野狗给啃了一下!”

眉儿,“…”哪里的野狗如此彪悍,居然敢招惹他家这只披着羊皮的狼,啊不,是高深莫测的公子!

“眉儿,去给我扎几个草人!”走到一半,沈容和忽然气冲冲吼出这么一句。

“做什么?”眉儿眼巴巴望着他。

“我要扎死他这个小人!”沈容和气急败坏,边往屋里走边小心抚着唇角,“嘶!好痛!”

这个可恶的登徒子!

元和四年,冬。

当今皇上夜夜笙歌,沉迷女色,不顾众臣反对坚持废除德高望重的王皇后,改立备受宠爱的董贵妃为后,入主浮华宫。一时之间,朝堂暗潮汹涌。

同月下旬,北方流寇暗中集结,在边境作乱,多年不曾出征的安豫王龙裕在众人的错愕下请军出战,到漠北平乱。帝欣然允之。

朝廷里波澜四起的同时,国子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十二月的评考过后,沈容和等人顺利升入率性堂。

让人意外的是,魏商本来差一分就能升入率性堂,眼看他都准备好接下来继续在诚心堂待上一年半载。结果,原本一个考入率性堂的学员因病发退学,魏商因此作为候补成功进入率性堂。

而被众夫子博士们予以重望的龙祁钰,却连评考应试都未来得及参加,就匆匆跟随安豫王一同去了漠北,让一干博士心碎一地。

消息传来时,沈容和正被魏商他们硬拉着去了龙城最大的得月楼,庆祝魏商升入率性堂。

“现在大龙朝可谓是内忧外患,安豫王为什么要在这种紧要关头带龙祁钰去漠北,等他们回来,哪里还有容得下的位置了!”

魏商撇撇嘴,满脸不赞同。

妄论朝政可是杀头重罪,加上如今这种敏感时期,其余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刻意岔开了话题。

沈容和正低头喝茶,听得魏商之言,唇角勾勒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极其缓慢地吐出几个字:“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魏商他们正闹腾得欢,并没有听到,只有坐在沈容和对面的秦观,笑容加深。

那天夜里,沈容和回到府里第一件事,就是把几个草人身上扎满的银针统统拔了。想了想,又狠狠把草人重新扎成马蜂窝,边扎边冷哼:“我扎死你个登徒子!小人!跑得倒是挺快的…”

眉儿在旁看得一阵胆颤心惊,心里发毛。

东来春去,转眼间沈容和升入率性堂已有两年。

在这两年间,沈容和尽量敛去所有锋芒,很容易就让自己隐在了一干身世背景显赫的王孙公子身后,就这么不咸不淡过着。

这两年来,向来不知天高地厚,口无遮拦的魏商也渐渐收敛了性子,说话也不会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连向来只知跟着魏商东奔西跑的宁珂和刘天宝,都渐渐成长起来。除了爱四处玩乐这点依然不曾改变。

最让沈容和惊异的,却是秦观。

国子监几年,秦观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地步,唯有那张愈发流光溢彩的狐狸脸格外惹眼,引得一众怀春少女每日守在国子监大门外含羞以盼,只期望公子一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