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可以变形,可帅可萌。”

“妖怪说出去比凡人威风。”

“妖怪”

崔嫣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对妖怪有什么误解?”

陈致惊觉自己在劝说崔嫣“当妖怪”,忙把话拉回来:“但是呢。就怕当不成妖怪,又做不成凡人,还影响身体,那就得不偿失了。”

若是以前,崔嫣一定将其当做讽刺,可此时此刻,心情竟很平静:“那妖怪能不能当皇帝?”

这问题只能用一句话形容——前方深渊,身后地狱,想清楚才能回答。

陈致舔了舔嘴唇,还在想怎么说,崔嫣已经略过这个话题:“你腿不痛吗?”

“哎哟喂!好痛好痛,痛死我了!”

大夫很快被请来,看到陈致伤口吓了一跳,直说伤口这么深,腿怕是要废了,又是包扎又是吃药,还说陈致面色红润是回光返照。

崔嫣脸色不好看,陈致直接被安排到客房歇下了。

临睡前,陈致说:“我可能要睡很久,没事不要叫我起床了。”

崔嫣想了想道;“只要你不背叛我,藏些手段也没什么。”

已经闭上眼睛的陈致又睁开了一只眼睛。

崔嫣说:“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我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15章 月下之谋(五)

门一关,听着崔嫣的脚步声走远,陈致立刻修复大腿,放下替身像,贴上隐身符,乘云上九天。

依旧是老地方老相好。

仙锦池边,皆无背对他扫地。

“皆无无无”开口便是叫人毛骨悚然的亲切呼唤。

“我还没死,你呜呜地哭什么,晦气不晦气?还有站住,”闻声头也不回,用扫帚向后指了指:“对,就站在哪儿说话,我听得见。”

陈致目测两人之间不小于两丈的距离,疑惑道:“你被感染了瘟疫?”

皆无说:“放心,若我真的被感染了瘟疫,一定将你紧紧搂在怀里,亲密无间,分享被感染的美妙时刻,一定不会放你孤零零地祸害这个世界。”

陈致依稀看到有东西在仙锦池的池面晃动,侧头看去,才发现是一对龙角。稍微往池子的方向探了探头,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双圆鼓鼓的龙眼正微微眯起,警惕地看着皆无的背影。

为了保护自己嘴唇的贞操,寒卿也是殚精竭虑。

陈致假装没看到,道:“我想借点人手,不用太多,四个就够了。”

皆无说:“出嫁找人抬轿子?”

陈致破罐子破摔:“我打算霸王硬上弓。四个神仙,一个抓手,一个抓脚,一个剖腹,一个取丹。”

“那还要你干什么?”

“献血。”

皆无无语地转身——齐刘海、厚面巾,只露出两个又大又圆的黑眼圈。

陈致眨了眨眼睛,后退半步,温和地说:“我不是怀疑你,但是,你怎么证明自己是皆无?”

皆无说:“我不是,你滚。”

陈致很快将半步补回来:“冲着这份潇洒自如的冷酷、毫无愧疚的无情,我相信你是皆无。”

皆无说:“又是来要龙气的?”

说到关键词,潜伏的寒龙一下子按捺不住,从池水里探出头来。

陈致惊讶于他的坦然与大胆,跃跃欲试地问:“你已经想好第三招了?攻其不备和声东击西都用过了,不如找四个人,也个抓头,一个抓手爪四个人可能不够。”

皆无无奈地说:“天下又不是只剩下一条龙?四海领域内,大龙小龙多得是,撒个网,随便一捞就够迦楼罗吃一年了。”

“吼。”

听到天敌的名字,寒龙发出象征性地警告。

陈致说:“我这次不要龙气。”

“那你要什么?”

“法宝。”

皆无面带微笑着与他商量,“如果你一定要寒卿的龙气,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法宝比龙气珍贵吗?”

“那不一样。”皆无义正辞严地说,“一个是私人财产,一个无本生意。”

最后,为了安抚下属,皆无决定去干一票大的。

陈致问:“有多大?”

皆无说:“法宝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在陈致的想象中,法宝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地方,必然金碧辉煌,奢华大气,满地法宝堆积,一走进去,就有无数法宝之灵感受到了他真挚而沧桑的灵魂,而寻死觅活地要他带自己走。

然而,皆无再一次告诉他,现实是多么的残酷。

陈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乌漆墨黑的房间,扭头准备走。

皆无说:“里面都是好东西。”

陈致将信将疑:“是什么?”

“除厄星君积攒的晦气。”

陈致:

皆无解释说:“这个法宝我取名为‘射谁谁倒霉’。”

陈致秒懂,立刻靠过去:“怎么装?”

“一个乾坤袋就你怎么有这么多乾坤袋?”

临走前,陈致恳切地问能不能试验一下,皆无正准备抓个路过的倒霉蛋,就被暗算中招了。看着陈致期盼的眼神,皆无冷笑道:“我是执念,你以为区区晦气能对付得了我?”

正说着,一阵邪风刮过,吹起了他的刘海,吹起了他的面巾。

陈致清楚明白地看到了他额头上“虎虎生威”的“王”字,顺着颧骨下方划过的一撇一捺,以及下巴上显眼但不鲜艳的一只蛋。

陈致强忍住面部微微抽搐的肌肉,镇定地说:“排行老八的一只老虎在你下巴上生了一个蛋。这没什么好遮掩的。你放心,我会保密的。”

皆无:

陈致一脸严肃地慢慢走开,还没走远,就遇到一群过路仙,当下绷不住面皮哈哈笑道:“吹开皆无的面巾有惊喜哦。”

皆无扭头就跑。

陈致回到房间,准备趁天没亮,睡一会儿,谁知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听到门外脚步声匆匆,来来回回地跑,须臾,就有人敲门了。

“进来。”他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藏在被子下的腿。回来的时候太兴奋,没有保护好腿,让它一下子痊愈了,大夫换药一定会发现,得找个时间再造个伤口出来。

他正想着,大夫就跟着黑甲兵冲进来了。

陈致措手不及:“我还没睡醒!”

大夫二话不说地抢过他的手腕把脉,崔嫣随后进来,问:“如何?”

大夫说:“脉搏平稳,并无中毒迹象,应无大碍。”

崔嫣道:“他的回光返照这么长?”

大夫干笑一声,想要再看看陈致腿部伤口。陈致死死地压住被子:“腿可断,命可没,但是大腿的清白誓死捍卫!”

大夫嘀咕道:“昨天不是看过了吗?”

陈致说:“再提我就纳你为妃。”

大夫权衡了一下,觉得这个妃子听起来风光,但综合考虑,实在干不长,还是大夫的饭碗更稳当,遗憾又惋惜地谢辞了皇帝的美意。

崔嫣说:“如果刚才大夫答应了,你当如何?”

“君无戏言!”陈致马后炮放得极响。

崔嫣笑了笑,凑近他,在对方莫名所以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掀开了被子,去扯陈致的裤子。但他下手不重,陈致一挣扎,就松了手:“我不但看过,还摸了,陛下又当如何?”

陈致无语。还能如何?当然是:“吞了这个哑巴亏。”

崔嫣摇头:“陛下厚此薄彼,怕是人心不稳啊。”

陈致说:“因材施教,因地制宜,方是明君之风。”

“陛下说得是。见了陛下,我才知何为传言不可尽信。如果早知陛下的为人,兴许,我进京打的旗号就不是推翻昏君,而是清君侧了。”

青年!你这种想法很危险!

陈致说:“事已至此,后悔无益。你身后那么多人跟着你出生入死,你千万不能叫他们失望。”

崔嫣说:“陛下呢?”

“更不能叫我失望。”

“我若登基,你会不会留下来陪我?”

陈致握住他的手,认真地说:“你肯登基,让我干什么都行。”

崔嫣低头看着他的手。陈致的手有些圆润,每个指甲都圆圆的,透着股可爱的气息,倒是与本人有些相似。他反手将陈致的手包裹在掌心中,微笑道:“陛下要记得今日所言,万勿食言。”

他说得这么郑重,反倒令人不自在。陈致岔开话题:“我刚才听大夫说并无中毒迹象怎么回事?”

崔嫣说:“昨夜赴宴的大臣十有八九中了毒。”

陈致说:“查出是谁干的了吗?”他第一个怀疑的人是崔姣,随后又想到了高德来,再仔细想想,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崔嫣道:“还在排查。陛下不怀疑我吗?”

陈致说:“你要杀他们,谁敢说个不字,何必大费周章。”

崔嫣露出笑容:“陛下知我。”

陈致说的道理很简单,想明白的人也不少,但明白的人不会说,更多的是不明白的人,以为崔嫣为登基扫平大路,大力排除异己。

西南王的谣言还未平息,又闹出了内乱,此时的京城犹如狂风中摇曳的风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断了线,被卷走。

陈致躺了一会儿就躺不住了,招了黑甲兵来,说要出去走走。

黑甲兵也没二话,直接推了辆轮椅过来,像是早知道会有这等事情发生。

“陛下欲往何处?”

“先去见阴山公。”

阴山公虽然被抄了府邸,但大多数产业还在,不然阴山公夫人也不可能出入还用马车了。但是,为了不招眼,他搬出了达官贵人住的街巷,去了富商的区域。

门前的巷子窄了许多,陈致坐的是龙撵,驶不进去,只好在巷口下车,推轮椅过去。

阴山公早得知了消息,一大早便在门口等着,见着人时,笑得眼缝都不见了。

“老臣叩见陛下。”

正儿八经地行了个大礼。

陈致坐在轮椅上,虚扶了一把:“郡公不必多礼。”

阴山公过来,挤开了黑甲兵,推着陈致入内。为了行车方便,他在门前都铺了石板,轮椅上下,十分顺畅。

陈致问:“郡公身体可安好?”

“谢陛下垂询,一切都好。”他知道陈致想要问的是什么,主动道,“倒是昨日同去的其他几个同僚,回来就病了。”

“何病?”

“外传是中毒。”

外传是中毒,其实不是?

陈致觉得自己这趟来对了,阴山公似乎知道点什么。

第16章 月下之谋(六)

“来来来,我们去书房密谈。”

陈致将轮椅推得飞快。

阴山公正想说书房不是那个方向,一转眼,人已经消失在右边那条长廊里。他赶忙叫仆人去追,追了不到半盏茶,陈致又从左边的长廊绕了回来,干笑道:“书房在哪儿?”

阴山公带陈致到书房,一进门,就老泪纵横地跪下:“看陛下龙精虎猛,老臣也就放心了。昨夜以来,一想到陛下为了老臣,割肉投虎,就心如刀割,恨不能以身相代!”

“不用客气,你割了它也未必吃。”

“陛下千万不要这么说,老臣年纪虽大,这肉还是保养得不错的,我夫人都常夸我细皮嫩肉,尤其是大腿这一片儿,那真是不输小姑娘。”

陈致说:“你这么说我就不服了!比起肉的质地以及服用后的功效,我首屈一指。”

“不是啊,陛下,你不信我给你看看。”阴山公说着就开始脱衣服。

“不用这么认真吧?”陈致一边说一边关门,将黑甲兵的视线隔阻在门外。回过身,阴山公已经脱得只剩下内衣了,他忙拦住,低声说:“只是找个借口关门,不用这么认真吧?”

阴山公手不停:“我真有宝贝给陛下看。”

陈致抓住他的手:“说清楚,腰以上还是腰以下。”

“有的腰以上,有的腰以下。”

“我先看看腰以上。”

“也行。”阴山公放弃了脱裤子,改而解衣服。

陈致前后左右晃了一圈,找了稍远的位置,阴山公跟过去:“陛下近一点儿,看得更清楚。”

陈致抬头看着他解开衣襟,露出了一片白花花的肚子肉,果然细腻、光滑、有光泽,不输小姑娘

“陛下,看这里。”

陈致这才注意到他脖子上挂了块巴掌大的黄玉,上面俱是裂纹,仿佛一触即碎。

“这是祖传灵玉,据说当年老祖宗请上阳观的道长开过光,能驱邪避凶。昨夜赴宴,我怕有危险,便戴在身上,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成了这样。”

陈致觉得“上阳观”三个字略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那是南山神君的开山大弟子在人间建的道观,那里开过光的东西,必不是凡物。“你腰以下要给我看什么?”

阴山公以为他不信,忙将裤子脱下来,露出一条暗红色的金丝裤衩:“这裤子原是鲜红色的,回来之后,就发黑了。”

陈致说:“这裤子又是什么来头?”

阴山公说:“裤子是府里绣娘做的,但料子据说是仙山上的蚕吐出来的天丝所制。”

看看人家的法宝,再看看自己的陈致想把三乾坤袋的晦气丢到皆无脸上去。

陈致强忍着嫉妒,手指摩挲着对方的裤衩:“你猜是何原因?”

“不会是毒,也不是巫蛊,我想来想去,或许是邪术。”阴山公说,“崔嫣被成为‘天师’,是因为他擅长邪术,率领黑甲兵所向披靡。”

陈致眉头一挑,拽裤子的手微微用力:“不会是他。”

阴山公忙拉住裤头:“陛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如今就两个人最为可疑,一是崔嫣,一是西南王。当年西南王还在路上”

陈致说:“西南王以‘勤王’之名发兵,他若进京,我必死无疑。”

只有他死,西南王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江山。

陈致这么说,是将以阴山公为首的旧臣拉到崔嫣的支持队伍里。

阴山公果然改口说:“那就是西南王干的!”

“大白天的说话,将门关上做什么!”随着一声质问,门被“砰”的一声踹开,阴山公夫人满身珠光宝气地冲进来。

陈致受惊,手一滑,手中布料被扯下一段,阴山公抓之不及,立刻掌挡门户。

阳光撒进来,照着晶莹剔透的黄玉,照着闪闪烁烁的暗红大裤衩,照着阴山公保养得宜的白花花嫩肉

“陛下与阴山公真是好兴致。”

阴山公夫人身后,露出崔嫣似笑非笑的脸。

回去的路上,车厢静得瘆人。

陈致几度欲言又止,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需要我解释一下吗?”

闭目养神的崔嫣眼也不睁,悠悠地问:“陛下认为,刚才的情形需要解释吗?”

陈致含蓄地说:“解释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