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便。”秦观笑吟吟看着他。

沈容和被他笑得头皮发麻,心里竟有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还来不及细想到底哪里觉得不对,沈容和一走出船舱,脸登时变成了锅底颜色。

船舱外,几名负责摇船的船夫纷纷跳下水,全然不顾此时是寒冬腊月,河里的水凉得足以冻伤人。

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他一抬起头就看到船尾的方向有火焰升起,迎着北风,那火呼啦一下子就将整个船尾都烧起来了。

沈容和立即调转往船舱去,刚转身就见秦观和几名歌姬纷涌而出,全部挤到了船头。

“秦、大、人!”沈容和指着那边火势越来越大的船尾,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能不能请教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即使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秦观依旧倜傥风流。淡然看着那火越少越大,估计待会儿整艘画舫都会烧起来,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应道:“依照情况推测,应当是船夫不小心把火炉打翻了。”

“!!!”

沈容和的脸色更加黑,“那我们怎么回岸上?”

这里是河中央,画舫一下子着了火,又没人摇船,他们可算是绝了路。

正说着,身边那几名歌姬纷纷将琵琶扔掉,一咬牙直接跳入河中,奋力朝岸边游去。

沈容和狠狠眨了眨眼睛,只听得秦观优哉游哉的声音在耳畔掠过:“跳吧。”

转眼间大火已经将画舫烧了大半,眼看就要烧到船舱中央,船也开始剧烈摇晃。沈容和紧紧攥住船头的扶栏,怎么也不肯下水。

若是他下水,必定会将衣衫浸湿,那么他是…

扭头看向依旧态度慵懒的秦观,沈容和满脸阴沉,攥着扶栏的手越来越紧,甚至连骨节都开始泛白。

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沈容和的异样,秦观看着越少越大的火淡淡地说:“看来咱们今天要在这里做对亡命鸳鸯了。”

若是寻常,沈容和早已反唇相讥,可此时他满心都是如何脱困,根本没有心思与他周旋。

他早该明白,秦观这人是根毒刺,接近他迟早会被毒到死无全尸!

沈容和恨恨的想着,攥着扶栏的手越收越紧。

该要怎么办?

是跳,还是不跳?

火势越来越大,浓烈的烟雾窜入鼻口,一片迷蒙中,沈容和只听见秦观意味深长声音响起。

“沈容和,你是要跳下去生,还是就在这里等死?”

第二十八章

火焰很快就将整艘画舫包围住,滚滚浓烟呛得人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周遭陷入火海。沈容和转头看向秦观,他与他并肩而立,就这么静静凝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再不跳下去,我们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直视着他,秦观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容。“还是说,你…怕水?”

沈容和皱眉。

火焰灼热的感觉迎面扑来,沈容和明白,若是再与秦观耗下去,待到船烧着了就算不死也会受伤。

秦观,你够狠!

沈容和转过视线,冷笑道:“还好有秦大人作伴,黄泉路上也不愁没有伴儿。”

似是早已预料到他的回答,秦观挑眉看他一眼,眸中漾着些许调笑的因子:“若是有你做伴,死在这里倒也值得。”

大火迎面扑来,灼热的热气烫得皮肤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沈容和看看身边依旧没有动作的秦观,不禁皱眉。他一手撑住栏杆,一手负在背后,冷冽的寒风卷起宽大的衣袍,恣意悠闲得仿佛踏月而来的翩翩公子。

滔天的火焰几乎要将他们卷入其中,沈容和恨恨的想着,若是死了,他就是化作厉鬼,也要掐死秦观这个混蛋!

正当沈容和暗暗感叹“我命休矣”时,秦观忽地叹了口气,“看来只有靠自己了。”

低头凝着沈容和,秦观俯□子,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得罪了。”

“什——”沈容和还来不及辨别他话中深意,就感觉到他的手突然揽上了他的腰,身体腾空而起,两岸的风景飞快往后退去。

料峭的寒风拂过脸颊,带着丝丝凉意,沈容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秦观一手揽住他的腰,脚尖在几朵青荷上点过,他们两人便稳稳落在了河畔。

虚浮的脚步终于踩在地上,沈容和怔忪望着秦观的侧脸。他已初及弱冠,相较于几年前,此时的他更加让人捉摸不透。

那双褐色的瞳眸,仿佛两汪探不到底的寒潭,深不可测。

“怎么?看我看得入迷了?”

秦观带笑的声音自耳畔掠过,沈容和陡然惊醒,猛力推开他。

拂了拂衣袖,沈容和避开他的注视,转而看向河中央那一片冲天火光中,半晌才悠悠开口:“自信过头未必是好事。”

语音未落,眼前突然多了一张俊美的容颜。

秦观就这么俯□子凝视着他,四目相对,沈容和忍不住屏住呼吸。

他的眸中氤氲着层层雾气,沈容和有些看不真切他的真实情绪,只听他语带戏谑:“沈大人,不知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模样…不知比那些女子好看多少倍。”

清澈的眸瞬间变得深沉,沈容和眉头微蹙,很快又恢复如常。

“可惜,我是男人。”

他似是笑了笑,深深看他一眼,“的确是可惜了。”

语落,他的手指毫无预兆抚上沈容和的脸颊,嘴角噙着暧昧的笑,“你若是女子,我定会娶你为妻。

话音未遁,冰冷的匕首倏地贴近秦观的脖子。

“秦大人,请自重。”沈容和也在笑,只是那笑,分明没有沉进眸子里。

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此时的处境,秦观眼眸微微眯起,靠近沈容和,一字一顿地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言语间,竟隐隐带着蛊惑的意味。

眸光一冷,沈容和直接将匕首狠狠贴近他的脖子,一丝殷红沁出。

“你到底在怕什么?”秦观依旧在笑,仿佛对于脖子上的伤根本没有感觉到,一步步逼近他。

温热的呼吸密密绵绵扑打在脖颈间,沈容和心中暗惊,连连后退几步,与他隔开一段距离,却忘了背后就是孟河,一脚踏空——

“噗通”一声,沈容和跌入水中,冰冷的河水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淹没…

“呼~”

沈容和好不容易站直身子,河里并没有想象得深,水刚刚淹至腰间,不过,在这样的天气里掉入水中并不好受。浸湿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沈容和狼狈地吐出一口浊气,恼火地冲站在河边的人吼道:“你故意的!”

秦观双手抱胸,站在河边居高临下俯视着河中的沈容和,居然满脸认真的点头:“我就是故意的。”

“你——”沈容和气结。

视线自他身上流连而过,沈容和唰地拉紧早已湿透的外衣挡在身前,秦观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含笑道:“水里凉,沈大人凉快了就赶紧上来,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像我这样受点伤就没事了。”

不温不火的语气,偏偏让人顿觉生畏。

原来他记恨着刚才伤到他的事。生生打了个冷颤,沈容和将涌至喉头的话咽了回去。

秦观这个人,果然是根毒刺!

“沈大人,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仰首看了看天色,秦观转身就走,全然不顾沈容和阴沉得吓人的脸色。

在寒意未尽的水里待一会儿的后果,就是整整三日都无法上朝。

沈容和披着被褥坐在床边,手颤巍巍接过眉儿送来的药,皱着眉头喝下去。

“公子你也真是的,这个天气还跑去玩水。”眉儿同情地看着裹得像熊一样的沈容和,“你看,这下子得了风寒了吧。”

沈容和端着碗的手倏地收紧,目光凌厉得吓眉儿一跳。

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起沈容和就想生生掐死那只狐狸。

那日秦观不管不顾就离去,沈容和虽马上唤出暗中跟随的影卫带他回来,可是还是当夜就病倒了,更让沈容和窝火的是,秦观那厮过后还大摇大摆来沈府探望他,那满脸无害的模样好似那日他根本不在场。

这屈辱,沈容和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你要玩,我奉陪便是!”冷嗤一声,沈容和将药碗重重搁在桌上。

眉儿满脸莫名看着他,心里十分担忧的想着,莫不是…那日公子玩水玩得太过分,脑袋里也进水了?—_—|||

窗外,积雪压断枯枝,连同枝桠一同簌簌落下。

寒风穿堂而过,沈容和懒懒倚靠在床头,对眉儿吩咐道:“眉儿,你去书房帮我把桌上的那几本拿来。”

眉儿欢喜应下,端着药碗出去了。

直到他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了,沈容和眼中的慵懒陡然消失殆尽,冷声对着窗口说道:“是否有什么事发生。”

一道黑影无声潜入房中,单膝跪在地上,对着沈容和恭敬地应道:“公子,一切如你所料。”

沈容和拢了拢被褥,“那就好。”

“不过…”跪在地上的影卫小心翼翼看沈容和一眼,见他脸上表情不变,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大将军他…出了意外。”

如墨的眼眸中有一瞬的异色掠过,转瞬即逝,快得让人忍不住怀疑那是否真的存在过。

沈容和风寒未除,精神总有些恹恹的,揉揉胀痛的眉心方问道:“龙祁钰出了什么事?”

“大将军他的确是打了胜仗,可他在战场上中了一箭,那箭有毒,此时大将军他…”

“怎样?”

“性命危在旦夕!”

沈容和的手骤然僵在半空中。

第二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