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心里不由暗笑,这江小姐人可一点儿也看不出像个读书人,倒是挺投自己这等商贾的性子。当下也不再隐瞒,直接开门见山道,“小姐也是个爽快人,想来应也猜出,王某其实是代表家主前来。”

“你家主子?”秋雁有些莫名其妙,“她让你来找我干什么?我们不是已经钱货两清了吗?”

“小姐莫急,我家主子并无恶意。”王掌柜忙安抚,“这张银票,本是小店抽取的卖出货物后的酬劳,现在还给小姐,请小姐相信鄙家主的诚意。”

秋雁迟疑的看看那张自己刚送出去不久的银票,不由有些心痒,虽然怀里的更多,可这张自己照样稀罕!

“小姐只要答应我两个要求,这张银票便是小姐的了。”王掌柜已是心中暗喜,看这江小姐的样子,主子吩咐的事,自己当是能办成了!

“秋雁姐,做生意吗,就要学会察言观色,不能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要记得,无利不起早,白白的把到手的利益拱手送给你的人,必有大图!”脑子里忽然响起清歌说过的话,秋雁已经触到银票的手触电一样收了回来,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淡然,“王掌柜有话只管说,若是秋雁能力范围之内,掌柜便只管吩咐就是!”

王掌柜有些疑惑,也很是失望,看这人的样子,刚才明明是已经要答应下来的样子,怎么又会临时变卦?!心里无奈,想了半晌,只得开口:“既如此,王某便告诉小姐得知。我家家主对那套家具甚是喜爱,本要亲自前来拜会小姐,无奈脱不得身,这才让王某代为前往。我家家主的意思是,一则希望以后再有这样的奇物,江小姐不要送与别家,只送与小店,若小姐同意,不但这次的佣金咱们拱手奉还,便是卖出货物后的酬金比例,小店也只要二十取一即可。”

竟有这样的好事?江秋雁眼睛一下睁得溜圆,清歌那鬼丫头还真是蒙对了!自己没到泉州时就告诉自己说,到时一定会有大商家争着抢着和自己合作,自己还不以为然,觉得这套家具纵使能卖个好价钱,可想在泉州站稳脚跟也得需要个过程,地面儿上的人那个不知,能在泉州站稳脚跟的商家,大都是有强硬的后台,一般人很难入他们的法眼,却再没想到,自己不但面都没露就把东西高价卖了出去――当然,若是秋雁知道这套家具后来会被炒出将近十万两的天价,恐怕得悔死――便是这泉州最大的恒运商栈都主动找上门了!

“这第一点没什么难处,我答应了。”秋雁笑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王掌柜也很是欣慰,看这丫头的样子,对自己的商栈也是很满意呢!可眼角一瞥,却正看见秋雁正以极快的速度唰的一下夺过那张银票,王掌柜还没反应过来,那张银票就已进了江秋雁的怀里。

看到揣好银票后秋雁心满意足的表情,王掌柜心里不由一阵恶寒,貌似这家伙这么爽快就答应下来,并不是为了自己商栈的名头,竟是为了把那张银票给划拉回去?!

王掌柜悲哀的咽了几口唾沫,看江秋雁没有追问第二点的意思,只得自己接着开口,“这第二件事吗,就是我家家主,想要以重金礼聘做得出这套家具的那位高人。”嘴里这样说着,语气里却透出无比的尊重,甚至神情也有些虔诚。

按主子的话说,能雕出这样精美东西的人,一定是隐居的高士,而且看那一套手法,恐怕在雕琢上无人能出其右,主人的意思,是想自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想把这高人接到身边。

主子的心思自己明白,现在她虽掌权,可毕竟碍着名分,要想真的掌握整个家族,最好能在玉药宗里占一席之地,可奈何主子琢玉天分却是平平,竟是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得一个品级,现在看到这套家具,当即便起了拜师之念,自己若是把这件事办好了,当也是大功一件!

“只要能让我家主子得偿所愿,你提出什么条件我家主子均可答应。”

“高人?”秋雁有些郁闷的瞧了一眼王掌柜,“王掌柜怎么知道有什么高人?便是我弄出来的不行吗?”

清歌不想出风头,所以来时一再叮嘱自己,若是有人问起,千万不可供出她来,随便编个什么谎话都行,然后自己就一本正经的告诉追着问没有办法避开的几个人,说那东西是自己所做,当时这王掌柜还笑着恭维自己厉害,自己也飘飘然了好久,那知人家心里压根就没信。

“江小姐――”王掌柜似笑非笑瞄了一眼秋雁,“老王就是个直人,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说句不客气的话,你我都是俗人,这种高华雅致的绝品,岂是你我这等人可以做到的?况且我们请来的那些鉴赏名家异口同声说,看那上面的锦绣词句及这器具内蕴的气息,雕刻者必是胸中有大丘壑的前辈贤者,小姐经商方面固然也是不世出的奇材,可要说雕刻吗??????”

高人?还胸中有大丘壑的前辈高人?眼前浮现出清歌的惫赖样,还有见了若尘甚至会流口水的猥琐样,不由大是怅恨,果然是老天无眼,明明不过是块顽石,却偏偏还被当成是上等的宝玉!偏这王掌柜的语气,对那高人的尊敬却是实实在在的,而对自家那所谓的“经商奇材”的赞誉,一听就是恭维之词。

也是,那么好的东西,就是个白痴也能卖出个好价钱!这样想着,心里不由一阵沮丧。

看秋雁沉思,王掌柜也不着急,只静静的喝茶。心里却已是松了一口气。本来很怕这丫头会一开口就拒绝,没想到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只要肯开口提出条件就好,那便没有什么是自己做不到的。

“哎!”良久,秋雁终于重重的叹了口气。

“江小姐可是有了结果?”王掌柜热切的往前探了探身子。

“是啊!”秋雁无奈的叹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故作深沉的冲王掌柜道,“高人毕竟是高人,又岂是我辈俗人可以效仿揣摩?前辈当时有言,此等物品并不是时时都可得,实在是要机缘巧合一时福至心灵才可,好在她性喜悠游自在,不惯凡尘俗扰,才会有那等福缘,而按前辈的意思,第一个慧眼识珠的人,便是这什物的有缘人,所以,以后只要再有这等雕刻问世,自当奉于贵商号,至于其他,恕秋雁无能为力。”

“先不要忙于拒绝。你可知我家家主是哪个?”王掌柜往前挪了一下,故作神秘的说。

“哪个?”江秋雁一愣,自己只是按清歌的要求找最气派的店面,然后又打听了下,确定这恒运商栈便是泉州城里的老大,便直接把家具运了来,至于那什么家主,倒还确实不知。

王掌柜更加自得,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江小姐且与我说说,你可知这泉州城里最有权势的是哪家?”

“最有权势的?”秋雁皱眉,半晌道,“难不成,贵家主,是刺史家的人?”

“刺史?”王掌柜一哂,“刺史算得了什么?见到我家老家主也得恭恭敬敬的见礼。”

“竟是比刺史官阶还高吗?”秋雁是真的惊惧了!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一心所图,不过光宗耀祖,而自己最远大的理想,也不过是做个刺史罢了,那里想到,对方竟说自己老家主是连刺史也不放在眼里的人物!

“难道是――”看王掌柜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得意,秋雁一凛,不把世俗权力看到眼里,还可以凌驾于世俗权力之上的,那就只有――

“治玉贵家?”

“江小姐聪明!”王掌柜拊掌大笑,“不错。我家家主便是泉州治玉贵家,江家的小姐。”

秋雁身子晃了晃,差点儿就从椅子上跌坐了下来。

“治玉贵家?江家?”那不就是清歌的家?实在是清歌落魄的时间太长了!每天过的如同丧家之犬般,便是村里最没出息的无赖女都可嘲笑或教训她一顿,自己竟是忘了,清歌实是治玉贵家的小姐!

清歌明明还在江家屯子,那现在这位王掌柜嘴里的江家小姐又是哪个?

看到一提自己家主的名号,秋雁就吓成这个样子,被拿捏了这么久,王掌柜这一刻只觉心里熨帖至极。

“怎么样?我治玉贵家的小姐,可能请得动高人出山?”

没想到秋雁却仍是皱眉苦思,忽然抬头道,“听说治玉贵家有两位小姐,不知是哪个?”

“啊?”这回换王掌柜愣了一下,颇有深意的看了眼秋雁,“看来江小姐果然是远道而来,咱们老家主早把二小姐给驱逐出家门,严令她终生不得再踏入本宅一步,所以老家主膝下,早已是只有我家小姐一个罢了!”

什么小姐?不过是个庶女的身份,竟生生可以把嫡女给挤出去!这大小姐恐怕是个狠厉的主!心里却又暗暗纳闷,原先没和清歌接触过,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清歌可也绝不是盏省油的灯,一向只是她去整别人,什么时候自己竟也被整的这么惨!

“江小姐?江小姐?”看秋雁脸色变幻不定,一时疑惑,一时又为难,甚而一时又有些幸灾乐祸,王掌柜有些担心,这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是不是被家主治玉贵家小姐的名号给吓傻了?

“啊?啊。”秋雁回过了神,忙端端正正坐好,心说,你哪里知道,你家小姐心心念念的高人,就是被你们赶出来的那个没出息的二小姐?!又装模作样的考虑了会儿,颇为惋惜的说,“治玉贵家的小姐,秋雁实在是仰慕至极,仰慕至极啊!只是可惜,高人严瞩,绝不愿到这红尘俗世中来的!哎,遗憾,遗憾,实在是太遗憾了!”

看王掌柜的表情一瞬间简直比吃了个蝇子还腻歪,心说既然这样斩钉截铁的说不行,你这拖了老半晌又是为了那般!没奈何,只得强挤出一丝笑容,“不然,江小姐只要安排我家家主见那高人一面?”

“不行,不行。”秋雁仍是不住摇头,“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居无定所,便是我,也只能受召唤了才知道她在哪里,平时根本就见不到她。”

王掌柜怔了一怔,对那高人不由更加仰慕。来时小姐已有嘱托,说高人性子一般古怪,若事有不谐,便暂且搁下,以后徐徐图之,看来,自己这个任务是完不成了!

49此心安处是吾乡(二十七) ...

秋雁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探头探脑的往那轩敞富丽的大宅子瞧着,不由暗暗叹气。

来时若尘悄悄嘱咐过自己,让自己买些礼物送到江府,可实在想不到,事情竟是这样凑巧,清歌的根雕却竟是在自家的商栈出售!可自己来时也试探着问过清歌,听她的意思,是对这个什么治玉贵家是没有丁点儿兴趣。

自己也能理解,毕竟当初是被赶出来的,要说心里没有怨意也不现实,可听清歌的语气却又分明不是怨恨,而是根本就当做路人甲一样!只是这个妹妹的古怪也不是这一宗了,自己倒也见怪不怪,可是对若尘的嘱托,自己现在确实为难,没办法,清歌严令自己,不管任何人问起,都决不可暴露是她雕了那组家具的事实。现在自己要是贸然上门,碰见那江大小姐的话,委实不好解释。

可清歌为人女,有任性的资格,若尘要善尽为人婿的本分,自己也是必须成全的,不然,将来清歌回来时,老家主要是以不孝的借口拿捏若尘,恐怕即使清歌也无话可说。

是的,虽然现在众口一词,都说那江大小姐必能继承治玉贵家的衣钵,秋雁却是说死也不信的。光看着根雕就能看出来,这治玉贵家最后还是得归清歌所有,而且也只有清歌,才能领着这江家走向辉煌!既如此,先打好关系还是有必要的!

苦思半晌,眼看天色已晚,江府门前来来往往的客人终于都散去,秋雁整了整衣服,慢慢走出去。

远远的一辆青色马车走来,秋雁眼前一亮,这辆马车外罩的不过普通青布,可秋雁看了这几天却知道,这里面坐的人却是江家老家主最信任的老仆。

能把清歌这嫡女生生给挤出去,那江家夫郎并那大小姐也自是不可信任,自己自是不敢直接前往送礼,自己又是一介布衣,当然不可能有机会拜见老家主,目前看来,这老家仆却是最好的托付者。

“老人家,慢走。”秋雁忙上前几步,拦住马车。

一柄锋利的钢刀忽然伸了过来,那森然的杀气让秋雁一下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人家息怒!”秋雁腿一软,差点儿坐倒地上,忙躬身行礼,“秋雁无意冒犯,只是想请老人家帮忙――”

话还没说完,却被人一下子推开,只听钢刀主人冷冷哼了一声:“又是来钻营的小人!还不滚开!”

“啊!不是!”秋雁一愣,眼看那马车就要离开,忙上前一步死死拽住,又举起手里的礼物,“老人家,是小姐让我来的!”

车里忽然传出重重的一哼,紧接着一条马鞭突然兜头照着秋雁的头就抽了下来。

“啊――”秋雁忙躲,肩上却还是挨了一下,手一松,提着的礼物呼啦啦掉了一地,忙手忙脚乱的去捡,再抬头,那马车已经去的远了。

“干爹莫气。”车子里传出一个女子的抚慰声,却正是刚才那手持钢刀的女子。女子约二十上下,身材高大,看着甚是威武,此时看本是闭目养神的老人气得哆嗦的样子,不由大是担心。

“我知道干爹向来不喜大小姐,可眼下,毕竟是大小姐当家,若是惹怒了大小姐――”

“她算哪门子小姐!若不是因为她和那个贱人挑唆,小姐又怎么会被赶出去!不是为了公子的嘱托,我早就不愿在这里呆下去了!若是,若是夫人――”老人神色凄苦,“那我就也回江家祠堂去,照看公子就好,得便还能偷偷瞧瞧小姐!”

看干爹气成这个样子,知道干爹心里一向只有正夫老爷和二小姐及夫人罢了,其余人,是向来不放在心上的!自从二小姐被赶出去,夫人又因气病交加病情加重,干爹便愈发瞧大小姐不顺眼了!女子不敢再说,心里对干爹的话却不大赞同。也不能完全怪二老爷和大小姐,实在是那个二小姐也太荒唐了!

车厢里顿时陷入沉默。

眼看天色已经黑下来了,秋雁抱着一大堆礼物一筹莫展。算了!秋雁起身,这样的话,只能由门房转交了!

秋雁失望的把礼物放下,在门房怪异的目光中转过身,心里不由很是唏嘘。也怪不得清歌心狠,提都不提这个家,自己在这说了半晌,什么二小姐不二小姐的,人门房愣是跟看叫花子相仿!

看着走远的秋雁的影子,门房不屑的啐了一口,“二小姐还真是没皮没脸,都被赶出去多少回了,还不死心!”说着又看了看堆在地上的那堆礼物,这次倒是想了新招,来表孝心了!只是以二小姐现在的穷酸,还能买什么好东西?!

“咦,刚刚那人怎么像是江小姐?”跟着一辆豪华马车的王掌柜看着拐角处一个有些熟悉的影子不由嘀咕道。又一想,昨儿个那江秋雁便已经向自己辞别了,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车子刚到门口,两个家丁忙小跑着上来拉开大门。

“大小姐!”看到江清芳的马车,门房小心的上前伺候,觑了觑江清芳的脸色,小声回禀道,“大小姐,刚才有一个自称是二小姐派来的人,送了一堆礼物过来,说是要孝敬给夫人和老爷的。”

已经进了庭院的江清芳猛地顿住脚步,本是懒洋洋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你说,谁送来的礼物?”

门房吓了一跳,这大小姐原还不觉得,可自从夫人卧床不起,这一段时间看着,却是越来越有威势了!

“是二小姐让人,送来的!”

“二小姐?”江清芳声音更冷。

“奴才该死!”那门房只骇的面如土色,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大小姐饶命啊!”自己怎么忘了,大小姐最讨厌有人提起二小姐,若实在避不开,也一向直呼其名。

“下去,自己领罚!”江清芳哼了声,转向另一个不停哆嗦着的门房,“你说。”

那门房战战兢兢的上前,把方才的情况说了一遍。说完了,却仍是不敢抬头,趴在地上听江清芳吩咐。

江清芳背着手看着自己眼前幽深的江家府邸,慢慢的攥紧手掌,江清歌,无论你在想些什么,这江家大院,你是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我才是这江府的唯一主人,谁都不能改变!

看着堆在面前的一堆礼物,周灵韵脸色倒甚是平静。看到眼前气急败坏的女儿,周灵韵皱了皱眉,把那些包装特别精美的礼品往前推了推,吩咐道:“把这些,去给你娘送去。”

“爹!”江清芳大是惶急,“那丫头就是想要娘心软,好在我们发现的及时,才没让娘知道,你怎么还要女儿自己送去?!”

“清芳!”周灵韵脸色突然一沉,“你已经是这个家的家主了!你道你娘为什么愿意现在把这家交给你?”

为什么交给我?江清芳一愣。

看江清芳依然迷糊,周灵韵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以为你娘真的会完全丢下那个臭丫头吗?之所以给你,还不是看中了姐友妹恭四个字!这江家目前虽是你做主,可你娘也不是瞎子!二小姐送礼物的事,你是压不下来的!还不如索性给你娘送过去,让你娘对你放心!只要你娘放心了,你想要什么――”

“对呀!”江清芳恍然大悟,又看看自己爹检出来的这些包装精美的礼物,娘是过过苦日子的,最不喜奢华,而且看这东西,怕不得上千两银子才能办到,以清歌的好吃懒做,不定又淘卖了祖宅的什么东西出去呢!娘见了这些东西,恐怕不但不喜,反而会大怒!

“把礼物给你娘送去后,你还是再跑一回江家屯子。”周灵韵又吩咐道,“即是能买这么多礼品,说不得,那丫头是拿了那东西换的!”

那东西?江清芳眼睛倏地睁大,对呀!除了那象征家主地位的玉镯,老宅里还有什么如此贵重?!

“爹,还是你厉害!”江清芳已是喜笑颜开,抱起那一堆礼物就往主院跑去。

快靠近主屋时,江清芳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努力敛起脸上的得意,神情也一变而为略有些愁苦的庄重。

进了院子,便看见停放在树下的那辆青色马车,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怎么这么倒霉,那个老东西,竟也在这里!这主屋,爹爹努力了一辈子,都不被允许入住,即使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即使爹爹已是江府唯一的男主人,却仍是只能居于小爷的偏院中,便是自己,来见娘,也得让人通报,而这个老东西,不过是那个男人的仆人,却拥有随时出入娘屋子的特权!

看江清芳走近,一个女人迎了上来,“大小姐,您有事吗?”

再抬起头,江清芳已经敛去眼中的恨意。

“是江辰啊?”江清芳笑容和煦,客气地冲女子点头,略略提高声音,“有劳阿辰去禀告娘亲,我有事要见娘。”

“咳咳――”屋里传出有些沉闷的咳嗽声,随之,一个有些孱弱的女声传出,“清芳吗?你下去吧,有事明天再说,我累了。”

江清芳心里暗恼,却又松了一口气,在门外站了片刻,恭恭敬敬道,“天冷了,娘要小心将养,我前儿得了枝千年雪参,已经给了厨房炖上,娘好歹用点儿,女儿也能放些心。”

半晌,里面又传出有气无力的一声“嗯”。

江清芳眼里闪过一抹刻毒的恨意,却也是转瞬即逝。对已经提了礼物做出恭送姿势的江辰点点头,“麻烦阿辰把这些东西拿进去。我刚听门房说,这些,是妹妹托人捎来的!”

话音刚落,门哐当一声打开,一个年约五十左右的男子出现在门边,“小姐回来了?在哪里?”

江清芳仍是恭恭敬敬的站着,温声道,“不是妹妹,是妹妹派人送来的。”话落,又点了下头,便不紧不慢的走出院子。可刚出院门,江清芳却狠狠的揪住路旁冬青的深绿的叶子,在手心里慢慢揉的稀烂!

“小姐送来的?”院里传出男人不敢置信的声音,“阿辰,难道方才在府外我们碰到的那位姑娘是小姐的人?哎呀,这是怎么说的!小姐的人,我却错过了??????快,快拿给夫人看,我早说过,清歌是个好孩子啊!”

屋里突然传出一阵急骤的咳嗽声,随之“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扔出来,还夹杂着女人暴怒的喝骂声:“孽障??????败家子??????”

江清芳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施施然向自己的院子走去,明天,自己就上路去江家屯子!

50此心安处是吾乡(二十八) ...

头嗡嗡直响,好像有无数只苍蝇在耳边飞舞。折断的头颅,满地的鲜血,从天而降的巨石,飞出去的身体…

“啊――”清歌短促的闷叫一声,猛地睁开眼来。

入目是一个黑漆漆的洞穴,那不知名的声音也尽皆消失无踪,可清歌却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窥探着自己。

清歌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艰难的转头,瞳孔猛地收缩――

天呢!距自己前方不足两米处,靠近洞口的地方,那白乎乎的一堆东西是什么?

像是被清歌盯得厌烦了,那东西动了动,不满意的哼哼着,慢慢睁开两只眼睛,伸了个懒腰,慢腾腾站起来。

清歌张大嘴巴,那竟然是一头老虎,而且,还是一头雪白的老虎!上帝,佛祖,呜呜,我是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明明上一刻自己还在那该死的陷阱里――

“真好玩,我也要玩――”惨白的月光,清晰的照出一个仅以兽皮裹着身子,胳膊肘小腿还有脚都光裸着的女子,配上那一头散乱的头发,活脱脱一个犀利姐!

可清歌知道那绝不是犀利姐!因为,她的手里轻轻松松托着块儿足有千斤重的巨石,而此刻,那块巨石就以泰山压顶之势,悬在自己头顶上方!以自己所知,这深山之中,除了屯子里的猎人,那就只有一个类人类,那就是那个恐怖的野人!现在看这身装扮还有那块儿巨石,清歌已能肯定,这绝对就是那位野人大姐!

可心里又觉得奇怪之极,这野人身上,竟没有长毛,更不可思议的是,还会说话!整日生活在森林之中,会说兽语会说鸟语都不奇怪,却怎么可能会说人话!

正想着呢,上面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却是自己洒在江大桂身上的**终于发作,江大桂抱着那块儿石头就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旁边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嘻嘻嘻,好玩儿,大猫,去――”野人傻呵呵的乐着,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大猫?这野人还带着宠物吗?!不片刻,清歌清晰的听到一声惨叫,然后那惨叫又逐渐的向自己这个方向移动,接着又是“咚”的一声,一个女人便“啊啊”叫着从天而降。

清歌忙抱着小翠往旁边一滚,任那黑影摔在洞里,那人顿时摔得气晕八素,可在那人趴落地上的瞬间,清歌还是看清了那人的脸,果然是那个负气跑掉,据说被野人抓走了的董聚如!

早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终于明白了!董聚如负气跑走,不过是逼得自己等人只能跟着她往深山里去!然后江大桂追上去,两人再合演双簧来掩人耳目!那个什么身高数丈的野人,竟是这董聚如假扮的!枉自己小心翼翼,却还是落入了他们的掌握之中!

可又实在想不通,不就是揍了那江大桂一顿,又何来这么大的怨气!竟不止算计自己,还要祸害三个孩子!

“嘻嘻,好玩,我也要玩――”那野人又一次开口,然后手一松,就要把那块儿巨石扔下。

清歌心里一阵酸涩,下意识的把小翠拢到怀里,不甘的抬起头,看着洞顶那轮皓月,若尘,小竹,真舍不得你们啊――

头顶上那块儿巨石终于轰然落下,好像还夹杂着什么“主人”的喊叫声!

那么现在,自己已经死了吗?难道这是阴曹地府?面前的不是老虎,而是喜欢上了野兽派风格的孟婆

“婆,婆婆,”清歌努力的想要把身子缩小,“不敢,劳您,劳您大驾,您,您站在那里,就成,我,我自己过去,过去喝汤――”

嘴里说着,身体却不由的往后靠,忽觉后脑勺那儿好像碰上了什么尖尖的东西,清歌艰难的回头,眼睛都要直了,天,谁来告诉我,自己身后这一排排摞的整整齐齐的东西是什么?红色的黄色的灰色的,这一大堆东西怎么那么像鸡呀?

白虎越来越近,清歌已是泪眼模糊,努力的想要撑起身体爬走,却发现自己身体像被人拆开过一样,竟是跟散了架差不多,一动就浑身疼的要命!

白虎走到清歌身边站住,又瞥了清歌一眼,那眼神真是要多不屑就有多不屑!就在清歌要晕过去之时,那白虎终于恩赐般抬起了爪子――好整以暇的往前一伸,抓了只鸡连皮带毛就塞到了嘴里!

清歌目瞪口呆的看着白虎吃完又慢腾腾的围着自己转了几圈,在情歌紧张到几乎要再次晕倒之后,终于懒洋洋的退回洞口处又趴在了那里!

“爹,娘,爹,娘――”那嗡嗡声忽然又开始在耳边响起,清歌终于迟钝的意时到,原来自己睡梦里听到的不是蝇子的声音,而是人的梦呓。

顺着那声音看去,就在自家身后的角落里,还躺着一个小孩子,已经适应了洞里的黑暗的清歌,终于分辨出来,这个两眼呆滞除了“爹娘”什么也不会说的孩子,是小翠!

“大猫,快,我听见主人醒了。”自己曾听过的那怪异声音忽然从洞外传来,然后一个裹着兽皮的举着火把的女人突然出现在清歌面前,“嘻嘻,主人――你睡醒了?”

嘴里说着,随手掂起清歌不停摇晃着。

清歌只觉头昏眼花,甚至清晰的听见了自己断掉的骨头来回碰撞的声音。

“啊――”清歌闭上眼睛拼命的往后仰,声音真是惨烈无比,“野人啊!”

“啊――野人啊!”那女人随手把火把往旁边一插,也和清歌一样仰天长啸,竟是学的惟妙惟肖。

清歌的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你说死就死吧,怎么有个恐怖的老虎不算,还跟个野人是同路人!

那女人也学着清歌的样子拼命的挤着眼睛,可挤了半天,却挤不出一点儿泪来,掂着清歌往自己脚下一放,忽然嘟了嘴照着一旁的老虎一巴掌拍过去,“不好玩儿!”