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上愣了愣,瞪大眼睛盯着秦观,被他的话惊得说不出话。

沈容和亦是满脸惊讶。

黄泉碧落,我只要她一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让秦观这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已经不记得当初为什么会认识秦观,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一回头,就发觉秦观总在他身边,可是认识他这么多年来,沈容和从未听说秦观有婚约,更别说他身边有这样的女子了…

正暗自出神间,沈容和只听皇上戏谑地笑道:“想不到·····秦爱卿原来也是个痴情种子。”

侧首看了一眼秦观,他只低头笑了笑,没有做声。

“既然秦爱卿的话都说到这种份上,那么朕也不勉强你了。”

顿了顿,皇上喃喃道:“若有机会,朕倒是很想见见能让秦爱卿如此倾倒的人,究竟是何等奇女子。”

秦观微笑道:“微臣也希望有那一日。”

这一桩莫名其妙的指婚就这样不了了之。

正巧董皇后命人前来寻皇上,沈容和与秦观便被遣了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皇宫长长的御道中,沈容和时不时抬眼看一眼秦观,眸光诡异。

让沈容和十分好奇的是,秦观到底在哪里认识了这等奇葩,居然与他相互算计,相互利用,而秦狐狸居然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思及此处,沈容和看秦观的眼神多了几分古怪。

“沈大人,你的伤势如何了?”走在前头的秦观突然停住脚步,回头丢过来这么一句话。

沈容和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几日前被龙祁钰刺伤的事情,这两日他不顾伤势未愈依旧上朝,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受伤这回事儿了。

“还好。”略一思忖,沈容和避重就轻地回道。

秦观点点头:“那就好。”说罢继续往前走。

沈容和只觉得一阵莫名。

长长的御道一眼望去竟是看不见出口,此起彼伏的金阙玉宇错落其间,沈容和与秦观两人沉默着往出口走去,谁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两人快要走到宫门口时,秦观脚步一顿,沉声道:“你是否有话要问我?”

他怎知道自己有话要问他?难不成他背后还长了眼睛不成。

默默在心里诽谤秦观两句,沈容和被戳破心中所想,干脆就这么说出口:“我只是好奇,秦大人何时有了未婚妻。”

秦观施施然转过身,面向他:“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这么离奇?”沈容和惊叹一声,随即玩味地瞅着他:“想必那位未婚妻必是有过人之处了,否则怎会让秦大人这般…”

话说到最后,沈容和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因为秦观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微眯起的眼眸中一片令人辨别不清的晦暗。

嘴角的笑容渐渐僵硬,沈容和被他盯得一阵悚然。

“总有一日,你会知道就行了…”

最后,秦观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声音沉沉的仿若一声叹息。

“接下来我还有事,沈大人先回去吧。”推辞一句,秦观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沈容和一脸莫名其妙,边往宫外走边默默回想,自己刚才的话是否有哪里招惹他不高兴了,否则他怎么会说变就变。

“莫名其妙。”实在想不通沈容和就干脆不想,径自出宫,回府。

六月初的时候,皇宫里水榭间的荷花开了,朵朵清荷间红莲如火,白莲如玉,馥郁清香萦绕在空气中,甚是怡人。

这两日在边关征战的将军回朝,皇上特意设了酒宴,叫上一干王孙大臣们一起寻欢作乐。

沈容和也在其中。

近日来不断传来龙祁钰所带领的大军引来众人拥护,朝堂上左右二相几乎是每日都争锋相对,局势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可能一触即发,偏偏皇上好似什么也看不见,整日仍是想尽办法寻欢作乐,沉迷女色。

晚宴一开始,沈容和就注意到坐在前方的蒙古王有些魂不守舍的,似在等待着什么。

自龙祁钰举兵谋反后,蒙古王的女儿琅华郡主与龙祁钰的婚事渐渐就无人再提起,连皇上都好像早已经忘了这件事。当然,那也只是表面上。

事实上,自从龙祁钰逃离龙城那一日起,蒙古王和琅华郡主就再也未能出容城半步!

眸光缓缓落在高坐龙椅上,正沉溺酒色的皇上身上,沈容和抿紧了唇,持着琉璃酒盏的手指紧了紧。

脑海中隐隐闪过一个念头,又被很快压下,沈容和低下头继续盯着杯中的酒怔忪出神。

沈容和的酒量并不深,两杯薄酒下去,他便觉得眼前一阵轻微的晕眩,手指轻轻按住眉尖轻轻揉了几下,却并没有觉得好过。

无奈之下,沈容和冲身边的官员说了句“出去醒醒酒”就悄然离席。

夜晚的皇宫依旧一片奢华,廊下垂下一盏接着一盏的精致八角宫灯,在夜风中轻轻晃动着,那些烛光也随之明明灭灭浮动在廊下,衬着清风朗月,甚是怡人。

沈容和就着回廊的栏杆坐下,借着阵阵凉爽的夜风醒醒酒。

周遭一片沉寂,只隐隐听到不远处的朝云殿传来的欢笑笙歌,在沉寂的夜里有种说不出的凄迷意味。

“沈大人?”耳畔突然有道泠泠悦耳的声音唤了声。

沈容和蓦地回头,看到长廊转角处,有道弱弱娜娜的娉婷身影正朝这边款步走来。

第五十三章 惊艳

月华如练,廊下几盏宫灯在地上映下淡淡的朦胧光晕,她着一袭嫣红的广袖窄腰绫罗裙信步走过迂回长廊,长长的裙摆在身后逶迤了一地。

“郡主。”眸光自她眉心的一点朱砂上掠过,沈容和不无惊讶。

来人正是琅华郡主。

她在离沈容和只有两步距离的时候顿住脚步,就这么冷眼打量着他,柳眉轻颦,似要在沈容和脸上探出些什么。

即使沈容和并不介意,可两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独处,若是教那有心人看了去,明日又不知会在宫中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思及此处,沈容和扯了扯唇,笑道:“郡主可是找沈某有事情?”

琅华淡淡收回眸光,唇畔浮起一抹嘲弄的弧度:“我只是想看看某些人是否真是连血都是冷的。”

听出她话中明显的讽刺,沈容和也不恼,佯装没有听懂,淡然道:“血怎会是冷的。”

“为了名利权谋甚至不惜背叛自己的朋友,这种人的血,难道不是冷的!”一双美目中泛起点点亮光,琅华的语气越说越激动,看沈容和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凌厉。

闻言,沈容和脸上依旧淡淡的,廊下的灯光太模糊,让琅华只看到他眼底一片氤氲开的浓浓雾霭,辨别不到他的真实情绪。

他不作声,琅华愈怒,冷声叱道:“我听说,你和祁钰自幼就在国子监认识,他诚心实意的待你好,为什么你却要出卖他?沈容和,你为了荣华富贵,就连往昔的情谊也不顾吗!”

她越说越大声,沈容和站在廊下静静听着,自嘲的笑笑。

荣华富贵呵!

显然误会了他此时的笑,琅华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厉声吼道:“沈容和,你这人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沈容和的眉头皱了皱,却又很快舒展开来。

抬头迎上几步之外那位琅华郡主的视线,沈容和的砾灿练,浅浅一笑,自是风流妩媚上眉梢,语气轻佻地笑道:“良心?那是什么。”

“你——”琅华一时气结。

仿佛全然看不到琅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沈容和斜勾起一边的唇角,戏谑地笑道:“郡主今夜来这里,是为了要和沈某讨论良心债,还是…为那良人讨债?”

他的语气分明是淡然无波,听在琅华耳中,却令她心底重重一颤。

莫名的惊悸。

睇着对面的人,沈容和淡然留一下一句“郡主,夜深人静,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便转身回去宴会。

琅华恼怒地瞪着他的背影,最后恨恨跺脚,转身离开。

大殿中夜宴还在继续,皇上懒懒倚靠在龙椅上,视线紧跟着殿中央一名妖娆起舞的舞姬打转。下面的王孙大臣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这番热闹下,倒是没什么人注意到沈容和方才离开过。

悄然回到席位,沈容和刚落座,就见那厢的蒙古王对身边人低头说了什么,便匆匆出了大殿。

周围的人酒过三巡早已酣醉,一时间并没有人发觉他已经离开。

沈容和冲身后的小太监看了一眼,那小太监立刻明了,折身偷偷跟上了蒙古王。

“沈大人,我敬你一杯。”一道清越如水的声音突兀地传来。

沈容和抬头看去,看见的是一张文雅清隽的脸,带着清浅的笑容在他的席位前站定。

这人是新晋的翰林院士,方轻尘。

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不止因为这人是沈容和当初推荐上去的甲等举人,还有曾在上巳节里他与眉儿写的花灯。

起身为自己的杯中斟满酒酿,沈容和举杯:“方大人,请。”

方轻尘笑得温润,冲着沈容和略略颔首:“请。”说罢仰首率先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回想起当初眉儿对这人的念念不忘,沈容和不由得失笑。

若是知道今夜这方轻尘也会来,眉儿定然会坚持跟来。

向来都是见到沈容和与眉儿同行,此时忽然不见那个小尾巴,方轻尘不禁笑道:“今夜怎不见大人身边的小书童。”

“他今夜有些·····呃,身体不适。”想到眉儿捂着腹部痛得在床上滚来滚去,沈容和暗叹一声。

方轻尘闻言,眉头一皱。“请大夫看过吗?”

沈容和“嗯”了声,打量着方轻尘的眼中多了一丝深意。

这方轻尘待人文雅,且文才出众,无怪乎眉儿一直惦念着这个在庙会上为她的花灯题诗的书生。若是他朝…

“这方大人生的眉目极好,性子又好,端的是公子如玉呐。”一道沉悦的嗓音毫无预兆地在耳畔掠过,沈容和皱眉瞥一眼来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不答,眸光在方才已经转身离去的方轻尘身上流连,摩挲着下巴笑道:“你与那新晋翰林院士方大人是旧识?”

沈容和眼神古怪地瞅他一眼。

斜倚着背后的廊柱,秦观挑眉凝着他,看样子是沈容和不回答他就不罢休。

“只是之前偶然见过。”沈容和避重就轻。

“哦~”

刻意拉长的语调,听得沈容和眉心轻轻蹙起,顺带着多看了他几眼,声音冷淡:“你似乎很闲。”

这种时刻却悠闲自在的出现在这里,秦观这个禁卫营副统领似乎做得太过恣意了些。

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秦观只挑了挑眉,微笑道:“听说明日你要去沧州。”

沈容和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愣愣地应道:“那又如何。”

近日不止四处兵乱不止,连天灾亦是不断,容城水患之事还未完全过去,沧州就爆出流言说是瘟疫横行。昨日里皇上在朝上随意指了个人派去解决此事,却不想正巧点中了沈容和。

转头不再看他,秦观懒懒把玩着折扇上垂着的玉石扇坠,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真是巧合,沈大人,皇上也叫了我一起去沧州。”

“咳!”刚刚抿了口酒的沈容和便生生呛住了,惊异地望着他:“你?”

“沈大人…”秦观正要说话,却见身前一名王孙公子目露惊艳盯着前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是沈容和。

秦观的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

沈容和本就生的眉眼如画,俊秀清雅,今夜喝了几杯酒,脸颊晕了一层浅浅的绯红,仿若女子细细研磨的胭脂,嫣红若霞,醉媚人心。

不经意瞧过来的王孙公子看得双眼发直,连手中的酒杯摔落在地也未察觉,呆呆地望着沈容和,满眼痴迷。

秦观把玩着扇坠的手一顿。

“沈、沈大人…”那王孙公子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就要去找沈容和。

几名身着粉色素褶裙的宫婢手捧酒壶经过身边,其中一人没有注意,脚突然被地上的石子绊倒,手中的托盘一时脱了手,直直砸在那王孙公子的身上。

“哗啦---”

“哎哟!”酒壶摔在地上,碎片和酒溅了那王孙公子满身,腰更被托盘砸中了。

“啊!奴婢该死!”那宫婢一见自己闯了祸,吓得赶紧爬起来请罪。“大人恕罪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贱人,你竟敢---”那王孙公子正要发怒,听到动静的沈容和偏头看向他,那人顿时没了气焰,生生将脸上的怒容憋了回去,扭曲着脸道:“你·····算了!本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下去吧。”

“谢大人!”宫婢又惊又慌,忙收拾了碎片,生怕那王孙公子反悔似的,逃跑一般小跑出大殿。

恼怒瞪视着那宫婢走出大殿,那王孙公子咬牙将怒气压下,转头换上一副笑容,笑眯眯对着沈容和:“沈大人,不如我们····”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刚才还站在几步之外的沈容和已经不见了。

“沈大人,你我好像还不曾一起喝过酒。”秦观将一杯酒送到沈容和面前,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没有接那杯酒i,沈容和只淡淡地说:“明日还要赶路去沧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