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致好不容易抢来一段清闲的时光,赶紧让车夫与村长儿子准备上路。

村长儿子见了他们的脸,果然一句话都没问,自己驾着牛车在前面带路,车夫驾着马车在后面跟着。沿路遇到不少村民,有几个对村长儿子怒目而视,但是村长儿子看过去时,又急忙跑开了。

陈致想:那老村长说县太爷要三个人,已经交了两个上去,想来是威胁了村里的人。

村子离县城有一段路,村长儿子中途休息了两次,送水送干粮,十分殷勤。奶娘检查了食物与水,没有异样,便每个人都用了一些。

抢在傍晚关城门前,他们总算进了城。

村长儿子熟门熟路地带他们道县衙后门等着,自己前去叩门,没多久就有个小胡子男从里面出来,两人悉悉索索地讲了会儿话,小胡子男便走了过来,目光飞快地扫过奶娘与车夫,落在他与容韵的脸上,懒洋洋地道:“这都是第几回充数了?”

村长儿子向他使了个眼色,偷偷地递了块碎银子过去,陪笑道:“您看另外两个,难道还觉得不值吗?”

小胡子男看看陈致,又看看容韵,总算满意地笑笑:“总算你小子有点眼力。”他对陈致等人说,“既然你们是自愿的,我就不说旁的了,进屋签了卖身契,从此富贵荣华全看自己运气。我们送佛送到西,该有的路子绝对会有,只是疏通的银子要你们自己想办法。”

陈致笑道:“走了这一步,我们都懂,这辆马车反正也用不上了,还请笑纳。”

一辆马车是什么价钱!

小胡子男眼睛一亮,终于撕下了敷衍,笑眯眯地引着他们进门,一路解释:“卖身契不过是个形式,主要为了让王爷放心。你们要知道,王府这种尊贵的地方,一般人沾都沾不上的。府里只能留两种人,一种是家生子,一种就是你们这样签了卖身契的。别委屈,你们以后要做王爷的枕边人,是上等人,跟我们不一样。不信你看看马氏兄弟今日有多风光。”

陈致点头称是。

小胡子男将他们带到一间小屋子里等着,先拿出卖身契给他们,等他们按了手印之后,又取了晚膳,有鸡有鱼,竟十分丰盛:“吃饱了我带你们去房间。”

奶娘等他走后,立刻检查食物。

车夫鼻翼动了动:“是无精打采散。”

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奶娘突然朝门口使了个眼色,示意有人偷听。

陈致说:“就算我们都签了卖身契,我也是你们的东家。你们怎敢与我一同吃饭?”

容韵反应最快,立刻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奶娘与车夫跟着站到一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陈致提筷夹菜。

看着他的动作,容韵心吓得几乎要蹦出来,又怕自己坏了师父的好事,只能苦苦忍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将筷子里的鸡肉放入口中,咀嚼了几口吞下去。

奶娘与车夫也看得目瞪口呆。

陈致一边吃,一边将扫进乾坤袋里,等扫得七七八八,才让他们三人坐下。车夫故意背对着门口,用身体挡住外面窥探的目光。

在陈致的示意下,几个人装模作样地“吃”起来。

等他们放下筷子,小胡子男适时地走进来,冲他们微笑道:“各位吃得如何?”

陈致是最先吃菜的人,理当药效发作得最快,可他摸不准什么时候应该发作,只好频频看向车夫。但车夫见他的确吃了菜,以为早晚会发作,故而也在默默等待。

直到小胡子男说了半天废话,还不见他们倒下,有些不耐烦时,陈致才算明白过来,人往前一歪,趴在桌子上。其他几个人十分配合地惊叫、跳跃、然后依次倒下。

小胡子男哈哈大笑道:“不要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父,是陈大儿说你们有人懂武功,我才不得不防一手。”他拍拍手掌,几个大汉从门口进来,拎小鸡似的拎起他们,走出门,左转右转,进入一个上了锁的院子。

那院子里满是地铺,几个年轻人正躺在上面晒太阳,见他们进来,立刻畏畏缩缩地避到一边。

小胡子男将他们丢到院子里,说:“不管你们到底是什么目的,进了这里,就只有一条路走,就是听老子的话!”大概念着陈致送了一辆马车好处,他还特意让人搬了四套铺盖给他们:“放心,过两天就出发,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这点小小的委屈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门重新落锁。

等门口的声音走远,容韵立刻走到陈致身边,检查他的额头:“师父没事吧?”

陈致没好气地说:“你的动作配上你的问题,别人会以为我脑袋坏掉了。”

容韵不敢说,他的确有点这样的怀疑。

奶娘与车夫立刻跑去与其他人聊天,打听眼下的情况。那些人见到他们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样子,十分惊奇,有个高大健硕的络腮胡男主动挪过来,问道:“你们是怎么来的?”

陈致说着了离后村村长儿子的道儿。

络腮胡男脸色一变:“又是他们!”立刻说了自己的经历,与陈致他们真正的经历十分相似,也是在饭菜中察觉不妥。不过他当场就揭穿了,老村长也是一通鼻涕一通眼泪地哭诉自己的不幸。络腮胡男听后即表示第二天要去找县太爷算账,村长一家人自是感激不尽。因为说清楚了情况,他当夜睡得十分放松,谁知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地躺在牛车上,老村长用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一路将他送进了这里。

听到这里,陈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络腮胡男冷笑道:“你们猜不到吧,他们一家人就是一伙的。什么心存善意的老村长,都是演戏!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是为了万一失手,也好留个人求情。”

陈致听得目瞪口呆,心中隐隐存在的违和感也终于得到了解释。作为父亲,村长的行为委实过于懦弱了,而且所有的善良都表现在口头上,对于菜中下药、隔窗喷烟这些实际行动半点没有阻止过。

容韵问他:“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络腮胡男说:“三天。”

倒也不久。他又问:“刚才那个小胡子是什么人?”

络腮胡男说:“他们都叫他牛总管。”

他们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在旁边听,偶尔还会插几句,很快陈致就弄清楚了大致的状况。

这个院子,加上他们一共有二十九个人,里面住不开了,才住到外面来。好在这几天没有下雨,不然都得待在屋子里装鹌鹑。

他们这些人不全是离后村送来的,还有其他村庄,有的是本地村民,也有的是络腮胡男和陈致他们那样的过路人。送他们来的村长并不是被逼的,而是每送一个人都能拿到一定的好处。有两个村民就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被自己父母亲卖掉的。

陈致里里外外走了一圈,不是他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而是在这群人中,他竟然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别说他,就是络腮胡也是难得一见的英挺。

要知道西南王爱美色爱到搞了个百美宴的人,要是饥不择食到这个院子里的人都吃得下去,那大概也是活到头了。

陈致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那络腮胡男竟然十分赞同。

他说:“我早就觉得奇怪!我们可能不是送给西南王暖床的。”

容韵以为陈致讨厌断袖,听到“暖床”二字时,立刻皱着眉头看他的脸色,见他脸色如常,才稍稍放心。

陈致问:“那你的意思是?”

络腮胡男说:“要男不要女,要年轻体壮的不要老的,你觉得还有什么可能?”

陈致灵机一动:“征兵?”

络腮胡男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西南王虽然拿下了湖广,却也元气大伤,这需要补充实力。但是怕大肆征兵会引起周围邻居的恐慌与戒备,所以才借这样不靠谱的名目,暗中征兵。不要看院子里的人少,湖广那么多县,每个都这么做,五天三十人,五天三十人不出半年,就有数万雄师。”

这话倒有几分危言耸听。

陈致说:“看兄台见解非凡,不知怎么称呼?”

络腮胡男抱拳道:“我姓杨,单名一个远字。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虽说从南齐到陈朝,从陈朝到燕朝,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是难保有人记得他的名字正如记得单不赦那样。为免麻烦,陈致捏造了一个不会联想到“陈悲离”的假名:“我姓程,单名一个琋。他们是我的小厮、奶娘与车夫。没想到都陷到了这里。”

络腮胡男没想到连女的都被抓进来,连骂了几句丧心病狂。

虽然小胡子男说过两天就带他们离开,事实上只过了一天,他们就被分批送上了马车。陈致一行人被分到两辆车上。原本容韵与奶娘一辆车,他默默地找了下规律,飞快地与车夫换了个位置,才得以与陈致“团圆”。

陈致自然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

原本络腮胡男与他们一辆车,但是小胡子男看到后,特意将人带开了。

临走前,小胡子男塞了串铜板给陈致,以供日后打点。

陈致忍不住气笑了:“多谢牛总管栽培。”

小胡子男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讥讽,还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让他飞黄腾达后,别忘了自己。

陈致想:哪怕自己任务完成,也要找个机会回来狠狠地揍他一顿,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他们被装载完毕,马车缓缓启程。

一开始陈致还有些担心,生怕他们被送往别的地方,见的确往长沙府的方向走才放心。马车走得很慢,到第三日才到了长沙府的地界。

此后,他们就被蒙上了眼睛,戴上了手铐脚镣。

容韵原本想反抗,见陈致一直保持着镇定,才勉强接受。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他们正在一座村庄的某间房子里。陈致与容韵同在一个房间,这让两人多少松了口气。在容韵看来,无论什么地方,只要和师父在一起,就没什么可怕的。而对陈致来说,只要容韵在自己的视线内好好活着,其他都好商量。

两人在房间里待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早上,才听到有人在门口经过。

陈致走到门口,用口水点了点窗纸,弄出一个小洞往外面看,正好看到一行人从前面经过,其中一人似乎感受到了偷窥的目光,猛然转过头来。

陈致往后让了让,等会儿再去看时,就发现对方正瞪大眼睛往里瞧。那双眼睛,又黑又圆,还骨碌碌地转着,充满了促狭之意,将陈致吓得往后一跳,险些叫出声来。

正当他惊魂不定,就听外面轻笑一声:“没想到你们还找了这么有趣之人,真是糊了你们。”

有其他人应和了几句,然后声音渐行渐远。

有了上次的教训,陈致不敢随便往洞里看,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确定没声音,才瞄一眼,外面的人都已经走远了。

容韵好奇地凑过来:“师父在看什么?”

陈致总觉得刚才那人的口音有些奇怪,想了想说:“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人的口音有点耳熟。”

容韵将刚才那人的话回忆了一遍,重复道:“‘没想到你们还找了这么有趣之人,真是糊了你们?’”

他记忆力极好,竟模仿得一模一样。

陈致喃喃道:“真是糊了你们?”

容韵说:“如果他想说的是‘真是服了你们’,那好像福建一带的口音。”

第49章 称帝之路(九)

陈致将目前的线索拢到一起:“西南王在湖广选秀, 佳丽被送到了一个福建人手中你能想到什么?”容韵敏锐的观察力总能从细枝末节洞悉真相, 他对此寄予厚望。

但这次容韵也一头雾水:“福建投靠西南王之后, 深受宠信。”

好像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陈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突然低头看镣铐,似乎在考虑怎么将他取下来。

“师父我帮你。”容韵将簪子从头上取下, 乌黑长发倾泻而下,丝丝顺滑,竟不太凌乱。他随意拢了下散开的头发, 低头将簪子一头插入孔中, 前后左右地挑动着,过了会儿, 就听咔嚓一声,锁被打开了。

陈致将手铐取下, 活动了下酸涩的手腕,觉得有人在碰脚, 一低头,容韵已经蹲在地上解脚镣了。

他解得认真,头发拖地也未察觉, 陈致看不过去, 弯腰挽起他的头发,想松松地握住,谁知那头发打滑,抓了一把散了一半。

堂堂仙人,一发不握, 何以握苍生?

陈致怄气地将头发重新拢住,微微用力。哼,你往哪儿逃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容韵尴尬地看着师父有些孩子气的表情,拿着簪子的手不知该往哪儿放,等陈致看过来,才递到他的手里:“师父帮我束发吧。”

“嗯。”陈致没有拒绝,让他坐好,以指代梳,轻轻地捋了两下,娴熟地盘了个发髻。

容韵伸手摸了摸:“师父梳得真好。”

“那当然,我妹妹小时候的头发都是我梳的。”陈致嘴角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微笑。

容韵张大眼睛:“我还有师姑?师姑现在在哪里?”

陈致笑容僵了僵:“当然在她应该在的地方。”

容韵沉默了会儿问:“是京城吗?”

陈致愣了下,才回想起自己曾编造了陈朝皇室后裔的身份。

容韵见他不说话,以为想起了伤心事,轻轻地将脑袋靠过去,抱着他说:“师父还有我。”

陈致想摸他的头,动手了又想起头发是自己梳的,不忍破坏,改而拍他的肩膀:“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

容韵仰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抱住:“除了师父之外,我也没有其他可抱。”

陈致适时地灌输观念:“等你娶媳妇了就有了。”

容韵想象了一下,嫌弃地皱眉:“那太矮了。”

陈致低头看着他的头皮,暗道:矮冬瓜还好意思嫌弃别人。说起来,前世的崔嫣小时候个子也不高,据说十二岁才猛地往上蹿了蹿,陈致这辈子小时候倒比前世高一点儿,只是十二岁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按部就班地一点点长高,也不知以后能不能达到崔嫣的高度。

他说:“姑娘不嫌你你就谢天谢地吧。”

因为一句调侃,容韵生了一下午的闷气,到晚上也不见好,饭吃了一点儿,就踮起脚去墙根贴着。陈致要解镣铐,他也不肯,说脚上有重量,能自己拉长点。

陈致哭笑不得:“也许拖得更矮了呢。”

容韵一下子变了脸色,想抽发簪给自己解锁,又想起头发是陈致梳的,舍不得拆,就打起陈致的主意。

陈致想也不想地拒绝:“休想我披头散发。”

容韵说:“我也给师父梳头发。”

陈致狐疑地看着他。

容韵说:“我的头发都是自己梳的。”

想起他平时的仪容仪表还算得体,陈致总算给了他一个机会,将发簪拆下来给他。他接过来,利落地打开脚镣,开手铐的时候,因为锁与手腕的位置太接近,插孔不方便,陈致便帮他插进去,让他自己按着发簪轻轻地转动,没多久,手铐就打开了。

陈致说:“你从哪儿学会的?”

容韵说:“我爹教的。他送了娘一个百宝箱,隔几天就偷偷地往里头塞东西,然后骗娘说是百宝箱生钱了。如果我爹出远门,就让我来塞。”

陈致:

容韵见陈致半晌没说话,问:“师父怎么了?”

陈致按着自己的额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很想汪汪汪地叫几声。”

但是不等他开口,外面就有人哭天抢地地大喊。声音太嘈杂,陈致和容韵靠到窗边才隐约听见外面喊的是“走水”。因为窗户太小,视野有限,看不见火源,容韵拿起脚镣砸在窗上,又飞身踹了一脚,直接将整个窗框踢了出去。

容韵率先钻出去,回身去拉陈致。

陈致一边爬窗,一边费解地问:“你为什么不直接踹门?”

容韵:

走到外面,明显能看到三面火光,哭喊声、怒骂声、重物倒地声,四面八方都有。容韵抱着陈致飞上屋顶。从高处看,村里的情景便一目了然。一共有三处起火,两处火势猛烈,已经从两边蔓延,一处正围着一群人泼水。

“好身手!”络腮胡男带着几个一同关押的青年从前面冲出来,举头看他们,手里还提着肇事的火把。

陈致从屋顶上飘下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络腮胡男睁大眼睛,似乎觉得陈致的“轻功”十分神奇,被问到第二遍才回答:“我点了火有个大人物和两个护卫一起往西边去了,等他们救火后,一定会赶去保护他。我们往东走!”

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陈致听懂了。火络腮胡男点的,有个大人物往西逃,等这里的看守救完火之后,一定会跟着往西边去,所以从东边走更安全。

陈致问:“那个大人物长什么样?”

“白脸细脖子,眼睛黑亮,看着十分斯文,哦,额头还有一颗小黑痣。”络腮胡男说。

陈致顿时激动起来。不就是窗洞看到的那个福建人?他问:“他只带了两个护卫?”

络腮胡男点点头,随即道:“你想拿他当人质?我同你去。”

陈致道:“那他们怎么办?”

络腮胡男回头,那些青年都一脸慌张地看着他,生怕自己被丢下。陈致也不罗嗦,问清楚方向,就带着容韵赶了过去,络腮胡男则带着其他人往东走。

半路上,容韵拉住陈致的手说:“师父,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陈致刚开口问哪里不对劲,车夫与奶娘就从旁边的房子里蹿出来,与他们会和。他们被关的地方离火源更远,所以到现在才逃出来。

容韵说:“我觉得他对太过于关注那个福建人了。”

陈致一想,的确如此。络腮胡男对那人的描述几乎到了观察入味的地步,这绝不是纵火后,仓促逃窜时会注意的。“那我们往其他方向走?”

容韵说:“师父不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吗?”

虽然很想看,但必须在容韵绝对安全的前提下。

容韵说:“我相信师父会好好照顾我的,再说,他们也在附近,我不会有事的。”他口中的“他们”,就是暗中保护的前后左右四路人马。

虽然他被关了起来,但是他们的交流从未中断,有时候是一个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摸头发动作,有时候是一阵奇怪的鸟声。

陈致稍稍放心,依言继续追下去。除非对方故意等自己,不然他们先走了这么长的时间,遇到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

偏偏,对方就是在等自己。

荒郊野外,一张雕工精细的八仙桌,一壶清香扑鼻的大红袍,还有一个额头长着小黑痣的斯文人倒屣相迎。

那人一边迎向陈致等人,一边笑着抱拳:“何其有幸,在这山清水秀之地,偶遇江南特使。”

对方既然有备而来,自己也不必藏着掖着。陈致回礼:“倒是个处心积虑的偶遇。”

那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若非如此,如何能请到江南特使?”

容韵忽然说:“你这句‘若非如此’,倒是标准得很。”

那人哈哈笑道:“看来两位对福建人略有误解,并不是每个福建人都是湖、福不分,我之前特意这么说,只是想引起两位对我的兴趣。若是普通人,哪怕知道我来自福建,也不会多想,唯有江南特使,必然会留个心眼,想要一探究竟。”

既然容韵开口,陈致乐得做甩手掌柜,用眼神鼓励他多多发言。

容韵只好继续道:“那个络腮胡也是你的人?”

那人说:“不错。他派了不少人守在通向长沙府的必经之路,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没让我白等一场。不管是刻意还是偶遇,既然让我们碰上了,就说明是一路人,何不坐下详谈?这大红袍产自武夷,有独特的岩骨花香,还请诸位品评。”他招呼众人落座,亲自斟茶。

奶娘与车夫闻了闻,不敢肯定,便将茶杯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